那陸抵明是真的還是假的?
我突然動搖了。
我想起了被陳程欺騙後,那種生不如死的痛苦和崩潰。這種程度的痛苦,的確能催生出我的精神疾病。
可……
我家裡人也是騙子啊!
他們收買醫生,殘忍折磨我,讓我忘記了一切。
就連沈淵也是假的,我的生活處於一個巨大的謊言之中!
「夏夏,你是不是想起了一些事?」
看出我的崩潰和恐懼,我哥攥住我的手,目光變得懇切:「現在你能相信,我沒有騙你吧?我們是一家人,我不明白,你為什麼不肯信我們呢?」
「快跟我們回去吧,跟沈淵好好解釋一下。他對你有感情,再加上我們幫忙,你們的婚事還能照常舉行——」
我的情緒在這一刻忍無可忍地爆發,怒吼著打斷道:「夠了!」
「陸抵明是不是假的我不知道,但是沈淵是假的!」
「我見到的那個人,根本不是真正的沈淵,你們也是騙子,你們也要騙我!」
「哥,算我求你了,你直說好不好?你究竟要對我做什麼?」
4
回到車上,爸媽和哥哥拿出了許多照片,以及聊天記錄的截圖。
巨量的信息,足以拼湊出我在認識陳程後,幾年內的大概經過。
大學畢業,我不顧家裡人的反對,和陳程去了林城,之後失聯。
他們三個人急瘋了,四處找我。
可是找到我,把我救出來的時候,我已經瘋了,瘋到了生活不能自理的地步。
我忘記陳程,幻想出了一個近乎完美的叫做陸抵明的男人,不顧一切地找他,甚至瘋到了傷人的地步。
「夏夏,爸承認,我們為了治好你,收買醫生,讓他對你進行了比較殘忍的治療。」
「但是我們也沒有辦法啊!一般的藥物根本治不好你,只有讓你徹底失去記憶,才能幫助你走出過去的陰影。」
「你出院之後,我們為了讓你不再犯病,就想著給你找一個最接近陸抵明的完美男人,可這種男人世界上哪裡存在?沈淵是我們能找到的最好人選。」
「我們求過他,他已經訂婚了,無奈之下我們才找人冒充沈淵……」
他們紅著眼,說出了所有真相。
包括一些我不知道的信息。
比如扮演沈淵的人叫唐謙,雖然不是沈家的接班人,但也是自主創業,年輕有為的身價過億的老闆。
他一直都知道真相,幫家裡人瞞著我,是為了得到我們勝家的資源和幫助。
我哥向我發誓,只要我們勝家不倒,唐謙就會一直對我好。
會變成我幻想中的陸抵明。
「夏夏,為了你,我們幾年沒有睡過一個安生覺。」
「非要我們把心挖出來給你看看,你才能相信我們是真的為你好嗎?」
他們的眼淚不似作偽。
我腦海中那段關於陳程的記憶,也不是假的。
再加上他們所做的一切都有了合理的解釋,能夠串聯起來。
我怎麼還能不信呢?
我泣不成聲,和他們抱在一起:「對不起,對不起.........我不該讓你們傷心的。可是我失去了記憶,再加上精神病院的那幾行字,我真的好怕好怕,我總是控制不住地胡思亂想。」
「你們再給我一段時間好不好?我一定能走出來……」
之後,爸媽和哥哥對我更好。
也看我看得更緊了。
和唐謙出來約會,勝家保鏢連藏也不再藏,光明正大地跟著監視我。
偶爾,我露出不自在的神色,唐謙就抓著我的手安撫:「夏夏,你家人也是為了你好,怕你再做傻事。」
「所有誤會不是都說清楚了嗎?答應我,以後別再胡思亂想好不好?」
「這些天我們都沒有阻攔你,一直在配合你查,你的生命中哪裡有半點陸抵明存在過的痕跡?」
我靜靜點頭,反握住他的手。
「是啊,陸抵明如果真的存在,一定會留下痕跡。」
「總之謝謝你陪我來林城,讓我親手教訓了陳程一頓,狠狠出了口惡氣。」
身後,是被我打到站不起來的陳程。
唐謙沒有聽見,我在毆打陳程的時候說的那句話。
「想活命,就幫我找到我在城中村送去維修的那部蘋果7。」
所有人都不知道,我早就找到了陸抵明存在的證據!
蘋果7手機,還有那雙紅色高跟鞋。
我無比慶幸,出院之前,找機會劃掉了第三行字,若不然這兩樣東西,他們一定也能找到合理的解釋。
幾天後,我佯裝從噩夢中驚醒。
爸媽聽到動靜,第一時間衝過來,問我怎麼了。
我說:「我又夢見了陳程了。」
「唐謙有沒有時間?再帶我去一趟林城吧。」
我不知道他們用什麼手段,抹除了陸抵明存在的一切痕跡。
但我知道,那部蘋果7,一定存有陸抵明、或者是失憶前的我,留給我的信息……
5
我不敢讓任何人發現手機的存在,所以一直沒有冒險去修,逃到林城,才找到一家手機店送去維修。
因為款式太老,缺少零件,我在洗腳店被找到帶走的時候還沒有修完。
現在我幾乎時刻都在被監視,除了報復陳程,沒有任何合理的藉口去林城,拿到手機。
唯一的希望,就是利用陳程。
爸媽雖然有所懷疑,但還是同意了:「夏夏,媽知道陳程傷害過你,你恨他。但現在畢竟是法制社會了,家裡就算有權有勢,也不能過線。」
「這次是最後一次了,以後你收收心,放下過去往前看,好好過日子行不行?」
我裝作不情願的樣子,勉強同意。
而這次陪同我的人,除了唐謙,還有我哥。
我去得太頻繁,他們一定有所戒備。
再見陳程,我心底發慌,生怕一個不小心被他們發現手機的存在。
我拚命地回想被陳程欺騙,囚禁,虐待的日子,以確保產生足夠的憤怒,不露出端倪。
我掐著陳程的脖子按在地上,一邊打他,一邊背對著其他人,用眼神暗示他拿出手機。
陳程突然笑了:
「你在躲著你哥。」
我咬牙惡狠狠地威脅:「你想死嗎?」
他壓低聲音,喘著粗氣:「呵呵,勝夏,你以為我怕的是你?我怕的是你哥,你也很怕你哥,怕你的家人。要不然當初,你怎麼會輕易跟我來林城?」
我身子一僵,敏銳地捕捉到了有用的信息。
當初被他騙走的時候,我是有意躲避家裡人?
我只有和他相處的記憶,之前、之後的經歷都是一片空白。
「閉嘴!先把手機給我,再給我一個聯繫方式。我再找你的時候,一定給你好處!」
話音剛落,我哥大步走了過來。
「夏夏,你們在說什麼?陳程不是個好東西,千萬不要被他騙了。」
我緊張地擠出一絲笑:「我知道。他在求我饒了他,哥你放心,我是不會心軟的。」
下一刻陳程不再遮掩,癲狂地笑出了聲:「看來你真的失憶了勝夏,沒用的,你哥想知道的事情,有一萬個辦法從我嘴裡挖出來!」
「勝總,我不敢瞞你,勝夏來找我,是想拿回這部手機——」
我還沒有反應過來,陳程就把蘋果7拿了出來。
我本能地過去搶,被我哥抓著一頭,狠狠扯倒在地。
那一刻他的動作也是出於本能,粗暴,狠厲。之前所有寵溺關切的偽裝,都就此粉碎,變得不堪一擊!
可是他沒有察覺,拿到手機,又滿眼心疼地把我扶起來:「抱歉夏夏,我太心急了,有沒有弄疼你?」
不等我回應,他就拿著手機,按上開機鍵:「手機里有什麼呀,讓你不惜瞞著我們,兩次來林城?」
6
我渾身控制不住地發抖,慌亂地說不出一句話。
我沒想到陳程這麼怕我哥,措手不及,完全不知道該怎麼辦,任由恐懼和絕望將我吞噬。
這是我最後的線索了!
關於陸抵明,關於一切真相。
如果被我哥看到,他一定會毀掉,隨便編個藉口騙我,我這輩子都不會知道手機里會有什麼。
眼前他緊皺眉頭,已經開始翻閱,我死死盯著,拚命地保持冷靜,積蓄力量準備搶奪!
可就當我弓住身體,準備動手的時候,我哥竟然直接把手機遞了過來:
「你又在胡鬧嗎夏夏?」
「一部淘汰掉的手機而已,當年還是我給你買的,你想修直接說一聲就行,費這麼大勁幹什麼?」
我頓時瞪大了眼,嘶啞地吼出了聲:「你買的?怎麼可能是你買的?」
「就是我買的啊!」
「你19歲,我送給你的禮物,爸媽和參加你生日宴的同學都知道。我記得我是從網上買的——」
我哥拿出手機翻了翻,遞給我看:「喏,這裡還有當時我的購買記錄。」
記錄不是假的。
我哥的表情,也看不出一絲漏洞。
但這怎麼可能?
我死都不會忘記那一行話:
「蘋果7,紅色高跟鞋,這些都是陸抵明送你的禮物,是他存在的證據……」
難道當時留下這段話的我,真的是精神病?
我騙了我自己?
一直以來,我都是杞人憂天?
我家裡人真的很愛我,所謂的陰謀,欺騙,都是並不存在的我荒唐的假想?
我感覺我要崩潰了!
我哥來扶我,我應激地掙扎。
他強行抓住我的手,盯著我的眼:「夏夏,一件小禮物而已,我怎麼會騙你呢?你生日前一天手機摔壞了,鬧著要我們出去買。可是那晚下了好大的雨,爸媽和我都有事要忙,沒空給你買,你還氣得哭了呢。」
「第二天,我就把這部手機送給了你,你的同學們都好羨慕你……」
我的頭又開始撕裂地痛,這是再次恢復記憶的徵兆。
我掐緊掌心控制住疼痛,保持理智等待記憶在我腦海中浮現。
很快,19歲生日的記憶回來了。
我愣愣地苦笑一聲,不得不信,我哥說的每一句話都是真的。
這部手機,也是他送給我的,和陸抵明無關。
「他是假的。」
「他真的是假的……」
我像是被抽走靈魂的行屍走肉,癱坐在地上呆呆喃喃。
我不記得我是怎麼被扶上車,回到江城的。
只知道我回過神來的時候,坐在家裡的餐桌上,爸媽心疼地看著我,問我是不是精神又出了問題,需要吃藥?
我搖了搖頭:「不用,我已經確信陸抵明是假的,並不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