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完的愛意完整後續

為了躲避懲罰，我從小就把什麼錯事都推到患有自閉症的段嘉也身上。

不喜歡的食物，段嘉也扔得；不允許看的電視，段嘉也開的。跟人打得鼻青臉腫，也是段嘉也先動手的。

段嘉也被人告白，我把他抵在牆上強吻那日，意外被鄰居阿姨抓包。我怕得渾身直抖，段嘉也卻抓著我的手，一字一句：

「是我，主動，要，親的；別怪她，都是，我的錯。」

1

段嘉也有自閉症，別的小朋友都不跟他玩，只有我人美心善，走哪兒都愛帶著他。

小學班逃學，我攛掇段嘉也一起。

半路遇到心急如焚的宋阿姨和臉黑得像張飛的我媽。

我張口就來：「是段嘉也說想回家，我才陪他……」

順手把嘴裡叼著的棒棒糖塞他手裡。

段嘉也呆呆地轉頭腦袋，「啊」了聲，被宋阿姨心疼地抱回了家。

而我像被趕鴨子似的，被我媽邊拉邊拽。

後來，段嘉也牌擋箭牌百試百靈。

段嘉也來我家吃飯，我把不愛吃的青菜蘿蔔哐哐一頓扔，從廚房出來看見剛準備發作的我媽，我立馬小手一指：「段嘉也扔的。」

段嘉也開團秒跟，把我扔菜的場面當場復刻。

我媽嘆了口氣，默默收拾，並把這些蔬菜從菜單除名。

我越來越愛和段嘉也一起玩了。

誰說段嘉也呆板無趣的，他可太好太聰明了。

除了不怎麼說話，段嘉也簡直就是天使般的存在。

2

漫長的童年時光里，我幾乎天天都和段嘉也待在一起。

不允許打開的電視，我一句段嘉也開的，我媽扭頭就走。

小學被人罵我是沒爹的孩子，我擼起袖子跟那小胖子扭打在一起。

打了三百個回合險勝後，那小胖子不講武德，第二天就把家長請來跟班主任告狀，他鼻青臉腫地躲在大人身後，我惡狠狠地瞪他：

「是他先罵的段嘉也，說段嘉也有病是個大傻子，我氣不過才動的手。」

於是，宋阿姨和我媽再次同框。

我媽不信我，扯著嗓子讓我跟人道歉。

「陸瑤，立馬跟人家道歉，你從小就愛跟人打架，這麼喜歡打架，你還讀什麼書，我看你就是跟你那愛逞英雄的爸一個德行，早晚被人打死才滿意。」

我第一次看我媽哭得這麼激動，嘴巴一癟，撲進她懷裡：「我錯了媽。」

「我下次再也不會了，媽你別哭，我跟他道歉就是了。」

宋阿姨輕輕拍著我媽的背，班主任也在一旁輕聲安慰。

沉默已久的段嘉也忽然開口：「是他，先動的，手。」

段嘉也眉眼認真，指著那小胖子定定道。

宋阿姨一愣，激動地抱住段嘉也：「兒子，你剛剛說什麼，你再說一句。」

段嘉也目光堅定，抬起手臂：「是他，先，動手，打得，阿瑤。」

宋阿姨喜極而泣，哭出聲：「寶貝，你終於說話了，你放心，交給媽媽處理。」

那小胖子怯怯地往身後藏了又藏。

在一眾大人的逼問下，才終於哭著承認，確實是他先伸手拽我的馬尾辮，惹怒我後，打不過我在同學面前丟了面子才撒謊騙人。

走在回家的路上，我為了證明自己真的沒有想動手打人，我又把段嘉也拽了出來，拉開他的衣服，露出青青紫紫的胳膊：

「媽媽，宋阿姨，你們看，段嘉也也動手了的哦。」

「我是怕他打不過才仗義出手的，我是不是很厲害。」

我才不會承認是段嘉也拉架的時候被誤傷的。

宋阿姨流露出一絲心疼的目光，笑了笑：

「很厲害，有阿瑤一直陪著嘉也，宋阿姨很高興。」

段嘉也紅著臉從我掌心裡抽出胳膊，也認真點了點頭，算是在贊同宋阿姨的話。

可媽媽只是深深地望著我，什麼話都沒說。

2

時間一轉，來到初中，十三四歲的段嘉也似乎長開了些，臉蛋兒生得越發清秀俊朗。

引得全校女生都想著法兒地扒在門口看他。

大課間跑操，學習委員蛇形走位來到我身邊：「瑤瑤，幫我要個段嘉也的簽名唄。」

我不高興地撇嘴：「他又不是明星，要他簽名幹嘛。」

莫名其妙。

學習委員白我一眼：「陸瑤，你真是暴殄天物。」

「我跟你講，以段嘉也這個長相，將來肯定不輸娛樂圈愛豆。」

她神神秘秘地湊過來：「我這叫目光長遠。」

聽明白了。

在數學課發了一節課呆後。

我大腿一拍，有了！

放學後，我抱來一大堆平時自己都捨不得吃的小零食，全部推給段嘉也。

「我們是彼此最好的朋友對不對？」

段嘉也眨了眨眼，先是點點頭，又搖了搖頭。

我一把抱住他的腦袋：「不對不對，點頭 YES，搖頭 NO，你要說耶斯耶斯。」

段嘉也不理解但照做。

我滿意地順了順他的呆毛：「真乖！」

笑容一收，我轉身望向段嘉也的房間，以掃雷般的速度迅速整理起來。

抱著一堆他的過期玩具挨個詢問：「這個你不要了吧。」

「那個你不要了吧。」

「這個都壞掉了。」

「那個都過時了。」

段嘉也吸了口 QQ 星，茫然地點頭 YES 搖頭 NO。

「好嘞，你把這些玩具都簽個名，然後我幫你處理掉吧，我是不是很好？」

段嘉也拿過筆的手一頓，轉頭眼睛亮晶晶地點了點頭，特別認真道：

「阿瑤，很好。」

3

可惜好景不長。

才賣了不到一萬塊錢，我就缺貨了。

大到段嘉也玩過的玩具、段嘉也照片列印的小卡、段嘉也的簽名，還有段嘉也的草稿本筆記本。

小到段嘉也幼兒園用過的碗筷摺紙飛機便利簽，我統統賣了個遍。

就差把他褲衩子給賣了。

升到高二後，段嘉也越發受歡迎，可那群女人不再滿足於一些身外之物。

開始問我討要段嘉也的聯繫方式。

段嘉也一心只讀聖賢書，哪會什麼交友軟體。

在第 28 次我求著段嘉也註冊個 QQ 被拒絕後，我果斷自己註冊冒充段嘉也，然後再把聯繫方式賣出去，跟那些學妹學姐們聊天。

直到有一天，有個學姐發消息約段嘉也私下見面。

我佯裝拒絕，再引誘學姐付費讓我充當橋樑。

幾番拉扯後，「段嘉也」在我的勸說下，終於答應和學姐見面。

見面時間安排在了兩天後。

事情開展得很順利，見面當天，我託人給段嘉也遞了個紙條：

「學校附近的圖書館見，陸瑤。」

段嘉也不疑有他，放學後直奔目的地走。

而我開開心心地收錢，一蹦一跳走進了炸雞漢堡店。

酥酥脆脆的炸雞外殼在唇齒間發出清脆的「咔嚓」聲，滾燙的汁水瞬間在舌尖炸開，焦香味撲了滿鼻。

原來這就是炸雞的味道啊，真香。

我吃得大快朵頤，八卦聲悄悄傳入耳里。

「聽說了嗎？芷怡學姐好像和荊磊師哥分手了，因為一個小白臉。」

「小白臉？不會是一中那個叫段嘉也的吧，小卡都賣到隔壁院了，手段了得。」

「長得倒是好看，背地裡玩得花著呢，海王一個。」

「笑死，什麼海王，海王八還差不多，聽說荊磊師哥約了一堆人去堵他，讓他還敢不敢隨便勾引姑娘。」

「這會兒估計都打起來了吧，別說，還真想看看帥哥被打得跪地求饒的樣子哈哈哈。」

4

身後的奚落聲深深刺痛了我。

我急速狂奔。

趕到現場時，我心頭猛地一震。

七八個身高一米七八的大高個將段嘉也團團圍住。

段嘉也唇角帶血，被打趴在牆角，癱軟在地上。

穿過人群，段嘉也破碎無助的眼神與我四目相對。

段嘉也扯唇笑了：「阿瑤。」

我慌亂地推開人群，將段嘉也抱進懷裡。

抖著哭腔跟他們道歉：

「不是他，不是他，都是我做的，你們要打就打我吧。」

為首的男人叼著煙，吐出一口煙圈：

「我們只是在教他做人。」

我想掏出手機證明段嘉也的清白，可懷裡的人死死摁住我的手。

「不，要。」

那群人抖了抖身上的灰：「我們哥幾個從不打女人，今天算你小子好運。」

扛著段嘉也一瘸一拐回家後，我趁我媽洗澡帶著傷藥溜進段嘉衍家。

昏暗的燈光下，段嘉也靜靜地躺在沙發上，像睡著了一般。

我輕輕走過去：「宋阿姨還沒回家嗎？」

長長的睫羽顫了顫，段嘉也「嗯」了聲。

他睜眼，定定望向我。

柔和的暖燈打在段嘉也臉上，清冷的眉間掛著淡淡的憂傷，乍一看，像極了一個精緻破碎的白瓷娃娃。

我忽然懂了，同學們口中形容的高嶺之花。

我小心翼翼地替他上藥，輕聲開口：「段嘉也，你沒什麼想問我的嗎？」

段嘉也身子動了動，從身後掏出一顆糖，撥開糖紙遞給我。

「啊~」

淚花在眼中翻湧，我張了張嘴：「啊~」

糖果好甜，甜得我牙疼。

5

13 歲那年，我舉著段嘉也的手強迫他發誓要跟我做一輩子的好朋友。

他死活不肯，我威逼利誘。

那段時間我愛極了武俠小說，掏出兩顆糖，說要同他歃血為盟：

「從今往後，但凡此糖出現，兄必往，妹必歸，違此誓者，必定頭頂生瘡腳底流膿發不了大財孤寡一生。」

那日託人遞信，我不過隨手往信封里塞了顆糖。

這是我倆之間的暗號，段嘉也看見，必定知道是我相約，定會前往。

可這只是少年時期中二的玩笑話。

他卻認真無比，一字一句誠懇道：

「阿瑤，吃了糖，詛咒，便，不會再，應驗。」

我想罵他蠢，從小到大，替我背了無數黑鍋，卻還一心一意拿我當最好的朋友。

眼淚比責罵先一步來到。

我嘩啦啦地眼淚直掉，段嘉衍笑出了聲：

「傻子。」

我瞪他。

段嘉也才是傻而不自知的大傻子。

6

後來，我找到被我誆騙的 QQ 好友們。

一一找到她們當面道歉，退還中介費。

她們罵我不要臉，罵我利慾薰心，罵我為了錢下作不擇手段，罵我不配和段嘉衍做朋友，揚言要到段嘉衍面前告發我。

我一聲不吭，低頭認下。

她們罵得，也沒錯。

我心知肚明，我本來也就是這樣的人。

找到最後一個受害者——芷怡學姐，她剛從飛機場打車回市裡。

她變得好漂亮，淡淡的妝容搭配著齊耳短髮，一身墨綠色工裝顯得人幹練又精神，我難以想像，這就是上大學的魅力嗎？

我怯生生地拉住芷怡學姐：

「學姐你好，我是一中的陸瑤，不知道你還記不記得我。」

芷怡學姐摘掉墨鏡：「你是，段嘉也的小青梅吧。」

說到段嘉衍，我羞愧地點了點頭。

一陣寒暄後，我從褲兜里掏出一沓鈔票：

「這錢還您，當初年紀小不懂事，實在抱歉。」

芷怡學姐語調上揚，「嗯？」了聲。

「你不知道嗎？那年我約段嘉也見面，只是為了故意刺激我男朋友。後來目的達到，我就取消赴約啦。」

我震驚：「取消赴約，我怎麼不知道？」

學姐解釋：「當時我男朋友把我手機搶了去，他看見聊天記錄氣得不行。我深知他心裡還有我，就主動找上段嘉也取消了見面，他沒跟你說嗎？」

意思就是。

從始至終，段嘉也都知道我在騙他、利用他。

可他為什麼還要去赴約，白白挨了一頓打。

又為什麼……不戳穿我。

芷怡學姐嘆了口氣，試圖點醒我：

「許是，那是個很重要的人，又或者——」

「是他喜歡的人。」

我心跳漏掉半拍。

7

段嘉也，喜歡的人。

我，我嗎？

8

不知道為什麼，自打上次見過芷怡學姐後，我眼裡就容不得段嘉也身邊除我以外的女人。

高三學業任務繁重。

蟬聯年級榜第一的段嘉也，大受歡迎。

同學們不僅成群結隊地排隊看他下課解題，就連老師們都扎堆結群地拽著他，看他解題的新思路。

我一個十八線學渣這下連段嘉也的面都見不著了。

我氣得不行，一下課就往段嘉也教室沖。

一屁股頂開好幾個想趁機摸他手的女同學。

「神經病吧，你是我們班的嗎你就來。」

被人群起而攻之。

我默默紅了臉。

一隻手抓住我，把我摁在坐凳上：「阿瑤坐。」

空氣中響起一個男聲替我打抱不平：

「這是嘉也哥的親妹妹，不長眼的東西。」

妹妹？段嘉也微不可察地皺了皺眉。

我小聲反駁：

「我才不是他妹妹。」

9

為這句話，我足足生了好幾個月的悶氣。

高考結束後，我帶著段嘉也去擺攤賣糖水，每次一有人問我和段嘉也的關係，我就搶先一步開口：

「我是他的親~妹~妹~」

顧客失笑：

「親兄妹長相差距這麼大呢。」

知道不像親兄妹還問問問。

我轉身翻了個白眼。

往糖水裡多加了一勺葡萄乾，齁死你。

倒是段嘉也，每次聽我陰陽怪氣氣急敗壞的樣子，樂得咧嘴直笑。

高考放榜那天。

高三全體畢業生返校。

班主任拉著我的手樂得直咯咯笑。

「陸瑤啊，他們都不看好你，偏偏你最爭氣，老師當初真是沒看錯你。」

我尬笑兩聲，不動聲色地抽回手。

那也沒見得你少數落我兩句。

要不是我爭氣。

被段嘉也逼著天天刷題熬夜補課。

我也不可能能在今天裝了個大的。

從班裡的倒數前十，到今天的年級前 30。

誰見了我，不得說一句：天妒英才！

迎著往日裡奚落我的眾人艷羨的目光，我挺直腰板，驕傲得像只長頸鹿在校園裡漫步閒走。

我總算明白，為什麼人人都愛爭搶第一了。

半山腰的風景，是要比山底的草木好看些。

連空氣都清甜了幾分。

不知不覺，我走到了段嘉也的教室，一個男生風風火火從我身邊擦肩而過。

「重磅消息！班長宋欣跟學神段嘉也告白了！有人親眼所見！」

「啊啊啊啊！我磕的雙強高智商 cp 終於要成真了。」

「那 12 班那個陸瑤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