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當場就打電話告訴念初了!」
李莉憤憤不平。
「你猜怎麼著?她居然不信!還說我看錯了,說紹安昨天在見重要的客戶談創業項目!說我是嫉妒她幸福,故意挑撥他們的關係!我真是……我真是要被氣死了!」
李莉的遭遇在我意料之中。當一個選擇蒙上眼睛的人,你就算把真相捧到她面前,她也會嫌刺眼而推開。
果然,再次遠遠看到林念初時,她依舊挽著錢紹安的手臂,只是笑容底下,似乎多了一絲不易察覺的緊繃和討好。
而錢紹安,則是一如既往的漫不經心,偶爾低頭對她耳語幾句。
大概又是那些「等婚後就好了」、「等我創業成功」的空頭支票。
隨便幾句甜言蜜語便能讓她再次選擇性地遺忘所有疑慮,繼續沉浸在自己編織的「苦盡甘來」的美夢裡。
她不是沒有察覺異常,她只是選擇了自欺欺人。
6
孕早期強烈的反應來勢洶洶,劇烈的孕吐幾乎掏空了林念初的身體。她臉色蠟黃,虛弱地蜷縮在出租屋那張狹小的床上。
空氣中瀰漫著酸腐的氣息。
她奢望著一點溫存的照顧,一杯溫水,或者只是一句安撫。
可錢紹安的反應,只有毫不掩飾的厭煩。
「能不能別那麼嬌氣?」
他皺著眉,遠遠避開,仿佛她是什麼傳染源。
「吐一下而已,哪個女人不生孩子?就你事多!」
他甚至開始抱怨她「花錢多」——指的是那些廉價的營養品和必要的產檢費用。
在他眼裡,這些遠不如他煙酒和所謂的社交應酬來得重要。
房租到期,他更是理所當然地將帳單甩到她面前。
「想想辦法,先把房租交了。」
身體的不適和情感的冰窟,讓林念初終於感到了恐慌。
一天晚上,她腹部傳來一陣陣隱痛,她害怕地拉住錢紹安的衣角,聲音帶著哭腔。
「紹安,我肚子不舒服,你陪我去醫院看看好不好?」
錢紹安正沉浸在手機遊戲里,頭都沒抬,不耐煩地揮開她的手。
「沒空!我創業正到關鍵時候,忙得很!一點小毛病就去醫院,真是燒錢又矯情!」
最終,是林念初那一直懸著心的父母,從李莉那裡得知女兒近況不佳後,不顧她的阻攔,心急如焚地趕了過來。
當他們推開出租屋的門。
看到女兒形容枯槁地躺在雜亂狹窄的房間裡,而那個口口聲聲要照顧她一輩子的男人卻在一旁悠閒地打著遊戲時。
林母當場就掉了眼淚,林父的臉色更是鐵青。
林父林母強行將林念初接回了家悉心照料。
看著女兒在安穩的環境和精心的照顧下,臉色漸漸恢復一絲紅潤,他們心中對錢紹安的怒火也達到了頂點。
林父私下找到了錢紹安,態度強硬地與他談判。
這個半生操勞、此刻卻為了女兒不得不面對無賴的男人,挺直了脊背,提出了最後通牒。
「事已至此,兩條路:一,儘快結婚,拿出誠意和彩禮,負起責任;二,讓孩子打掉,你徹底離開念初的生活,從此兩清!」
面對林父的強硬,錢紹安眼珠一轉,立刻換上了一副誠懇悔過、深謀遠慮的面孔。
他選擇了第一條路。
「伯父,您說得對!我早就想和念初結婚了!」
他語氣真摯,仿佛迫不及待。
「只是……您也知道,我創業正處在最關鍵的資金周轉期,實在是捉襟見肘。婚禮、彩禮……哪一樣不要錢?我是想給念初最好的,不想委屈她啊!」
他話鋒巧妙地一轉,開始了他的表演。
「要不這樣,您和伯母先支持我一把,就當是借給我的創業啟動資金。等我這個項目一做起來,賺了錢,我立刻雙倍,不,三倍奉還!到時候,我一定風風光光地把念初娶進門,讓所有人都羨慕她!」
林母看著女兒日漸隆起的腹部。
又見錢紹安「態度誠懇」,不免有些心軟,私下對林父說。
「要不……就幫幫他?只要他能對念初好,安穩下來……」
「糊塗!」林父勃然大怒,他看得比妻子清楚得多。
「這就是個無底洞!他就是看準了我們心疼女兒,變著法地要錢!今天要創業資金,明天就能要別的!這種人,根本靠不住!」
他們的爭吵被房間裡的林念初聽見了。
她沖了出來,如同護崽的母獸,情緒激動地站在了錢紹安那一側,又一次為了一個男人,與父母撕破了臉。
「爸!媽!你們為什麼就不能相信紹安一次?他是真的愛我,真的想給我好的生活!」
「你們非要逼死我們嗎?不就是錢嗎?你們眼裡就只有錢!」
她聲嘶力竭,眼淚縱橫,仿佛父母是阻撓她幸福的劊子手。
林父看著女兒那被蒙蔽至深的模樣,心痛與怒火交織,揚起了手掌,最終卻頹然地放下,化作一聲沉重的嘆息。
家庭的戰爭暫時以冷戰告終。
然而,被「愛情」沖昏頭腦的林念初,卻做出了一件讓父母徹底寒心的事。
她趁著林母不備,偷偷拿了母親的銀行卡,取出了裡面為數不少的、準備用於家庭應急的積蓄,全部交給了錢紹安。
她天真地以為,這筆錢能換來他的感激,換來他承諾的「資金周轉」,換來他們即將到來的「安穩婚姻」。
她捧著那張銀行卡,如同捧著自己虛幻的未來。
獻寶似的交給錢紹安時,完全沒有注意到,男人眼中一閃而過的得逞光芒,和那笑容底下,冰冷的、毫無責任感的算計。
他接過錢,隨意地塞進口袋。
敷衍地抱了抱她,語氣輕飄。
「辛苦了,等我好消息。」
他根本沒打算結婚。
這筆錢,於他而言,不過是又一場及時行樂的資本。
而林念初,還在滿心期盼地,等著她那用背叛父母換來的、海市蜃樓般的婚禮請柬。
7
錢紹安拿到那筆從林母卡里竊取的錢後,如同水滴入海,連個像樣的回聲都沒有。
他對林念初的態度,從之前的敷衍不耐,急轉直下為徹底的冷漠和疏離。
信息不回,電話時常無法接通,回家的次數越來越少,最後乾脆夜不歸宿。
林念初最初還試圖用他那套「創業忙」、「應酬多」的藉口來說服自己。
可空蕩蕩的出租屋,手機里永遠石沉大海的消息,以及內心深處越來越清晰的不安,像無數隻螞蟻啃噬著她搖搖欲墜的信念。
她終於無法再自欺欺人下去。
一種近乎絕望的衝動驅使著她,她開始偷偷跟蹤錢紹安。
跟了幾天,她發現他根本沒有去任何像樣的辦公場所,反而頻繁出入高檔餐廳、酒吧和娛樂場所。
最後,她跟著他來到了一個老舊小區的一棟單元樓前。
看著他熟稔地掏出鑰匙打開某一戶的房門,裡面隱約傳來一個年輕女人的嬌笑聲。
那一刻,林念初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
她像個失去靈魂的木偶,一步步挪到門前,用盡全身力氣拍打著門板。
門開了,錢紹安穿著睡衣,一臉錯愕和不耐煩。
他身後,一個穿著性感弔帶裙的年輕女孩正慵懶地靠在沙發上,好奇地望過來。
屋子裡散落著嶄新的遊戲機、名牌鞋盒和吃剩的外賣,空氣中瀰漫著廉價的香水和揮霍的氣息。
「紹安……她是誰?這是什麼地方?」
林念初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臉色慘白如紙。
錢紹安最初的慌亂只持續了一瞬,隨即被一種破罐破摔的惡劣取代。他嗤笑一聲,擋在門口,眼神里是毫不掩飾的鄙夷。
「誰?我女朋友啊。」
他語氣輕佻,仿佛在說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
「林念初,我跟你說實話吧,我從來沒愛過你。不過是你自己硬要貼上來,我覺得玩玩也不錯。」
他看著她瞬間瞪大的、充滿血絲的眼睛,繼續用語言凌遲著她。
「懷孕?是你自己不小心,關我什麼事?錢?那也是你自願給我的,我可沒逼你。」
他上下打量著她因懷孕和痛苦而顯得臃腫憔悴的身形,嘴角勾起一抹殘忍的弧度。
「像你這種戀愛腦,活該被人騙。還真以為有人會娶你?」
最後那層自我欺騙的遮羞布被徹底撕碎,露出血淋淋、醜陋不堪的真相。
林念初像被抽走了所有骨頭,癱軟在地,爆發出撕心裂肺的痛哭。世界在她眼前轟然崩塌。
不知過了多久,在一片空白的絕望中,她顫抖著手,下意識地撥通了我的電話。
「辭辭……嗚……溫清辭……」
電話那頭,她的哭聲混雜著語無倫次的敘述。
「他騙我……他從來沒愛過我……他和別人住在一起……他說我活該……錢都沒了……我錯了……我真的錯了……求你,幫幫我……我該怎麼辦啊……」
聽著她崩潰的哭訴,我內心異常平靜。
沒有報復的快感,也沒有多餘的同情。
我只是平靜地打開手機相冊,將之前拍下的,他和那個女孩在西餐廳、在商場親密相擁的照片,一張張發了過去。
沒過多久,接到鄰居通知的林父林母心急如焚地趕到了那個出租屋。
當他們看到女兒失魂落魄、哭得幾乎暈厥在地上的慘狀時。
林母當場腿軟,林父則是怒髮衝冠,雙眼赤紅。
他們強忍著心痛和憤怒,一邊安撫女兒,一邊毫不猶豫地撥打了報警電話,並立刻帶著精神瀕臨崩潰的林念初前往醫院進行檢查。
警方迅速介入調查。面對林念初提供的轉帳記錄、聊天記錄以及我發給她的那些照片,錢紹安的謊言不攻自破。
他因涉嫌詐騙被正式立案偵查。然而,正如所料,那筆不小的錢財早已被他揮霍大半,追回難度極大。
在醫院裡,在父母的陪伴和安撫下,林念初終於從歇斯底里的崩潰中逐漸冷靜下來。
巨大的痛苦和現實的殘酷,像一盆冰水,澆醒了她沉溺已久的腦子。
她看著父母一夜之間多出的白髮和憔悴的面容,終於流下了悔恨的淚水。
她做出了艱難卻清醒的決定:終止妊娠,徹底結束這段錯誤扭曲的關係。
同時,她積極配合警方,提供所有證據,堅決追究錢紹安的法律責任。
然而,事情並未就此了結。
錢紹安那些所謂的「校霸朋友」並未消停。
一天,林念初的手機收到了一條匿名信息,附帶一張她之前被偷拍的私密照片。
信息內容充斥著威脅。
「立刻去警局撤案,承認是感情糾紛,不然就把這些照片發到網上,讓你全家都沒臉見人!」
8
林念初收到那條附帶私密照的威脅信息時,我剛結束一場重要的線上答辯。
李莉的電話幾乎是掐著點打了進來。
「辭辭……出事了!念初她……她把錢紹安給捅了!」
原來,林念初在父母的悉心照料和心理疏導下,精神狀態剛剛有了一絲穩定的跡象。
終止妊娠的手術日期已經定下,她甚至開始嘗試翻閱一些以前的專業書籍,試圖找回一點正常生活的影子。
然而,那條卑劣的威脅信息,如同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瞬間摧毀了她所有的努力。
照片帶來的羞恥、恐懼,以及被逼到絕境的絕望,混合著之前被欺騙、被拋棄、被羞辱的所有痛苦。
在她本就脆弱不堪的神經里轟然引爆。她徹底瘋了。
而另一邊,錢紹安因詐騙罪被拘留調查,但因部分證據鏈仍需補充,且涉案金額尚未完全核定。
在拘留期限屆滿後,他被依法取保候審,暫時離開了看守所,等待後續的進一步調查和起訴。
就在錢紹安走出拘留所大門,還沒來得及呼吸一口自由空氣的那一刻。
一個身影從旁邊沖了出來。
是林念初。她頭髮散亂,眼神空洞而瘋狂,手裡緊緊攥著一把不知從哪裡弄來的水果刀。
「你去死!你去死!!」
她尖厲地叫喊著,如同失控的野獸,對著尚未反應過來的錢紹安,瘋狂地捅刺下去。
一刀,兩刀,三刀……不知道了多少個血窟窿。
鮮血如同潑墨般濺射開來,染紅了地面,也染紅了林念初蒼白而扭曲的臉。
錢紹安臉上的僥倖瞬間化為驚愕和劇痛,他徒勞地試圖阻擋,身體卻軟軟地倒了下去, 眼神里最後定格的是難以置信的恐懼。
現場一片混亂, 尖叫四起。
警察迅速衝上前制服了狀若瘋癲的林念初。
她被當場刑拘,而錢紹安, 在送往醫院的路上便已停止了呼吸。
消息傳來時, 我正在圖書館整理資料。
指尖在鍵盤上停頓了片刻, 然後, 繼續流暢地敲擊下去。
心中那股從重生之初就一直燃燒著的、混雜著恨意與不甘的火焰, 在這一刻, 終於悄無聲息地熄滅了, 只餘一片冰冷的灰燼。
前世, 我慘死街頭, 喉管被割開,倒在血泊中。林念初在一旁嬌聲作證,說那只是「意外」,是「誤會」。
她那位身為高管的父親, 則動用關係和財力, 將這件事硬生生壓了下去, 讓我的父母求告無門,只能在失去獨女的悲痛中煎熬餘生。
而錢紹安,這個殺人兇手。
卻在林父的提攜和資源下,竟然真的創業成功, 風光無限,和林念初過上了幸福的生活。
多麼諷刺。
如今, 這一切, 就像一場精準的因果報應。
林念初在警局門口眾目睽睽之下殺人,證據確鑿, 她那位高管父親縱有天大的本事,也無法再將這滔天罪行一手遮天。
錢紹安終究為他卑劣無恥的⼀⽣付出了⽣命的代價, 而林念初,也必將為她前世的助紂為虐和今世的執迷不悟,接受法律的嚴懲。
據說, 林⽗林母一夜白頭,仿佛老了二十歲。
他們奔波於醫院、警局和律師事務所之間,試圖為精神已然崩潰的⼥⼉爭取一線⽣機。
但⾯對如此惡劣的當街殺人案, 一切都顯得徒勞而絕望。
我沒有去探望,也沒有再關注後續的審判細節。
他們的⼀切,都已經與我無關。
我將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了學業和⽣活中。
那個封閉項⽬的出色經歷成了我簡歷上最亮眼的一筆。
憑藉它,我順利拿到了國內一家頂尖科技公司的實習機會, 並在實習期結束後, 收到了正式錄⽤的 offer。
站在新的起點上, 就像一場漫長而沉重的噩夢終於醒來,窗外已是陽光普照。
我刪除了⼿機里所有與那段過往相關的聯繫⽅式和信息,包括李莉。並⾮她不好,只是我需要一個徹底乾淨的告別。
未來的路還很長, ⽽我, 終於可以輕裝前⾏,帶著對⽣活重新燃起的篤定與期望, ⼀步步,走向屬於我自己的,光明而堅實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