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會游泳嗎?」
江硯詞問。
我剛點了點頭。
「敢不敢賭一把?」
他問完,不等我反應,毫不猶豫拉著我縱身一躍跳進了海里。
13
那是我這輩子做過,最冒險的事了。
之後我才反應過來,那麼深的海水,會游泳也沒什麼用。
江硯詞也說,當時他只有一點把握。
根據海岸礁石走勢判斷,那塊懸崖下面或許有灘涂。
嗆水昏迷了不知多久,再醒來後,不知是誰主動,我們緊緊相擁在了一起。
心臟跳得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真實。
後來我們又等天亮時,沿著海岸線走了很久,才終於等到警方解救。
江家沒讓他被綁架的消息走漏風聲,害怕引來更多的綁匪。
但江硯詞父母強烈要求他回國。
江硯詞當時拗不過,沒來得及說告別,甚至沒加聯繫方式,就匆匆離開了泰國。
我不敢再呆在當地,連夜返回了大城市。
我以為,我和江硯詞這段遭遇差不多終結了。
等回到自己 Z 城的住所,門口卻又站著本該已經回國的江硯詞。
他只是微微一笑,沒等我說話就過來抱住了我。
快要喘不上氣時,他終於肯放開我。
然後,強勢地吻了過來。
之後的故事,一發不可收拾。
我們在那個常年悶熱卻又格外熱情的城市,發生了一切應該發生的事。
江硯詞之前沒有經驗,但很快就從臉紅到無師自通。
我們沉溺在一起很多天。
之後白天我工作,他就出去採風,去公益機構教孩子們彈琴。
夜裡我們會一起相擁而眠。
像被綁架那三天一樣,在異國相依為命。
我們無話不說,除了關於顧琛的。
這樣過了小半年,終於爆發了。
江家發現他根本不在歐洲,反而還留在東南亞這個危險的地方。
並且還和我這樣一個,毫無背景的草根在一起同居。
江家父母甚至都沒出面,只派了個管家過來跟我私下交涉。
當我所有拿不出手的家庭和給顧琛當地下情人的過往,都被管家攤開在檯面上時。
家在農村,父母早逝,只有一個養大我的外婆還在老家。
他根本不用多說什麼,我就已經自慚形穢到同意放棄。
「硯詞少爺的人生,不能出現這樣平庸,甚至有些不太光彩的妻子來拖後腿。」
「就算不提江家,這也不是一個音樂家理想的配偶。」
管家最後的忠告讓我徹底死了心。
那些平日裡被熱戀衝擊掩蓋的巨大背景家庭差異,終於還是壓垮了我。
最後那次,絕望而難過地從江硯詞身上下來後。
我毫無防備告訴他:
「我們結束吧。」
「我還是忘不了,顧琛。」
江硯詞那時受傷的表情,我永遠忘不了。
他怎麼都不信。
平時極紳士的一個人,像是發了狂般瘋狂地索要了一整晚。
結束後,我還是要分手。
我們爆發了巨大的爭吵。
在此之前,我們甚至從沒紅過臉。
我用盡了畢生詞彙,說了無數絕情傷害他的話。
直到最後,在原本準備帶我回國的曼谷機場,他被我獨自留下了。
他沒再來找我。
因為我給他最後一條信息,告訴他只是個替身。
14
記憶比車外的雨還要鋪天蓋地。
胸口的難過一層層漫開,臉上還是努力維持著體面。
終於挨到目的地。
我低頭簡單道謝便下了車,不敢多交流。
江硯詞並沒說一句話。
車也沒再停留,合上車門下一秒便疾馳而去。
A 城這麼大,約人都得提前好幾天計劃,如果沒有意外,我們基本上不會再有交集。
第二天一早,我就去顧氏辦了離職。
不知為何,顧琛不肯簽字。
「你在東南亞做得不錯,好幾個董事都跟我誇你。」
「如果你想提高待遇,我可以給你升職加薪。」
我搖頭。
他沉默會兒,又問:
「你就這麼想回到我身邊?」
「我和小意馬上要訂婚了,現階段不想她因為你再生氣。」
「如果你不想去東南亞,可以去北方分公司。」
我嘆了口氣:
「顧總,我已經在外面飄得夠久了,不想再到處漂泊了。」
「我也不小了,外婆她老人家催著我回去相親,這個理由夠充分了吧?」
顧琛訥訥地,欲言又止。
沒等他簽字我就想離開了。
反正辭職信送達一個月,他簽不簽字,我都可以交接走人了。
項目完成後我有半個月假期,我回了老家,用獎金給外婆在省會買了套新房。
陪了她一段時間後,我返回東南亞公司開始交接工作。
顧琛又勸了我幾次,但被蘇意發現鬧了幾次後,他也不好再不放心。
一個多月後,我終於成功從顧氏離職。
回家好好陪了外婆一段時間,才重新入職。
新公司在我們省會附近的 S 城,外婆始終不肯離開老家省份,我回家看她也更方便。
冬天第一場雪的時候,我受邀去巴厘島參加了一場婚禮。
那是之前在公司關係很好的一個朋友。
去了才知道,她嫁的人,居然是顧琛朋友中的一個。
所以,在海邊的婚禮上,我不出所料又遇到了顧琛和蘇意。
以及,消失了很久的江硯詞。
15
聽說顧琛和蘇意本來已經在商量訂婚的。
但似乎發生了一些爭執,遲遲沒定下日期。
新娘婆家有些迷信,她極力邀請我,湊數當了第八個伴娘。
我穿著白色斜肩絲質長裙,準備去陪新人在草坪拍照時。
才發現伴郎團里,也有一身西裝的顧琛和江硯詞。
顧琛眼裡流露出驚訝,還明顯一瞬的驚艷。
江硯詞卻只是目光一帶而過,還是那副天塌下來都淡淡的神色。
伴娘團里嘰嘰喳喳議論著,一個張揚肆意,一個白皙斯文。
哪個才是自己的理想型。
伴娘伴郎要兩兩配合拍照。
不知為何,顧琛卻站在了我跟前。
我正要躲開,他卻壓低聲音附在我耳邊:
「季愉,你不會還沒放下我吧?都追來巴厘島了。」
「為了刺激我,你竟然去了顧氏競爭對手那,可是我已經快訂婚了,我們不可能的。」
我輕咳一聲便從他身邊退開:「哦,好的。」
已經懶得再和他廢話。
不過我沒注意,我讓開後,身邊的搭檔正好是江硯詞。
其他人都站得挺遠,再避開就不禮貌了。
我只好目不斜視站定。
顧琛皺眉走過來,伸手準備拉我過去。
「阿詞不喜歡和不熟的人一起,你還是跟我一起拍吧。」
見我不動,他又湊到我耳邊低聲警告:
「早就告誡過別覬覦你配不上的,你竟然還不死心非要攀我周圍的朋友?別被人家嫌棄了,丟我的人。」
我翻了個白眼,正要退開,江硯詞突然出聲打斷他:
「攝影師開始拍了,阿琛,你搭檔在叫你。」
顧琛回頭,確實有個姑娘在一旁期盼看著他。
蘇意是不屑於當這個伴娘的,所以她沒來參與拍攝,只在酒店休息。
避無可避,我只能配合著攝影師,和江硯詞完成互動拍攝。
好在人很多,大家都差不多動作,也沒覺得太過尷尬。
好不容易挨過婚禮,到了晚上海邊焰火 party 環節。
我端著新娘特意給我留的一小疊櫻桃蛋糕,從芭蕉葉叢里抄小路準備返回篝火旁時。
冷不丁聽到顧琛和江硯詞坐在躺椅上閒聊。
16
「其實我挺糾結的。」
顧琛語氣悶悶的。
不等江硯詞說話,他繼續道:
「季愉,你認識吧,就今天跟你拍照的伴娘。」
「她好像放不下我,千里迢迢追著到了這裡。」
江硯詞終於別過臉,看了他一眼。
顧琛沒在意他的眼神,只一味傾訴自己的煩惱。
「誒,其實從前在一起三年,也不是完全沒有感情。只覺得她挺聽話的,跟蘇意那樣嬌氣的大小姐,太不一樣。」
「一開始只是當她替身,後來時間久了,覺得那樣恬淡生活也挺好。」
「可是後來蘇意還是回來了。」
「蘇意和她,我根本就不用做選擇,沒什麼好比的。」
「但是人可能就天生犯賤吧,得到蘇意之後,時不時我又總想起那個溫柔的她。」
「尤其看到她一直單身,還沒放下我,心裡還挺掙扎的……」
江硯詞聽到這,冷笑了一聲。
什麼都沒說,悶頭喝光了手裡的雞尾酒。
「你說,要你是我,你會怎麼選?」
「害,我也是醉了,問你一個感情經歷蒼白的處男這些幹嘛。」
顧琛嘆息。
我心裡罵了顧琛一萬遍,調轉了方向往別的路走。
焰火快要燃放了,我只想趕緊回到沙灘邊。
可是酒店的植物太多,夜晚根本看不清小路,繞來繞去居然迷了路。
眼看著沙灘就在十米開外,我怎麼也走不過去,又不想從叢林裡踩過,怕遇到蛇蟲。
正著急著,突然被人一把拉進了濃密的芭蕉葉林。
還沒等我尖叫,嘴唇就被對方低頭堵住。
薄荷雞尾酒的味道在嘴裡蔓延,伴隨著熟悉的雪松香氣襲來。
漫天的焰火在這瞬間炸開,半個天空都被照亮。
明明滅滅的光線下,江硯詞眼睛亮得驚人。
他盯著我一瞬不眨,雙手緊緊攬住我,嘴上卻不斷加深這個吻。
濃烈的情慾襲來,直到我快喘不上氣他也不放開。
像要把我融進血液般。
他也許是醉了。
我這樣想著,什麼也不想管了。
這樣的海島,仿佛回到了那個炎熱讓人燥熱不已的 Z 城。
迷失間,我手機鈴聲突兀響起。
17
也許是新娘找我有事。
我示意江硯詞暫停。
拿出手機,看了眼螢幕。
竟然是顧琛打來的。
我和他沒什麼好說的,更何況是在這種氛圍下。
趕緊摁掉電話,假裝無事發生。
可鈴聲很快再次響起。
一連好幾次之後,江硯詞不耐煩了,直接幫我摁了接通。
「你去哪了?季愉。」
「我給你留了塊芒果蛋糕,我記得你喜歡吃的。」
「別說我這個前老闆只會剝削下屬。」
我正要回絕,嘴卻被江硯詞再次堵住。
「唔唔……唔……」
奇怪的聲音終於引起對面的懷疑。
顧琛有些急促:「你在哪?你在幹嘛?跟誰在一起?」
我使勁掙脫開,騰出空回他:
「我跟你什麼關係,你管我在哪。」
正要掛斷電話,另只手卻被江硯詞圈在身後沒法單手點螢幕。
電話里顧琛還在不停叫嚷:
「說話!」
「你到底在哪!」
晚上穿的短款小禮裙,江硯詞另一隻手已經從裙擺下沿向上。
微涼纖長的指節我再熟悉不過,意識將要渙散之時。
忽然一道光線照了過來。
顧琛表情破碎,不可置信地站在我們跟前。
手裡還捧著一塊芒果蛋糕。
18
「你們在幹什麼?」
顧琛聲音十分平靜。
焰火恰好平息。
江硯詞沒收回手。
唇也還貼在我臉側。
看了眼顧琛,他似乎沒在意。
反而繼續埋頭,吻了我一下才雲淡風輕開口:
「你感情經歷那麼豐富,不會不知道我們在幹嘛吧。」
「對了,忘了告訴你,季愉其實對芒果蛋糕一般,她更喜歡吃櫻桃的。」
顧琛滿眼寫著難以置信。
但他只是隨手扔了芒果蛋糕,平靜轉身準備離開。
江硯詞笑著輕輕颳了下我的鼻子,呢喃道:
「這家櫻桃蛋糕,味道不錯。」
下一秒。
顧琛的拳頭猝不及防揮了上來。
堪堪打到江硯詞側臉。
「江硯詞,你們他媽的欺騙我!」
兩人迅速打成了一團,怎麼都勸不動。
顧琛從小打慣了架的。
江硯詞看著斯文,實則也一身緊實肌肉。
顧琛根本不知道,他凶起來也是狠厲的。
那次帶我從廢舊倉庫逃出來,幾乎都是靠他的體力撐著我們兩人飛速狂奔。
兩人痛痛快快打了一架,互相都掛了彩。
見勸不動,我已經早就去找人要來了碘伏和繃帶。
等他們各自坐在地上消停了,我才敢上前。
沒有猶豫就朝江硯詞走了過去。
身後的顧琛卻再次破防。
「季愉,你到底是誰的人?」
「你心疼他,不心疼我?」
我沒好氣,頭也不回懟道:
「你到底是我的誰啊,顧琛,我們早就沒關係了,請你停止說那些亂七八糟胡話。」
顧琛安靜了。
我頂著身後炙熱的目光,鎮定地幫江硯詞處理傷口。
他雖然掛了彩,但心情似乎不錯。
愉悅地盯著我生氣的臉撒嬌:「不疼的。他的應該更疼。」
我翻了個白眼。
過了很久, 顧琛突然又開口了。
聲音里竟像是帶了些哽咽:
「小愉,你……你不愛我了麼?」
「從前你說過最愛我, 會愛我一輩子的。」
我已經懶得回復他。
轉頭, 卻看見不遠處一臉受傷的蘇意。
顧琛也愣住了。
19
那晚我沒再管顧琛和蘇意怎麼樣了。
因為江硯詞強勢闖入我的房間, 一直不停喊疼,非要拉著我給他上藥。
上著上著,就變了味兒。
我再沒精力思考其他。
久別重逢,相似的環境, 似乎回到了一年前的 Z 城。
累到散架, 陷入昏睡前, 江硯詞拉著我的手放在胸口慢慢解釋。
「家裡那邊我已經處理好了, 他們不會再干預你我。」
「我已經說服了父母,如果後半生不能讓我自己選擇喜歡的人,永遠只當那個所有人眼中完美的江家人,那我寧願一輩子單身。」
「請給我機會, 重新在一起好麼?」
迷迷糊糊中,我沒力氣回答,江硯詞卻一整晚都沒放開我的手。
第二天快到中午才醒來。
打開房間門, 門外卻站著顧琛。
他表情再次碎裂,幾乎難以維持平日的⻛度。
「你, 你們,你們居然,你們什麼時候在⼀起的?」
不等我回答, 江硯詞⾛上前攬住我。
「一年多前,快兩年了吧, 東南亞。」
「還得謝謝你,讓出了季愉。」
顧琛捏緊拳頭, 極力克制⾃己又想打架的念頭:
「江硯詞, 你丫不會是早惦記我女朋友了吧?」
「怎麼兩年前我剛派她去東南亞, 你後腳就失蹤也去了那邊?」
我懷疑地轉頭看了眼江硯詞。
他⽆奈聳肩:「算是吧,我總覺得這麼好的姑娘,跟著你可惜了。」
顧琛噎住了:「你!」
「覬覦兄弟女朋友,你是⼈嗎?」
我冷冷懟了句:「顧琛,你這樣有意思麼?」
「捫⼼⾃問你當我是女朋友過麼?
「我不過是蘇意不在時的替⾝,你恐怕從沒想過跟我有以後吧。」
「你自己也早說過, 我們到此為⽌, 能不能別再糾纏了,這樣真的讓⼈很煩。」
說完, 江硯詞拉著我出門吃東西,沒再搭理顧琛。
那天我們提前告辭, ⻜去了別的島嶼玩。
不想再被顧琛糾纏。
後來回國後, 江硯詞也定居在了 S 城。
⻅了外婆,外婆也很喜歡他,還說服接了她⼀起到 S 城定居。
一切都向著幸福的方向繼續。
至於顧琛……
聽說後來他和蘇意居然也鬧崩了。
蘇意遠走他鄉,很⻓時間裡顧琛都是一個⼈。
他也來 S 城找過我幾次。
不過沒再來糾纏,只是遠遠看幾眼,有時竟也會跟我們公司合作幾個項目。
我公事公辦, 私下⾥沒和他有任何來往。
他⽆非只是不⽢心。
⼀個普通⼥⼈,憑什麼⽐他洒脫, 還找到了真愛。
等他想通了,就會發現自己真的很蠢。
感情從來都是公平的,是他自己從不付出真心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