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上一次睡過的人,是你最愛的人嗎?】
……
7
同事們發出比上一次還熱烈的尖叫。
我刷一下臉紅了。
腦子裡不由自主浮想起一些讓人臉紅心跳的畫面。
一年前,分手前一晚……
根本不敢再抬頭看對面。
周圍紛紛催促快些回答,被逼急了我胡亂點了點頭:
【是。】
人群炸開笑聲,又開啟調侃模式,不停追問我那人是誰。
顧琛表情有絲複雜。
突然起身,從桌子中間拿了瓶酒,經過時狀似無意出言替我解圍:
「行了行了,適可而止,別追問人家小姑娘隱私了。」
蘇意臉色更難看了。
在顧琛回座位後,第一時間拉住他的手緊緊相扣,儼然宣誓主權。
我不敢再往對面多看,只默默祈禱這遊戲不要再選中我。
不過好像越怕什麼,就越來什麼。
第三次,竟然還是我邪門兒地被抽中。
我最近犯了胃病,不喝酒最好,只能做選擇。
真心話是不敢選了。
咬牙選了大冒險。
結果抽到的題目更離譜——
【現場給你的前任打電話,表白挽回。】
全場靜了片刻,隨即爆發出巨大起鬨聲。
蘇意直接臉黑了,瞪著顧琛滿眼警告。
顧琛表情尷尬,還皺眉瞥了我一眼。
在蘇意耳邊小聲哄了幾句後,又拿起手機似乎在編輯什麼。
我深吸口氣。
正要隨便扯個理由搪塞。
跟我關係不錯的女同事,搶先堵住我的話頭:
「不准說沒前任,也不准說前任死了。」
「以前我可是之前總看季愉姐跟人聊天的,溫柔得嘞,不知道已經是現任,還是成了前任。」
話音剛落,突然感覺身上多了兩道打量的目光。
不好深想,眼看躲不過,我硬著頭皮拿起手機準備撥號。
所有人都自動屏息,給我營造安靜通話氛圍。
我還在思考該打給哪個朋友糊弄下,手機卻突然「叮」了一聲。
坐在對面的顧琛,居然給我發來了簡訊——
【別想了,季愉,死纏爛打對我沒用。】
我差點氣笑了。
手指卻沒注意撥出了那個熟悉的快捷通話號。
「滴滴滴……」
一陣抒情鋼琴曲響起,在眾人刻意安靜的環境里格外悠揚。
我一時也怔愣住了。
那段曲子,是當年感情最濃時江硯詞特意為我寫的。
還是我親手在他手機上,給自己設的專屬鈴聲。
想不到,他還保留著這個設定。
顧琛本來正嚴正以待,盯著自己手機。
發現沒什麼動靜,不經意循聲回頭。
驀然看見自己身旁的髮小,跟前的手機螢幕亮了。
8
顧琛表情有一瞬間凝固。
連蘇意也立刻警覺,直直盯著江硯詞的手機。
我回過神,飛快摁斷了電話。
「不好意思,我點錯了號碼。」
心虛掩飾了一句。
對面的顧琛和蘇意卻不約而同,鬆了口氣。
我掛斷的下一秒,江硯詞手機也不再響了。
敏銳注意到這點,顧琛又覺得哪裡不太對。
好心地伸手,幫拿起江硯詞手機。
「阿詞,你手機怎麼只響了一聲。」
「不回個電話嗎?」
嘴裡說著話,但顧琛眼睛卻沒離開他手機螢幕。
「這串號碼……沒備註,誰啊這是?」
許是看清是沒存的陌生號碼,顧琛也興致缺缺不再打聽。
笑著把手機遞迴給了江硯詞。
江硯詞懶懶接過手機。
貌似隨意覷了眼號碼,嘴角微不可察彎起些弧度:
「詐騙電話吧。」
顧琛沒再追問,蘇意也重新歸位。
我暗暗鬆了口氣。
還好他們都沒注意,那串並不是電話,而是有特殊含義的數字。
是我的生日,加我們相遇那天的日期的組合。
「季總,你撥錯了就趕緊撥新的啊,別耽誤了。」
我苦笑解釋:「撥不出去了,他把我拉黑了。」
「切~」眾人不滿,要罰我喝酒。
我再不好推辭,硬著頭皮端起剛被斟滿的酒杯。
還在做心理建設,江硯詞突然起身過來,徑直從我手裡抽走酒杯。
微涼手指擦過我的握著酒杯的手,一股細微又驚心動魄的電流划過。
伴隨著他身上熟悉清冽的雪松香氣。
我的心跳也不受控地漏了一拍。
全場霎時也沉默了,集體驚詫看著他。
不明白一整晚都安靜坐著,明顯對遊戲不太感興趣的人,怎麼突然活躍了。
江硯詞露出個苦笑,莫名其妙來了句:
「剛聽季小姐說被前任拉黑,我突然有些感同身受,自己也被前任拉黑了很久。
「這杯酒我替季小姐喝了,就當惺惺相惜吧。」
說完他一口氣喝光了杯中酒,沒看我一眼又回到了座位。
眾人聞言紛紛打趣:
「想不到天才鋼琴家,又長成這樣,居然還會被人甩。」
「媽呀,那姐妹的心得狠成什麼樣,真好奇是何方神聖。」
「要是我的話,再生氣看看這張臉也氣不起來的。」
其他人笑得很開心,半點沒懷疑什麼。
顧琛和蘇意卻有些笑不出來。
跟江硯詞熟悉的朋友都很清楚。
這麼多年他唯一感興趣的只有音樂。
多少名媛淑女追求他,從沒傳出過一次戀情。
蘇意勉強擠出個笑:
「硯詞哥哥,你……有過女朋友?」
顧琛回過神,也一掌拍到江硯詞肩上。
「阿詞,這就太不夠意思了吧,什麼時候談的怎麼不帶出來認識下?怎麼沒聽說……」
玩笑間,他又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麼。
表情一下有些古怪,盯著江硯詞:
「阿詞,你不是從不喝酒又有潔癖嗎?」
「你剛才喝的,是季愉的杯子?」
9
我猛地抬頭。
看向剛才江硯詞喝過的杯子。
如果燈光再亮一些,甚至很容易可以看清。
剛才那個酒杯的另一側杯沿,還殘留了些許,我的口紅印。
顧琛和他從小一起長大,自然知道江硯詞在外向來滴酒不沾。
並且因為每天都要練琴,有習慣性潔癖。
跟人共用杯子的事,從前的江硯詞絕不可能做。
顧琛懷疑的視線,再次在我和江硯詞之間掃過。
江硯詞卻輕輕帶過:
「哦,剛剛只想著喝酒沒怎麼注意。」
「失戀後,總要學著喝點酒才能消愁,你不是嗎。」
顧琛將信將疑,眼神還是疑惑。
但不過是件小事,到底沒再追問。
這晚我實在太倒霉,並不打算繼續在這兒呆到最後。
借著上洗手間機會,我偷偷溜出去才給同事發信息。
稱自己有急事先走了。
反正今後也不在一個公司了,倒也沒必要怕得罪顧琛。
凌晨的新區,並不好打車。
更何況還是下著暴雨的夏夜。
我一邊盯著手機查看打車軟體排隊序號,一邊風中凌亂地扯著飛揚的裙擺。
眼看著雨越下越大,一輛邁巴赫突然停在了會所正門口。
我連忙側身避開給來人讓路。
後排車窗卻緩緩降下。
昏暗燈光下,露出一張再熟悉不過的英挺側臉。
「上車。」
江硯詞沒看我。
見我不動。
吐出兩個不帶感情色彩的字。
我有些遲疑。
以我們現在的關係,搭順風車並不是很合適。
「謝謝,不用了,我打的車很快就……」
話沒說完,就被他打斷:
「顧琛的車就在後面。」
「你想讓他看到我們在這裡糾纏?」
我條件反射向遠處看去,隱隱有車燈朝這邊過來。
心一慌,再顧不上客氣。
直接拉開副駕門。
上了車。
10
在副駕坐定才後知後覺。
後背似乎有道無形壓力。
不免暗自慶幸,剛才倉促間堅定的明智選擇。
如果此刻我和江硯詞一起坐在後排,不敢想像,氣氛會比現在尷尬多少倍。
「謝謝,江先生。」
「如果不方便,把我放在前面好打車的地方也可以。」
說完這兩句,車內一時安靜有些可怕。
良久,江硯詞不帶溫度的聲音傳來:
「所以,你是要我把你一個人,扔在暴雨凌晨的街頭?」
我噎了下。
要是顧琛,也不是沒做過這樣的事。
可紳士如江硯詞,他確實能做不出來。
但還沒想出客套之詞解釋,又聽後排傳來一道悶悶的聲音:
「像你一年前,把我獨自仍在午夜的曼谷機場那樣?」
……
這話更沒法接了。
我們都不再說話。
車內明明有空調,卻悶得透不過氣。
我默默看著窗外瓢潑大雨發獃。
祈禱車子能快點到達目的地,少煎熬一會兒。
手機鈴聲卻突兀響起。
居然是顧琛。
我沒多想就摁掉了,不覺得跟他還有什麼要說的。
片刻後,手機鈴聲又急促響了起來。
這回是個陌生號。
剛接起,裡面就傳來顧琛的質問聲:
「季愉,你居然敢提前溜了?到底不是當助理的時候了是吧,翅膀硬了?」
「那麼大的雨,你怎麼回家的?」
他的聲音並沒收斂,還帶著些喝多了的酒氣。
我連忙調低通話音量,一邊瞟了眼前排中間的後視鏡。
江硯詞果然面無表情盯著我。
我壓低聲音回復對面:
「顧總,您只需要操心好您女朋友就行,我想我的動向沒必要跟您交代。」
聽筒安靜了一瞬,隨後傳來粗重的呼吸。
似乎是氣到了。
「季愉,你不會以為我打電話是為了關心你吧?」
「你想太多了,我是想告訴你,今晚你偷瞟了江硯詞好幾次,別以為我不知道。」
「怎麼,連我都搞不定,你還痴心妄想攀高枝?」
「別惦記了,他不是你能覬覦的人。」
反光鏡里,江硯詞的神色隱隱有些不悅。
怕他誤解,我連忙回復顧琛:
「我知道我有幾斤幾兩,放心好了,辭職信記得批就行。」
說完不等對面回應,我果斷掛了電話開了靜音。
車內氣氛更加凝固。
突然有點莫名的無力和沮喪。
顧琛說的話,我又何嘗不清楚。
一年前早就有人跟我說過。
比這還難聽很多。
我心裡嘆口氣,轉頭盯著車窗上的被大風裹挾的雨絲,蜿蜒成無數凌亂的水痕。
像極了那些難以理順的舊事,在心頭纏繞不清。
11
和江硯詞單獨遇見,也是在一個雨天。
我帶人在泰國一個小城調研市場。
突遇暴雨,城市內澇,我們被短暫困在老城區一家教堂門口。
本來煩躁的心情,被教堂內突然響起的即興彈奏吸引。
循著穿透雨幕的琴聲,我們一行人在教堂鏤空花窗外靜靜聆聽了很久。
等演奏者一側頭,我才發現竟然是江硯詞。
以前也見過他兩三次,都是陪顧琛他們一起聚會的時候。
沒怎麼單獨交流過,並不很熟。
在他們圈子我估計早成了笑話,那時根本沒臉上前打招呼。
悄悄離開前,牧師告訴我們。
那位剛來泰國採風的中國音樂家,有時會在教堂教孩子們演奏。
我當時還很驚訝。
那時從新聞里刷到他似乎正在全球演奏會巡演,不知為何竟會出現在東南亞小城。
這個插曲我很快忘了。
但沒想到,沒多久第二次又碰到了江硯詞。
分公司在當地推進的公益藝術項目,原本邀請的當地藝術家臨時出了車禍無法趕來。
當地政府派來參會的官員馬上要到,異國他鄉,一時根本找不到人救場。
急得團團轉時,助理興奮告訴我,上天派了位英俊的帥哥天使來解救我們了。
還沒等我過去細問,悠揚的琴聲已經響了起來。
那時江硯詞像神兵天降,突然出現在會場。
所有焦慮和擔憂,瞬間都被琴聲撫慰熨帖。
等重要環節結束,我走近才發現是江硯詞時,我驚訝得差點合不攏嘴,也陷入了糾結。
推廣活動預算有限,以江硯詞的身價,我們……根本支付不起他隨便一曲酬勞。
所以等他演奏完一首曲目,我趕緊上前感謝,也想藉機婉拒他繼續幫助。
但我解釋了半天,他似乎才明白我的意思。
臉色看著不太好,皺眉反問我:
「所以,你覺得隨便借來的音響,比我現場演奏的效果更好?」
我連忙擺手否認。
「不不不,您誤會了,您這樣大師級別的鋼琴家為我們小小品牌推廣實在是有些,浪費了,只是……額……」
我支支吾吾很久,江硯詞突然福至心靈,嗤笑一句:
「你不會以為,我失業了來碰瓷,彈完下一秒就要拿出收款碼吧?」
我瞬間急了:「不是,主要是……」
「逗你的,我還不至於差這點兒錢。」
還沒等我解釋清楚,江硯詞悶笑著,已經重新彈奏起鋼琴。
心情似乎很愉悅。
……
12
此前我從不知道,不苟言笑的江硯詞。
竟然也會開玩笑。
活動結束後,於情於理,我都該請他吃飯感謝。
當時我小心詢問他的飲食喜好,他卻隨口來了句。
「從沒吃過夜市,想去試試。」
這個答案讓我有些意外。
江硯詞跟我以前認識的,似乎不太一樣。
收起手機里剛剛查好的高級餐廳,我欣然點頭對他發出夜市體驗邀請。
出乎我預料地,本來有潔癖的江硯詞,在夜市上似乎沒任何不適。
我買什麼食物,他也跟著要一份。
正隱隱擔心他會不會回去拉肚子,狗血的變故發生了。
經過一條黑暗巷子時,我突然失去了意識。
再醒來時,我和江硯詞一起,被囚禁在海邊廢棄倉庫里。
漆黑的夜裡,除了恐怖的海浪聲,什麼動靜都沒有。
確認過兩人都沒受傷後,我們開始瘋狂想辦法脫困。
但鐵鏈實在太緊,怎麼都掙脫不了。
沒多久綁匪拿著張當地報紙過來。
核對確認後,威脅江硯詞聯繫家人交天價贖金,否則就要撕票。
江硯詞自然是配合聯繫,之後綁匪又消失了,連口水都沒給我們留。
我第一次感到那麼絕望。
那時我初到東南亞,陌生的環境加上公司內外重重阻力,每天焦慮和壓力大到不行。
異國他鄉,破舊空曠的倉庫,僅有極小窗口透過的月光照明。
那一刻我真的有些繃不住了。
我們背靠著背,被粗繩緊緊捆著手腳,跟外界徹底失去一切聯繫,仿佛被遺棄在那裡。
根本看不到希望。
江硯詞倒是比我想的鎮定。
那三天裡,他除了偶爾閉眼休息片刻,就是在不停想辦法,以及安慰瀕臨絕望的我。
為了打氣,我們互相聊了很多自己平時,難以啟齒的心事。
從小到大的糗事,喜歡的國家和風景,他無人可懂的煩惱等。
我才知道,外表看似完美的江硯詞也會有那麼多困擾。
人人都把他當做完美的模板人生,卻不知道他也想卸下包袱,自在活一次。
只當那是人生最後一段時光,再不說就永遠沒人知道了。
餓得發暈之際,我恍惚問了他一個問題:
「你不是原本在全球巡演嗎,要是沒來這個小城,就不用遭遇這次事故了,真是可惜了……」
江硯詞良久沒回答,最後只模糊給了個回答:
「這裡有我想找的人,稀里糊塗就來看看。」
我還沒問那個人是誰,很幸運的,用硬幣割了三天,沒斷,但終於鬆動了。
我們小心翼翼逃出倉庫時。
江硯詞一把牽起我的手,在月光下的沙灘上瘋狂奔跑。
死裡逃生的心情讓我一刻也不敢停歇,緊緊抓著江硯詞。
不久後,身後隱隱有火光出現,我們卻跑到了懸崖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