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含辛茹苦養大了四個兒子,晚年卻被他們當作皮球一樣踢來踢去。
八十歲那年,我凍死在冬夜裡,離大兒子的家相距不足一百米。
這一次,我重生了。
重生到了我凍死的前一天。
耳邊又聽見大兒子在吼。
「老不死的別在這丟人現眼,趕緊滾!」
這次我沒說任何話,笑著走向村頭的小傻妞家。
畢竟明天,尋找首富走丟的千金的勞斯萊斯就要進村了。
1
我顫巍巍地站起身,撣了撣屁股後面的灰。
大兒子還在罵罵咧咧,唾沫星子幾乎要濺到我的臉上。
「聽到沒有?老不死的!趕緊去老二家,等會我丈母娘馬上來過壽,別在這丟人現眼!」
前世的今天,是輪到我老二養我的日子。
老大一大早把我送到老二家,可當我們到那時,家門緊鎖,原來老二去鄰村吃席了。
我在老二門前的枯樹下坐了一上午,最後實在又冷又餓,想回來討碗熱水喝。
結果換來的是老大更惡毒的咒罵和那扇「砰」地一聲關門聲。
我不死心,又往老三,老四家走去。
老三臉上滿是不耐煩。
「媽,咱們做人要講個理字,這個月輪到的是二哥,又不是我,是我的話我肯定讓你進,你還是回去等二哥吧!」
老四正忙著做飯。
「趕緊走,我這忙得很,沒功夫管你,輪到誰家你找誰去!」
可我這把老骨頭實在走不動了,最後還是老四家隔壁的傻妞把我扶到她屋裡。
給了我一碗熱水,這也是我死前唯一進肚子裡的東西。
等坐到下午傍晚,我想著老二估計回來了。
結果我剛走到老大家門口的時候,天色已經全黑。
路上那塊凸起的石頭也不算大,偏偏我這把老骨頭被絆了一下。
我倒在地上,怎麼爬也爬不起來,望著老大家透出來的暖光,只能大聲呼喊。
「大寶,大寶,救命……」
可回答我的只有一次次從耳邊吹過的寒風。
最後,我變成了一縷煙飄出了身體,飄進了老大家那扇我生前無法踏入的門,裡面暖意融融。
他正舉著酒杯,滿臉紅光。
「祝媽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我內心的絕望,比剛剛吹在身上的寒風還要刺骨。
想到這裡,我緩緩轉過身,最後平靜地看了他一眼。
「我走。」
老大愣了一下,似乎沒想到我這麼順從。
他皺了皺眉,不耐煩地揮手,「快走快走!」
我沒有去老二家,也沒有去老三老四家,最後,我朝著村頭的傻妞家走去。
從這一刻起,你們四個狼心狗肺的東西,與我恩斷義絕。
這以後破天的富貴,你們連邊都別想沾!
2
小傻妞十五歲,其實她並不傻,反而很聰明。
只是因為她經常幫著村裡人幹活,她那刻薄的奶奶便罵她傻。
爸媽早亡,她跟著奶奶長大,挨打是家常便飯。
前些天她奶奶想用她跟隔壁村的一個老瘸子換彩禮錢,結果自己踩空滾下山沒了。
如今家裡只剩她孤零零一個。
前世我死後,凍硬的屍骨就放在路邊。
只因四個兒子嫌晦氣又不想出錢買棺材,最後是小傻妞為尋親的貴人指路,讓我這老婆子得以體面,這才入土為安。
屋子的門虛掩著,院裡卻收拾得乾乾淨淨。
傻妞正打掃著家裡的衛生,她見到我,愣了一下,隨即便露出純真的笑容。
「姚奶奶,你怎麼來了?」
這一聲「奶奶」叫得我心頭一酸。
我那四個兒子下面的孫子輩,多久沒有這麼真心實意地叫過我了?
「妞妞……」
我儘量不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那麼顫抖。
「奶奶……能在你這裡住一晚嗎?」
傻妞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好呀好呀,姚奶奶快進來,屋裡面暖和。」
她所謂的暖和,不過是床單下面鋪了一層舊乾草。
接著,她快步跑去灶邊,給我倒了一碗溫熱的水。
我的眼眶一熱。
夜裡,我們倆喝完粥,擠在床上。
我睜著眼,聽著屋外呼嘯的寒風,心裡卻是格外的平靜。
我知道,明天下午兩點的時候,村口會開來幾輛只能在電視上看到的,鋥光瓦亮的黑色轎車。
車裡下來的人,會拿著一張泛黃的老照片,焦急四處打聽著一個叫「姚秀貞」的女人。
那是我。
六十多年前,我與家人走丟,被拐賣到一個小山村裡頭。
最後嫁到這裡,我以為此生再也見不到至親,沒想到他們從未放棄尋找。
前世,我那四個兒子聽到「首富」,「遺產」,「認親」幾個字時,那副驚愕狂喜的模樣。
我漂浮著的靈魂看得分明。
是小傻妞勇敢地站了出來,揭露出他們這些年的不孝,讓他們竹籃打水一場空。
「姚奶奶,你不睡覺嗎?」
小傻妞嘟嘟囔囔了一聲,下意識地往我懷裡靠了靠。
我輕輕拍著她的背,「睡吧,妞妞,咱們的好日子,在後頭呢。」
3
第二天,果然如我所料。
下午剛過,村口就傳來汽車引擎的轟鳴聲,幾輛勞斯萊斯停在了塵土飛揚的村道上。
從車上下來的幾名男子拿著照片同村口的老人詢問。
不多時,他們的目光鎖定了老大家,依次是老二,老三,老四家。
但大門每次打開,每次又失望地關上。
在他們近乎筋疲力盡的時候,我才從傻妞家,不緊不慢地踱步而出。
「媽!你一直在這,怎麼不吱聲啊!害得我們一頓找你!」
就住在傻妞家隔壁的老四見到我一頓埋怨。
老三也擠上前,「就是,看著我們在村裡跑來跑去,你倒好,在這裡躲清閒,我們腿都快跑斷了!」
我直接無視這兩個不成器的兒子,看向那些黑衣人。
那些黑衣人走上前來,看了看手裡的照片,又看了看我,謹慎確認。
「請問,您就是姚秀貞女士?」
我緩緩點頭。
黑衣人瞬間如負釋重。
他當著看戲的村民和我四個兒子的面,道出了事情的來龍去脈。
三個月前,林氏董事長,也就是我的親侄子一家全部在這次意外的空難中離世。
而林家家產在祖上的遺願中必須由林氏血脈擁有,若直系血脈斷裂,則億萬資產將無償捐贈給數個慈善基金。
如今,林家目前是由林家養子林為民代管,他不願眼睜睜看著林家基業煙消雲散。
所以,他動用了所有的人力,物力,開始了地毯式搜尋。
他們唯一的希望就是找到當年走失的我。
也只有我和我的直系血脈,才是保住林家億萬家產的唯一鑰匙。
這消息,對於我來說,是終於能回家的喜悅。
而對我的兒子們來說,則是天下掉下的,能砸死人的金餡餅。
幾個兒子眼裡都是貪婪和慾望,仿佛已經看到了一座座的金山銀山。
「哈哈哈哈,億萬富翁!老子以後就是方總!」老大嘴咧到耳後根,唾沫橫飛,」還種什麼地?老子要開公司,住別墅,買豪車!」
老二掏出他那破手機,嗓門洪亮。
「兒子,那破工作別乾了!立刻,馬上!」
「什麼狗屁經理,以後你當老闆!」
「婚房?咱們買市中心最大的平層,不,買別墅!」
「不是拆遷,是你爹我發了!咱們家有花都花不完的錢!哈哈哈哈哈哈!」
老三不甘示弱,對著電話那頭的老婆囔囔。
「還帶什麼孩子做什麼飯?趕緊收拾收拾,咱們家要住大豪宅了!以後給你安排七個保姆,四個幹活,三個陪你打麻將!」
「豆豆以後要讀國際學校,十幾萬的那種,這破地方,讀個屁啊!」
「什麼瘋了?是咱們家發了!」
剛還埋怨我的老四,此刻變臉比翻書還快,在各家炫耀報喜的時候,他立馬衝到我的身邊,孝順地攙扶著我。
「娘哎,你看你,一把骨頭了站在這裡多累,風又大,走走走,我扶你去我家,家裡也暖和,咱們慢慢談,慢慢談……」
他這一動,其他三個兒子也反應過來,七手八腳地要扶我。
我從來沒見過他們這麼開心,這麼殷勤。
看著他們因激動興奮而漲紅的臉,我的心裡突然有了另外一個打算。
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
這雲端跌落的滋味,得讓你們好好嘗嘗。
4
當天下午。
林家車隊便將我們這一行人,包括跟在我身旁的傻妞,一同接到林家老宅。
林宅,與其說是家,不如說是一座氣派莊嚴的莊園堡壘。
車隊駛過氣派的鐵藝大門,穿著精美的園林,最後停在一棟極有藝術格調的西式主樓前。
從進門後,我看著這些陌生又熟悉的場景,只覺恍如隔世。
一位身著挺括中山裝,精神矍鑠的花甲老頭,早已領著一眾人在門前等候。
他快步上前,在看到我的瞬間,眼眶驟然紅了。
「姐姐!」
他一把握住我那雙布滿老繭的手,「我是為民啊!你的弟弟啊,這些年……你受苦了。」
我反應過來,這應該就是父親當年收養的養子。
他叫我一聲姐姐,合情合理。
而我那四個兒子,兒媳,連同幾個孫輩,早就被這高貴奢華的房子震懾得目瞪口呆。
老大掏出手機,見縫插針地「咔咔」一頓拍照,嘴裡還念叨著「發個朋友圈給那幫龜孫看看,這就是以後老子住的豪宅……」
老二賊溜溜地眼睛不停地往那些面容姣好的女傭身上瞟。
老三老四則早已按耐不住,帶著孩子率先沖了進去。
興奮地這裡摸摸,那裡看看。
甚至見到好看小巧的裝飾品就往衣服兜里藏。
「這玩意看著像金子,要是賣了值不少錢呢……」老三同自己媳婦炫耀。
只有林為民和傻妞,在後頭一人一邊地扶著我。
「爸媽生前最大的遺憾就是沒能找到你,日日念叨,如今……他們看到你回來,也能安息了。」
「姐姐,以後你只管在這裡住,有什麼事情都可以來找我。」
林為民的眼裡沒有一絲嫌棄,只有心疼與愧疚。
當我們走到富麗堂皇的客廳時,裡面早已被我的兒子們孫子們占據。
小一點的孫子輩在地上到處打滾,光滑的大理石地面上掉落著不知從哪來的瓜子皮。
四個兒子抽著煙,呲著一口大黃牙暢聊著以後的美好人生。
煙霧繚繞,吵雜不止。
與這屋子的格調格格不入,活生生像個菜市場。
林為民眼底閃過一絲訝異,但隨即鎮定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