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我自然陪他去找。
前前後後把辦公室找了個遍,也沒發現鑰匙串的蹤跡,我想了想:「可能是今早上來打掃衛生的保潔給你掃走了,等下午上班我問問她。」
顧修文點點頭,他看了眼一直跟在後面的霍越川,一直溫和的表情隱隱有些維持不住了:「宋盈,他是……?」
「我男朋友。」
我抱歉,卻也坦蕩:「之前因為一些誤會我們分手了,所以我才一氣之下同意去相親,抱歉浪費你時間了。」
顧修文輕輕嘆了口氣:「可惜,是我來晚了,如果我早點遇見你,你會不會考慮我?」
我不想做這種沒意義的假設,只笑笑:「我送你出去吧。」
顧修文垂下眼輕輕嗯了聲。
走至門口,他忽然想起什麼,看了眼不遠處坐在走廊等候的程浩,壓低聲:「對了,昨晚我回去後想起件事,我覺得你們得注意一下程浩。」
我微微挑眉:「怎麼說?」
「我昨天到達餐廳的時候,曾經在停車場見過他。」顧修文道,「他狀態不太對,感覺不是喝多了就是嗑多了。」
我聞言一怔,旋即皺起眉:「程浩他……吸毒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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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在吸食毒品後,精神狀態會與往日大相逕庭。
如果程浩真的有嗑藥史,那他會不會受其影響做出些不可挽回的事也說不定。
送走顧修文,我立刻著手安排檢驗員對程浩進行尿檢。
馮野見狀上前一步:「我們家小浩可是乖孩子,不玩那些花的。」
我沒退步:「檢查一下,消除嫌疑,對他來說有利無弊。」
馮野微微眯了眯眼,轉頭看向程浩:「寶貝兒,去吧。」
程浩哦了聲,跟著檢查員走了。
這下輪到我眯眼了:「他很聽你話啊。」
馮野無辜聳肩:「先愛者先輸咯,霍越川不也很聽你的話?」
我沒讓他打岔,轉而問:「聽說昨天他本來想帶你一起去生日宴,但後來又取消了,為什麼?」
馮野漫不經心道:「還能為什麼,他爸不同意啊,家裡唯一一個男丁喜歡男人,還要帶人登堂入室,他爸那種老古董怎麼可能同意。」
「那他有沒有可能因為這個和他爸發生爭執,甚至是……失手殺掉他的父親呢?」我盯著馮野,「或者,會不會有人討厭這個阻礙愛情的老古董,所以蓄意謀殺呢?」
馮野一下笑了:「小浩不可能殺人的,他乖巧,膽子又小,他爸摔個杯子他都會害怕。至於後者……」
他撩了下自己的長髮,風情萬種:「我昨晚可是為了安慰小浩穿了最喜歡的裙子,誰會穿著最喜歡的衣服去殺人呢?」
這算什麼理由……
不過眼下我們確實沒有什麼實質性證據,即使是那個用來砸人的裝飾銅像,上面也沒有指紋。
馮野見我不說話,也不再開口,坐在椅子上等程浩,不知想到什麼,他忽然笑了下:「你別說,出現的時間確實很重要。」
我斜他一眼:「你什麼意思?」
「就剛剛那位想糾纏你的先生。」
馮野挑了下眉:「我看長得也不賴,如果你沒有和霍越川在一起,會不會考慮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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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等我回答,他便自問自答:「或許我會考慮,我還挺喜歡這款的。」
「馮、野!」
霍越川臉都綠了,後槽牙咬得很緊:「先前勾搭我老婆也就算了,現在還想替別人挖牆腳?!」
我默默後退半步,生怕血濺我身上。
這一後退,撞上一堵軟牆。
我扭頭一看,是程浩。
前面兩個人都快上演全武行了,我看熱鬧不嫌事大地杵杵程浩:「你沒聽馮野剛才說的什麼啊?不擔心啊?」
程浩搖搖頭:「野哥一直喜歡我這樣的。」
我一下笑了:「對自己這麼有信心啊?」
程浩有點不好意思:「不是說喜歡我,而是我這種類型,高高瘦瘦,有點文靜,野哥就喜歡這種。」
喲,野性美人和文靜男,倒是挺互補。
「行了,讓他倆先打著,你跟我去做筆錄。」
審問室里,程浩看起來有點緊張,我安慰他:「你實話實說就行,八成是沒你啥事。」
畢竟後面兩位都說進屋的時候程光明還活著。
「第一個問題。」
我抬眸瞧他,眼神褪去溫和:「據我們所知,昨晚你在五點多就已經到達餐廳停車場,並在那裡逗留許久,你為什麼要去那麼早?在那做什麼?」
話落,程浩臉騰地就紅了。
我眨眨眼,不是,這問題有啥好臉紅的?
程浩囁嚅著:「我能不說嗎……」
我反問:「你覺得呢?」
程浩低垂的眼睫不停顫抖,好半天才低聲道:「就是……我在和野哥玩……」
我皺起眉:「玩?玩什麼?車裡不就你一個人嗎?」
程浩臉已經紅成了猴屁股,聲若蚊吶:「我在和野哥打電話……玩……」
打電話有什麼玩……
等一下。
我呼吸一滯,隱隱約約好像有點明白了。
「你是說……你們是在……電話 pla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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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嘞了個去!
這還叫不玩花的??
我看你們沒少玩花的!!
程浩根本不敢抬頭看我,聲音從唇縫中擠出來:「我本來想帶野哥回家,但爸爸不同意,我有點生氣,野哥就打電話安慰我……」
「好了好了,這一段不用細說。」
我扶著額閉閉眼:「說說之後吧,你五點五十分進入包廂,那時候程光明還活著?」
程浩點點頭:「我和野哥玩、咳聊完,還是想跟爸爸說清楚我們的事,就喝了瓶酒壯膽然後上樓進包廂了。爸爸當時坐在桌邊看螢幕投影,我和他說了幾句,意料之中的他又發了脾氣,還砸了一個茶杯。」
聞言我立刻想到了現場那個摔碎的杯子。
「那杯子是程光明自己砸的?」我問。
程浩嗯了聲:「他砸了杯子讓我滾,我就滾去找野哥了。」
我聽完沉默兩秒,忍不住想撓頭。
程浩進去的時候,程光明活著。
施婉進去的時候,程光明活著。
程曉蘭進去的時候,程光明還活著!
所以他到底什麼時候死的?
真是在他們之後又有人翻窗進去把他殺了?
一想到這我就想罵人,因為餐廳後的綠地公園施工導致電路不穩,幾個攝像頭沒一個能用的。
要真是外人翻窗作案,這得排查到猴年馬月去!
從審訊室出來,就見霍越川和馮野分坐兩頭,一個下巴紅一個眼眶青,正被我們張隊盯著寫檢討。
「太不像話了!居然敢在警局裡打架!」
瞥見我出來,張隊立刻矛頭直指:「小宋!你看你帶來的這人!」
我硬著頭皮賠笑:「不好意思張隊,我男朋友有點年輕氣盛……」
「再怎麼年輕氣盛也不能打女人啊!」張隊憤憤道,「大男人和一姑娘動手,也真好意思!」
「他是哪門子姑娘啊!」
霍越川委屈極了:「穿裙子就是姑娘嗎?那我穿個皮套還是迪迦呢!」
我瞬間失笑:「你可真是……等等。」
電光石火間,靈感忽閃,我一把抓住霍越川的手:「你剛說什麼?」
霍越川張嘴:「我迪迦——」
「不是這個!」
匪夷所思的情況終於有了合理的解釋,我抓著霍越川的手看向張隊,目光灼灼:「隊長!包廂里的程光明,可能不是真的程光明!」
「程光明可能早就死了,是有人在假扮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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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幾個嫌疑人的口供來說,唯一一個和程光明面對面交流的,只有那個送酒的服務生!」
也就是說之後幾個進入包廂的人,都有可能殺掉程光明,並且裝扮成程光明。
程光明保養得不錯,體型瘦高,即使是施婉、程曉蘭兩個女人想假扮成他也並不困難。
張隊眼睛也一亮,又想到什麼:「對了,我們已經根據程曉蘭的口供排查了餐廳服務生,那個給包廂送酒的服務生,就是之前被程光明開除封殺的助理!」
巧的是送酒服務生體型也是瘦高一掛,案件瞬間迎來突破口。
張隊大手一揮:「先把那服務生帶回來!」
…
審訊室里,服務生一個勁地喊冤:「我沒殺人!我進去出來的時候程光明明明活得好好的!」
張隊不緊不慢道:「可是據我們了解,你和死者存在一些私人恩怨,聽說他把你開除了?」
服務生一頓:「是,我當年是一時犯渾,但程總只是私了沒把我送去蹲局子,我已經很感激了,真的沒有想過殺他!」
我敲敲審訊室門,沖張隊招招手:「我們已經從餐廳經理那裡確定過了,這服務生從 201 包廂離開後一直在崗位上忙碌,期間至少有三個人證,監控也能記錄到他,他確實沒時間待在 201 包廂里假扮程光明。」
張隊直接無語笑了:「他有不在場證明,程浩在馮野那也有不在場證明,施婉和程曉蘭在蛋糕店也有不在場證明。既然誰都有,那程光明真是讓人翻窗進來弄死的?」
話落瞬間,我倆忽然不約而同地一頓。
「倒也不是誰都有……」
我和張隊對視一眼,心頭一沉:
「有一段時間,顧修文沒有不在場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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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晚我和顧修文約定的是六點鐘在餐廳見面。
為了表示禮貌,我肯定不能卡點到,於是提前了十分鐘,五點五十到達餐廳。
而從監控來看,顧修文應該是五點半抵達,上二樓洗手間偶遇了程光明,接著被邀請進了 201 包廂。
「他進包廂時是五點三十五分,不到兩分鐘就出來了。」
我盯著監控道:「然後進入洗手間,他在洗手間待的時間稍長,將近十分鐘,如果不是便秘,那就很有問題了。」
張隊若有所思:「假設他在上洗手間的這段時間下樓,然後爬窗翻進 201 包廂偽裝成程光明,正好能對上前來送酒的服務生。」
「可是送酒的服務生曾經是程光明的助理,對程光明是熟悉的,他要偽裝得多像才能騙過去?」
聞言我忽然愣了下,想起之前服務生的口供:「我記得他說他進去送酒的時候,程光明正在調試投影儀?」
「如果他站在投影儀的光源後,那有前面的光源對比,他所站的位置就是全屋最暗的地方,如果再帶上死者的帽子和眼鏡,服務生根本看不清他的臉!只能憑身形和服裝先入為主地認為他是程光明!」
張隊點頭,但很快提出新問題:「可據監控顯示,他在五點四十五就已經下樓了,而且後續你也到了餐廳,他一直在你身邊,那後面程浩他們看到的活生生的程光明又是怎麼回事?」
說完張隊就是一愣,像是意識到了什麼。
我微微勾唇:「發生這種情況,只能說明一件事。」
「那就是程家三個親屬中,有顧修文的幫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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審問室里,顧修文依舊像初見時那樣,戴著銀邊眼鏡,文質彬彬的模樣。
「宋小姐,我真的沒想到,排查兇手居然會查到我頭上。」
顧修文苦笑一聲:「程先生出事的時候,我一直和你待在一處不是嗎?」
我淡淡開口:「法醫屍檢結果表明,程光明死亡時間在五點半到六點半之間,而你在這段時間內進入過 201 包廂,不是嗎?」
顧修文嘆口氣:「但我沒殺他啊,不然後來進去的人發現屍體不早就報警了?」
我挑眉:「那我想問問,你在離開 201 包廂後進入二樓洗手間,為什麼待了足足十分鐘?」
顧修文看著我,目光很誠懇:「因為想到要和你見面,我有些緊張,我這人一緊張就容易腸胃應激,為了不給你留下不好的印象,所以才在裡面多待了些時間。」
「況且我只在衛生間待了十分鐘而已,可是我記得後來有好幾撥人進到 201 包廂吧?那時候我可一直都和你在一起。」
我聞言輕笑一聲:「你記得倒清楚……也對,我們坐的那個位置,抬頭就能看到 201 包廂的房門。」
顧修文淡淡一笑:「只是餘光瞥到罷了。」
「應該不是餘光吧。」
我盯著顧修文,面沉如水:「是時時刻刻都在注意著吧?不然你怎麼能隨時操控可攜式藍牙音箱,播放出提前錄製好的程光明語音?」
顧修文眼睛微微睜大:「什麼意思?」
「意思就是,你在第一次進入包廂時,就已經殺死了程光明。」
我一字一句地開口:「而後你離開包廂,為自己製造不在場證明。」
「在洗手間的十分鐘,你通過窗戶翻入 201 包廂,我們警員已經測試過,三分鐘內翻牆完全可以到達 201。」
「你進入包廂後立刻換上了程光明的大衣、帽子和眼鏡,接著站在投影儀後,和前來送酒的服務生進行簡短交流。我想你的回答應該很簡潔,一兩個字刻意壓低聲線,服務生根本聽不出什麼破綻。」
「待服務生離開後,你便立刻開始布置你的小機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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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修文抱著手臂瞧我,像是在看笑話:「什麼機關能讓程光明活過來,還和別人交流?」
我不在乎他諷刺的語氣,拿出一個可攜式藍牙音響,東西很小,只有半個手掌那麼大,放在懷裡根本看不出來。
「你在醫院工作,醫用束縛帶應該不陌生吧?」
我示意門外的同事進來幫忙當工具人,用束縛帶將他固定在座椅上,接著手腕上纏上一根紗布,手腕內側則放置了一個水杯,而紗布通過窗口垂落到外面的綠地公園。
「接下來你要做的,就是在不同人進入包廂時播放不同的藍牙音頻。」
無視顧修文面無表情的臉,我一一列舉:「程浩進去時,就放程光明罵他和他男朋友的錄音,同時在樓下扯動紗布,帶動程光明的手腕,以及手腕內側的茶杯,這樣在程浩看來,就像程光明發脾氣摔碎了茶杯一樣。」
這樣恰好可以解釋,為什麼別人摔茶杯都是往遠處扔,但程光明卻是往自己身前砸,因為那時候的程光明已經是一具屍體了。
「緊接著施婉進去時,你播放的是之前程光明給程浩訂蛋糕發生問題爭執的錄音音頻。而且很巧的是,當天程浩喝了酒,施婉眼睛腫脹模糊,再加上包廂內只開著投影燈,即使你的小機關有點問題,他們也沒法察覺——」
不等我說完,顧修文忍不住笑了:「宋小姐,你這些猜測很有趣,但我不得不提醒,如果是我設置了這些機關,那我該如何收場呢?你們進入包廂時,應該沒有所謂的束縛帶、藍牙音響吧?」
「是啊,如果只有你一個人,當然沒法收場。」
我掏出手機,將半小時前霍越川給我發來的消息擺在顧修文面前:
【老婆!你交給我的任務有進展了!】
【我打聽到當年程光明的第一任夫人生下的不是一個女兒,而是一對龍鳳胎!】
我瞧著顧修文微變的臉色,輕輕笑了:「顧先生,你是哥哥,還是弟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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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曉蘭應該早就到了餐廳,只不過一直待在綠地公園裡,從樓下扯紗布帶動程光明手腕的人是她,最後一個進入包廂將你的小機關都收好帶走的也是她。」
「你可以否認,但是很不巧,那天綠地公園停了一輛運貨的麵包車。不像那些挖掘機工程車,這輛麵包車裝載了行車記錄儀,恰好拍下了一直呆在公園裡的程曉蘭,或許,你可以讓她解釋一下她那些奇怪的行為嗎?」
「還有這個。」
我掏出一串鑰匙,正是顧修文先前丟失的那一串。
「你可以解釋一下,為什麼你的鑰匙鏈掛件里會有一個竊聽器嗎?你故意把它丟在辦公室里是想偷聽什麼?案情嗎?我可以親自跟你講。」
審問室內安靜了許久。
半晌,顧修文笑了,他摘下眼鏡,沒有鏡片遮擋的眼眸無比冷漠:「你是什麼時候開始懷疑我的呢?我自認為當天的安排沒有任何破綻啊。」
我也笑了:「你沒聽過一句老話嗎,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當然是從你莫名其妙來給我送吃的那晚開始啊。」
只不過當時只是猜疑而已,真正讓我把顧修文往這件事上想的契機,其實是程浩的一句話:
他說,馮野就喜歡這種類型的。
什麼類型呢?
如果只是身形相似,那世界上有太多高瘦的男人。
所以我想,應該是某種氣質,某種眉眼五官中的相似特質。
「其實你和程光明、程浩,長相都有三分像。」我道。
只不過程浩太靦腆總是低著頭;程光明又習慣戴帽子眼鏡,還留了點胡茬,所以一時間不會把他們和溫文爾雅的顧修文聯繫到一起去。
顧修文眸色漸漸冷厲:「你這話挺讓我討厭的,我不想和他們父子扯上任何關係。」
我和他對視著,平靜開口:「因為你的母親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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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起母親,顧修文的眸色溫和了些,就像最初見面那樣:
「我母親是個很溫柔的人,她生我和蘭蘭的時候受了些罪,身體一直不太好,但她很愛我們,愛到……想帶著我們一起走。」
「程光明和母親是聯姻,婚後一開始他還能做些表面功夫,假裝一個好丈夫,可後來我母親家裡破產,程光明的那些鏡花水月般的溫情便也徹底破碎了。」
「你知道嗎,程浩只比我小兩歲,而我母親是在婚後第五年才自殺去世,程光明很早就出軌了,很早就把我母親一個人丟在那個房子裡讓她自生自滅!」
「我媽雖然有抑鬱症,可她其實是想活的,她很想活,她想看著我和蘭蘭長大,但你知道程光明那個畜生做了些什麼嗎?」
顧修文呼出一口顫抖的氣,每個音節都帶著徹骨的冷意:「他說我媽的病是裝的、說我媽矯情,他不讓我媽去看醫生,不讓我媽吃藥,眼睜睜看著我媽日復一日地折磨自己,終於把自己折磨成了一個瘋子!」
顧修文到現在都記得,那是個陽光極好的冬日,母親穿著她最喜歡的粉色裙子,牽著他和妹妹走出了家門。
那時候他問媽媽,我們要去哪裡啊。
媽媽說,去永遠溫暖的地方。
所以人是不會穿著最喜歡的衣服去殺人,他們只會穿著最喜歡的衣服赴死。
審訊室內安靜一片,良久,我低聲開口:「我們調查到,二十二年前,你母親開車帶著你和程曉蘭投河自殺……」
顧修文挑了下唇,不是笑,更像痛極的痙攣:「是,車子衝進河裡後,我就被撞暈了,醒來時蘭蘭不見了,身邊只有媽媽……」
「她抱著我,很努力地往上游,湍急的河水聲音好大,可我只能聽見媽媽的哭聲,她說對不起,她說不應該帶著我們一起死,她說讓我踩著她往上爬……」
顧修文被河水衝出很遠很遠,最後被好心的釣魚佬救起,但母親卻消失在了冬日冰冷的河流中。
「後來我才知道,蘭蘭被甩到了河灘上,被好心人發現救起,可是媽媽沒有,直到現在,直到二十多年後, 我們還是沒有找到她……」
而程光明都做了什麼呢?
他沒有照顧溺水受傷、危在旦夕的女兒, 沒有尋找消失在河流中的妻子與兒子,更沒有給失蹤的妻兒舉辦一場像樣的葬禮。
他只辦理了死亡證明, 只讓下人們三緘其口, 然後轉身娶了程浩的母親。
「其實程光明骨折住院的時候, 他就認出我了, 可他沒有給我說過一句對不起, 他說的最多的, 是讓我體諒他。」
體諒他對髮妻的不管不顧, 體諒他當年沒有繼續尋找失蹤的妻兒, 體諒他再娶他人。
「我可以體諒他。」
顧修文微微勾唇, 薄薄的嘴唇泛起⼀絲諷刺嘲弄的笑意,眉梢間全是積攢不下的戾⽓:「但我不知道我的⺟親能不能體諒他,所以我想,我要送他一程, 讓他親⾃去問問媽媽, 能不能體諒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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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審問室出來, 天都快要亮了。
我站在大廳里發獃,卻感覺身後忽然一暖。
「什麼時候來的?」
脖頸被⽑茸茸的腦袋蹭了蹭,我堵塞的⼼頭才好受了些。
「來了有一會了。」霍越川拱著我低聲道,「程曉蘭也來了。」
我嗯了聲:「顧修⽂已經認罪了, 他把所有的罪責都攬到了⾃己身上,說程曉蘭是被他威脅才成了從犯。」
霍越川難得沒埋汰人:「倒還有點哥哥樣兒。」
「那也沒⽤。」我拍拍他狗頭, 「法律一視同仁, 錯了就是錯了。」
「那程光明呢?他對他老婆做的那些法律能判嗎?」霍越川噘著嘴,「畜⽣東西, 我要是他⽼婆我才不自己死,我死也要拉著程光明一起!」
聞言我⼀下笑了, 調侃他:「這麼凶啊,看來我以後日子不好過啊。」
「你有什麼不好過的!」霍越川嚷嚷道,「我喜歡你都來不及, 怎麼可能會對你不好?」
他說的隨意,但我知道,他是認真的。
「我永遠不會是程光明那種人, 我不會因為利益聯姻,更不會對⾃己的枕邊人這麼殘忍。」
霍越川讓我轉過⾝,注視著我的眼睛:「所以宋盈,你可以對我再多信任⼀些。」
「也可以試著, 再多喜歡我一些。」
不要因為誤會就退縮, 不要因為猜疑就扭頭。
多信任我, 多在意我,多多喜歡我一些吧,宋盈。
我定定地同他對視著,愛意如同溫暖的流霞盈滿⼼頭。
半晌, 我仰頭, 輕輕吻上了霍越川的唇⻆:「好。」
愛和信任⼀樣,都是難以交付的東西, 但因為他是霍越川,所以我願意催⽣出勇氣,和他一起踏上愛的冒險。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