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候,弟弟扯了一把弟媳的胳膊,說:「囡囡,讓我跟姐說幾句掏心窩子的話。」
他走過來,握住我的手,滿臉真誠的樣子。
看著這張熟悉的臉,現在我只覺得噁心。
弟弟說:「姐,咱們倆換位思考一下好不好,如果你處在我的位置,你會怎麼做?」
我說:「照以前,我會盡我所能,分攤這些醫療費,幫你度過難關。」
他笑了,說:「你就是因為沒文化才會這麼想——你這樣做只會加劇大家的困難呀。」
我不解地問:「為什麼?」
他說:「你明明沒這個還款能力,偏要攬事,不是自找麻煩嗎?本來是一個家庭的麻煩,為什麼要變成兩個家庭的呢?」
我有點明白了。
這些年,弟弟在外讀書,又自己做事業,眼界確實不同了。
在他看來,至親之間的互幫互助已經成了找麻煩。
按照他這個邏輯,我之前的所作所為都是在自找麻煩呀。
看我沉吟不語,他接著說:
「我在外地這些年,壓力很大,圖什麼,不就是為了老李家的未來嗎?付出和回報是要成正比的,我為老李家出力,就應該多分些東西,你說對嗎?」
弟媳看出了門道,也在一邊說:
「對呀對呀,以後我們生了孩子,還不是姓李?你幫的不只是你弟弟,還是老李家後人呢。」
我不知道弟媳這樣一個高學歷的人,為什麼會說出這種話來。
可能喝墨水多的人,肚子裡歪理都會很多吧。
但弟弟剛才的一句話我是記住了——
付出和回報是要成正比的。
他讀書多,一直很聰明。
但現在,我也不傻了。
我於是問他:「你確定一個人付出多就該得到的多嗎?」
他點著頭說確定。
我看了眼掉落在地上的協議,又冷冷問道:
「我如果簽了這協議,以後遺產的事就這樣定了,你不後悔嗎?」
弟媳聽到這話,難掩自己的驚喜,激動地說:「後什麼悔呀?這才叫皆大歡喜呢。」
弟弟也緊張地說:「姐,我向你保證,我決不後悔,我可以給你錄視頻作證。」
我掏出手機,正要開視頻,老公發來了一條信息:
【談得怎樣了?律師說如果你願意,錢可以大家分一分。】
我不知道老公竟會為了這件事去諮詢律師。
我以前刷短視頻,總覺得一家人為家產去打官司是個很丟臉的事。
也許老公是想藉此表個態,怕我夾在中間太為難吧。
但此刻,我已經不想分那筆錢了。
我正回著信息,弟媳在一邊嚷了起來:
「好哇!我就說你姐不是省油的燈!她還是想讓我們分攤 20 萬醫藥費!」
我驚訝地看著她,不知道她從哪得出的這個結論。
弟媳一把扯住弟弟的手,指著我的手機說:
「我剛看到了!你姐夫發的信息,他們找了律師,還說錢要大家分一分!」
弟弟一聽就炸毛了。
他不敢置信地望著我,滿臉都是怨氣。
「姐,想不到你現在這麼自私了!你一直耗著我們,是不是就在等律師的答覆?」
我不知該怎麼解釋。
而且,我也不想解釋。
我真的很累了。
弟媳則一把搶過我的手機,大叫著:「不許你再發信息,你喊人,我們也喊人!」
她撥通自己的手機,喊了聲:「快上來呀,他們要使詐!」
不到兩分鐘,就有人「哐哐」踹老屋的房門。
我嚇壞了。
踹門聲很大,對方不像是個講道理的人。
我不知道他們會喊誰來。
畢竟在老家,弟媳根本沒什麼朋友。
正擔心呢,弟弟推開我,趕緊跑過去開門。
一個小黃毛沖了進來。
他進屋後對我大吼道:「你是不是找人欺負我姐了,你敢欺負她我弄死你!」
我愣住了,問弟弟:「你這是……把她娘家人也帶來了?」
弟弟生氣地說:「我們這叫防人之心不可無!本來我也不想鬧到這步,是你逼的!」
小黃毛手裡拎著個拖車槓,惡狠狠地瞪著我。
弟媳則冷冷地說:「你今天別想混過去!我就問,這個協議你到底簽不簽?」
我稍一愣神。
就見她一努嘴,小黃毛揮起拖車槓沖玻璃茶几砸了過去。
那是我們小時候添置的家具,爸活著的時候總愛坐在旁邊喝茶。
就聽「哐當」一聲,玻璃碎了一地。
那一刻,我的心也碎了!
我說:「你們瘋了,憑什麼砸家裡東西?信不信我報警抓你!」
小黃毛說:「我姐夫說了,他有難你落井下石!他最了解你,對付你有時候就得來硬的!」
我氣得聲音都在發抖,扭頭望向弟弟:
「你讓外人威脅我,還說我落井下石?」
弟弟紅了臉。
我還要再問時,他大吼道:「姐,我說錯了嗎?如果你真的為我好,為什麼不肯幫我?」
他氣急敗壞地從地上拾起那份協議,舉到我面前:
「把這份協議簽了,大家都好好過日子,有那麼難嗎!」
我的心徹底涼了。
我感到有無數把刀扎在我的心上。
我確信,那個我一直寵愛的弟弟已經長成了一個自私自利的渣滓。
我不想再認一個渣滓當弟弟了。
我甚至感到慶幸。
要不是老公讓我多問一句,我真的會把爸的遺產分給這個渣滓。
我苦笑著說:「既然你非要這樣,那我就把協議簽了吧!」
弟弟和弟媳對視一眼,沒想到我這麼容易就答應了。
弟弟趕緊說:「姐,你千萬別怪我,我也是為了咱們老李家好,希望你能理解我。」
我嘆了口氣說:「我理解你,我簽字!」
弟媳高興壞了,她衝上前來說:
「姐,剛才我弟下手有點重,等以後……過幾年我們給你換個新茶几。」
弟弟把協議小心翼翼地放在桌子上,又把筆塞給我。
他指著左下角空白處說:「姐,這裡這裡,簽名就可以,一式兩份。」
他舔著嘴唇,滿懷期待地望著我。
我又看了眼協議,假裝思考了一下,說:
「先等一下,讓我簽名可以,不過,我有個條件。」
眼看著肉就要到嘴邊了,兩口子都很緊張,連聲問我什麼條件。
我說:「房產歸我,另外,你再給我五萬!」
是的。
他別想撈著一分錢!
我還要讓他倒貼錢!
弟媳一聽這話,臉立馬耷拉下來。
她黑著臉說:「你瘋了嗎!我們還要給你錢?」
弟弟也說:「姐,咱們繞來繞去不就為這五萬嗎?房子都給你了,錢憑什麼我出?」
女人一旦對一個人死心,做事將不會拖泥帶水。
而我就是這樣。
此刻,我完全知道眼前這個渣滓在想什麼,怕什麼。
我說:「當年你買房,爸媽給你多少錢我管不著,但我給了你五萬,對不對?」
他怯懦地點了點頭。
我接著說:「從小到大,我給你的學費、生活費,怎麼也有五萬了吧?加在一起至少十多萬——這十多萬,你打算怎麼還我?」
聽我這麼問,屋裡的人看向弟弟。
他不耐煩地說:「想不到你還跟我算帳,真服了!我說了,以後掙錢肯定還你的。」
「不必了!」我說,「乾脆,這回咱們兩清吧。」
聽到我這句話,弟弟猶豫起來。
看他這樣,我故作不屑地說:「你如果不願意,那咱們就換過來。」
弟媳在一邊忙問道:「換過來什麼意思?」
我冷笑說:「我當乙方啊,房產我讓給你們,但醫療費你們來承擔。」
「那怎麼行!」弟媳忙不迭地說,「不行不行,這樣,我們再商量商量。」
他們三個人在角落裡討論了半天。
最後,弟弟朝我笑眯眯地走來。
他說大家商量好了,就按我說的辦,但他們也想加一項條件。
我當然知道他們想加什麼條件。
但這個條件,我毫不猶豫地答應了。
第二天,在弟弟一家的催促下,我們又去律師事務所做了公證。
老公特意帶了幾個工友跟我們一起。
公證過後,弟弟把五萬塊錢轉給我。
這時候,他裝都不裝了,和弟媳高興地說:
「太好了,從此大家各過各的,再也不用彼此耽誤了!」
我也覺得太好了。
因為這樣爸爸的存款就不用分給那兩個渣滓了。
弟弟揣好協議,瀟洒地跟我揮了揮手,說:「再見,不對,是再也不見!」
弟媳拽著他就往外走,邊走邊說:
「跟她廢什麼話呀,你們之間再也沒關係了!快回家,我要在浴缸里美美地泡個澡。」
此刻,我錢已到手,協議也揣在兜里。
已經沒什麼好顧忌的了。
我冷笑說:「那你們走好,爸的一百萬也跟你們沒關係了!」
我就是要讓他們知道,自己到底有多蠢!
我說完這句話後,就見弟弟在門口停下了。
他對弟媳說:「等等,我好像聽她說爸有一百萬?」
弟媳笑著捶了他一把:「你是不是想錢想瘋了?就你爹那窮樣,哪來的一百萬?」
弟弟還是不放心,說:「萬一呢,我真聽她剛才說了!」
弟媳一愣,飛快地跑回到我身邊,問:「你剛說什麼?爸有一百萬?」
我微笑著點了點頭。
她故作鎮定地說:「我知道了,你一定是故意氣我們的,你可太無聊了!」
我拿出早就準備好的銀行存款單,甩在她臉上,冷笑著說:
「高材生,你不是一直覺得自己很精明嗎,要不要看看?」
弟弟趕緊跑回來,從地上撿起存款單。
只見他捏著單子的手直發抖。
兩口子看著看著,都呆住了。
弟弟嗓音顫抖:「你什麼意思?爸……爸……怎麼會有一百萬的存款?」
我嘆了口氣說:「我也不知道,爸生前從沒提過這事。我發現存款的時候本想跟你分,但你姐夫讓我先發醫療費試試你。」
他站在那裡,呆若木雞,不敢置信地拿著存款單看了又看,說:
「不可能,你就是故意氣我們的,你一直在算計我們!」
我冷漠地說:「從小到大我都拿你當最親的人看,是你們一直在算計我!不過現在說這些也沒用了,畢竟咱們也沒什麼關係了,大家還是別彼此耽誤了吧!」
我說完以後,轉身要走,而就在這一刻,弟媳在屋裡大聲尖叫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