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給你二十四小時時間,明天中午前不給我答覆,我會讓我的律師和你談。」
我想繞過秦修予進門,卻被他一把抓住手腕。
「溫辭,我沒想離婚。」
他深吸口氣,嗓子抖了抖。
語氣軟了下來。
「我知道你不是那種亂來的人,剛剛懷疑你,我向你道歉。」
我忍不住笑出了聲。
「道歉?」
「秦修予,你把我當傻子耍了十幾年,現在竟因為這個道歉?」
「和你做過的那些事相比,這句話算得了什麼?」
9
秦修予垂眸半晌,語氣艱澀。
「不管你信不信,我是真的沒想過和你離婚。」
「溫辭,別鬧了好嗎?」
「我和菲菲的事不會影響你是我妻子這個事實。」
「阿煜還在家等著要吃你做的蛋糕,我們一家三口好好的,為什麼要鬧到離婚的地步?」
「好好的……」
我忽然發現。
我和秦修予之間,早已在不知不覺中漸行漸遠。
曾經我以為的那些默契,心有靈犀。
不知道在什麼時候消失殆盡。
又或許那些從來都只是我一廂情願的以為。
我以為他了解我。
我以為他愛我。
我以為我們靈魂契合。
實際上所有的一切都是我的自以為是。
我已經不知道過往經歷的那些,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
但此刻我和秦修予之間的距離顯而易見。
我們無法互相理解。
也無法求同存異。
所以就算沒有林菲菲的事,或許在不久的將來,又或是在某個令人意想不到的時刻。
我們也會爆發別的問題。
想到這,我用力掙脫秦修予的手。
已經完全沒了和他說話的慾望。
見我一門心思要走。
秦修予突然大聲道:「是不是因為陸恆?」
「他早就對你不懷好意,你也動心了是不是?」
「所以你要離開我,連秦煜都不要了。」
秦修予說著竟帶了哭腔。
「我們經歷了那麼多,十幾年了,你怎麼能狠心為了別的男人拋棄我……」
「如果你覺得是,那就是吧。」
我背對他回答。
上樓回家。
太可笑了。
如果我只是和陸恆吃個飯就叫動心,就是背叛。
那他和林菲菲算什麼?
他竟覺得自己有資格拈酸吃醋,委屈質問。
大概腦子真的被林菲菲掏空了。
秦修予是半夜兩點多走的。
倒不是我一直關注他。
沒辦法。
實在是老小區隔音不好。
夜深人靜的時候尤其明顯。
後半夜林菲菲來找秦修予。
兩人在我樓下大吵一架,把我給吵醒了。
好在這間房子空置已久,鄰居大多都不認識我。
所以當林菲菲在樓下大罵溫辭是個鳩占鵲巢的賤貨時。
我的內心十分平靜。
甚至在她給了秦修予一巴掌後,覺得頗為痛快。
我不知道他們為何爭吵。
但樂見他們狗咬狗。
第二天,有幾個股東給我打電話。
是陸恆主動給我牽的線。
我沒有承諾什麼,只和他們約了時間吃飯。
對於現在的我來說。
公司的事情遠不及我離婚的事重要。
畢竟有協議在,只要我離成功了,公司的歸屬問題自然就解決了。
但我沒想到我母親和繼父會來找我。
在我給秦修予的二十四小時時限之前。
他們拿著一紙欠條敲響我的門。
身後跟著牽著兒子的秦修予。
一見面,秦煜就癟著嘴喊媽媽。
問我為什麼沒做好蛋糕給他送回家,還不接他的電話。
秦修予連忙捂住他的嘴。
呵斥道:「她是你媽媽,不是家裡的保姆,誰教你這麼說話的!」
我冷眼看著。
心說不就是你和林菲菲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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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已經到了如今這種地步,逞口舌之快沒什麼意義。
我沒有讓開門口。
只看向拿著欠條的親媽,問:「有事嗎?」
我母親是典型的女強人。
幾乎強到六親不認的地步。
而繼父是真正和她靈魂契合的好夥伴。
兩個人在一起後,事業風生水起。
若我當初沒嫁給秦修予。
或許現在已經在他們的『鞭策』下擁有一番事業。
不過對我來說,那種日子生不如死。
是只要想一想就噁心煩躁的選擇。
所以就算現在證明我選擇秦修予這條路是錯的。
我也不後悔。
哪怕再來一次,我仍舊不會重新成為母親的女兒。
我心知自己厭惡他們。
加上秦修予也在,我更不想與他們牽扯。
「不讓我們進去說嗎?」
母親皺眉看著我,抖了抖手裡的欠條。
「對待債主,你該拿出正確的態度。」
「還是不了。」
我垂眸看著她手裡的紙張。
淡淡道:「你們當初借我錢,在我要還的時候又不收,我就想到有這一天了。」
母親和繼父都是一愣。
「所以我保留了當初的電話錄音,以及手機消息作為證據。」
「如果你們現在要收那筆錢,我立刻轉帳。」
「若想拿告我不還錢詐騙或是拖欠做文章,想打我手中財產的主意,我勸你們省省力氣。」
「沒用的。」
母親聽著,半晌突然笑了。
「哈,不愧是我的女兒。」
繼父也點了點頭。
「不錯,總算有點用了。」
我沒理會滿臉雲里霧裡搞不清狀況的秦修予。
更沒問他們幾個怎麼會湊到一起。
只道:「還有別的事嗎?沒事請離開。」
我說著要關門,秦修予卻猛地擋住。
「溫辭,我有話對你說,讓我進去好嗎?」
「協議簽了嗎?」
「那種協議我怎麼可能簽!」
「哦,沒簽我和你沒話說,對了,馬上就到十二點了,如果到時你還是不簽,那就等著我的律師就好。」
「溫辭!」
秦修予大概裝不下去了,突然大吼。
「當初我簽那份婚前協議,那樣的真心和誠意,就換來你現在這樣對待我嗎?」
「你這樣為了錢不擇手段,到底還有沒有良心!」
我按在門上的手控制不住地微微顫抖。
委屈和不甘突然反撲。
我哽咽著問他。
「秦修予,你是不是已經忘了你當初為什麼會主動擬好那份協議了?」
秦修予看著我的眼淚,瞬間愣住。
繼父嘆息一聲,捏著他的手腕,將他拽離門前。
我迅速關門。
在大門完全閉合的瞬間。
我聽到門外繼父道:「你不是想知道這份欠條是怎麼回事嗎?走吧,咱們找個地方慢慢說。」
我的家庭情況秦修予其實並不清楚。
他只以為我和他一樣,是母親走了,被父親報復虐待的可憐人。
卻不知道其實在我家,從小到大能談得上『虐待』我的。
其實是我的母親。
我的父親酗酒,賭博,是個不學無術,啃老又不上進的爛人。
他無視我,當我是空氣。
卻從未罵我我一句,打過我一下。
他每個月會將我的生活費放在餐桌上。
學費書本費補課費,他會交給姑姑,讓姑姑替我辦理。
如果是一般家庭。
有這樣甩手的父親,大概也算是很倒霉的。
可我卻並不太恨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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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無視我,我也無視他。
我對他沒有期待,所以並不覺得傷心。
對於我來說。
母親的一次次傷害,才是真正讓我絕望的事情。
廢物,垃圾,拿不了第一怎麼不去死。
我比某某強那麼多,為什麼我的女兒不如人家的女兒?
想要這個嗎?如果你做到月底之前瘦下來五斤,我就給你買。
誰跳舞不辛苦?為什麼就你堅持不了?
這麼不要強的性格,以後別說是我的女兒。
這樣的話充斥著我的童年。
每一句話都比刀子更能在我的心上,身上,留下痕跡。
小時候我無比痛恨她。
更痛恨想要依賴她的自己。
後來長大些,他們離婚了。
母親沒有要我這個廢物,離開時甚至沒有和我道別。
我一邊覺得鬆了口氣,一邊又覺得痛苦。
又長大些,我開始明白母親有自己的人生要走。
她的人生只與她自己有關。
我不該成為牽絆她的理由。
於是我不恨她了,但也不愛她了。
直到我遇到秦修予。
為了他,我主動找到母親,想要拿撫養費。
母親點頭答應,卻在拿出大筆現金後,又寫了一張欠條。
那時她說:「阿辭,你想要的數目比正常撫養費要高很多,所以只能算借。」
我早有準備,正準備點頭。
繼父卻朝那些錢吐了口口水。
「溫辭,我這樣做是希望你記住,哪怕最親近的人,也不會白白給你錢和好處。」
「向人張口很難吧?受了屈辱很想哭吧?」
「那你要好好記住這種感覺,以後,不要再讓自己陷入這種地步。」
「這是繼父送給你的禮物,喜歡嗎?」
後來我還是簽了欠條, 然後拿著那些帶著口水的錢走了。
那年我十六歲。
走出樓門的一瞬間,我再也控制不住。
在垃圾桶邊吐了個昏天暗地。
那些錢改變了秦修予的人生。
更改變了我的。
我靠在門上想。
如果我將繼父的話聽進去。
沒有把自己的人生交給秦修予。
沒有懷著孕還在用自己的臉皮來換投資。
如果我像母親一樣, 能迅速割捨孩子這個『累贅』。
如果……如果……
如果我一開始就沒愛上秦修予。
那該多好。
拿起手機, 我看到律師給我發了消息。
說她已經到了公司樓下。
我閉了閉眼。
塵埃落定。
第二天一早,陸恆給我打電話。
說秦修予召開董事會,宣布退出公司管理層。
在退出之前, 他做的最後一個決定是免除林菲菲的職務。
之後他宣布你將成為公司新的掌權者。
並承諾將手中的股份全部轉到你的名下。
我沒說話。
陸恆問, 「怎麼, 大獲全勝,不開心嗎?」
我深吸口氣, 勾了勾嘴角。
「還差最後一步呢。」
下午一點, 秦修予打來電話,問我可不可以聽他說說話。
我說可以,但要在辦完離婚手續之後。
他答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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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婚的過程很順利。
秦修予主動放棄所有財產,只要了秦煜的撫養權和幾份保險。
從民政局出來。
我們去了附近的茶樓。
秦修予沉默許久,說我繼父已經將所有的事都告訴了他。
除了那份為他簽下的欠條。
還有當初為了嫁給他,我與母親徹底斷絕關係的細節。
他苦笑著說那時繼父就看出他並非能給我安穩幸福的人。
而我的母親即便對我有再多不滿。
許是不忍女兒像她一樣走進不幸的婚姻,終於釋放一點關心善意。
我卻完全沒有聽他們的話。
以至於為了『懲罰』我。
在我後來去找他們還錢時,他們故意不收。
為的就是在未來某一天拿著欠條給我長長記性。
就像那天他們找到老房子一樣。
卻沒想到我早已不是當年那個無能為力, 只會忍受的乖乖女了。
秦修予看著我,眼中情緒翻湧。
「阿辭,我想起當初為什麼會主動寫下那份協議了。」
他抖了抖嘴角, 突然落淚。
「因為那時候,我是真的愛著你。」
「我怎麼, 怎麼就忘了呢……」
我怔怔看著面前的男人。
看著他哭得不能自已。
痛苦,無助的樣子。
恍惚間想起當年他告訴我自己被父親打, 又被母親拋棄時。
我也心疼得哭成這樣。
可現在我已經無法共情他的難過。
因為,我是真的不愛他了。
一個月後, 我順利拿到離婚證。
陸恆在民政局外拿著玫瑰等我。
他告白得轟轟烈烈,我拒絕得乾乾脆脆。
無關愛情。
也並非恐懼背叛。
我只是已經不需要誰來拯救我。
也不像當年一樣, 迫切需要一個安穩的家了。
陸恆看起來有點傷心。
不過沒一會又把自己哄好了。
他跟在我身邊, 笑嘻嘻地裝作什麼都沒發生。
像一隻故作老練的獵人。
只等著再一次的機會,一擊必中。
「對了阿辭,你聽說了嗎?林菲菲被秦修予告了,為了躲債玩失蹤, 結果路上出了車禍, 腰以下都動不了了。」
我沒有糾正他的稱呼。
點點頭表示知道。
畢竟那些錢算是我們之前的婚內財產。
秦修予告林菲菲,法院那邊需要我的簽字。
我想不知道都難。
而且秦修予為了示好,說會把那些錢交給我。
我表示自己並不需要。
畢竟秦煜還在秦修予那,無論如何我也不忍心讓他過苦日子。
那些錢秦修予要回來, 給他們父子生活完全夠用。
甚至可以支撐秦修予東山再起。
當然,如果他還有東山再起的勇氣的話。
陸恆又道:「不過戲劇性的來了,她腰斷了後,有個外國男人去看她, 你猜怎麼著?」
我有些無語,加快腳步往前走。
陸恆緊追不捨。
「他居然說自己是林菲菲的老公,說他們已經結婚好幾年了!」
「還說要讓那對狗男女付出代價!」
「你說林菲菲怎麼這樣啊, 那秦修予不是成傻逼了……」
「誒我跟你說話呢……」
我聽著耳邊聒噪的聲音,好像在聽陌生人的故事。
內心泛不起一絲波瀾。
我的腳步愈發輕快。
一切都過去了。
屬於我的人生, 才剛剛開始。
微風拂過,我抬頭看了看天。
嗯,今天天氣可真好啊。
----------(已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