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淵的眉頭痛苦地皺了一下。
有用!
我俯下身,毫不猶豫地吻住了他冰冷的嘴唇。
我要把我的力量,我的「靈魂」,重新傳遞給他!
這不再是契約,這是我心甘情願的給予!
一股暖流從我身上湧向他。
他胸口的傷,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開始癒合。
良久,我才放開他。
他緩緩睜開眼,那雙紅色的眸子,此刻看起來脆弱又無助。
「你……」他聲音沙啞,「為什麼……要救我?」
「我是個廚子,」我擦掉眼淚,努力擠出一個笑容,「不能讓我的鍋跑了。」
雖然我的鍋,差點把我給燉了。
臨淵看著我,眼底翻湧著我看不懂的情緒。
他突然伸手,將我拉進懷裡,緊緊抱住。
「你這個……愚蠢的凡人。」
10
臨淵恢復得很快。
畢竟是魔王,底子厚。
第二天,他就又能活蹦亂跳地在我房間裡嫌這嫌那了。
「這床太軟了。」
「這空氣太渾濁了。」
「這水……一股消毒粉的味道。」
我把一碗剛煮好的小米粥塞進他手裡。
「閉嘴,喝你的。」
他看著碗里清湯寡水的小米粥,露出了嫌棄的表情。
「我的靈魂盛宴呢?」
「重傷員,只配吃病號餐。」
他撇了撇嘴,但還是乖乖地喝了起來。
我看著他,心裡有種奇異的感覺。
好像我們之間那層「食物」和「食客」的窗戶紙,被捅破了。
他不再是那個高高在上的魔王,我也不再是那個瑟瑟發抖的儲備糧。
我們更像是……同居的室友?
「臨淵,」我問他,「張玄為什麼要對付你?」
他喝粥的動作一頓。
「大概是……職業病吧。」
「他是天師,我是魔王,天生就是對頭。」
「這次是我大意了,沒想到他會利用你。」
他抬起頭看我,眼神裡帶著一絲愧疚。
「抱歉,把你卷了進來。」
我搖搖頭:「是我自己選的。」
氣氛一時有些沉默。
我沒話找話:「那你接下來打算怎麼辦?回地獄搖人,跟他火拚?」
臨淵想了想:「打架太野蠻了。」
「對付這種人,要用文明的手段。」
我好奇:「什麼文明的手段?」
他神秘一笑。
第二天,國內所有媒體的頭版頭條,都被同一個人占據了。
#震驚!知名宗教人士張玄,竟是跨國詐騙集團頭目!#
#以「凈化」為名,非法斂財數十億!#
#龍虎山道教協會緊急闢謠:查無此人!#
新聞里,還附上了張玄在世界各地,穿著不同服飾,扮演不同身份「大師」的照片。
印度高僧、埃及法老、歐洲神父……應有盡有。
我目瞪口呆地看著電視上,被警察按住的「張天師」。
這就是臨淵說的……文明的手段?
用魔法打敗魔法,用騙子打敗騙子?
我回頭看向臨淵。
他正靠在沙發上,優雅地用平板電腦刷著新聞,深藏功與名。
不愧是你,魔王大人。
11
解決了張玄,我的生活又恢復了平靜。
當然,是和魔王同居的「平靜」。
我每天最大的樂趣,就是研究各種美食,投喂臨淵,然後看他一邊嫌棄一邊吃得精光的傲嬌樣子。
他好像也沉迷於這種投喂遊戲。
只是,我們誰都沒有再提過「靈魂」和「契約」的事情。
仿佛那只是一個讓我們相遇的藉口。
這天,我正在廚房裡嘗試做一道分子料理。
臨淵走進來,從背後抱住我。
「在做什麼?」
「愛爾蘭生蚝,配檸檬空氣和海水泡沫。」
他把下巴擱在我肩膀上,呼吸噴在我耳邊,痒痒的。
「聽起來……又很噁心。」
我笑著躲開:「那你別吃。」
他卻抱得更緊了。
「珊珊。」
他很少叫我的名字,聲音低沉又溫柔。
我心頭一顫:「嗯?」
「契約……可以解除了。」
我愣住了。
「我找到了一種方法,可以無損地解除我們的契約。」
「以後,你不用再為了取悅我而烹飪。」
「你自由了。」
我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自由?
我看著眼前這些精密的儀器,看著那些鮮活的食材。
我有多久,沒有因為「必須」做飯而感到痛苦了?
我已經分不清,我做飯,到底是為了契約,還是因為……我真的想做給他吃。
「解除契約之後呢?」我聽到自己的聲音在發抖,「你……就要回去了嗎?」
回到那個沒有光,沒有美食,只有一片死寂的無間地獄?
臨淵沉默了。
我轉過身,看著他。
「臨淵,如果我說,我不想解約呢?」
他的瞳孔猛地一縮。
我鼓起畢生的勇氣,踮起腳,吻上了他的唇。
「我不想你走。」
「沒有你的點評,再好吃的菜,也少了一半的味道。」
「我的靈魂,早就不是我一個人的了。」
「它的一半,是你。」
臨淵僵住了。
過了好久,他才反客為主,用一種近乎虔誠的姿態,加深了這個吻。
周圍的空氣,似乎都因為這個吻而變得滾燙。
我感覺自己快要融化在他懷裡。
直到一聲煞風景的「喵~」響起。
別西卜不知何時跳上了料理台,正用它紅色的眼睛,好奇地看著我們。
嘴裡還叼著一隻……生蚝。
12
一年後。
我的私房菜館,開在了那座哥德式宮殿的……一樓。
沒錯,我把魔王的宮殿,改造成了全城最難預約的餐廳。
餐廳的名字,就叫「魔王的廚房」。
臨淵,成了我的專屬試菜師兼服務員。
每天穿著筆挺的西裝,端著盤子,接受一眾食客驚艷的目光洗禮。
而我,則在後廚,做著我最愛的美食。
忙完一天,我累癱在王座上。
臨淵走過來,熟練地幫我捏著肩膀。
「今天的新菜,『惡魔的眼淚』,反響不錯。」
「那是魚子醬,謝謝。」
他輕笑一聲,俯身在我耳邊說:「珊珊,地獄最近出了點事,我可能要回去一趟。」
我心裡咯噔一下。
「嚴重嗎?」
「不嚴重,幾個不長眼的小鬼鬧事而已。」
「那你……什麼時候回來?」
他看著我,紅色的眸子裡盛滿了溫柔的笑意。
「很快。」
「等我回來,我們簽訂一個……新的契約吧。」
我愣了愣:「什麼契約?」
他從懷裡掏出一個黑色的天鵝絨盒子,在我面前單膝跪下。
打開盒子,裡面躺著一枚用深淵黑曜石打造的戒指,上面鑲嵌的主石,是一顆燃燒著永恆火焰的……靈魂結晶。
那是我自己的靈魂。
純凈,璀璨,充滿了對美食和對他的愛。
「白珊珊小姐,」他執起我的手,目光虔誠而炙熱,「你願意……成為我的魔後,與我共享永恆的生命,以及……我的整個地獄廚房嗎?」
我看著他,眼眶一熱,笑了出來。
我抽回手,清了清嗓子。
「想娶我?可以啊。」
「有什麼要求?」他問得一本正經,像我們初見時那樣。
我學著他當初的樣子,高傲地抬起下巴。
「獻上你的靈魂。」
他笑了,那笑容,比深淵所有的寶藏加起來還要耀眼。
他握住我的手,在我的指尖,印下一個滾燙的吻。
「遵命,我的女王。」
13
五年後,「魔王的廚房」三樓,私人餐廳。
一個粉雕玉琢的小男孩正襟危坐,他有著和我一樣的黑髮黑眸,但眼尾那一點若有若無的紅,卻和臨淵如出一轍。
小傢伙名叫臨念,是我和臨淵的兒子。
此刻,他正用銀質的小叉子,一下一下地戳著餐盤裡一朵孤零零的西藍花。
我和臨淵坐在他對面,好整以暇地看著他。
終於,臨念放下了叉子,小臉嚴肅地抬起頭。
「娘,這坨綠色的東西,味道好像深淵沼澤里三百年沒洗過的爛泥。」
我差點被一口湯嗆到。
這毒舌,絕對是遺傳了臨淵。
我面不改色地放下湯勺,伸手一指我對面的男人:「你爹做的。他今天非要挑戰人類幼崽最討厭蔬菜排行榜第一名,還說他的廚藝能化腐朽為神奇。」
臨淵正優雅地切著地獄火雞排,聞言動作一頓,抬起那雙顛倒眾生的紅色眼眸,眼神里寫滿了無辜。
「我?我做的明明是這道炙烤地獄火雞,外酥里嫩,肉汁飽滿。這盤……藝術品,顯然是你娘的即興創作。」
他特意加重了「藝術品」三個字。
臨念看看我,又看看他爹,小大人似的嘆了口氣。
我挑眉,不甘示弱:「哦?也不知道是誰,當年學做舒芙蕾,直接炸了廚房,黑灰糊了滿牆,差點給我那套絕版廚具開了光。」
臨淵慢條斯理地擦了擦嘴角:「總比有人把珍貴的食魂藤當成普通豆角,清炒了一盤端上來,還問我為什麼豆角會唱歌要好。」
那是我的黑歷史。
我梗著脖子:「那叫創意!」
「不,那叫謀殺親夫。」
眼看我倆就要偏離主題,開啟日常互揭老底模式, 主位上的臨念不耐煩了。
他小手一揮, 稚嫩的聲音裡帶著一絲不容置疑的威嚴:「停!」
我和臨淵立刻噤聲, 齊刷刷地看向他。
小傢伙皺著眉,小小的手指對著那盤西藍花, 一縷極細的黑氣從他指尖冒出。
盤子裡的西藍花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枯萎, 最後化成了一小撮黑色的灰燼。
做完這一切, 他拍了拍手, 重新拿起刀叉,對臨淵盤子裡的火雞排虎視眈眈。
「爹,你的火雞, 分我一半。」
臨淵先是一愣, 隨即低笑出聲, 動作利落地切了一大塊放到兒子盤裡。
他看向我,眼神裡帶著幾分得意。
「看吧, 連我兒子都繼承了你對食材的挑剔。」
我白了他一眼,夾了塊肉堵住他的嘴。
「是繼承了你亂發脾氣的本事。」
飯後, 臨淵揮揮手,杯盤狼藉的餐桌瞬間潔凈如新。
魔王的好處在此刻體現得淋漓盡致。
我們牽著臨念, 在宮殿後的花園裡散步。
這裡的植物一半來自人間,一半來自地獄。人間嬌艷的玫瑰旁, 就長著會發出幽幽磷光的深淵魔芋,倒也相映成趣。
臨念掙脫我們的手,跑去追逐一隻會發光的骷髏蝴蝶。
我看著他小小的背影, 心裡軟成一片。
「你說, 他以後會是什麼樣?」
臨淵從身後攬住我的腰,下巴輕輕擱在我的肩窩,溫熱的氣息拂過我的耳畔。
「他有一半是你,珊珊。他會懂得愛與美食, 這就夠了。」
他頓了頓, 聲音裡帶上了一絲魔王特有的慵懶和傲慢。
「至於另一半……有我看著,他毀不了地獄。」
我被他逗笑了, 轉身捏了捏他的臉。
「說正經的呢。」
「我很正經。」他握住我的手,放在唇邊親了一下, 「我的女王,你把我和地獄都治理得井井有條, 一個流著我們血脈的小鬼,不成問題。」
這高帽子戴得我心花怒放。
我正想說點什麼,他卻忽然正色道:「對了, 珊珊, 地獄廚房最近的食材清單上, 多了一味新的主菜。」
我的職業病犯了,立刻來了興趣。
「哦?什麼稀有品種?需要我研究新菜譜嗎?」
臨淵看著我,那雙紅色的眸子在夜色中,比任何寶石都亮。
他緩緩地, 一字一頓地說道:
「墮落天使的……羽翼。」
我呼吸一滯。
那可不是普通的食材,而是傳說中禁忌的存在。
我看著他, 他也在看著我, 嘴角噙著一抹意味深長的笑。
「你想用它做什麼?」
「不知道。」他坦然地搖頭,眼中的興味卻越來越濃, 「所以,才需要我的女王,來親自設計這份……獨一無二的菜單。」
----------(已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