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
都不是。
我看著他享受美食時,眼底那一閃而過的、對我這個「食物」的貪婪。
我終於明白了。
他不是在扮演魔王。
他就是魔王。
而我,就是他預定的……下一頓飯。
5
我嚇得一屁股坐在地上,手腳冰涼。
臨淵身後的黑影緩緩收斂,他又變回了那個英俊無害的男人。
他放下湯匙,居高臨下地看著我。
「怎麼了?你的靈魂在恐懼。這個味道,我不喜歡。」
我嘴唇哆嗦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他蹲下身,與我平視,伸手想碰我的臉。
我尖叫一聲,猛地向後縮。
他的手停在半空中,紅色的眸子裡閃過一絲不解。
「你怕我?」
廢話!誰不怕一個想吃掉自己的魔鬼!
「我要解約!」我用盡全身力氣喊道,「貓還給你!醬料你也拿走!我不要了!」
臨淵皺起眉,似乎對我的反應很不滿。
「契約一旦簽訂,無法單方面解除。」
「除非……」他頓了頓,「你的靈魂枯萎、熄滅,對我再也沒有任何價值。」
枯萎?熄滅?
那不就是……死嗎?
橫豎都是死,我為什麼要給你當儲備糧!
我從地上一躍而起,衝進廚房,拿起一把菜刀對著自己。
「你別過來!再過來我就死給你看!讓你什麼都吃不著!」
臨淵看著我手裡的刀,非但沒有緊張,反而露出了一個饒有興致的表情。
「用自毀來威脅我?有點意思。」
「不過我提醒你,自我了斷的靈魂,會充滿痛苦和怨恨,味道……很差。」
他一步步向我走來。
我絕望地閉上了眼。
然而,預想中的疼痛沒有到來。
他只是用兩根手指,輕而易舉地夾住了我的刀刃。
然後,輕輕一彈。
那把精鋼打造的菜刀,瞬間碎成了粉末。
我:「……」
武力值的差距,讓我徹底放棄了抵抗。
我癱坐在地上,感覺自己的人生已經完蛋了。
臨淵卻在我身邊坐下,語氣甚至稱得上溫和。
「我改變主意了。」
我茫然地看著他。
「直接吃掉太浪費了。」
「我決定,把你當成一個……可持續供應的農場。」
「……」
「只要你每天都開開心心地做飯、吃飯,讓你的靈魂保持鮮活和愉悅,我就不會傷害你。」
「甚至,」他湊近我,壓低了聲音,「我可以幫你解決所有麻煩,讓你站上這個世界的頂峰。」
「讓你成為……食神。」
我看著他蠱惑人心的俊臉,聽著他描繪的藍圖。
成為食神,代價是給魔王當一輩子的移動廚房兼充電寶。
這聽起來……
好像也不是不能接受?
6
我屈服了。
在絕對的實力面前,尊嚴是什麼,能吃嗎?
於是,我的生活進入了一個詭異的模式。
我負責貌美如花,和研究美食。
臨淵負責……開掛。
我的美食公眾號,數據坐著火箭往上漲。
隨便拍一張照片,都自帶米其林三星的柔光濾鏡。
隨便寫一段文案,都辭藻華麗得能拿去當高考範文。
我做的菜,更是好吃到讓人流淚。
很快,我就成了全網最火的美食博主,沒有之一。
粉絲們叫我「被神親吻過的廚師」「人間食神」。
只有我知道,親吻我的不是神。
是魔鬼。
我每天都在快樂和空虛中反覆橫跳。
快樂的是,我實現了所有廚師的夢想。
空虛的是,我知道這一切都不是靠我自己。
這天,我接到了一個國際頂級廚藝大賽的邀請函。
如果能拿到冠軍,我就是名副其實的世界食神。
我拿著邀請函,找到了正在陽台上給別西卜梳毛的臨淵。
「我不想參加。」
他回頭看我,有些意外。
「為什麼?拿到冠軍,你的靈魂會達到前所未有的巔峰。」
「那不是我的巔峰,是你的。」我終於忍不住爆發了,「這一切都是你的魔法,不是我的!我就是個提線木偶!」
臨淵沉默了。
他放下梳子,走到我面前。
「菜是你買的,食譜是你構思的,火候是你掌握的。」
「我只是……幫你去除了一些凡人會犯的錯。」
「比如手抖,比如分心,比如運氣不好。」
「你敢說,沒有我,你就做不出這些菜嗎?」
我被他問住了。
是啊,沒有他,我或許會失敗很多次,但最終,我還是能做出同樣美味的菜肴。
他只是一個完美的輔助。
可我還是覺得不甘心。
「那不一樣!」
「有什麼不一樣?」他步步緊逼,「你只是在害怕,害怕脫離我的幫助後,你會跌下神壇。」
「你不是害怕我,你是在害怕你自己。」
他的話像一把尖刀,精準地刺穿了我所有的偽裝。
我無力地垂下頭。
他輕輕嘆了口氣,語氣軟了下來。
「去吧,就當是為了我。」
「我想嘗嘗,一頓真正由你親手烹制的,不帶任何魔法的……靈魂盛宴。」
7
我最終還是去了。
不是為了他,是為了我自己。
我想證明,就算沒有他,我也一樣可以。
比賽在巴黎舉行,為期一周。
臨淵沒有跟來。
他說,魔王出國,手續很麻煩。
我第一次覺得,凡人的規則是如此可愛。
沒有了臨淵在身邊,我感覺空氣都清新了不少。
但同時,也有一種莫名的……失落。
比賽的過程異常艱難。
沒有了臨淵的魔法加持,我的每一個失誤都被無限放大。
切菜會切到手,調味會手抖放多,烤箱的溫度也總是出問題。
我磕磕絆絆地闖進了決賽。
決賽前夜,我收到了一個陌生快遞。
打開一看,是一套古樸的銀質餐具,上面雕刻著繁複的花紋。
卡片上寫著一行字。
【朋友,我聞到了你身上不祥的氣息,這套餐具可以凈化一切邪祟。】
落款是:白雲觀,張天師。
張天師?
我失笑,現在道士也搞上門推銷了?
但我看著那套餐具,鬼使神差地,把它收進了行李箱。
決賽的題目,是「心」。
一個很玄乎的主題。
我想了很久,決定做一道最簡單,也最複雜的菜――開水白菜。
這道菜,最考驗廚師的功力。
我深吸一口氣,走進賽場。
評委席上,坐著幾位世界聞名的美食評論家。
其中一位,是個穿著唐裝的華人老者,仙風道骨,看起來很和藹。
他的名牌上寫著:張玄。
我心裡咯噔一下。
該不會就是那個「張天師」吧?
比賽開始。
我摒除一切雜念,將所有的心神都投入到吊湯的過程中。
一切都進行得很順利。
就在我準備將澄清的雞湯盛出時,意外發生了。
我的手腕突然傳來一陣劇痛,手一抖,整鍋湯都灑了。
我疼得蹲在地上,眼淚都快出來了。
時間只剩下最後半小時。
重做已經來不及了。
我絕望地看著一地狼藉。
難道,我就要這麼放棄了嗎?
就在這時,評委席上的張玄站了起來。
他走到我身邊,遞給我一個保溫壺。
「用這個吧。」
「這是……?」
「一點山泉水。」他笑得高深莫測,「有時候,最簡單的,才是最強大的。」
8
我看著手裡的保溫壺,又看了看張玄,心裡充滿了疑惑。
但現在,我別無選擇。
我用他給的「山泉水」,迅速重做了一份開水白菜。
令人驚奇的是,這水清澈無比,卻自帶一股奇異的鮮香。
用它做出來的湯,比我之前吊了幾個小時的雞湯,味道還要醇厚。
最終,我憑藉這道菜,拿到了冠軍。
全場掌聲雷動。
我站在領獎台上,看著手裡的金牌,卻一點也高興不起來。
我知道,我又「作弊」了。
頒獎典禮結束後,張玄在後台找到了我。
「恭喜你,食神小姐。」
「張先生,」我把保溫壺還給他,「謝謝你,但這冠軍,我受之有愧。」
他擺了擺手:「這本就是屬於你的榮耀。」
他話鋒一轉:「不過,我今天來,是想提醒你一件事。」
「你身上的邪氣,越來越重了。」
「那魔物,已經快要將你的靈魂侵蝕殆盡。」
我心裡一驚:「你……到底是誰?」
「貧道張玄,龍虎山第七十二代天師。」
他從懷裡掏出一張黃色的符紙。
「這是鎖靈符,只要你貼身戴著,就能隔絕那魔物的窺探。」
「等時機成熟,我會親自出手,將它徹底誅滅,還你自由。」
我捏著那張符紙,手心冒汗。
一邊是想要吞噬我的魔王,一邊是想要降妖除魔的天師。
我該相信誰?
回到酒店,我把符紙貼身放好。
那一瞬間,我感覺好像有什麼東西,從我身上被剝離了。
整個人都輕鬆了不少。
晚上,我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
我想起臨淵。
想起他笨拙地品嘗人間食物的樣子,想起他為了我懲治錢坤的樣子,想起他在陽台上安靜地給別西卜梳毛的樣子。
他真的是個無可救藥的惡魔嗎?
就在這時,房間的窗戶被人從外面敲響了。
我嚇了一跳,這裡可是三十樓!
我壯著膽子拉開窗簾。
窗外,臨淵一身狼狽地懸浮在半空中。
他俊美的臉上毫無血色,嘴角還掛著一絲黑色的血跡。
看到我,他如釋重負地鬆了口氣。
「還好……你沒事。」
說完,他就像斷了線的木偶,直直地朝樓下墜去。
9
我腦子一片空白,想都沒想就沖了過去,一把將他從窗外拽了進來。
他重重地摔在地毯上,昏了過去。
我這才發現,他的胸口,有一個正在不斷擴大的、被灼燒出來的窟窿。
黑色的魔氣和金色的光芒在他傷口處交織,看起來異常恐怖。
「臨淵!臨淵你醒醒!」
我搖晃著他,他卻毫無反應。
我急得團團轉,突然想起了什麼。
我衝進浴室,用毛巾沾了冷水,想幫他物理降溫。
可當濕毛巾碰到他皮膚的瞬間,竟然「滋」的一聲冒起了白煙。
他身上的溫度,高得嚇人。
我突然明白了。
張玄給我的不是什麼「山泉水」,而是專門克制他的「聖水」。
我在比賽中用了聖水,這份「榮耀」通過某種聯繫,也傷害到了他。
而那張鎖靈符,隔絕的不是他的窺探,而是我們之間的契約。
契約中斷,他無法再從我這裡汲取力量,所以在跨國追蹤我的時候,被某種力量重傷了。
張玄從一開始就在算計我,算計他!
我看著昏迷不醒的臨淵,心裡第一次湧起了滔天的怒火。
我撕掉身上的符紙,那一瞬間,一種熟悉的、被注視的感覺又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