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女兒在迪士尼玩的時候,她撿到了一個迷路的弟弟。
我陪著她在玩具屋守著小弟弟等爸媽。
半小時後,一個急匆匆的女人循著工作人員找到了我們。
滿心感謝的話在看清我的一瞬間,變成了一句錯愕:「宋悅然,你怎麼還沒死?」
我沒說話。
她看向女兒,眉頭差不多要凝成一個川。
「這難道是我哥的女兒?」
1
我把女兒摟到身後,「既然你自己的孩子找到了,就好好帶回去吧。」
「不行!」顧靈蠻橫地抓住我的手,指甲幾乎要嵌進我的肉里,「這到底是不是我哥的女兒!我喊他過來看看!」
她尖銳的聲音引得周圍人紛紛側目。
我平靜地看著她,一字一句地開口:「顧靈,你再不鬆手,我就要叫保安了。」
我的冷靜似乎激怒了她。在她的認知里,我應該是那個永遠卑微、永遠任她搓圓捏扁的宋悅然。
她還想說什麼,一個穿著香奈兒套裝的女人踩著高跟鞋快步走了過來,一把拉住顧靈的兒子。
「小宇,跟你說了多少次不要亂跑!嚇死媽媽了!」
女人轉過頭,看見我的瞬間,臉上的焦急變成了錯愕和心虛。
是許喬,顧言現在的妻子。
五年不見,她保養得很好,渾身上下都是錢堆出來的精緻。
顧靈像是找到了主心骨,立刻告狀:「嫂子你快看!是宋悅然!她竟然沒死,還帶著個孩子!這肯定是哥的種,她想幹什麼?是不是想來敲詐我們?」
許喬的臉色白了白,目光落在我身後的女兒身上,眼神複雜。有審視,有嫉妒,但更多的是一種難以言說的恐懼。
她勉強扯出一個笑,試圖維持體面:「悅然?好久不見......沒想到會在這裡碰到你。這孩子......」
「我的孩子。」我打斷她的話,語氣疏離,「收養的。」
女兒似乎感受到了不友善的氣氛,從我身後探出小腦袋,怯生生地看著她們。她有一雙黑葡萄似的眼睛,乾淨剔透,是我在這世上見過的最純凈的東西。
顧靈壓根不信:「收養?騙誰呢?你這種女人心機最深了!肯定是看我哥現在發達了,想母憑子貴!」
我懶得再和她廢話,直接掏出手機,作勢要撥號。
「我數三秒,再不放手,我們就在警察局好好聊聊,關於五年前顧言是如何捲走我全部資產,害我差點死在手術台上的事。」
「你......!」顧靈的臉色瞬間變得和許喬一樣白。
許喬慌忙拉住她,「靈靈,別鬧了!你看孩子都嚇著了。」
她轉向我,姿態放得很低:「悅然,對不起,靈靈她也是關心則亂。我們......我們先走了。」
說完,她幾乎是拖著顧靈和自己的兒子,倉皇地逃離了現場。
我蹲下身,輕輕抱住女兒,撫摸著她的頭髮:「寶寶不怕,媽媽在。」
女兒在我懷裡蹭了蹭,小聲問:「媽媽,剛剛那個阿姨為什麼那麼凶?」
我笑了笑,親了親她的額頭:「因為她認錯人了,把我們當成了她故事裡的壞人。」
但我們不是。
真正的壞人,是他們。
2
回到我開的花藝工作室,女兒已經把商場的不快忘得一干二二凈,抱著新買的奧特曼玩偶,在地毯上打滾。
這家店叫「然光」,取自我和女兒的名字。
五年前,我重症卻被顧言和許喬拋棄在醫院,身無分文,幾乎殞命。是我的大學導師資助救了我,在我痊癒後還給了我一筆錢,讓我重新找了個地方落腳。
我利用大學時學的園藝知識在這開了花店。
後來,我在福利院遇到了女兒。她被父母拋棄,瘦瘦小小的,卻總用那雙大眼睛安靜地看著你,看得人心都化了。
我收養了她,從此,我的世界有了光。
晚上,我正在修剪新到的玫瑰,手機響了,是一個陌生號碼。
我隨手接起,開了免提。
「宋悅然,」是許喬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察的顫抖,「我們能見一面嗎?」
「我想我們沒什麼好見的。」我頭也不抬,繼續處理花刺。
「我求你!就十分鐘!」她的聲音急切起來,「你放心,我不會讓顧言知道的!靈靈那邊我也警告過了,她不會去顧言面前亂說!」
我停下手裡的動作,沉默了片刻。
我了解許喬,她不做沒有目的的事。她這麼急,說明顧靈一定還是說了什麼,或者,她自己心裡有鬼。
「地點我定。」我淡淡地說。
3
我和許喬約在一家安靜的咖啡館。
她比白天看起來更憔悴,眼下的青黑用再貴的遮瑕膏也蓋不住。
她開門見山,推過來一張銀行卡。
「悅然,這裡面有五十萬。我知道不多,但算是我的一點心意。求你,帶著孩子離開這裡,不要再出現在我們面前。」
我看著那張卡,覺得有些好笑。
五年前,顧言捲走我們共同創立的公司數千萬的資產,留給我的是一張 ICU 的病危通知單和一堆債務。
現在,他小三上位的新妻子用五十萬就想買斷我的後半生。
「許喬,你怕什麼?」我沒有碰那張卡,只是平靜地問她。
她端起咖啡的手抖了一下,咖啡灑了出來,弄髒了她米白色的裙子。
「我......我只是不希望顧言再被打擾。」她慌亂地用紙巾擦拭,卻越擦越亂,「他現在事業正在關鍵期,經不起任何風波。」
我看著她,像在看五年前的自己。
那個時候,我也總把顧言的事業看得比天還大。
我和他從大學開始就在一起,畢業後,用我父母留給我的一筆錢,加上我做園藝景觀設計攢下的積蓄,創立了我們的公司。
他負責對外公關,我負責核心技術和設計。我們熬了無數個通宵,吃了數不清的泡麵,才把公司做起來。
他說:「然然,等公司上市了,我們就去環遊世界,我給你買一個帶花園的大房子,讓你種滿你喜歡的花。」
我信了。
直到我因為長期過勞病倒,需要一大筆手術費時,他卻告訴我,公司資金周轉不開。
而那時,他正用公司的錢,給許喬買了一套市中心的公寓。
許喬是他的學妹,也是我們公司的實習生。一個很會審時度勢的女孩。
她總是用崇拜的眼神看著顧言,說:「顧總,您真厲害。」
也會在我累得趴在桌上睡著時,體貼地為我披上外套,輕聲說:「悅然姐,你辛苦了,要好好保重身體啊。」
現在想來,那些體貼背後,藏著多少算計。
「他愛你嗎?」我忽然問了這樣一個問題。
許喬擦拭的動作停住了,她抬起頭,眼神里有一瞬間的茫然和受傷,但很快又被偽裝的強勢覆蓋。
「我們很好,下個月就是我們的結婚五周年紀念日,顧言給我訂了馬爾地夫的旅行。」她像是在說服我,也像是在說服自己。
我笑了笑,不再說話。
我拿起包,準備離開。
「宋悅然!」她叫住我,聲音裡帶著一絲歇斯底里,「那個孩子到底是誰的?你別想騙我!你休想用一個來路不明的孩子來破壞我的家庭!」
「她是誰的,和你無關。」我回頭,最後看了她一眼,「許喬,你偷走的人生,未必有你想像的那麼光鮮。好好守著吧,別再來招惹我。」
因為你守著的,不過是我丟掉的垃圾。
4
第二天下午,我的花店「然光」門口,停下了一輛黑色的邁巴赫。
車門打開,一個西裝革履的男人走了下來。
是顧言。
五年不見,他褪去了曾經的青澀,變得更加沉穩,也更加陌生。歲月似乎格外厚待他,在他身上沉澱出成功人士獨有的氣場。
他站在門口,目光穿過玻璃門,落在我身上。
那一刻,時間仿佛靜止了。
店裡的小助理碰了碰我的胳膊,小聲說:「然姐,那個帥哥看你半天了,是你朋友嗎?」
我回過神,搖了搖頭,「不認識。」
說完,我轉身進了裡間,不想再看他一眼。
可他還是推門進來了。
皮鞋踩在地板上的聲音,每一下都像是踩在我的心上。
他走到我面前,聲音沙啞,帶著一絲我聽不懂的情緒。
「然然。」
我沒理他,繼續整理手裡的花材。
他站了一會兒,似乎有些無措。這很不尋常,在我記憶里,顧言永遠是掌控一切的那個。
他看到了角落裡玩耍的女兒,眼神一震,呼吸都變得急促。
「她......她多大了?」
「顧先生,」我終於抬起頭,平靜地看著他,「如果你是來買花的,請到前面挑選。如果不是,請你離開,不要打擾我們做生意。」
我的冷漠讓他臉上的血色褪盡。
「然然,我們......我們能談談嗎?」他放低了姿態,「我知道,我當年對不起你。這些年,我一直......」
「不必了。」我打斷他,「我和顧先生沒什麼好談的。」
過去的事,就像我手術後身上留下的那道疤,雖然已經不痛了,但每次看到,都會提醒我曾經有多愚蠢。我不想再揭開它。
顧言的目光在店裡掃視了一圈,最後,定格在收銀台旁一個不起眼的架子上。
那裡放著一隻手掌大小的陶瓷小鳥,燒製得很粗糙,上色也不均勻,翅膀的一角還有個小小的缺口。
那是我們大學時,在陶藝課上一起做的。
當時他說,我們就像兩隻小鳥,要一起築巢,一起飛翔。
我留下它,不是因為念舊。
而是想時時刻刻提醒自己,承諾是多麼廉價的東西。
看到那隻鳥,顧言的眼睛瞬間紅了。他像是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聲音都在發顫。
「這隻鳥......你還留著。」
他往前走了一步,試圖靠近我,眼神裡帶著一絲失而復得的狂喜。
「然然,你心裡......其實還是有我的,對不對?」
5
「不對。」
我拿起那隻陶瓷小鳥,走到門口,隨手把它丟進了垃圾桶。
清脆的碎裂聲,像一個響亮的耳光。
顧言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
「你把它扔了?」他難以置信地看著我,仿佛我扔掉的不是一個廉價的陶瓷擺件,而是他的心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