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微笑著點了點頭,沒看霍箴言一眼。
更沒問為何他們兩個會一起出現在醫院。
霍箴言伸手拉我,我下意識躲避開來。
他的手便僵在空氣中。
在他開口之前,我率先打斷他:「我先回家了,好睏。」
說完,不顧霍箴言的阻攔轉身離開。
他穿著西裝,看樣子像是剛從什麼宴會中跑出來。
我知道他肯定還有事情沒結束。
所以也不打算耽誤他的工作。
08
今晚霍箴言倒是回來得很早。
我正坐在沙發吃水果,他便步履匆匆地回來了。
他似乎想先上樓洗個澡。
我叫住了他。
「霍箴言,我同意你說的。」
他腳步一頓,轉身看向我。
我放下水果,盯著他平靜的眼睛。
「你說的,生出男孩,我們就兩清。」
霍箴言垂在兩側的手似乎抖了一下。
他深吸一口氣,朝我走來。
「溫璟,你想說什麼。」
我正了正神色,「我希望,生齣兒子之後,我們一拍兩散,最好這輩子都不要再見。」
霍箴言的臉色突然變得很莫測。
像是沒聽懂我的話。
「你的意思是,不認這個孩子?」
我點了點頭,忍下心中的痛。
「就算是二婚,也會有很多人上趕著嫁你。」
比如那位嬌俏動人的景小姐......
霍箴言沉默下來。
反倒讓我有些不安,「這是你自己說的,你該不會想出爾反爾吧?」
空氣沉寂了許久。
我和霍箴言在無聲中對峙。
良久,他點了點頭,輕聲道:「好。」
明明得到了想要的回覆。
可我卻不知怎的一點都開心不起來。
霍箴言輕聲道:「如果是女兒的話......」
我一想到這個可能就開始莫名地恐慌。
但還是硬著嘴巴說:「那就再生個唄。」
我硬著頭皮,儘量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輕鬆不以為意,
霍箴言垂眸不知在想些什麼,點了點頭便上樓去了。
09
我心裡煩。
煩霍箴言,煩這個孩子。
更煩自己居然喜歡上這個狗東西。
於是直接搬到次臥去睡。
半夜被渴醒,爬起來喝水。
發現江雯枝兩小時前給我發了消息。
【哈哈哈哈笑死我了,下午霍箴言突然撂下會議跑出去了】
【但你婆婆居然欣慰地抹眼淚了,說:哎呀這死孩子可算有點人味了。】
我一陣失語,也不知道回什麼。
於是故意問:【你和秦莫什麼關係,他怎麼什麼都告訴你?】
江雯枝不回復我了。
以往我的床頭都會被霍箴言放一杯溫水。
但次臥哪來的水。
我無奈出去找水喝。
卻發現閣樓有隱隱燈光。
我下意識走去,卻看到霍箴言跪在閣樓,神情虔誠。
嘴裡喃喃:「大慈大悲的觀世音菩薩,請賜我一女,如願得償,信男必廣修殿宇、重塑金身......」
我:「......」
他是不是求錯了。
該求的是兒子吧???
但看他神情虔誠到極致,像是真的想要個女兒。
我情不自禁撫上小腹。
一個可怕的猜想突然冒出來。
我靠。
霍箴言會不會有點喜歡我。
於是當他聽到動靜看過來時。
我先發制人地質問:「霍箴言,你是不是喜歡我?」
10
說實話。
我其實是腦子睡懵了才會說出這句話。
但凡我清醒一點都不會用這種咄咄逼人的口吻對霍箴言進行質問。
話說出口就像是潑出去的水。
我看到霍箴言站起身。
所有虔誠和脆弱在瞬間收斂,恢復了那副萬年冰山的樣子,甚至比平時更冷。
我和霍箴言對視了足足有三分鐘。
一時間,我們兩個竟誰都沒有開口說話。
我愈發心虛慌亂。
怎麼辦......
說自己夢遊還來得及嗎?
我突然又想起來霍箴言的那個白月光。
心臟莫名被塞進新釀的醋里,酸脹不已。
我剛才究竟在說什麼啊。
開什麼玩笑。
霍箴言怎麼可能喜歡我?
我微微抬起頭,發現霍箴言依舊面無表情。
臉部的肌肉都不曾有一絲拉扯。
我呼吸一滯,不敢再看那副冷冰冰的模樣。
連忙為自己找個台階下:「我、我開玩笑的,就是試探試探你......哈哈你不會以為我捨不得結束聯姻吧?」
霍箴言的身體幾不可察地一僵。
「溫璟。」他聲音里聽不出情緒。
「你很清楚我們的關係始於合同。」
他一步步走近,陰影將我籠罩。
我像是被困在原地,一步也動彈不得。
霍箴言抬手,捏住我的下巴。
我和他隔著很近的距離對視。
他眼神里仿佛結著冰。
「我想要的只是一個繼承人。」
言外之意是,他根本就不喜歡我。
我脫口而出的這句話不過是自取其辱。
酸。
好酸。
像可樂泡泡突然從心底溢出,滲進血液流淌至身體每個角落。
連手心都開始酸麻,使不上力氣。
對啊,霍箴言需要的只是一個能繼承霍家的孩子。
至於我,只是恰好是那孩子的母親而已。
11
那天之後,我常常望著窗外發獃,對什麼都提不起興趣來。
霍箴言見狀,決定把家搬到遠離市中心的那棟獨棟別墅。
風景好、空氣鮮。
唯獨離公司太遠,往返需要三個小時。
更別提撞上早晚高峰期堵車,更是要四個小時起步。
但出乎意料的是,霍箴言每天都按時按點回家。
做好的早餐和晚餐準時躺在餐桌上。
我盯著他眼下的烏青,沒忍住開口:「其實你可以住回市區那套房子的。」
霍箴言聞聲抬眼看了看我,淡淡道:「沒事,畢竟懷孕的時候有人陪著比較好。」
懷孕。
又是懷孕。
我只是聽到這兩個字就開始無端煩躁。
哪怕只是為了肚子裡這個孩子,也不能騙騙我嗎?
說一句真的關心我的話又能怎麼樣!
我自知這屬於沒事找事,索性按下不言。
只是沒想到霍箴言連大小產檢都要次次不落地跟著去。
我委婉表示:「我讓江雯枝陪我也是一樣的。」
霍箴言皺眉:「霍家的孩子不能出閃失。」
言外之意是,必須由他接送產檢。
我更是差點一口氣沒提上來。
知道霍箴言重子輕母。
可誰能想到他居然能說出這種話。
說得好像我會帶球跑似的!
我悶悶不樂地從醫院出來,霍箴言像是突然想起什麼。
突然道:「從次臥搬回主臥吧。」
我心臟一跳,莫名有點開心。
這是......又想和我同榻而眠?
緊接著,霍箴言淡漠的語氣又響起:「主臥通風和採光更好,利於胎兒發育。」
我:「......」
就、知、道......
說不上難過吧。
其實也算是習慣了。
於是我理所當然地拒絕:「不用,次臥很好。」
霍箴言沉默兩秒,點了點頭。
他把我送到江雯枝那裡後,囑咐道:「早點結束,我會來接你回家。」
12
我把霍箴言的事情原封不動說給了江雯枝聽。
聽完我的話,她眉頭一皺,詫異道:「你這都能忍?」
我:「......如果不是肚子裡揣了一個崽,我也能瀟洒走人。」
江雯枝想了想,沉默了一會。
問我:「你想知道那個景小姐最近在幹什麼嗎?」
我挑挑眉。
江雯枝嘆了口氣:「據線人來報,那個景小姐這段時間以來每日出入霍家的公司,時不時在霍箴言的辦公室待上一個下午。」
見我不太對勁,她連忙轉移話題。
「別這樣啊溫璟,都說文學是苦難的產物,你瞅那個霍去病都給蠻荒的匈奴人打得都會作詩了,要不你重拾鍵盤寫你的基佬文學去?」
我撇了撇嘴:「網站都閉站了,我上哪寫。」
此刻,我頓覺生活一直在鞭打我。
而我忘了安全詞。
江雯枝安慰我:「沒關係,擰巴的人需要一個趕不走的愛人,說不定你的命定之人在下一段感情呢?」
我翻了個白眼,對她的雞湯視若無睹。
「你的愛人倒是趕不走,還上趕著,我的怎麼就一擰就走?」
江雯枝笑意微僵,語氣不以為意:「嗐,你的是電動車唄。」
我呼出一口氣。
在江雯枝的攛掇下,我重金購入 D 家當季新款情侶手鍊,並將男款那隻贈給了她。
她說:「跟男人過不去就算了,可千萬別跟錢過不去啊。」
我覺得有道理。
轉頭又面不改色地買下其他款。
13
而另一邊的霍箴言盯著簡訊提示陷入沉思。
秦莫賤兮兮地湊過來。
「喲,情侶款,不是給你買的吧?」
霍箴言面無表情地關掉手機。
秦莫上下一掃:「嘖嘖嘖,聯姻馬上都結束了,人家肯定是買給新歡的,你箇舊愛就別肖想了。」
「不過你也挺慘的,買給新歡的禮物還是刷你的卡,你還挺有大房的氣度的。」
霍箴言冷冷抬眼,飛去一記寒刀。
秦莫一把攬住他的肩,說:「我說,你國外究竟是被人傷透了心?既然不是景佳佳,該不會是溫璟吧?」
霍箴言嘴唇微抿,想了想,最終還是點了點頭。
秦莫臉上的嘲諷和譏笑頓時消失不見。
草......
玩真的啊......
又瞥見新蹦出來的消費記錄,瞬間打了個冷戰。
見霍箴言還不說話,打算開口緩解一下氣氛:「呃......要不,你去問問客服有沒有小三版的?」
霍箴言的臉色更陰沉了。
秦莫沒瞥見,自顧自說:「嗐,小三戴個橡皮筋就行了......」
霍箴言起身就走。
秦莫攔他:「去哪啊,不是說好陪我喝酒嗎?」
霍箴言連個餘光都沒給他。
「接老婆和孩子。」
「還有,管好你嘴巴。」
14
回到家後,霍箴言又去做飯了。
我上樓換睡衣,突然發現他竟然默不作聲地把次臥的床墊、枕頭全換成了比主臥更貴更舒適的品牌。
我咬緊牙關,不讓自己眼眶的淚水掉落下來。
就這麼在乎孩子?
一個未出世的小孩竟然比我一個活生生的人還重要?
如果不喜歡我,那就不要對我這麼無微不至。
不要做出一副好丈夫的樣子!
我氣得晚上少吃半碗飯。
和江雯枝怒聊一下午,困意很快就上來了。
我躺下後很快睡著。
迷迷糊糊之際,房門好像被打開了。
我想睜開眼把霍王八蛋趕出去。
但眼皮太沉重了,只好閉著眼感受男人的氣息越來越近。
霍箴言腳步很輕地站在床邊,
順手把我踢開的被子重新蓋好。
小腹突然被很輕地觸碰了一下。
隨後聽到霍箴言用從未有過的溫柔語氣說:「你要乖乖的,別折騰媽媽。」
我鼻尖一酸,突然有點手足無措。
他什麼意思。
看他熟稔的模樣,估計沒少趁我睡著後進來。
可是。
又為什麼要說這種看似很關心我的話?
我突然有點看不明白這個同床共枕一年的男人。
他是不是......有病啊?
精神分裂?
雙重人格?
我驀然睜開眼,和眼前的男人莫名對視。
明明是被抓個正著。
霍箴言卻神情很自然地站起來,淡聲道:「來看看你有沒有壓到孩子。」
我:「......哦,那你看完了,走吧。」
「好。」
15
我猜不透霍箴言的想法。
他也沒給我機會猜。
霍箴言像是突然忙碌起來。
以前還能陪我吃個飯。
現在倒是做完飯就直接又跑公司去了。
這一來一回個把小時,說不定還得扛著電腦在車裡辦公。
真不知道他圖什麼。
又一次去做產檢時,我的小腹已經有了微微隆起的弧度。
很不起眼。
但我卻異常亢奮。
——我的肚子裡真的有個小生命在慢慢長大。
霍箴言依舊拿著報告單看。
我憋了好久的問題在此刻說了出來。
「霍箴言,能不能查一下性別啊?」
車內的空氣瞬間凝固。
余光中,霍箴言的側臉線條依舊冷硬,如他這個人一樣。
他不說話。
我的心臟砰砰亂跳。
心裡吐槽:幹什麼啊,嚇人幹什麼。
我硬著頭皮說:「你不是想要男孩嗎?查一下不是很輕易就知道了,如果是的話,我也好把心放回肚子裡,如果不是的話,我也提前做好準備......」
我越說,霍箴言的氣壓就越不對勁。
於是不自覺地降低了說話的聲音。
說到最後,幾乎算得上是氣音了。
良久,車子重新啟動。
霍箴言不看我,盯著前方的車道。
「孩子的性別不能亂照,違法。」
我:「......」
眼看著霍箴言就打算把我送回家。
我頭腦一熱,厲聲道:「送我去 Flowers 咖啡館。」
霍箴言:「有約?」
本來沒打算和他說這麼詳細的。
但他那句輕飄飄的話實在把我氣到了。
我眯了眯眼,笑著說:「是的呀,前男友回國了。」
生怕他聽不清,我還特地加重了前男友三個字。
霍箴言這次沉默的時間更長了。
久到我以為他會說些什麼情緒化的話。
可是什麼都沒有。
霍箴言只是淡淡「嗯」了一聲,隨後便將我很快送到了地方。
還不忘交代一句:「咖啡因少量攝入,過量對孩子不好。」
我拳頭一下子就緊了。
還真是愛、子、心、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