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發展到這一步,我還有什麼不明白的,這就是個假借愛國之名,冠冕堂皇中飽私囊的。
不過,我是做生意的,講究個與人為善。
所以我打算再給她一次機會!
「張奶奶,養老院是讓大家養老的地方,如果想幹活,大家就不必退休了,也不必來養老院。呆在家裡,想必他們有無數活干。」
「還有我的東西,你這是犯法的你知不知道?」
她頓時雙眉倒豎,兩眼圓睜,一鞭朝我甩了過來。
「還敢頂嘴?」
見我躲避不及,生挨了她這一鞭,她又露出得意的表情。
「實話告訴你吧,我有病,精神病,就算警察來了都沒用!」
「我還是有診斷證明的!這就是我的免死金牌哈哈哈哈……」
她從兜里掏出一張醫院診斷書一樣的東西,沖我晃了晃。
「把我趕出去?你敢嗎?你的名聲不要了?你的養老院名聲不要了?」
養老院和幼兒園一樣,最怕的就是傳出工作人員對老人不好的傳聞。
一旦坐實,養老院生意必然一落千丈。
「而且我,七十五歲了喲。」
她得意地晃著她的身份證。
我看著她滿臉嘚瑟,也不禁微微一笑。
05
無視她猝然收緊的神情,我拿出手機打了報警電話。
「你七十五歲了,你的兒子兒媳,女兒女婿沒有七十五歲吧?」
和小朋友一樣,老人上了年紀,家長也是要負監護責任的。
警察很快到了。
調取監控,拿回她藏在口袋裡勒索到的財物。
對她進行批評教育。
但,和我一樣,怎麼都聯繫不上她的家人。
幾個人一臉為難地看著我。
正如張奶奶自己所說,她七十五歲了,他們無法對她做什麼。
甚至,最後還要拜託我,再把她帶回去。
走出公安局,天已經蒙蒙亮,張奶奶再次露出了她的招牌微笑。
她往車子後排一坐,大爺似的吩咐我開車,帶她回養老院。
回到養老院,其他人也已經陸續回來了。
後院又多了不少廢品。
老人們無精打采地連早飯都沒吃就回了房間。
我和其他工作人員挨個檢查了一遍老人們的健康,也回了房間休息。
迷迷糊糊睡得正沉,被外面的動靜兒吵醒,我撲到監控面前一看,養老院裡竟來了許多人。
男男女女大都鬚髮皆白。
來了之後,直接找空房間入住。
大搖大擺地衝進食堂,催著廚師們給他們做飯吃。
見到房間裡的擺設,有貴重的,直接揣進兜里。
那模樣,與土匪進村相差無幾。
陳琳琳跌跌撞撞跑進來,人已然傻了,「霜姐,怎麼辦?」
「我問過了,都七十往上,說什麼聽說咱們這裡免費吃免費住,還給他們養老發工資,他們才來的。」
她恨地跺腳,「肯定是張奶奶做的!她怎麼能這樣啊!」
06
我打開食堂監控,看著那足足二十多號人,頤指氣使地指著廚師罵個不停。
以媽為半徑,以祖宗十八代為圓心,每一句都是讓人隨時暴起的程度。
被我精心請來的大廚已經恨地攥緊了馬勺。
怕他們受不了鬧出人命,我趕緊打開軟體,對廚師們喊了幾句,讓他們先做飯。
張奶奶得意地晃進我的辦公室,「現在知道我的厲害了吧?我認識的人多了。」
她坐在我的老闆椅上,再次拿出了她的小本本。
「把所有人都發動起來,三班倒撿廢品,我認識一家回收廠,價格比較高,到時候咱們二八分,我八你二,怎麼樣?」
「如果我說不呢?」我問。
「你這個養老院修這麼好,每個月每人就好幾千,如果剛開業兩個月就被砸爛了,你一定不甘心吧?」
陳琳琳氣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勒索!你這是赤裸裸的勒索!」
張奶奶壓根兒不以為意,抄起我桌子上的招財貓狠狠砸在地上。
招財貓頓時四分五裂,與此同時,監控里,一個老頭將剛拿到的飯菜扣在了廚師頭上。
「做的什麼玩意兒?這是人吃的嗎?」
他抄起打飯用的馬勺,狠狠砸向廚房打飯窗口,玻璃四散飛濺。
其他人也有樣學樣,對著廚房狠狠亂砸一氣。
一個廚師恨地咬牙,乾脆出去透風。
卻見那些人跟著他出門後,當著他的面衝進一個房間就開始瘋狂打砸。
好幾個監控畫面直接黑了下去,只余乒桌球乓的聲音傳來。
一個又一個工作人員衝進了我的辦公室,臉色難看。
幾乎眼睜睜看著,我們辛苦搭建的養老院直接被毀於一旦。
張奶奶慢條斯理地端起我的杯子喝了一口。
「小程,這些人和我一樣哦。」
她晃著那張精神病確診證明,有恃無恐。
有老人直接被嚇得犯了心臟病,醫生想上前去救,卻被人掄著馬勺從身後打倒。
我連忙過去想查看情況,卻被張奶奶拽住。
「不過都是些普通賤民罷了,你快點兒說,覺得我這個主意怎麼樣?」
我掙了一下,沒有掙脫,只余手臂密密麻麻地痛。
張奶奶抓著我不放,「你快點兒說啊。」
「犯心臟病是能要人命的!」我氣地大叫。
陳琳琳再也顧不得我,立刻沖了出去。
「那你先答應我,讓我這些老朋友都來院裡住一些時日。」
這時,桌子上的對講機忽然接連傳出幾道男聲,「到位!」
張奶奶一愣,我連忙趁她不備抽出手,抄起了對講機。
「收網!」
數十名警察從外面一擁而入,三下五除二將那些揮著東西打砸的老人全部控制了起來。
而一直跟在我身邊的陳琳琳也掏出手銬,將張奶奶雙手銬起。
她臉色瞬間白了,「你們是誰?你憑什麼銬我?」
陳琳琳從口袋裡掏出證件在張奶奶面前晃了一下,也學著她剛才怡然自得的語氣開口:「法醫哦。」
「根據我的專業,從你一直以來的表現判斷,言語清晰,思維邏輯縝密,沒有犯病哦。」
沒有犯病的精神病犯法,就是兩碼事了。
二十多個老人被盡數控制,拖上警車。
他們撒潑打滾,表現著攻擊力。
然而,剛剛的廚師、清潔員,全都是各個單位臨時調過來的精神科醫生,直接可以判定這都是他們不甘心地找茬行為。
這一次,他們被直接收監。
07
在看守所呆了兩天,張奶奶帶頭的一群人才漸漸冷靜下來。
張奶奶頻繁地提出申請,想要見我。
我沒去。
這幾天我很忙,忙著重新收拾被打砸過後的養老院。
忙著安撫其他老人的情緒。
忙著……
而這時,張奶奶的兒子姍姍來遲。
他其實只是個普通的城市白領,四十多歲,臉上是被生活磋磨的疲憊。
還沒說話就先朝我跪了下去,哐哐磕頭,涕淚橫流。
「程院長,對不起,我們對不起你啊。」
他啪啪啪啪扇了自己好幾個耳光,「都怪我,家裡孩子和媳婦都病了,實在照顧不了我媽才把她送養老院來的。」
「實在怕您不肯收,才隱瞞了她患有精神病的事,我不敢求您體諒,但我大兒子馬上就要高考了,他的人生才剛剛開始啊,萬一我媽坐牢,他的人生也跟著毀了,求您別報警了吧。」
他跪在冰冷的大理石地磚上,幾下就把額頭磕紅了。
我卻沒錯過他衣角別著的簡易運動相機,禁不住微微一笑。
「嘩啦」一聲,將面前的資料掀翻在他面前。
「張先生,不知道你有幾個兒子啊?」
張士誠微微一愣,「兩,兩個。」
「你的大兒子二十二歲了,還要高考?」
張士誠晃著磕頭磕得發暈的頭,終於看清了面前那張紙。
那是一份筆錄的複印版,看時間赫然是最近幾天的,但上面所提的養老院,已經是幾年前張奶奶住過的一家。
張士誠終於抬起了頭,「你到底是誰?」
再不是剛剛裝出的誠惶誠恐。
「你猜?」
他豁然跳起,破口大罵:「你們這群萬惡的資本家!全都是沒有良心的狗東西!就會欺壓我們這些平民!」
我冷眼看著他發癲,直至他聲嘶力竭,只能惱火地瞪著我。
「你開著這麼大個養老院,住著這麼多人,分分鐘就能把錢賺回來吧?何必跟我們一般見識?」
「忘了告訴你了,」我拍了拍手邊的桌子,「我們療養院是與政府合作的試點哦,地、房子,都是市政府批的,當然了,東西也都是人家的。」
張士誠臉上瞬間沒了血色。
打砸了個人的東西,憑藉那群老人的年齡和手中的精神病證明,說不定還有出來的可能。
但打砸了國家的東西……
「我,我道歉!程小姐,我媽媽已經七十多歲了,還能有幾年可活呢?程小姐,你大人有大量……」
他重新跪下去,開始求饒。
我忍不住笑了,用腳尖點了點地上那堆資料。
「張先生就是憑藉這套說辭,從全市其他八個養老院院長那裡得到的寬容嗎?」
在我之前,張奶奶已經用類似的手法,從其他八個養老院那裡作惡。
每當張奶奶作完惡,她的兒子便會以這種可憐兮兮的姿態出現。
下跪求饒,寫道歉信,甚至當街打得張奶奶鮮血橫流,只要能讓人放棄追究,無所不用其極。
被我戳破,他的臉頓時變成了窘迫的紅色,眼睛裡儘是惱羞成怒。
08
張士誠走了。
但不到兩天,網上就出現了與我相關的視頻。
鏡頭忽上忽下,是張士誠的低低哀求和磕頭不止。
相比之下,我坐在不遠處的椅子裡,看起來高高在上不可一世。
一經發布,立刻引起了諸多網民的關注。
患有精神病的老母親,跪地求饒連連磕頭的大孝子,幾乎立刻站到了輿論頂端。
我和我的養老院成了大家討伐的對象。
現在依然住在養老院裡的老人家屬也接連不斷地打來電話,關心老人們的情況。
有幾個實在不放心的,已經把老人接走了。
作為第一家和市政府合作,接受國家補貼的養老院,一連幾天,我都被上級領導打電話關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