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此之後,他一躍成為吐蕃第一戰將,連年出征,令大唐為之頭疼不已。
只是命運給他開了個巧妙的頭,卻也悄悄埋下了結局的伏筆……
名將不敵權斗棋
論欽陵曾以為,真正的戰爭只存在於沙場。
可當他坐在吐蕃王庭那間陰冷而高大的石廳里,看著君臣之間虛偽的笑臉時,他才意識到,最危險的博弈,從不是刀光劍影,而是藏在眼神言辭中的刀鋒。
吐蕃的權力結構自來就非一言堂可定。
表面上,贊普是最高統治者,實則朝廷大權早已被「大論」家族把持。
論欽陵的父親祿東贊,便是舊日朝政的操盤者,一度令整個吐蕃王廷俯首聽命。
祿東贊之死,成就了兩個兒子的榮耀,哥哥贊悉若繼承其文治地位,自己則握緊了兵權,在北征西討中打下「戰神」名號,成為萬人景仰的存在。
但這份榮耀,卻也在悄無聲息間,成為權力鬥爭的靶心。
論欽陵不是沒察覺器弩悉弄的目光中,多了幾分不安。
他的這位贊普,自從繼位起便處處受制於「大論」一族,表面上謙和溫雅,實則心思深沉,對臣子權高於君極為忌憚。
尤其是像論欽陵這樣,既有軍功,又被民心所擁的戰神,早已成為他眼中不可忽視的威脅。
朝會上,器弩悉弄依舊會在眾人面前稱讚論欽陵「智勇雙全」,在出征前親自送劍壯行。
但就在背後,卻悄悄削減了他的兵糧供給,將他麾下親信調離重地。
論欽陵並非庸人,他察覺到了,但並未當即反擊。
他自信,憑著手中兵權和功勳,他依舊立於不敗之地。
只是他沒有意識到,真正決定他命運的,不是戰功,而是朝堂上的一紙命令。
轉折點出現在公元696年。
這一年,吐蕃再度揮師南下,目標直指唐朝邊境,意圖借連年勝績再下一城,徹底逼迫大唐妥協。
事與願違,此番領軍的還是論欽陵,面對的,卻不再是早年那支內部混亂、後勤不穩的唐軍,而是一支在敗仗中漸漸鍛造出的堅強隊伍。
王孝傑、婁師德等唐將率兵應戰,憑藉地利與良好的布防,硬生生擋住了吐蕃的猛攻。
戰敗消息傳回,一石激起千層浪。
吐蕃王廷頓時陷入沉默,朝中大臣看著敗報,多有冷言冷語。
有人甚至故作輕描淡寫:「昔日勝多於敗,不料今朝也有風水輪流轉。」
論欽陵本想親自回朝請罪,卻不料,真正的災難還在後頭。
大唐流氓,笑裡藏刀
大唐朝堂之上,武則天坐於寶座,吐蕃敗局已定,卻仍未服軟,尤其是那位屢敗屢戰、翻手為雲的吐蕃大論論欽陵,依舊虎視眈眈,難以撼動。
正當群臣無計可施之際,一位身穿官袍、笑容吊兒郎當的中年男子,大搖大擺地走上殿來。
他名叫郭元振,河北邯鄲人,出身太原世家,自幼風流倜儻,卻行事乖張怪異,被譽為「朝堂第一流氓」。
此人並非等閒之輩。
十六歲入太學,十八歲便金榜題名,原本該是書香門第的棟樑,卻偏偏迷戀起江湖任俠,喜結各路市井遊俠。
他入仕之後不改本性,為人放蕩不羈,既能大筆揮毫,也能拳腳相加。
傳言他曾在四川通泉任職期間,招門客、鑄私幣、包辦婚姻,甚至有人稱他「官皮黑幫」,實是披著官服的地痞頭子。
可也正是這般「混不吝」的氣質,讓武則天在審閱其《寶劍篇》時,拍案叫絕,欽點其為奉宸監丞,專管機密事務。
這一次,他請纓出使吐蕃,要用「嘴皮子」擺平論欽陵。
武則天盯著他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樣,忍不住一笑:
「你個混帳東西,也想平定邊患?」
郭元振只是輕輕一躬身,笑道:
「臣雖無兵,但有計,三年之內,讓那戰神自我了斷。」
無人知道他手中究竟握著怎樣的妙計,但三年後論欽陵自刎於雪域深宮,已足夠為他的手段蓋棺定論。
郭元振的方式,與其說是外交,不如說是耍賴。
他不是循規蹈矩地遞文交涉,而是帶著一副「打也打不起、談也談不攏」的無賴面孔,讓吐蕃談判桌變成了一出出荒誕鬧劇。
論欽陵原以為與大唐談和,會是一次堂堂正正的國家交涉,結果卻等來了一個滿嘴「黑話」的市井官員。
郭元振每每面對論欽陵的議價,總是笑眯眯地提出一個介於侮辱與諷刺之間的條件,低到讓人難以接受,卻又不至於徹底破局。
他常掛在嘴邊的一句是:「這事不急,咱們再談談。」
一次次周旋,一次次拒而不絕,吐蕃朝廷被拖得焦頭爛額,郭元振卻始終是一副「我閒著也無事」的模樣,活脫脫一個賴在門口不走的「外交無賴」。
更絕的是,他並未只在明面上攪渾這潭水,暗地裡早已布下了殺局。
他頻繁派出使者,繞過論欽陵,直奔吐蕃贊普器弩悉弄,傳達出一種意味深長的信號:
「你若想安定天下,論欽陵是最大的障礙。」
這些話聽在器弩悉弄耳中,如火上澆油。
此時的器弩悉弄正對論欽陵心懷忌憚。三年前的失敗已經令他臉上無光,朝堂中不少人竊竊私語稱吐蕃真正的「天命之主」另有其人,此人不是他,而是那位戰神大論。
郭元振挑撥得不動聲色,不說謊、不造謠,只是將一些「該說的不該說的」都悄悄傳了出去。
有一次,郭元振的使者在臨別時對器弩悉弄說了一句:
「陛下的城池防得很牢啊,就是論大論的兵太近了些。」
就這樣,一個個疑點在器弩悉弄的腦中發酵,他開始懷疑論欽陵意圖奪權、野心不死。
論欽陵卻一無所知,他仍苦心想為吐蕃爭取一個體面的停戰協議,試圖以理服人、以功抵過。
他甚至不惜降低條件,只為穩住朝局。
卻不知每一次退讓,在郭元振的鼓動下,都被器弩悉弄解讀為「權謀之計」。
三年之間,郭元振遊走於兩國之間,如影隨形。
他在吐蕃留下的,不僅是數不清的茶水帳單與無果談判,更是一場徹底撕裂吐蕃上層的信任危機。
論欽陵漸漸發現,自己不僅無法左右談判進程,甚至連朝中同僚也開始疏遠。
他頓覺心寒如冰,意識到自己已經成為王庭里的「孤家寡人」。
與他的悲催不同,郭元振那個曾被稱為「流氓官」的大唐使節,已經帶著勝利者的笑容,回到了洛陽。
一劍封喉
郭元振離開拉薩之前,曾在吐蕃宮廷留下最後一言:
「真希望下次來,能見到貴國將相安和、內外同心。」
論欽陵沒能想到,那位自稱「奉命求和」的使節,從未真正想要談成和平。
在郭元振的挑撥下,器弩悉弄開始密切監視論欽陵的動向,甚至連他的寢宮守衛、飲食起居,都交由自己親信掌管。
在這個過程中,郭元振的「第二步」,更是讓這份懷疑化為決斷。
他通過密使暗中傳送偽造的密函,內容模糊地提到論欽陵「私通唐使」、「意圖暗合」之類語句。
器弩悉弄表面冷靜,實則驚雷在心,他悄然召集親信密議,並下令收集論欽陵與外界往來的一切信件。
就在這漫長的僵局中,器弩悉弄的懷疑,終於徹底轉化為行動。
他先是將論欽陵的親兵兩千人悉數調離,冠以「軍事整編」之名,實為削其爪牙。
緊接著,又指控論欽陵私藏機密戰圖,命人抄檢其府,雖未尋得實據,卻藉機軟禁了他多年的幕僚與副將。
論欽陵察覺風聲不對,欲上書自辯,卻連通往王宮的路徑都被層層阻攔。
他的信件被退回、來客被驅逐,舊日門庭若市的將府,如今空落無聲,仿佛一座死城。
最終的命令,來得格外簡單。
器弩悉弄在朝會上只說了一句話:「論大論久困於病,宜令其歸家靜養。」
言語間無半點波瀾,但吐蕃上下皆知,這已是流放之意,且再無回還之日。
論欽陵坐在府中,看著滿室兵符、舊戰袍、斑駁的鎧甲,他披上舊日戰衣,自刎於庭院之中。
一代戰神,就此身隕。
死訊傳出,吐蕃王庭沉默一日,無人弔唁,無人哀悼。
器弩悉弄僅以「因病故人」之名草草下葬,郭元振,卻在洛陽之巔,向武則天復命。
遠在雪域高原,那座冷清的墓冢前,風雪不停,有老卒默默跪拜,卻始終不敢落淚。
這世上真正能打敗戰神的,不只是刀劍兵陣,而是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