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了?」
「我要回公司。」
祁宴山嘴角的笑容凝住了。
眼裡的失落那麼刺眼。
「現在嗎?」
「對。」
「那……那我送你過去。」
我抽出手,淡聲道:
「不用。」
15
我出生不久後,我爸丟了工作。
沒過多久染上了賭博,一年不到家裡讓他敗了個乾淨。
我媽受不了就和他離了。
她走後,我爸又開始酗酒,清醒的時候就賭,賭輸了就喝。
喝醉了就開始打我的主意,好幾次想把我賣了換錢。
前兩年遭了報應。
喝醉了跑來找我要錢,回去的路上被車撞了。
好歹撿回一條命,現在住在療養院,靠我每月兩萬養著。
至於我媽,上一次聽見有關她的消息,還是高中時有次我爸喝醉了告訴我,她再嫁了,還生了個 Alpha 兒子。
這麼多年,她一次都沒找過我。
突然說要見我。
現在的我能給她什麼呢。
無非就是錢罷了。
沒關係啊。
老子現在唯一有的就是錢。
「時總,您的媽媽正在會客室等您。」
「知道了。」
玻璃門一推開。
一位穿著樸素的婦人聞聲望過來。
雙眼紅腫,憔悴得我快認不出了。
「堯堯。」
我停在原地,看著她向我走來。
吞咽了好幾下才喊出那聲「媽」。
「哎,」她來拉我的手,「媽媽好久都沒看到你了,你看你現在,這麼有本事,媽媽當初、當初也是……,媽媽對不起你啊,堯堯。」
說著就要落淚。
我帶她去了我辦公室。
「您找我有什麼事,直接說吧。」
她為難地看著我,過了很久才開口:
「堯堯,媽媽除了你,還有一個兒子,和你一樣懂事乖巧……可兩個月前,他查出了白血病,家裡能找的親戚都做過配型了,沒一個適配的……」
我低頭自嘲地笑了一聲。
一個圖我錢,一個圖我命。
「……堯堯,你是媽媽最後的希望,你幫幫媽媽好嗎?」
我看著她眼睛,說:
「媽,我肚子裡也有個孩子。」
她哀傷的表情出現一絲裂痕。
「懷孕了啊……你什麼時候…你怎麼能……」
我沒說話,看著她的眼淚簌簌地往下落。
過了一會兒,她向我走近。
「堯堯,懷孕了也可以做檢查的,抽個血而已,沒關係的……」
我沉默地望向落地窗外。
今天的陽光格外刺眼,卻讓人感覺不到一點暖意。
餘光里,她突然跪下了。
大聲哭喊:「時堯!媽求你……你就去做個檢查吧……也好讓媽死心……媽求你了時堯……」
「起來吧。」
「我不起!你不答應我就一直跪著!時堯,你就忍心看媽媽……」
「你起來。」我忍不住提高了音量。
避開她渾濁的雙眼,泄氣道:
「我跟你去。」
16
晚上回到家。
依舊聞到了飯菜香。
還有祁宴山抱怨的聲音。
「我說你再不回來我都要去你公司搶人……」
對視的一剎那,他突然頓住了話音。
「咋了這是?在公司受氣了?臉色怎麼這麼差?」
我偏頭躲開他伸過來的手:
「公司就是我開的,誰能給我氣受?」
去衛生間洗手,祁宴山還跟在後頭說個不停。
「那誰說得准?萬一就有極個別蠻不講理的人來找你麻煩呢……」
洗完手,轉身照著他臉彈了一下。
祁宴山咬牙切齒:「你完了時堯……」
在他把我抵在洗手台想往我臉上蹭時,我開口道:
「餓了,想吃飯。」
「……」
一碗飯快見底時,祁宴山突然開口:
「時堯,你是不是有事瞞著我?」
夾菜的手頓了一下,扯出一個笑:
「為什麼這麼問?」
「你今天的心情不對。」
「你沒事兒研究我心情幹嗎?」
「研究?我高中就開始打你主意了,對你我還用研究?全憑感覺好吧。」
祁宴山的眼神里透著信心和認真,還有點臭屁。
看得我不由得放了筷子。
「祁宴山。」
「嗯?」
「你到底……圖我什麼呢?」
「圖你什麼?」他清了清嗓,笑得痞氣:「可多了。」
「圖你漂亮臉蛋,圖你火辣身材;」
「圖你擰巴敏感的性子只有我能哄好,圖你不服輸的犟種脾氣;」
「圖你嘴硬又心軟,圖你對我念念不忘;」
「當然了,現在多了一條——圖你願意給我生孩子。」
我避開他灼熱的視線,隨意道:
「萬一生不下來呢?」
「呸呸呸——」祁宴山突然反應很大,「別說這些不吉利的話,好好的怎麼會生不下來……」
見他著急,我配合地「呸」了幾聲。
又聽見他說:「我跟你講啊,孩子的名兒我都想好了。」
我重新拾了筷子,夾了幾片炒苦瓜放進嘴裡,配合地問:「叫什麼?」
祁宴山笑得很得意:
「我倆的姓——祁時,恰逢其時!男寶女寶都能用,我在家翻了一下午字典……」
果然,苦瓜這種東西,怎麼做都很苦。
導致我都沒怎麼注意聽祁宴山的後半段話。
「……怎麼樣,不錯吧?」
我咽下嘴裡嚼碎的苦瓜。
垂眼看著碗里的白米飯,輕聲道:
「很好。」
17
三天過後。
正在會議室開會。
助理小林很急地小跑過來,耳語道:
「時總,您母親來公司了,說必須馬上見到您,您看……」
話還沒說完,會議室的玻璃門映出一個身影。
緊接著傳來重重的拍打聲。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在了我身上。
我深呼吸一口,給魏燃遞了個眼神。
轉身快步往外走。
徐玟一見到我,眼裡迸發出異常興奮的光。
我趕在她開口前說道:
「去我辦公室說吧。」
合上門的瞬間,她雙手抓上我手臂。
聲音顫抖:
「堯堯,配上了!你和你弟弟,配型成功了!」
弟弟?
我冷笑。
抽出手,看向她,面無表情道:
「所以呢?」
她愣住了,像是不敢相信我會這麼冷漠。
「所以……所以你弟弟有救了啊!堯堯,只有你能救他了。」
「媽,」我試圖維持冷靜,「你是不是忘了什麼?」
她錯開視線,好一會兒,聲音帶上了哭腔:
「堯堯,你還這麼年輕,孩子……孩子以後還會有的。」
「可是你弟弟,他等不及了啊,我沒法眼睜睜看著我的孩子……他才 20 歲……」
她像是心痛極了,痛到連完整的話都說不出。
我忍不住退後一步。
喉頭髮緊,吞咽幾次,問:
「媽……我不也是你孩子嗎。」
她看向我,蒙著淚的眼裡竟然出現了茫然。
下一瞬,她抓著我的手跪了下來。
「堯堯,時堯!媽媽當初拼了命地把你生下來,你就當、就當……」
就當什麼?
空氣里仿佛有刀子,每呼吸一次都割得人生疼。
我扯出一個悲涼的笑:
「就當還你一條命,對嗎?」
她沒說話,只是一味地哭。
淚水沾濕我的手背。
我深呼吸幾個來回,才開口:
「……你起來。」
她又來抓我的手,嘶聲哭喊:
「我不起!你不答應我就一直跪,堯堯,媽求你了……媽求你了……」
耳邊痛哭聲迴蕩不絕。
我抽出被抓得青白的手。
儘量平穩著聲線:
「你起來,我……答應你。」
哭聲戛然而止。
她怔了片刻,乾枯的臉上逐漸浮現出劫後餘生般的喜悅。
喃喃道:
「真的嗎?堯堯,你真的答應了?那我們現在就去醫院,好嗎?我們現在就……」
我咽下苦澀,笑:
「我剛還在開會呢,你總得讓我把工作安排好。」
把她扶起來後。
走到窗邊,撥了一個電話。
撥第一遍,沒人接。
抖著手又撥了第二遍。
聽到他聲音的瞬間,眼底的灼熱再也壓不住。
「怎麼這個點兒打給我?想我了?剛有個合作商來公司……」
「祁宴山。」
「……時堯,你哭了?發生什麼事了?你現在在你公司嗎?別哭啊乖乖……」
我深呼吸幾次,終於說出了那句話。
「祁宴山,我需要你。」
18
祁宴山在趕來的路上。
一直和我保持著通話。
他問什麼,我就答什麼。
他沒問的,我也說了。
關於我爸媽的事,他全都知道了。
「時堯啊時堯,我真是又想揍你又想抱你。」
「那你搞快一點。」
「快別催了祖宗,一直壓著限速在跑呢……」
「那不催了,掛了。」
「誒別掛!不准掛!聽不見你聲兒我不放心。」
「我沒話可講了。」
「那你聽我講!我還沒交代呢,你對我沒來找你的那幾年就一點不好奇?」
我盤腿坐在地上,透過窗戶望著樓下來來往往的車輛。
「那你講吧。」
一聲長長的呼吸聲過後,聽見他說:
「大學那會兒我其實還是想去追你的,去找你十次,九次都看見你和一個 Alpha 在一起,走得很近,有說有笑的。」
「我那時想,可能我壓根不是你喜歡的類型,所以我怎麼追求都沒用。」
我無奈地笑了一聲:
「那是我現在公司的合伙人,叫魏燃,人家孩子都兩個月了。」
電話那頭頓了幾秒:
「我踏馬……好沒用。」
「……」
他接著道:
「大學畢業前夕,我外婆查出了癌症,晚期,要去國外治療。我就申請了國外的研究生,陪她一起出國。拖了三年,還是沒能熬過。」
「她臨終前攥著我的手,說唯一的遺憾就是沒能看見她孫媳婦長什麼樣子,我把你照片給她看了,她很滿意,說我們很配,等她到了天上就替我守著你,讓我抓緊。」
「送外婆回國安葬後,我去找過你一回,見你有了自己的事業,滿臉的意氣風發,身邊還是那個 Alpha,我想自己終究是遲了一步。正好國外的公司缺人手,我就又去外面待了三年。」
「時堯,一共十年,我從未停止想你,很想很想。」
「所以那天晚上見到你,我是想控制的,但真的控制不了。」
「……能不提那晚嗎?」
「好好好,不提。我到你公司樓下了,數十個數。」
「十、九、八、七——」
「慢點數啊祖宗……」
「那不數了。」
我掛了電話,走向門口。
不自覺放慢了腳步。
拉開門的瞬間,祁宴山出現在眼前。
微喘著氣,伸手將我按進懷裡。
直到他劇烈跳動的心臟平復,才鬆開我。
將我從頭到尾仔仔細細看了一遍:
「還行,除了眼睛腫了點。」
「徐女士在哪兒呢?」
我帶著他往裡走了幾步,伸手一指。
祁宴山牽著我走過去,坐到她對面。
語氣嚴肅得像在進行一場商務談判:
「徐女士你好,我是時堯的 Alpha,孩子他爸,有什麼事你跟我談。」
19
場面一時沉默。
我看向徐玟:
「他沒騙你,我也沒騙你。我答應你的事,他會替我辦到。」
「以後……我就不欠你什麼了。」
話至此,我已經沒什麼好說的了。
剩下的就交給祁宴山。
剛走出辦公室,被魏燃攔住了去路。
「啥情況啊堯兒?盛岷集團的當家人都讓你給請來了,準備給咱公司拓展新業務?」
我想了想,決定坦白。
「我懷了。」
魏燃睜圓了眼。
「是他的。」
「我靠……」
「高中時追過我, 兩個月前重新聯繫上的。」
「……」
我抬手替他託了托下巴。
「借你辦公室坐會兒。」
剛走兩步,被他拉住胳膊。
「那那那你把他留你辦公室, 你出來, 算怎麼個事兒?」
「我……媽,也在裡面。」
「……」
我邊往魏燃辦公室走,邊把配型的事大致和他說了一下。
合上門, 他伸手抱了我一下。
「你說這事兒鬧得……你倆什麼時候結婚?」
「……」
這話題轉得。
我拉下他的手, 往沙發處走。
「不著急。」
「嘖嘖嘖, 孩子都有了還不肯給人祁總名分。行吧, 你休息會兒,我去忙了。」
「……你趕緊去。」
剛躺了有十分鐘。
電話響了。
「堯兒, 聽說你懷孕了?寶寶多大了?你們什麼結婚啊?」
「……」
這兩口子。
20
一個月後。
我正在辦公室午休。
祁宴山跑來公司,告訴我找到骨髓配型了。
還一併把所有費用都交了。
「就當還她的生育之恩, 等她百年以後咱再去送一程, 看誰還敢說一句你的不是。」
我笑了一聲:「想得還挺遠。」
「那是——」祁宴山突然伸手捧著我的臉,
「時堯,我靠譜嗎?」
「……靠譜。」
「那你想嫁嗎?」
「……你先放開我。」
祁宴山在我唇上啄了兩下, 才鬆開。
「快說, 不說的話你今天別想出這休息室了。」
我假裝沒聽見他的威脅, 重新找了個舒服的半臥姿勢。
「祁宴山, 問你個問題。」
「請講。」
「你為什麼……能堅持這麼久?」
從高中到現在, 我自己都數不清推開過他多少次。
可他還是一次又一次地走向我。
「我有沒有告訴過你一件事?」
「什麼?」
祁宴山突然嚴肅道:
「你對我好像有一種天生的吸引力。」
「因為信息素?」
「屁的信息素。雖然我倆的確很契合吧,但我第一次見你那會兒, 你都還沒分化。」
「……」
「所以, 你是我見第一面就很喜歡的人,只要一想到我能成為那個讓你放心依靠的人,我心裡都美死了。」
「只可惜我很晚才明白,你不願做那攀緣的凌霄花, 你想做一株和我齊肩的大樹。所以我那時橫衝直撞的愛, 給你帶來了負擔, 對嗎?」
我望進那雙深黑的眸子。
莫名其妙的, 鼻頭有些泛酸。
祁宴山又湊近了一點:
「時堯,我能感受到你給我的愛,很多很多。」
忍不了了。
我抬手照著他胸口來了一拳。
「祁宴山,你故意的吧。」
他只盯著我笑。
笑夠了又湊上來親我。
親得我都聞到了自己的青竹香。
祁宴山又摟著我躺倒在床上。
綠檀香也逐漸濃郁。
「還有沒有問題要問?」
我抓著他後腦勺的頭髮向後扯。
「有。」
腦子裡突然浮現出前兩天做的那個夢。
「祁宴山。」
「快問。」
「你會禿頂嗎?」
「……」
「你會長啤酒肚嗎?」
「……」
「你會一直……」
這麼愛我嗎。
祁宴山眯了眯眼:
「沒了?」
我點了點頭。
「聽好了, 時堯。」
「第一,我祖上四輩都沒有禿頭的, 旁系都沒有!」
「第二, 老子的腹肌一直都在,八塊。」
「第三——」
他抬手捏著我的左耳垂。
「我會一直愛你, 很愛很愛你, 只愛你。」
「放心了嗎?」
「……嗯。」
「那答應嫁給我嗎?」
「……嫁。」
「聽不見,大點兒聲。」
「嫁!」
恰好定的午休鬧鈴響了。
起身起了一半。
又被按了回來。
「別動,再動寶寶該以為我們在幹壞事了。」
「……」
「我覺得你這床還是有點小, 改天帶你去我總裁辦的休息室, 我那床可大了,隨便滾……」
眼見襯衣下擺被扯了出來。
我懶懶地推了他一下,好笑道:
「要點兒臉吧, 祁宴山。」
「不要,我要什麼臉——」
他扣著我雙手壓在兩側,滿臉得意:
「要臉我都追不到你。」
那確實。
我啟唇迎接他的吻。
含混地笑:
「以後可以要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