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罷,抹了抹眼睛,頭也不回地走了。
「……」
我默嘆一聲,將卡遞給了一旁的陳律:
「找個機會交給她吧。」
「好的,湯總。」
住院第三天,我接到一個陌生號碼。
聽出是湯嘉年的聲音,我直接掛斷。
可是下午,他出現在病房門口。
沒能進來是因為被門口的陸衡攔住了。
陸衡自我醒來後就一直守在病房門口,不分晝夜地守。
兩人似乎起了爭執。
聽著越吵越凶,我讓白陽去把湯嘉年叫進來。
一副不人不鬼的樣子,看著像是吸了。
「給你兩分鐘。」
湯嘉年梗著脖子:
「爸你不管了嗎?」
我面無表情道:
「沒記錯的話,我給了他一張卡,裡面有一百萬,怎麼?這麼快就被你們母子倆用完了?」
湯嘉年眼神閃躲:
「哪有什麼卡?根本就見過!」
沉默兩秒,我輕笑一聲:
「沒有就沒有吧。時間到了,出去。」
「湯遲語!你那些錢又帶不進棺材,不如給有用的人……」
白陽突然發動,我抬手擋了他一下,不緊不慢地開口:
「有用的人?你有什麼用?出國留學要兩千萬,我給你了,你拿去乾了什麼?
「平均每兩個月換一個男人,玩兒嗨了收不住了?你回國的真實目的敢告訴門口那個人嗎?」
湯嘉年瞳孔緊縮。
我溫和地笑了笑:
「我那些錢是不能帶進棺材,但能把你送進戒毒所,試試嗎?」
湯嘉年的臉色瞬間變得慘澹,眼神慌亂無比,虛張聲勢地大吼:
「湯遲語你少他媽嚇唬我,你早晚會遭報……」
話沒說完,被衝進來的陸衡拽了出去。
半小時後,白陽出去看了一眼,站在門口給了我一個眼神。
我點了點頭:
「讓他也走吧。」
兩分鐘後,白陽走進來,蹲在床邊:
「哥,他不走。」
「不走算了。」
白陽默了兩秒,接著道:
「他還讓我給你帶句話。」
「什麼?」
「他說,對不起。」
我掃了一眼門口,收回視線,輕聲道:
「知道了。」
住院最後一天,上午我將手中的工作全部梳理了一遍,讓白陽帶去公司和穆瑩做一個交接。
下午趁他不在,我叫來了陳律。
立遺囑。
陳律將資產清單交給我過目。
我兀自笑了笑,原來我這小半輩子…掙了這麼多。
「湯總,您的意願是?」
我合上清單,平靜道:
「我死後,名下所有遺產,全部贈予白陽。」
18
隔天出院。
我看見了一直守在門外的陸衡。
臉上淤青未散,對視後,彼此無言。
他一直隔著五步遠綴在我們身後。
跟到了停車場,目送我上車。
車窗半降,猶豫幾秒,我偏頭看向窗外。
陸衡早已淚流滿面。
他僵硬地向前一步,啟唇說了一個「我」字,隨後泣不成聲。
幾秒後,踉蹌著後退一步,用那雙模糊的眼睛看著我,艱難出聲:
「湯…遲語,再見。」
我輕點了下頭:
「再見。」
我和他之間,本就該這樣結束。
19
白陽說要帶我去一個山清水秀的地方。
自駕三個小時後,到達目的地。
一個建在半山腰的農家院子。
是他爺爺奶奶的家。
吃過午飯,白陽帶著我四處轉了轉。
站在一個山頭,伸出手臂橫掃一周,豪氣干雲地說:
「這片茶山都是咱們家的!」
我笑了一聲,問他「秀水」在哪兒。
他牽著我往回走,從院子的後門繞出去,指著一個魚塘說:
「喏,就這兒,我覺得挺秀的。」
我笑出了聲,挑眉道:
「有魚竿嗎?」
白陽亮晶晶的眼裡透出狡黠:
「我爺屋裡有,我去給你偷根二十萬的。」
「……」
魚竿真給偷來了,爺爺親自拿過來的。
可惜沒釣一會兒天開始下雨。
只好回到前院,閒坐在檐下賞雨。
白陽說他回房間給我拿件外套。
他剛走,奶奶一手拎著小桌子,一手端著一大盤炸小魚朝我這邊走來。
沒一會兒,又端來炸丸子、炸藕盒。
當她端來第四盤小吃時,和從木梯上下來的白陽撞了個正著。
白陽立刻擰眉,攬著奶奶的肩膀掉頭:
「奶奶,他胃不好,您別給他吃這些油大的……」
「那吃啥嘛!」奶奶急得給了白陽一手肘,「這麼瘦,看著都心疼,中午就吃這麼點兒…他能吃些啥我重新去給他做……」
「哎呀不用,吃多了反而難受,等他好了您一天給他做八頓成不成?」
奶奶又給了他一手肘。
我低頭笑了下,伸手拿了個小酥魚仰頭放進嘴裡慢慢嚼。
好香。
剛拿起第二個,肩頭落下一件外套。
白陽站在我身後,俯身叼走我手裡那條小魚。
我斜了他一眼:
「要吃自己拿。」
白陽笑起來,掏出紙巾給我擦手:
「你剛釣魚的時候不還說胃難受嗎?這會兒又吃上了?」
「嗯,太香了嘛,難受也想吃。」
不然以後該吃不到了。
20
白陽的臥房意外地溫馨。
我斜倚著門框,看著他熟練地換被罩。
「你確定要我和你睡一床?」
白陽抖著被子:
「嗯,你又不是客人,當然得跟我睡一屋。
「再說了,你晚上不舒服我能第一時間知道。」
「知道了然後呢?」
白陽回過頭,粲然一笑:
「然後可以給你揉揉,奶奶說的,她還給我了我一個熱水袋。」
我笑了笑,沒說話。
洗完澡躺上床,白陽已經將灌好熱水的熱水袋放在了我倆中間。
還拉著我的手覆在上面試溫度。
「哥,暖和不?」
「嗯。」
但其實,手背上的那隻,更暖和。
我習慣側睡。
早上自然醒時,發現腰間橫了一條手臂。
整個人被白陽攬在懷裡。
意識徹底清醒後,感覺到後腰那處格外熱。
上一秒還在想這熱水袋挺保溫的,下一秒意識到不對。
熱水袋可不能這麼硬。
我仍舊閉著眼,無奈地笑了笑。
沒過一會兒,感覺後頸被嗅了嗅。
後腰也被蹭了蹭。
輕蹭到第三下,身後的人頓時一僵。
下一秒,白陽彈射起床,衝進了浴室。
直到聽見浴室門打開聽見,我才從床上坐起來。
「哥,你不再睡會兒嗎?」
白陽的臉還有些紅。
我垂眼淺笑了下:
「不睡了,被熱醒了。」
「……那、那我下樓去給你做早餐。」
說完就跑。
我抬眼時,只來得及看見一點紅得滴血的耳朵尖。
大清早的。
收穫紅溫小狗一枚。
21
山中歲月靜。
今天跟著奶奶採茶,明天跟著爺爺釣魚,後天跟著白陽打卡周邊景點。
不知不覺中,過了小半個月。
如果不是今早上突然嘔血,我都快忘了自己僅剩兩三個月的時間。
白陽上樓叫我吃早飯時,我剛把洗手池沖洗乾淨。
抬頭看著鏡子中的白陽,軟聲和他打商量:
「今早上能不能不吃?」
白陽移開視線,取下干毛巾給我擦手,悶聲道:
「好,不吃。」
從浴室出去後,白陽說他下樓拿點東西。
我點點頭,窩在沙發上等他。
迷糊間,聽見房門推開的聲音。
睜開眼後,看見白陽蹲在我面前。
眼圈果然紅了
鼻頭也紅了。
我移開視線,輕聲問:
「下樓拿什麼了?」
白陽挑眉笑了下:
「給你拿了點休閒讀物。」
說完便從身後拿出一個棕皮筆記本。
「我讓媽寄過來的,今早上剛送到。」
我接過,輕輕翻開封皮,笑問:
「寫的什麼?」
白陽抿了抿唇,有些不好意思了。
站起身,拿過一旁的薄毯給我蓋上,小聲嘀咕:
「自己看唄。」
22
扉頁寫了一句話:
【討厭寫字,但『湯遲語』這三個字我喜歡,很喜歡。】
這句話的下面,是很多個「湯遲語」。
而湯遲語本人,正伸出食指指著,一個一個地往下數。
翻過一頁又一頁。
一共一千零九十七個。
再翻過一頁,正文開始。
No.1
今天是個好日子。
湯總帶著團隊來我們學校做宣講。
但他本人只去台上露了個面,然後就來了觀眾席。
剛好坐在我身邊。
天。
他身上的味道好好聞,像被晨霧浸透的清幽茶香。
括弧:有點想回山上幫我奶採茶了。
湯總看起來有點累。
眼底烏青在他白白的皮膚上顯得好明顯。
沒過五分鐘,湯總閉上了眼。
睡著了?
好吧,又忍了五分鐘,我開始光明正大地打量他。
湯總這雙眉眼,當真生得好極了!
像工筆勾畫,俊美又不失英氣,睫毛濃密纖長,配上那對小月牙一般的臥蠶,又多了幾分溫柔。
往下是高挺的鼻樑。
再往下是看起來很好親的嘴唇。
我宣布——
世界上最最合我心意的人,出!現!了!
No.2
那天過後,我決定追隨湯總。
我想當湯總的助理,但他已經有助理了。
非常抱歉,我得用一些手段了。
我私下偷偷和湯總的林助理取得聯繫。
和大哥商量後,我用更高的薪酬把她挖去了自家公司,並且給了她一筆封口費。
事情進展得非常順利。
林助理很快辭職。
於是我把簡歷投去了湯總公司,直奔總助之位。
經過三輪面試和湯總親面,我留下了。
留下了!!!
No.3
湯總業務能力好強。
跟他一起出去談判好爽!
講真的,上這個班我願意倒貼。
我爸問我還回不回去了。
我說不回了。
我已經找到老大了。
跟他一輩子!
括弧:大嫂看我朋友圈說我上班太開心,傳到我爸耳朵里變成了我上班太閒,於是研發部干不完的活兒又落到了我手裡,沒逝的,物盡其用嘛我了解。
No.4
完蛋了。
我發現湯總有交往的人了。
嘴唇隔三差五出現破口。
煩躁。
嫉妒。
想發瘋。
No.5
忍不了了。
就在今天,我偷偷跟蹤過了湯總。
結果發現,湯總身邊那位,看起來……還挺人模狗樣的。
但是他給湯總擺臉色!
果然,被偏愛的有恃無恐。
傷心。
但我不想離開。
留在這個崗位,至少白天我能和湯總待在一塊兒。
留下吧白陽?
好的。
No.6
經過長期觀察。
我發現湯總這戀愛談得好像並不開心。
我再次跟蹤了湯總。
好傢夥,這次竟然撞見湯總和那男的吵架。
兩人差點動手。
我忍了又忍,終究是忍住了沒衝上去。
晚上我失眠了。
越想越覺得不對。
湯總和那人的關係不太正常啊。
但我又能做什麼呢?
我連問一句的資格都沒有。
No.7
湯總不開心的時候越來越多。
心裡好急。
我唯一能做的,就是白天和他待在一起工作時,儘可能地幫他多做事。
湯總會對我笑。括弧:他笑起來好好看!超好看!再括弧:許願湯總天天對我笑。
湯總會誇我工作能力強,誇我心細。
有時候出差沒帶我,還會給我捎禮物。
算了吧。
就這樣待在他身邊也不錯。
No.8
不甘心。
因為湯總過得並不開心。
每日一問:湯總什麼時候能把那男的丟了?
No.9
天塌了。
湯總查出了癌症,晚期。
我能為他做什麼?
心疼,失眠。
No.10
我給大伯打電話了。
他也說難辦。
我媽去寺廟了。
隔天我也去了。
敬完香後,我跪在菩薩面前,想起小時候偶遇一位算命先生,他說我能活到九十歲。
我今年 25,湯總今年 30。
於是我向菩薩祈求。
白陽願用三十年壽命,換湯遲語餘生健康平安。
23
快中午時,房門被輕輕推開。
白陽躡手躡腳地走進來。
見我閉著眼,小心翼翼地俯身湊近。
輕輕抬起我的胳膊又放下,又掀開毯子看了看。
他準備離開時,我抬起胳膊勾住他後頸,睜開眼:
「找什麼呢?」
白陽維持著俯身的姿勢一動不動,小聲問:
「本子呢?」
我眯眼笑道:
「沒收了。」
「……好吧。」
白陽的耳朵尖開始泛出薄紅,眼神無處安放。
「哥……」
「別動,」我輕輕撫上他側臉,「讓我好好看看你。」
「……哦。」
白陽乖乖地不動了,一雙眼睛亮得像藏了一小片銀河。
良久後,我抬手覆上那雙眼,隔著手背,吻了一下。
柔軟睫毛輕輕拂動掌心。
白陽閉著眼慢慢半蹲下來,伸出食指和拇指比劃了一點距離,小聲問:
「哥,你現在,有沒有那麼一點點……喜歡我?」
我撤開手,捏住他那兩根手指再分開一些,笑道:
「有兩點點。」
白陽的視線從手指轉移到我臉上,看著看著,突然就紅了眼眶。
「那你能不能……」
白陽頓住了話音,眼淚逐漸蓄滿眼眶。
我明白他的未竟之言。
可是治癒率太低了。
我不想拖累他跟著我白遭罪一場。
「哥……」
「嗯。」
我扯出一點笑,翻過手背替他抹掉眼淚:
「小白啊,我希望你能長命百歲。」
24
自那次吐血過後,胃疼變得頻繁起來。
我呆在樓上的時間越來越多。
清明前後,雨水多了起來。
連著下了一周,今天終於放晴。
起床後剛洗漱好,白陽已經端著早餐上樓了。
足足有六樣。
「怎麼這麼多?」
白陽替我拉開凳子:
「你昨天一天沒吃東西,奶奶讓我監督你把昨天的營養補上。」
我挑了挑眉:
「那中午還吃不吃了?」
「吃,奶奶說中午至少八道菜。」
「……」
吃了半碗粥,我放下勺子,發獃。
白陽看了我一眼,什麼都沒說,直接端過碗,三兩口將剩下的粥吃了。
「……」
剩太多不好交差,白陽將一些穀物類食物打包,帶著我去樹林裡喂鳥。
回來時太陽完全出來了。
本想在前院坐一會兒,白陽卻蒙住了我眼睛,推著我繼續走。
「去哪兒啊?」我笑著問。
白陽不說話,還挺神秘的樣子。
不過我大概能感知,這是去後院的路。
直到停下腳步站定,白陽才拿開手。
「睜眼吧,哥。」
我緩緩睜開眼。
後院種菜的那塊地旁邊,新開闢了一方花圃。
柵欄里各類花卉挨挨擠擠,高低錯落,顏色多得數不過來。
白陽站在我身後,輕聲問:
「哥,和你記憶里的那個,有沒有一點點相像?」
喉嚨瞬間有些發堵。
我吞咽兩下,才找回自己的聲音:
「……很像。」
白陽從後面抱住我,將下巴枕在我肩上:
「那你能不能,幫我照顧它?」
沉默中,視線一點點模糊。
「……我照顧不好。」
過了很久,白陽悶聲問:
「為什麼?」
我輕輕呼出一口氣,轉身看著他:
「小白,你在我身上消耗得越多,以後……就越難走出來。」
白陽移開視線:
「聽不懂。」
「……」
僵持半晌,我泄氣道:
「聽不懂算了。」
剛要走,白陽一把拉住我的手,同樣紅了眼眶。
開口時,聲音已經有點哽咽:
「哥,我知道……治療很痛苦,我沒有權利干涉你的選擇,但是、但是……」
我抬起頭,打斷他:
「那你呢?抱著一點點希望煎熬幾個月,最後什麼都沒撈到,你會付出雙倍的時間才能走出來。」
「所以你是怕拖累我,對嗎哥?但是…我愛你啊,那就不能叫拖累。如果治好了,那我們的未來就是我們共同努力拚來的。」
我看向別處,吞下哽咽,無力道:
「治癒率 30% 不到,不叫拖累叫什麼?
「白陽,從前你說……如果你不做點什麼,你會後悔一輩子,如今你做得夠多了吧,沒必要再去遭那幾個月的罪。
「你才 25 歲,以後還會遇見更多更好的……」
白陽突然抱住我,緊緊貼著我鬢髮,滾燙的淚落進我衣領。
「不會了,哥,別人再好都跟我沒關係,你就是我心裡最好的。
「其實……我騙了你,我很貪心的,我不只想照顧你一段時間,我想……照顧你一輩子。
「哥,我求你了……我們試一試,好嗎?」
25
白陽哭了三天,終於把湯遲語的心哭軟了。
答應他去 M 國治療。
接診的是白陽的大伯。
湯遲語的檢查報告出來後,大伯二話不說先把兩人罵了一頓。
說是如果再晚來一星期,直接買票回去得了。
白陽幫湯遲語捂著耳朵。
大伯無語。
邊罵邊安排湯遲語入院。
隨後請了三名臨床經驗非常豐富的專家一起商討治療方案。
通過基因檢測,在湯遲語的腫瘤細胞中找到了一個靶點。
好消息是,針對該靶點研發出來的靶向藥物剛剛在 M 國上市。
壞消息是,該靶向藥物匹配率不足 10%。
大伯讓兩人考慮清楚。
湯遲語握住桌子底下那隻焦慮到發抖的手,笑著對大伯說,來都來了。
隔天,治療方案敲定,湯遲語的苦日子開始了。
說是抽筋剝皮也不為過。
無止境的疼痛和嘔吐折磨得湯遲語喘不過氣, 一個月不到瘦脫了型。
白陽也瘦了, 湯遲語覺得他是哭瘦的。
每次幫他收拾完嘔吐物,白陽都會抱著他悄無聲息地哭。
看見他吃不下東西, 也會哭。
看見他痛到蜷縮痙攣, 也會哭。
治療到中期,白陽變得堅強了許多。
因為他感覺湯遲語快堅持不下去了。
那麼要強的湯遲語, 也會望著天花板無聲落淚。
白陽一抱他,他的眼淚便再也止不住。
瘦弱的胸膛輕輕起伏, 低喃著乞求:
「小白……不治了,好不好?」
白陽這輩子唯一一次對湯遲語心狠,也就這回了。
無論湯遲語怎麼問、怎麼哀求,他的答案都是不行。
他還兇巴巴地威脅湯遲語, 他敢放棄, 他就敢背著石頭去跳河。
看誰先死。
湯遲語被他唬得又氣又怕,像貓兒一樣扒著手手臂罵他混蛋。
白陽笑著應了, 見湯遲語罵得喘不過氣, 還幫著他一起罵自己。
但好歹斷了放棄的念頭。
湯遲語哭的時候越來越多。
有時候會迷糊地抱著白陽喊媽媽。
有時候睡著了也哭。
白陽覺得湯遲語仿佛把這輩子的眼淚都流光了, 連同他的那份。
所以他堅信, 熬過了這關,他倆以後的生活一定只有笑容。
白陽向菩薩許的願似乎成真了。
那一刻, 白陽仰頭死盯著天花板,足足盯了兩分鐘, 才忍著沒讓眼淚掉下來。
在靶向藥物匹配率不足 10% 的情況下, 湯遲語成了那個幸運兒。
秋葉飄落,治療到了最後階段。
當湯遲語主動說自己想吃東西時, 白陽還是沒忍住紅了眼眶。
湯遲語伸出手, 接住了那滴滾圓的淚, 抬眸看著他的小白,笑彎了眼。
日子一天天溜走。
病痛並沒有折斷湯遲語的傲骨,在白陽的精心照料下,他的血肉正在一點點長回來。
入冬前的一個艷陽天。
白陽推著湯遲語到樓下花園曬太陽。
湯遲語愜意得眯起了眼。
當他對著太陽伸展雙臂時,那一刻,白陽覺得,自己親手埋下的那粒種子, 突破堅硬的外殼, 穿透陰冷潮濕的土壤, 終於長出了柔嫩的枝丫。
他的愛人,正在茁壯成長。
這一刻值得記錄, 於是白陽拿出手機,拍下了這一幕, 列印成兩寸照,放進了自己的錢包夾層。
湯遲語的情況越來越好。
藥物每天都在減少,大伯查房越來越勤。
直到一個月後, 他撞見自己的侄子正抱著自己的病人啃。
他的病人發現他後還衝他眨眼, 表示抱歉。
這可太精彩了。
大伯當即拍板——出院!
解放來得太突然, 兩人興奮得一夜沒睡。
第二天,大伯親自把他倆送到醫院門口。
大哥派來接他們的司機早就等在了路邊。
湯遲語的精力到底是不如從前,坐上車後沒多久, 便打著哈欠靠上了白陽的肩膀。
陽光透過車窗,柔柔地灑在那張瑩潤如玉的面龐上。
白陽低頭看著這幅令自己無比心動的畫面,腦海里浮現出四個字——
一如初見。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