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漸漸習慣了每天早上一睜眼就在柏丞的懷中醒來。
因為柏丞的工作繁忙,小佑的家長會也是我去開的。
開完之後,我接到柏丞的電話,在學校門口看到了他的車。
柏丞從車上下來,在馬路對面朝我們走過來。
小佑同學的媽媽看到這一幕,打趣,「澤川,你老公真帥哦。」
柏丞離我的距離已經不遠,很明顯聽到了這話,眼神落到那個家長身上。
我心裡一跳,剛想否定,就聽柏丞接過話茬,回了一句「多謝」。
回去的路上,柏丞跟我說,「最近看你精神不太好,胃口也不好,叫了家庭醫生給你看看。」
我點頭應下,沒想到柏丞會把這種小事放在心上。
雖然我和柏丞的床事很少,也沒有懷孕的跡象,但是我還是慎之又慎地在醫生來之前用驗孕棒測了幾次。
結果都顯示是陰性。
我鬆了口氣。
我想,只要不是懷孕,那什麼事都好解決。
但是醫生的話卻打了我一個措手不及。
他說,「你的體內有兩種信息素,一種是低級的,一種是高階信息素。」
「你是不是經歷過二次分化?」
13
我有點沒反應過來。
印象中,雖然我分化得比較晚,但是確確實實是只分化了一次。
但是現在,報告上顯示出了兩種信息素。
醫生擰緊眉頭,繼續詢問,「你的情期症狀如何?」
我如實告訴他。
他搖了搖頭,「正常的情期是不會痛苦的。你用的抑制劑很劣質嗎?」
我把家中的抑制劑翻出來交給他。
自從和柏丞在一起之後,我已經不再會用抑制劑了。
沒想到醫生看了一眼,臉色一變。
他拿出一個檢測試劑,再三確認後,對我說,「這不是抑制劑,是促分化劑。」
「它能讓低級的 omega 分化成為高級 omega,但是過程會很痛苦,分化出的結果也不穩定,很可能會讓一個 omega 成為一個殘次品。」
「因為副作用太大,市面上是不允許流通的,你這個是從哪來的?」
明明都是我能夠聽懂的話,拼湊在一起卻又讓我覺得陌生、難以理解。
時隔多年,父母第一次把抑制劑塞給我的表情變得清晰。
愧疚的,有些欲言又止的。
我以為把我送上柏丞的床,以此來挽救他們瀕臨破產的公司是他們做的唯一一件,也是第一件齷齪的事情。
卻沒想到,這個棋從我十六歲分化那年就開始下了。
「柏總知道這件事嗎?」醫生的聲音把我拉回現實。
我下意識搖頭,沉默許久,艱難開口,「能不能讓我自己跟他說。」
醫生同意了。
我安靜地坐在原處,直到客廳的燈突然被打開,「怎麼不開燈?」
窗外的天已經黑了,我猛然驚醒,站起來。
可能是我的表情不太好,柏丞擰眉,「怎麼了?結果不好?」
我張了張嘴,幾次想說話,最後卻依舊沒有勇氣說出口。
這時,柏丞的手機鈴聲突然響起,我如蒙大赦,讓他先接電話。
我給自己定了一個緩衝時間,只要這個電話一過,我就會和他坦誠。
無論結果如何,我都承受。
電話那頭似乎是柏丞的下屬,聲音從手機中傳出,在空曠安靜的客廳里尤為清晰,「黃總監說他是有苦衷的,泄露公司機密不是他本意……」
「做了就要承擔後果。」柏丞聲音寒涼,神情漠然,「我不看過程,只看結果。」
電話被乾脆利落地掛斷,我卻仍沒回過神。
或許是最近和柏丞的相處太過親密和諧,以至於我忘了他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
看似溫柔,實則殺伐果斷,最是無情。
柏丞最恨背叛,即使並非本意,即使有苦衷。
「你剛剛要跟我說什麼?」
柏丞的嗓音低沉,褪去了寒涼。
神情在暖黃色的燈光下也顯得溫柔關切,仿佛剛剛那些果斷無情的話語並非出自他之口。
看我臉色發白,他皺眉,傾身好像想碰碰我的額頭。
我一個激靈,動作很大地躲開了。
柏丞的手僵在半空。
我對他擠出一個笑,「我沒事,你去忙吧。」
這話很沒說服力,柏丞掏出手機要給醫生打電話,被我攔下了。
我緊緊扯著他的袖口,太用力以至於都有點發抖,「別問他行嗎?再給我點時間,我會跟你說的。」
柏丞看了我一會,最後還是點點頭。
這天晚上,柏嘉佑照常抱著枕頭來找我。
他現在已經習慣跟我和柏丞一起睡了。
他扯著我的衣角把我往柏丞房間拉的時候,我摸了摸他的頭,「小佑,你自己去找小叔睡好不好?我今天不太舒服。」
小佑很乖地點了點頭。
過了一會,我聽到門外傳來敲門聲。
我大概猜到了是誰,很快把燈關了。
敲門聲停了,然後是柏丞的聲音:「我明天要去 M 國一趟。」
他頓了頓,「希望我回來之後你能自己告訴我發生了什麼。」
14
第二天柏丞很早就出發了,我下去的時候就只看到小佑坐在沙發上,還在看電視。
把他送出門上學後,我返回來關電視。
手一滑,不知道按到了哪個鍵,從動畫頻道換成了新聞頻道。
螢幕上播報著關於治療信息素紊亂症的最新進展,M 國已經研發出有效治療信息素紊亂的試劑。
M 國,是柏丞要去的國家。
他不是去出差的,是去治療信息素紊亂症的。
等到他把他的信息素紊亂症治好,我對他再沒有一絲用處,他會怎樣處理我這個「叛徒」?
我這樣一個從一開始,就是被精心謀劃送到他身邊的安撫劑。
手機突然震動一聲,彈窗彈出,上面是一個倒計時。
「離三周年紀念日,還有一天!」
這是我在結婚之前設置的倒計時。
安逸的日子過了太久,我差點忘了,這一場婚姻本就是始於一場見不得光的交易。
我往飄窗看了一眼,綠蘿枝繁葉茂,已經覆滿了窗戶,窺不見一絲天光。
我想,現在,就是切斷這場交易最好的時機。
15
落地 A 國時正值深夜,夜晚寒風凜冽,極大的溫差打了我一個措手不及。
螢幕上是江思欣的留言:「我給你找了個帥哥導遊,玩得開心~」
我抿抿唇,正準備婉拒江思欣,就感覺身子一暖,一件帶著薄荷味的羊絨大衣披到了我的肩上。
我猛地轉頭,對上一雙帶著笑意的眼睛。
「你就是小川吧?我是你的導遊 Aron。」男人的嘴角微微勾著,笑起來顯得有些痞氣。
看起來有點不像好人,我警惕地退了兩步。
他像是被我的動作逗笑了,餘光瞥到我在手機對話框里打出的話,手臂一伸,把我的手機夾走了,「你江姐付了不少錢給我,不退不換的。」
像是為了自證,他特地打了視頻電話給江思欣。
我最終還是上車了。
男人話不多,只在經過一些標誌性景點的時候會開口介紹兩句,倒像是一個正經導遊。
我放下了心。
到了民宿,我向他道謝,拖著行李箱往裡面走。
我走,他也跟在後面走。
快走到門口了,我終於忍不住了,回過身瞪著他,「你跟著我幹什麼?」
他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房子,「這是我家啊。」
「你住我家,你江姐沒跟你說嗎?」
16
我感覺我被人做局了。
但是現在太晚了,旅館也不好定了。
我只能再三跟他確認,「你不是 alpha 吧?」
他面色有點古怪,頓了下,搖了搖頭,「不是,我是 beta。」
這樣倒也能相安無事。
可能是因為旅遊季的原因,整條街都沒有空的房間了。
我也就留在了這裡。
Aron 雖然是個 beta,但是做的飯好吃,人也挺好相處。
不過幾天,我已經跟他混得挺熟了。
因為想要斬斷聯繫,我把以前幾乎所有的人都拉黑了。
除了江思欣。
我從她那裡了解到一些事情,是關於我父母的。
她說我父母的公司被柏丞搞破產了,動作很快,也不留餘地,還讓他們背上了上億的欠債。
手心滲出一層密密的冷汗,我猜柏丞是都知道了。
下一步,就是要報復我了。
晚上八點的鐘聲準時敲響,手機震動兩聲,上面顯示一個陌生號碼,應該是小佑打來的電話。
我在留給他的信中約定,如果想我的話,每晚八點,可以偷偷給我打電話。
我整理好心情,接通電話。
另一頭很安靜,只有沉沉的呼吸聲和呼嘯的風聲。
「小佑?」
我有點奇怪,又叫了一聲。
還是沒有人應。
「小川,誰啊?」Aron 問。
我覺得莫名其妙,剛準備掛電話,那頭的人終於開口了。
聲音低沉,裹挾著風雨欲來的怒氣。
他說,「方澤川,開門。」
17
我手一抖,把電話掛了。
Aron 走過來,很奇怪地問,「誰啊,你臉色好差。」
我面色蒼白,攥緊手機,過一會兒才回,「沒事,騷擾電話而已。」
Aron 顯然不太相信,用手摸了摸我的臉。
這姿勢有點太親密了,我愣了一下,剛想推開,就聽一聲巨響。
凜冽的風裹挾著屋外的寒氣吹進來,門大大敞開,屋外站著一個熟悉的人影。
柏丞走進來,眼神落在 Aron 的手上,一路往上,對上我的眼睛。
明明沒什麼表情,卻讓我渾身一個激靈,下意識往後縮。
柏丞的信息素像突然漲潮的海水,烏木沉香里翻湧著駭人的戾氣,壓得我後頸的腺體陣陣發疼。Aron 站在旁邊,臉色蒼白,額頭止不住冒汗。
「跑什麼?」他盯著我,睫毛上還沾著屋外的雪粒,聲音冷得像冰,「三年時間到了,就想全身而退?」
我的喉嚨發緊,抑制不住地想逃:「協議本來就只簽了三年。」
「那我呢?」柏丞突然上前一步,大手攥住我的手腕,力道大得幾乎要捏碎骨頭,「我在 M 國託人研究治療你的二次分化後遺症的時候,你在打包行李?」
我的呼吸猛地一滯。
他眉骨青筋跳了跳,像是在極力忍耐什麼:「醫生說你的二次分化不穩定,需要長期調理。我去做基因序列匹配,想給你找最安全的治療方案時,你在訂去 A 國的機票?」
18
我愣住了,張了張嘴,「你不是去治療信息素紊亂的?」
他搖搖頭,「我的信息素紊亂很早就已經穩定下來了。」
「那你還……」我說到一半,突然臉上發燙,說不下去了。
柏丞把我拽進懷裡,身上還帶著屋外的寒氣,「是我的問題,我本來想這次回來跟你說清楚的。」
「就是沒想到某人早早準備跑路了。」柏丞胸膛震動, 像是被氣笑了。
我抬頭,正好撞見柏丞眼裡的紅血絲。這個永遠冷靜自持的人,眼下竟泛著濃重的青黑。
我底氣有點不足, 但是又覺得冤枉, 小聲嘟囔,「我問過你的。」
這下柏丞是真被氣笑了,他嘆了口氣, 「兩碼事。」
「對於你腺體的治療方案, M 國那邊已經有初步的想法了。」
我抬眼看他,「最好的方法就是——永久標記。」
「小川,給我個機會嗎?」
19
回國那天,正好下著初雪。
我在機場等了很久 Aron, 想跟他做最後的道別, 但是到登機的時候還沒等到,只能遺憾作罷。
飛機起飛前, 我接到了一條陌生簡訊,口吻熟悉, 「小川, 一路順風。你家那個 alpha 防我跟防賊似的……」
剛看到一半, 眼前一黑。
是柏丞把手蓋在了我的眼睛上, 「最近都沒休息好,睡會兒。」
等到我睡醒再想看的時候,又怎麼都找不到這條簡訊了。
對於我回家這件事, 最開心的人是柏嘉佑。
小孩跑了大老遠到小區門口來接, 滿身都是汗。
還是跟以前一樣, 小佑抱著枕頭來找我睡。
但是現在,又多了一個大高個。
我卡著門縫,瞪著柏丞, 「不行, 回你房間睡去。」
柏丞退後兩步, 我以為他妥協了,沒想到他對著屋內就喊, 「小佑!」
我身後就多了一個扯著我衣角可憐巴巴看著我的小尾巴。
我看看前面這個,又看看後面那個, 嘆口氣,認栽了。
20
開春時收到 Aron 寄來的明信片,是 R 國的風景明信片。
柏丞把窗台的綠蘿打理好, 湊過來看,順手把明信片塞進抽屜最深處:「以後少跟他聯繫。」
「吃醋了?」我挑眉。
他捏了捏我的後頸腺體, 那裡已經留下屬於他的印記, 「嗯,醋缸成精了。」
小佑背著新書包跑過來, 舉著滿分試卷要獎勵。柏丞把他架在脖子上,往車庫走:「想去哪玩?小叔請客。」
陽光穿過綠蘿的縫隙落在地上,像撒了把碎金。烏木沉香混著青草味的信息素在空氣里纏綿,再也分不清誰是誰的慰藉。
就像兩條曾經平行的線, 終於在某個拐點相交,此後一路同行,再不錯過。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