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問這個幹嘛呀?」
剛好零點,正值窗外炸開了絢麗的煙花——
少年的聲音一字不落地跳進我心裡。
「因為....我想我的未來里也有你。」
14.
【家人們!傅策有出息了啊!喜大普奔。】
【以前那個陰鬱男呢?我現在怎麼只看到一個紅臉小狗?】
【早被咱妹寶救贖了好吧,希望倆小寶好好的,都能考出一個好成績。】
後來我才知道,從那時起傅策的目標就定成了中山大學的哲學系。
他這離經叛道的志願嚇得年級老師開了好幾個緊急會議。
開學後所有科任老師更是紛紛把傅策輪流叫去辦公室開導、訓話。
對他威逼利誘,施加各種壓力。
好像他不報金融系就犯了什麼十惡不赦的大錯一樣。
我總有種不祥的預感,問他:「傅策,你真的....要去念哲學?」
學這種專業,他家裡肯定是不會同意的。
沒想到傅策無比堅定,眼裡盛滿了光:「對。」
「因為.....我有太多太多疑惑想不明白。」
「我想在大學四年從另一種角度去思考這些問題,以後的人生才能無憂無慮地走下去。」
「莉莉,我想走自己的路,不為任何人只為自己。」
他臉上的熱忱讓我想起古畫中的「鮮衣怒馬少年郎」。
我再也勸不下去了。
轉身刪除了富豪給我發布的任務——
【讓傅策改變志願,去讀金融系,事成給你二十萬。】
而是回到——
【對不起,我無法這個任務。恐怕以後的任務也無法完成,那一千萬我也不要了。請您讓您的兒子去走自己的路吧,他一直很優秀。】
那時的我沒有想到在絕對的資本面前我的反抗像是一種笑話——
我的「毀約」以及這封小小的回信最終惹怒了傅肆年。
在高考前的一個月,我被傅肆年有預謀地綁架了。
剛出家門就被拖上車,被帶到他家地底下。
誰都沒有想那座岌岌可危的破舊茅屋下,有一座巨大的商業帝國。
15.
會議室里的 LED 燈閃著我的雙眼,富麗堂皇的大廳竟然能夠建立在這麼貧窮的土地之下。
我剛睜開眼,周圍的保鏢就把槍抵在了我的額頭上。
傅肆年沒騙我,這裡真的有數十億鈔票,連空氣中都飄著錢的味道。
他穿起了昂貴的西裝,高高在上地看著我。
「對不起,小姑娘,我原本不想用暴力手段的,不過你太不聽話了。」
「收了我的錢卻引誘我的兒子離經叛道,讓他敢和他老子叫板,讓我這十多年的心血付之東流!」
傅肆年危險地笑著走向我,眼中全是危險。
「現在,你有兩個選擇。」
「要麼,拿著我給的一千萬帶著你那瘸腿老媽出省,再也不要回來。」
「要麼,我把你關在這裡一個月,不會有任何人知道。等高考後再把你放出去,你覺得....你這破爛的人生以後還有路可走嗎?」
彈幕:
【傅肆年,你爸了根的!別啥都怨妹寶行吧?你兒沒死你都該給人家磕頭!】
【救命啊,被槍指著腦袋妹寶都要嚇哭了,畢竟是個才滿十八的小姑娘啊。】
【妹寶妹寶,不要哭!男主會來救你的....】
我的雙唇顫抖。
傅策不會來救我的.....
被矇騙了十八年的傅策根本不知道他家地底下埋了十個億。
更不會知道他的父母是頂級富豪。
如果他真的來救我了。
說明他已經知道了一切。
他過去十八年的所有意志通通要被推翻重新建構。
他要面對無數的謊言、無數的欺騙。
他要接受過去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被操縱的,老師、同學、朋友、甚至連每一個過客都是虛構的。
承認沒有人會真的愛他,只為有利可圖.....
我閉著雙眼,心中已經有了決斷:「我不會離開.....我答應過他要和他一起去廣東,去完成我們的夢想。」
傅肆年臉色劇變,他剛想讓人把我綁進小黑屋裡,整座地下城突然響起了尖銳的警報聲。
艷麗的紅燈亮起的瞬間意味著有外來的闖入者。
在場所有人臉色都變了,從頭頂上傳來一聲又一聲巨響。
在我的朦朧淚眼中,頭破血流的傅策徒手搬開了升降電梯的大門。
臉上帶著孤注一擲的反叛:「給我放開她!」
16.
從來沒有人見過這樣的傅策。
少年撞得頭破血流,淡漠的神色仿佛對所有人都漠不關心。
連同他自己。
在所有人都沒反應過來時,傅策已經舉起了一把槍,對準了自己的太陽穴。
「爸爸,我不知道還有什麼辦法能威脅到你。」
「我現在只剩下一條命了。」
「要不您也把我的命一同收走,就當還了你的生育之恩?」
所有人都嚇得一抖,保鏢直接鬆開了按在我身上的手。
「您,您別亂來。」
傅策卻步步緊逼:「或者傅總您還想要什麼儘管來拿。」
聽到這一聲傅總,傅肆年沉穩的臉上終於出現裂隙。
「兒子....你...你什麼時候知道的?」
傅策冷冷一笑:「就在去年我被誣陷偷試卷,你撒謊說不能來給我作證那天,我就知道了。」
我一愣。
原來從我和他說話的那天開始,他就已經知道了自己的真實身份。
那天撒謊說沒辦法來學校給孩子作證的父親,居然在同一時刻出現在了本地財經頻道。
畫面中那個衣冠楚楚的人,被媒體評價為 A 市首富的人,居然和癱在床上老得無法自理的父親是同一個人!
照顧了整整十多年的父親,傅策不會認錯。
那一刻他遭受到了史無前例的毀滅性打擊和懷疑。
當他轉眼一看,卻發現所有的同學和老師都在偷偷地觀察自己。
他的同桌居然記錄著他每結課的狀態彙報給傅肆年。
他的老師會偷拍他,就連年級主任都會主動和他搭話想了解他中午吃的什麼。
突然間傅策明白了什麼。
他真的想過跳湖去死。
「您還不知道吧,如果沒有蘇莉莉,在去年我就已經跳湖死了,被您親手逼死的!」
死這個字落下,全場安靜了。
傅肆年大受打擊地跌坐在地上,眉眼間俱是後怕。
他突然摸到了地上的鈔票。
「兒子,這些事情....都不重要!我都是為了你好!為了把你培養成豪門繼承人!」
傅肆年抓起一大把錢,激動道:「你看看這十億全都是你的!你難道不高興嗎?」
「爸爸為了培養你,花掉幾千上億耗盡心血,沒有誰會比我們對你更好了。」
「你現在只是有點難以接受而已,等你和我回家你就知道自己多麼幸運.....」
可誰知下一秒「砰」地一聲。
傅策開槍了。
17.
後來,傅策告訴我那時他是真的動了殺心。
可看到我的那一瞬間,他最終只把子彈打在了傅肆年的腳邊。
然後逼著他爸簽了親子斷絕書。
傅肆年厲聲呵斥:「我可是你爸!!一把屎一把尿把你拉扯大的父親!」
「而且你知道自己正在放棄什麼嗎?是十個億的繼承權!」
傅策沒有看那些錢一眼,而是淡漠一笑:
「在您給我建構虛假世界的時候就已經不是我的爸爸,而是變成了其中一個 NPC。」
「你們對我來說都是假的根本不重要,在我的世界裡只有蘇莉莉是真的。」
他的話音落下,傅肆年好像遭受到了重大的打擊,頹喪地捂著臉落淚。
傅策卻視他如空氣,用沾滿鮮血的手將我抱起來。
「莉莉,我們回家。」
我仍記得當時在那條斑駁的回家路上, 傅策騎著破舊單車的肩膀在輕微抖動。
其實完全割捨掉過去對十八歲的少年來說怎麼可能不艱難?
我嘆了一口氣,輕輕環上他的腰:「別怕,以後的路我陪你走,我對你....永遠是真心的。」
「我永遠不會騙你。」
風裡, 少年的委屈被這一句擊潰。
終於哽咽著哭出了聲。
受了無數委屈的傅策,在蘇莉莉這裡終於有了想哭就哭的權利。
18.
高考前傅肆年再三邀請傅策回傅家繼承財產,都被傅策直接拒絕。
惱羞成怒的傅肆年給我發簡訊:【等他長大知道自己失去的是什麼, 他終會後悔的!】
我把簡訊刪了,問傅策:「你會後悔嗎?我們的未來....誰也說不清。」
傅策搖了搖頭,眼神無比堅定:「如果我的選擇會離你越來越遠, 那麼....我後悔。」
彈幕:【這小子其實心裡暗爽。博得了妹寶的心疼後, 演都不演了。】
【但是別人也是真剛, 敢拿槍對著自己的老子,我敬他是個男人。】
【別看男主在妹寶面前裝得這麼乖,實際上還是很瘋的。】
我也知道。
有些陳年舊傷是人為無論如何都無法治癒的,只能讓傅策一個人獨自舔舐。
時間才是治癒一切的良藥。
終於迎來六月酷暑高考,我和傅策整裝待發,全力以赴。
一張張錄取通知書會像鵝毛大雪一樣撫平過去的所有傷痛,為我們開啟下一個全新的人生階段。
然後我們得以瀟洒地告別前十多年窮困潦倒、千瘡百孔的過去。
那年高考完後的八月, 我和傅策都如願以償拿到了來自廣東的錄取通知書。
那一天, 拉薩在我們心中下了十八年的雪終於停了。
「走。」
少年拉住我的手, 眼裡的熱忱比天光還耀眼。
「去廣東, 去真實的世界!」
在迷霧和欺騙里曾經羽翼盡斷的少年, 終於在他十八歲那年得以掙開迷霧,窺見天光。
牽著愛人的手——
破開他的楚門。
番外:
四年後我和傅策從大學畢業。
大學四年里他成功創業開了一家工作室,正在穩步上升期。
而我成為了一位有名的烘焙師, 畢業後用大學賺的第一桶金開了一家烘焙店。
每天客流滿滿, 賣不完的小蛋糕都由傅策來解決。
我還把媽媽接到了廣東, 給她定製了義肢。
日子開始變得很慢很慢。
在我和傅策決定訂婚那天,一位律師突然找上了我們,對我們說:
「傅先生, 傅總上個月得了胃癌晚期,他想請你回去看看他。」
「您不在他很孤單,您就當可憐可憐一位想念兒子的老人吧。」
傅策對傅肆年胃癌晚期這件事毫無反應, 毫不猶豫回絕了。
「不好意思,我和愛人這段時間準備訂婚, 實在無法抽出身來。」
任誰都聽得出這只是一句敷衍的藉口。
律師頓時尷尬在原地:「傅總說了無論你回不回去見他,你都是他的孩子,他的所有財產都將由您繼承。」
「根據估算, 一共有十幾個億。」
律師想用金錢打動傅策的心,殊不知傅策更是無所謂。
「我放棄, 或者全部拿去捐了吧。」
在律師愕然失語中, 傅策牽著我的手腳步輕快地走進婚紗店。
好像為我選婚紗比繼承十個億要重要得多。
「好看嗎?」
我選了一件白色的婚紗出現在傅策眼中時, 他的眸光一亮。
喃喃道:「好看......像我撿瓶子遇到你的那天。」
我沒聽懂:「什麼?」
在傅策準備赴死跳湖的那天, 他的每一步都無比沉重。
周圍有很多熟悉的面孔。
全是這十八年傅肆年派來監視他的, 亦是楚門世界裡的演員。
還沒跳進湖中, 少年就已經有了強烈的窒息感。
救救我.....誰能來救救我....!
為什麼這麼多人,沒有一個肯幫他?!
似乎是老天爺終於聽到了他的呼救,一個穿著白色校服的小姑娘驀然跌倒在他面前, 演技頗有些尷尬。
「傅同學...我來那個了.....你能不能幫幫我?」
那一刻,傅策突然沒有那麼想死了。
他笑了笑。
他好像......
終於窺伺到了這世界裡一縷破碎的天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