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點不耐煩地瞟了一眼,卻當場怔在了原地。
刻在上面的字跡毛躁,依稀拼出了一個熟悉的名字——
程予澈。
9.
「你不是什麼 022 號魅魔。」
「你是程予澈,是我喜歡的人,我喜歡的一直是你。」
10.
……
我和任謙的事情,不知怎麼後來鬧大了。
他父母哭著鬧到了學校,求著我放過他。
「孩子還在念書,現在就被魅魔纏上,那不是這輩子完了嗎!」
「我給你們一筆錢,你們搬走,轉學,好不好?」
動靜太大,驚動我的散裝父母都趕了過來。
我被他們一左一右地夾在中間,手足無措。
他們點頭答應,沒再多說什麼。
晚上收拾東西的時候,我無意間路過門口,聽見門縫依稀傳出議論的聲音。
「早熟對魅魔又不算壞事,但怎麼就去喜歡男人了?」
「那家給的錢還挺多,有精神病院的電話嗎,抽空送去治一下吧。」
我一步步後退,從所謂的家中奪路而逃。
再後來。
我摸爬滾打,進了這家魅魔公司,成為 022 號魅魔。
這裡專服務男人,我的性取向不再是什麼精神疾病。
我開始了解,接受,並且熟悉魅魔的一切。
「022,聽說你還有新的魅魔同事,再給我拉幾個唄?」
當買下我的主人隔天就左擁右抱,邀請我和他們一起喝一杯時。
我既不再吵也不退縮,而是從他手上奪過酒杯一飲而盡,嬌嗔道:
「那主人,我還是他們中你最喜歡的那個嗎?」
他笑著拍了拍我的大腿。
「當然,魅魔嘛,我就喜歡你這種浪的。」
早該聽習慣了的話,卻仍讓我心裡隱隱一痛。
我藏起臉上黯然的表情,把臉深埋進他的頸窩。
是的,就像這樣逢場作戲,曲意逢迎,才是魅魔的生存方式。
命運總是無常。
我也沒有想到,過去這麼久,我還能有再次碰上任謙的一天。
那時,我依偎在某個老闆的身邊,跟著他去了某個晚會。
任謙投資失敗,還欠下一大筆債務。
為了借錢,他點頭哈腰地坐在邊上充當服務員。
在四目相對的瞬間,他認出了我,臉上的笑容僵住了。
我有些惡劣的笑了。
我是一個庸俗的魅魔。
這就意味著,看見他現在過得不好,我會開心,會期待他後悔。
所以當我的老闆隨手指了指我,說這件事讓我高興了就點頭的時候。
我即便清楚,那是個讓他難堪的玩笑。
可內心的快感與惡毒,還是忽然衝上了巔峰。
我在期盼著他開口求我,最好淚聲俱下地說,後悔錯過了我。
更甚至。
如果他短暫地對我有哪怕過一絲好感。
對現在我的處境,他會表露出痛惜吧?
燈光下,我看見任謙的臉白了又白。
最終,他顫抖著雙膝跪下。
「您的寵物跟著您,都過上了我想都不敢想的生活,您就發發慈悲,高抬貴手幫幫我吧。」
老闆哈哈大笑,滿意地把鈔票拍在了他臉上。
我攙著他的胳膊,跟著快步離去,不敢回頭。
我是一個庸俗的魅魔。
這就意味著,我會利用自己,表演恰到好處的吃醋來爭寵。
卻不知道要怎麼去報復一個,從未愛過我的人。
我只能就這樣活著。
「哄人的本事越來越強了,022。」
「022,你的病假取消,今晚有客人非要指名你來。」
「挺厲害啊 022,同時跟這麼多大老闆都勾搭上了。」
「002 號,你是我們的爆款魅魔了。」
「恭喜你,022。」
我看著顧宣的眼睛,忽然潸然淚下。
我是魅魔。
我像大多數人認為的那樣,可以同時擁有很多個玩伴。
因為魅魔是沒有真心的。
不要給我「愛」這麼溫暖的東西啊。
我要變得鐵石心腸,才能更好的在這個世界活下去。
程予澈這個名字,已經被我弄丟了很久,很久。
顧宣牽著我,把那枚刻著我名字的海螺放進海里。
他雙手合十,認真地祈禱。
「請保佑我喜歡的人。」
我和他並肩坐在海灘邊,由著他把外套給我披上。
我順勢靠進他懷裡,尾巴纏上他的手,輕輕地撓。
「所以,你暗戀的人是我,當初我撿到的海螺也是你丟的?」
「是的。」
「你一發現是我,就立刻買了終身制?」
「是的。」
「你繞了這麼大一圈,專門安排約會和表白,就是希望我真心喜歡上你?」
「是的。」
「天吶,這麼執著,你到底喜歡我什麼呀?」
顧宣忽然漲紅了臉,支支吾吾。
「我……我其實是一見鍾情,都還挺喜歡的。」
「第一次見面你扯著我的袖子撒嬌,讓我幫你作弊,我本來想拒絕的,但你一笑,我的身體就自己點頭了。」
「這麼久不見,你好像都不愛笑了。」
「但是,也很好看。」
11.
我沒經歷過正經表白,很苦惱這件事要怎麼收場。
顧宣倒是看出來我的焦慮。
「我知道你有自己的考慮,沒關係。」
「我努力爬到今天,就是為了掃清我們在一起的阻礙。」
送我回酒店門口時,他已經會相當自然地和我牽手。
「程予澈,我會一直向你走九十九步,然後等你從容地向我邁近一步的那天。」
我難得的紅了臉,像個早戀的學生一樣催他快回去。
一夜好眠,我習慣性地打開手機,給他發了個早安。
可那句話怎麼說的來著?
意外和明天,你總是不知道哪個先到。
顧宣打了個電話過來。
我接起時,那邊半天沒有聲音。
只有隱約的濤聲。
還有悠長,像是籠罩在布料下的呼吸聲。
我的心裡升起一股不祥的預感。
「顧宣?你怎麼了?」
電話就此被掛斷了。
再發來的,是一道幽怨兮兮的消息。
「這一個,也纏著你不放嗎?」
這熟悉的語氣。
壞了,我這顧頭不顧腚的記性。
壞了,AAA 病嬌追過來了!
我抓起手機一躍而起,追著定位一路狂奔。
終於在一個偏僻的海角找到了這倆人。
一個被五花大綁,一個頭戴環保垃圾袋(是我常用的那款),扣了倆眼珠子的洞出來。
在他們的背後,是洶湧的海潮。
我驚疑不定地看著這一幕,總覺得很眼熟
等下,這不虐文經典二選一的場面嗎!
「你終於來了。」
「你怎麼來了?」
兩個僵持不下的人扭頭都看見了我,異口不同聲地問。
然後兩人對視一眼。
病嬌指著他就開始告狀。
「他就是糾纏你了!你已經好久都沒理我了,連垃圾袋都不給我發!」
他喃喃自語:
「沒關係,沒關係。這一個,我會把他扔進海里喂鯊魚。」
「誤會,都是誤會!他不是壞人,沒有傷害我。」
我試圖安撫環保袋病嬌的情緒。
並使勁給顧宣使眼色。
不是商戰奇才嗎,不是閱歷豐富嗎?
總比我懂談判吧,快威逼加利誘哄著啊!
顧宣接收到了。
於是他忽然在繩子裡一頓挺胸抬頭收腹,調整了姿勢。
用上了一個極其低沉性感的聲線,緩緩地說:
「五百萬,離開我的愛人。」
死一樣的沉默中,我默默捂住臉。
都這個時候了,就別惦記雄競了吧?
病嬌果然發出了尖銳的爆鳴:
「你怎麼敢自稱是他的愛人!怎麼敢的!」
「他分明在七年前的第十九頁日記第五行寫過,最後一次心動和蟬鳴一起死在盛夏,連同所有玫瑰都溺死在淚腺,從此之後,再也不會愛上任何人了。」
不是,怎麼當眾背誦我的非主流摘抄啊。
顧宣震驚。
「你從哪看的,我都沒看過他的日記!」
我忽然覺得,我才是最該跳海的那個。
眼見他倆吵得快跑題了,我趕緊跳出來。
「停停停, 你們聽我解釋!」
其實要解決這個麻煩,真的很簡單。
我了解病嬌哥。
他就是來示威的,就像多貓家庭里的貓老大。
允許一定程度的並存,但不許有其他貓越過他。
因為反正他也知道,那些人中,我一個都不愛。
很平等。
所以, 我只要把「我從來沒有喜歡過顧宣」大聲說出口。
一切就迎刃而解。
「你聽我說,這真的是一個誤會。」
我深吸一口氣。
不是什麼難事, 逢場做戲嘛,按照以前的來就行了。
「我其實對顧宣。」
一切忽然都安靜了下來。
海風呼嘯, 帶著咸腥的氣息翻湧而來。
我看著病嬌露出的那兩個空空的眼洞,感覺那幾個字像是有千斤之重。
「我對他……」
這樣也好, 不過是一切從此回到從前嘛。
我做我的魅魔, 他當他的老闆。
而且說不定,沒有我, 顧宣會過得更好吧。
「程予澈。」
顧宣忽然打斷了我。
「只要是你的真心話, 無論是怎麼樣的結果, 我都接受。」
他認真地看著我。
晨光籠罩著他的側臉,在他眼底金融融的一片, 仿佛將要洗去一切夜的沉痛。
眼前的他,與月光下醉醺醺的臉重疊起來。
「程予澈,別害怕,也別再說謊了。」
「我是……我是喜歡的。」
我哽咽著,聽見自己心跳像是要呼之欲出,忽然想要嚎啕。
「喜歡, 我真的好喜歡顧宣!」
12.
……
「我還是覺得, 我最後的表白不夠有衝擊力,要不藝術加工一下?」
三個月後,我窩在顧宣懷裡,看著初稿碎碎念。
互表心意後, 我正式成了顧宣終身買斷的專屬魅魔。
顧宣簽完合同, 反手掏出了一本婚禮策劃案。
「我覺得,可以開始考慮提上日程了。」
他說得雲淡風輕,耳朵尖尖卻通紅一片。
可愛, 想親。
於是我就吻了上去。
直到他被我親得氣喘吁吁, 我才舔著嘴放開了他。
「不對。」
他小聲嘟囔。
「親嘴之前,得, 得先在約會中徵求意見的。」
我被他養的很好。
閒得無聊,就把我倆的日常發到網上秀恩愛。
沒想到被當成了言情小說, 大火特火。
一群人天天在評論區, 吵著要看愛情史。
我樂不可支, 開始了碼字。
寫到一半, 連顧宣本人都來追更了。
「你怎麼把我病嬌最後逃跑的戲份全刪了,這麼記仇嗎?」
顧宣低下頭,在我的脖頸上啄了一口。
「不重要, 誰管他啊,電燈泡一個。」
「而且,我就要你原原本本的心意,不要藝術加工。」
我笑著調戲他。
「你就是小氣, 捨不得我把情話往外說。」
「那怎麼了,你直接完結了算了。」
他的手忽然輕車熟路地鑽進了我的衣服里。
又吻了吻我的耳垂。
「再往後寫,那就全是收費內容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