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如夢初醒地看了我一眼,喉結上下滾動。
手不自在地掙脫出來,戀戀不捨地揉捏了一下我的尾巴尖尖。
我配合的發出一聲輕哼。
顧宣火燙一樣收回手,順便解掉了最上面兩顆襯衫扣。
「先關門吧。」
然後顧宣就真的把門給關上了。
只不過,是把他自己關外頭了。
「我現在給你五分鐘,立刻把衣服穿好。」
「外面那些不幹凈的視線很多,你一個男孩子,在家要保護好自己。」
「從後頸到手腕,不,到尾巴都必須遮嚴實了,再讓我發現少穿一件——」
我聽見他的聲音從門的那一邊傳來,不死心地補救。
「可是,我想要主人幫我穿嘛。」
沉寂片刻,他帶著冷意的聲音再次冒出。
「不行。」
「現在的我,太危險了。」
不出意外的,今夜我又獨守空房了。
後輩那邊發來消息。
「感情史特別少,只聽說他在學生時代有一段無疾而終的戀情。」
那看來,我應該是和他初戀長得像,玩的替身那套了。
這是心底里要為心中的白月光守身如玉?
還是大受打擊,所以才找魅魔體會死纏爛打的愛情?
我實在無聊,一頁頁地翻著資料,無意瞥見他居然和我讀過一個學校。
這倒是巧了。
與顧宣的同一個地點,同一段時期。
在那裡,我也有過無疾而終的戀情。
也是從那之後,我對自己魅魔的身份認了命。
心裡忽然有點沉甸甸的,原本準備的計策也忘了個乾淨。
說實話,我不關心他到底愛誰。
作為銷冠我只關心,我還能不能守住我的百分百好評。
放下手機想了想。
我最終決定,像個魅魔中的魅魔那樣,直接弓硬上霸王。
5.
又是一個夜晚。
躲了我好一陣的顧宣掀開被窩。
我正趴在裡面,可憐巴巴地望著他。
他想也沒想,立刻反手蓋上了。
我眼疾手快地躥出去,拉著他的手腕不讓走:
「主人,你知道怎麼養魅魔嗎?」
他把頭偏向一邊。
「當然了。」
「那你知道魅魔餓了要吃什麼吧?」
「當然了。」
顧宣的語氣波瀾不驚,視線卻開始上下左右的亂飛。
看他又這副死出樣,我立刻醞釀好哭腔,開始委屈。
「那你為什麼不願意跟我釀釀醬醬呢?」
見我泫然欲淚的樣子,他很有點慌。
「我不是,我沒有,我就是覺得……」
「覺得什麼?」
顧宣欲言又止地看著我,眉頭緊鎖,肅穆得像是要去參軍。
「我們進展是不是太快了一點,還沒有親密到能做那種事情吧?」
我愣了一下,幾乎要抓狂。
「太快了?可你知不知道,我是魅魔哎,你這速度這耐性,我還以為你不行呢!」
顧宣露出震驚中帶著受傷的表情。
我本來就半是撒嬌,半在發泄,一時間忍不住添油加醋起來。
「你知不知道,因為這樣,我都要成為魅魔之恥了,都不知道背地裡要被怎麼嘲笑呢!」
顧宣瞬間變了臉色。
「你是說因為我,你的魅力被質疑下滑,這對你是很大的傷害,是嗎?」
「不對不對……」
我忽然意識到這可能是一次千載難逢的機會。
「啊對的對的對的!」
「我知道了。」
顧宣一副痛下決心的表情,板著臉離開。
半個小時後,他只穿著一件浴袍回來了。
我看得眼睛都直了。
顧宣敞著領口,那些未乾的水珠上晃著碎光,順著他白冷的皮膚往下墜。
他緊抿嘴唇,向我壓了過來。
帶著身上的熱氣,還有沐浴後的清香。
「那,我們現在就來吧。」
我在自己亂如小鹿跳腳的心跳聲中,聽見顧宣壓低了的嗓音。
在一個吻的距離里,他緩緩地重複了一句:
「來。」
6.
我真傻,真的。
我早該知道狗嘴裡吐不出象牙的。
顧宣變魔術似的掏出了一份……《約會企劃案》。
上面詳細地列舉了約會的注意事項、流程介紹,甚至還有挑選的玫瑰花品種調查。
「那種事情,我堅持認為,只能和喜歡的人做。」
「而進一步拉近我們之間的距離,是親密關係的充要條件。」
「因此,這次的約會計劃,很有必要。」
捧著那快跟板磚一樣厚的文件時。
不用照鏡子我就知道,我的臉色那是相當精彩。
「我本來覺得應該找個紀念日,正式找你提出約會的邀請。」
顧宣還在喋喋不休。
「不過現在情況緊急,只好先提上日程了。」
我不可置信。
「就為這個,你需要去專門洗個澡?」
「是這樣的,洗澡的時候,我頭腦會比較清晰。」
「而且……」
「我怎麼說也是個男人,我也會覺得……」
顧宣頓了頓。
「覺得,身體好熱,需要去單獨冷靜一下。」
我忽然失去了所有力氣和手段。
7.
說真的,我不明白顧宣為什麼對我一個魅魔那麼死板?
但他主人人設掉了之後,純情得開始讓我無所適從了。
定下約會的時間後,顧宣火速包場了我最喜歡的那家餐廳。
我看一眼滿桌的菜,看了一眼顧宣。
他像是收到了什麼指令一樣,從口袋裡掏出一封粉色的信封,雙手封上。
「這是我親手寫的情書,給你的。」
我驚疑不定地看了一眼情書,又看了一眼顧宣。
他又從口袋裡摸出手機:
「稍等,我馬上叫人把 999 朵玫瑰花也送過來。」
「不用了不用了。」
我連連擺手,生怕他還有花樣。
「這樣一來,約會的時候,我會開始試著牽你的手。」
顧宣甚至打開備忘錄,確認了一眼。
「嗯,然後牽手之後,才可以接吻。」
我坐在位置上,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無助。
魅魔生涯中,我擅長在燈紅酒綠的場合,像個老練的獵手那樣挑選獵物,或者耳鬢廝磨,或者熱烈如火。
那麼多情動的夜晚,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的夜晚,我都經歷過。
可我不知道,正式戀愛前需要先曖昧。
一場玫瑰與情書,甜點和禮物,全都一應俱全的傳統約會。
我從未有過。
一個魅魔,能經歷什麼像樣的戀愛。
「你懂這麼多,居然還是單身?」
我壓下往外冒的竊喜,托著側臉,用輕佻的口吻問他。
顧宣沉思著,略微低下了頭。
「以前讀書的時候,我有一個喜歡的人。」
「可他已經心有所屬,後來聽說鬧得不愉快,我只知道學習,也不知道要怎麼追求他,安慰他。」
……哦。
「後來,我就跟他就失去聯繫了,甚至從頭到尾,人家都不知道有我這麼個人。」
他輕嘆一聲,試著摸了摸我的頭。
「我在那時錯過了他,如今我有了足夠的能力,所以我想,把這一切都為他彌補回來。」
「別人有的,他也要有。」
果然嘛。
找不到失去聯繫的白月光,就從我這個替代身上找。
我默默地聽著,溫順地貼上他的手掌蹭了蹭。
在看不見的地方,手裡拿起叉子,用力把蛋糕搗碎。
好險啊,差一點就心動了。
8.
幾天下來,約會都非常順利。
都不知道顧宣管著公司這麼日理萬機,是怎麼摸清我的愛好的。
只是,我再也沒有了一開始的那種悸動了。
現在的我,只想早點陪他結束這場過家家,然後睡了他了事。
我躺在床上,看了一眼手機。
不出意外,是顧宣發來明天的邀請。
「不冒昧的話,明晚一起去海邊吧。」
我知道他的心思。
甚至,我很熟悉這套傳統,相愛的情侶會把名字寫在海螺上,讓海潮帶走。
這樣一來,海神會記下並且保佑名字的主人。
演變到今天,性質就和小情侶們互相扮演聖誕老人差不多,圖個浪漫和儀式感。
從這點來說,顧宣真的很上心。
我發了個期待的表情包。
然後去洗漱間,對著鏡子,反反覆復調整臉上的笑容,確保它的表現完美無缺。
也許是第一次打這麼懷舊的仗,勾起了我的回憶。
晚上睡覺時,我罕見地夢到了過去。
喜歡的人,我也有過的。
他叫任謙,是班上的學霸。
他會彈吉他,有一雙很黑,很漂亮的眼睛。
任謙的手也很好看。
校慶晚會的時候,我在台下看他撥弦,暖光聚攏在他身上,仿佛電影中的男主角。
跟著亂顫的不止是琴弦,還有是我的心跳。
我花了好長時間打聽他的愛好。
不惜色誘了隔壁的小男生作弊,擠進他所在的重點班。
我很喜歡纏著他給我講題。
任謙很耐心,從沒因為我是魅魔就動手動腳。
最幼稚的時候,我忍不住思戀,偷偷跑去了海邊。
把無數個寫了他名字的海螺,放進海浪。
融入社會的魅魔很多,但走入婚姻的很少。
足夠幸運的話,我希望我可以。
有一次,我照常去放海螺,意外在岸邊拾到了另一枚。
刻在上面的字跡毛躁,依稀拼出了我的名字。
我的心裡狂跳。
借著一次機會,我聊起隔壁的魅魔情侶,試探性地問他:
「假如你是我,作為一個魅魔,你會去追求真愛嗎?」
「我覺得,重要的不是身份吧,而是心意。」
任謙想了想,認真地回答。
「而且真的喜歡,誰會在意你是什麼身份呢?」
不愧是學霸,說話就是有道理。
要是我有他一半聰明,也不至於用這麼老土的方法表白了。
我苦思冥想了幾個通宵,選好了粉色的信紙,一撇一捺地寫好了情書,小心翼翼地灑上了香水,悄悄放進他的抽屜。
我遲遲沒有等到回應。
可就在某天做值日的時候,
我從垃圾桶里看見了那封被揉作一團的,噴了香水的粉色信封。
連封口都沒拆,就被整個丟掉了。
我不甘心,抱著些僥倖,想去打探情況。
萬一,是他並沒有認出來是我呢?
我鼓起勇氣,像沒事人一樣踏入教室,聽見人群中的任謙陡然拔高聲音。
「誰要被一個魅魔喜歡啊!」
「那可是魅魔啊,水性楊花不是種族特質嗎?」
「還是個男的,惡不噁心。」
……
要命,狀態不對。
都怪顧宣,老讓我想起並不愉快的過去。
好不容易熬到晚上,顧宣牽著我的手在海邊散步時,我的手在微微發抖。
我不是很想被他發現,想抽出來。
他卻更加用力地握緊了我的手。
「不要怕,我在,陪我走完吧。」
夜風微涼,墨色的浪卷著閃爍的星光起伏。
一切都很浪漫。
我忽然預感到他可能打算表白,就像他流程里寫的步驟那樣。
可是,做戲而已。
他一個有白月光的人,又不是真的喜歡我。
我忽然就有些煩躁:「算了,還是直說吧,別對我這麼好,我搞不明白你到底圖什麼。」
「不用怎麼做你也可以得到我,幹嘛多此一舉?」
「不是多此一舉,這全都是很重要的事情。」
顧宣醞釀了一下,緩緩地說:
「因為我喜歡你,我想讓你也喜歡上我。」
看吧,我就知道。
喜歡你這種話我聽得多,往外說得也多。
都奔著調情的,我們雙方都從沒走過心。
我擠出營業模式的笑容。
「我當然最喜歡主人了,我是你的專屬 022 號魅魔。從我的人到我的心,都是屬於主人的。」
「不是的。」
顧宣打斷了我,可半天擠不出一個字,最後只執拗地將一個海螺塞進我的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