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我和胡洛幾乎沒再說話。
好幾次對上視線,他囁嚅著想說些什麼,都被我避開了。
時間久了,最先坐不住的是胡洛。
他似乎想回到之前的樣子,在沒人的時候難得主動拉住我。
從前都是我主動約他去吃飯,看電影,陪他逛街買東西,打遊戲寫作業。
這次胡洛第一次主動邀我,帶著扭捏扯住我衣角,「陳起元他們出去了,要一起去吃飯嗎?」
我自知不能再越界,也無法讓自己的一顆心停止跳動,本分回到朋友關係。
只好面無表情丟下一句,「不必了。」
他滯了滯,手指一松。
接下來幾日,我都早出晚歸,連公共課也坐得離胡洛遠遠的。
約好的創新賽組隊也單獨找了其他人。
沒有再像往常一樣和胡洛親密無間。
連大大咧咧的陳起元都看出了什麼,故意嚷嚷胡洛打不好遊戲,讓我加入他們,帶他們上分。
胡洛坐在角落,忐忑望來。
我搖了搖頭,「最近專心備賽,而且我已經不玩這個了。」
這個遊戲本來就是為了他才玩的,現在已經沒有意義了。
胡洛飛快轉過臉,我沒有看清他的神色。
為了排解失戀的情緒,我儘量讓自己投入創新賽中。
新認識的幾個隊友都是比我小一屆的新生,但做事配合度好,效率高。
就是比較活潑幼稚些,知道我最近心情不好,經常約我一起出去。
平時遇到什麼事也會打電話給我誇張哭喊求助。
因為之前在部門做過新生指引工作,所以許多事情我都知道一些,儘量幫上他們忙。
其中有一個長著小虎牙的圓臉男生,還經常咋咋呼呼跑到我宿舍來找我。
有一次心血來潮拉我出門,就為了讓我評判他們幾個喂的流浪貓哪只最胖。
因為要喂貓,我下意識拿了些小零食出門。
只是不知道為什麼,每次打電話或出門時,胡洛總會拿眼睛偷偷瞥我,似乎欲言又止。
和他袒露心意後,原以為他還是會跟平時一樣大張旗鼓繼續去追白芸。
可是他卻沒了動靜,也可能是怕我不自在,沒有在宿舍說了而已。
我裝作什麼都不知道,怕自己又要自作多情。
月底陳起元和齊卓去實習一周,不在宿舍。
人走後只剩我和胡洛兩人。
這天下午我照常要去開會。
胡洛在角落一聲不吭在打遊戲,我把沒用處的零食收拾出來,準備討論時分給隊友。
只是臨走前,胡洛突然叫住我,聲音悶悶的。
「你要去開會?和……那個長得很可愛的男生?」
我嗯了聲,胡洛的聲音更低了。
「他也喜歡這個是麼?」
14
我看著袋子上露出的一角胡蘿蔔小蛋糕包裝殼和大半截雞肉腸,遲疑了下。
開會的地方樓下有隻三花貓,確實很愛吃這個腸,被幾個隊友搶著喂。
「對。」
胡洛握著滑鼠的手頓住,沒再說話。
我盯了他一會,也沒多問,默默離開。
晚上十二點才討論結束,隊友邀我一起去吃夜宵。
他說話活潑,手搭在我的肩上。
我皺了皺眉,側身避開。
卻似乎看到一個和胡洛身形很像的男生。
也許是酒喝多了,我自嘲笑了笑,胡洛怎麼可能出現在我身邊。
回來的時候已經挺晚的了,屋裡一片黑暗,靜悄悄的。
剛打開門,就聽見胡洛帶著鼻音喊我。
「遲溯,你回來了。」
胡洛裹著被子,抱著膝蓋坐在床上。
我打開燈,才發現他似乎發燒了。
「我這兩天吹風吹多了,沒找到體溫計來著……」
我摸了摸他額頭,表情嚴肅。
見我望著他,胡洛臊紅著臉低頭,有些心虛。
退燒藥吃完後,胡洛臉色好了許多。
我把去校門口買來的粥放在他桌子上,「記得吃。」
正要離開,卻被胡洛拉住衣袖。
「遲溯,你是不是……喜歡可愛型的男孩子?」
我終於察覺到了一絲不對勁,不再是一廂情願的幻想。
我沒回答,只是語氣假裝冷漠,「應該跟你沒關係。」
胡洛捏著我給他的熱毛巾,小心翼翼試探。
「遲溯,我們不能繼續做回普通朋友了是嗎?」
普通朋友。
是我又多想了麼。
我背對著他,心裡不知是酸澀還是苦澀。
「不能。」我語氣冰冷,「我沒有這樣的普通朋友,也不想有。」
胡洛將被子蒙至眼睛下,他慢吞吞看了我一眼,又飛快轉過頭去。
他說,「可是遲溯,我不想再和你繼續這樣下去了。」
14
又是一個下雨天。
天陰沉沉,慢吞吞淌著幾滴不輕不重的雨。
那晚之後,我們之間好像有什麼變了。
我不知道他的話是給我機會,還是給我們這段關係作最後的訃告。
我沒再經常出門,好幾天與胡洛一同待在宿舍里。
他頻頻看我,洗手時不小心碰到我的手臂,就會跟被燙到般縮回去。
明明沒有說什麼話,看我的眼神卻總是很飄忽。
我努力掩飾自己的在意與激動,像一個等待著被審判的賭徒。
希望一點一點攢起,又在某個瞬間落空。
外面暴雨傾瀉如柱,白芸發了條朋友圈。
圖片里暖光燈柔和,她醉酒靠在牆上,地上是幾個空酒瓶,似乎很是傷心。
配文:【多想有人陪在身邊。】
胡洛在座位上動了動,手機螢幕暗了又亮。
我觀察他的一舉一動,面色驟冷下來。
半小時後,他偷偷摸摸翻找著雨傘。
我打開門,抬眼,「確定要去?」
雨勢漸緩,胡洛拿著傘立在門口,很是為難。
巨大的沉重感將我壓得透不過氣,心臟像被重物擊中般,我的臉陰沉如水。
我稍微仰了仰頭,又恢復一貫的平靜。
胡洛眼神閃爍,我不再追問。
「行,就這樣吧。」
不會再打擾你,耽誤你談戀愛。
不會再……自作多情奢望你的全部。
心裡的煩悶痛苦與不甘,也終究在他緊張濕漉的圓眼下泄了氣。
他張了張口,抿著唇走了。
我開始收拾行李,打算搬出去住。
行李收拾一半,我拿起手機準備給齊卓他們說一聲,視線卻落在胡洛桌上一個不成形的小毛球上。
那是我給胡洛梳毛的時候收集出來的。
每次一起擠一張床睡,第二天醒來胡洛總會在我懷裡,羞惱怪我不安分。
我哄他,說要用掉的兔毛給他做一隻毛氈兔子。
胡洛傲嬌說不要,都丟給我。
但梳毛時,他總是整隻兔懶洋洋靠著我,不蹬不撓,很是乖巧。
那天他拒絕我之後,那團毛球就一直擺在他桌上,再沒碰過。
可是現在,毛球卻粗略有了兔子的形狀,兩隻耳朵東倒西歪地豎著。
想像了下他自己一個人在桌上笨拙搗鼓的模樣,心頭升起幾分念想。
但終歸不是我的。
雨停了,不深不淺的一道彩虹連著天際,急切的腳步聲在空曠的樓梯間響起。
幾秒後,宿舍門被猛地打開,男生喘著氣,鼻尖發紅。
「遲溯,我……」
目光落在我拖著的行李箱上,他滿臉錯愕,頓時委屈得癟了嘴,「遲溯你要去哪,你不要我了嗎?」
我喉結動了動,側過臉,「申請外宿了,別再跟我說這種話,我怕誤會。」
他堵著門,緊緊拉著我的手,焦急解釋,「遲溯,我沒有去追她,我只是找她說個明白……反正你不許走!」
他急急把我往屋裡拉,我甩開他。
「不用勉強,我不會把你的秘密說出去。」
我語氣冷漠,面前人的眼淚卻剎間滾落下來,像突然斷開的剔透細鏈。
「遲溯,我我已經考慮好了,」他抽噎著撲向我。
「我不討厭你,這段時間我其實一直在想,我只是分不清對你是不是喜歡。你知道我的原形,還幫我度過了那個,我怕自己只是當久了兔子,也怕你只是喜歡摸兔子,其實一點也不喜歡我,明明沒發現我是兔子前你都不怎麼搭理我……」
「以前我覺得沒什麼,可現在你一不理我,我心裡就很難受,看你和別的人走得近我也會特別生氣,以前吃到好吃的看到好玩的,我都會覺得是約白芸出來的機會,可是現在我第一個想到的是高興可以和你一起出去玩。」
「大學剛來的時候,我很多事情不懂,是部門在新生群的管理員幫了我很多,我一直以為是白芸經營這個號的,所以才加入部門,開始追她……可是我好笨,現在才發現弄錯了,那個幫我的人不是她,是你。」
我們一起坐在床板上,不大的空間裡只有他一人的剖白,聲音哽咽。
「本來,本來我打算把毛氈兔子做完跟你和好的,可是我根本不會弄,還把手扎得好痛。剛剛白芸叫我去陪她,可是我心裡卻根本不想去,因為我發現我好像不喜歡她了。所以我打算去找她說清楚來著,外面風好大,把我雨傘都吹變形了,心裡也亂糟糟的,我忽然很想你,遲溯。」
「我後悔出門了,我一點都不喜歡沾水,我不想你不開心,不想和你分開。」
「我喜歡你,遲溯。」
15
胡洛腫著眼,想拉我又不敢碰。
我湊過去,低頭,嘴唇碰到他撲閃的睫毛,有些發癢。
吻了吻他帶淚的眼角,他閉了閉,濃密的睫毛像飛動的蝴蝶。
「這樣可以麼?」
紅雲上臉,胡洛聲音很軟,「你不都親了。」
不想再拉扯,我徑直將他制在床上,急於證明這一切是事實。
一手墊在他腦後,一手撫到他鎖骨,目光炯炯,眼底晦暗不明。
「我不是女生,這樣也行?」
胡洛緊閉著眼,身子僵硬繃直,像大義獻身的仁士。
悸動又縮回地底,我忽然覺得沒意思了。
一個直男再怎麼勸服自己接受男人,身體的反應還是不會騙人的。
他對我沒慾望。
手驀然鬆開。
我聲音微啞,「起來吧,你變回兔子被擼毛的反應都比現在大。」
胡洛一下子睜開眼睛,氣的發抖,急著反駁,「誰說我不可以了,我只是第一次談戀愛比較緊張而已!」
我巋然不動,胡洛臉上還殘留著淚痕,卻張牙舞爪像只暴躁兔一樣粗魯抓著我的領子。
一張俏臉驟然靠前,他笨拙避開鼻樑,歪頭生澀咬我嘴唇。
柔嫩的唇肉緊貼,牙齒狠狠相磕,他痛得嘶了一聲,還是不管不顧摟著我脖頸,舌尖直衝亂撞,紅暈蔓延至鎖骨處。
到最後,他氣喘吁吁結束親吻,扯出一縷銀絲,我舔了舔嘴唇。
臉蛋紅得不像話,他抓著我的手往下。
「這下,你沒話可說了吧?」
泛著迷濛水光的眼亮亮的,胸口快速起伏著。
心臟幾乎要跳了出來,別樣的情愫從心口噴涌而出。
我難耐地捉著他的腰,嗓音沙啞,描摹他的每一寸。
仿若撥雲見霧,塵埃落定,一顆心陷入蜜糖之中。
我認真糾正,「不是兔子也喜歡,剛認識我就喜歡上了。只是你在追女生,我不敢跟你親近,怕你發現才裝高冷,不是不搭理你。」
他呆了呆,從我懷裡鑽出來。
而後哼了一聲,將所有難堪失落的情緒拋之腦後,恢復了朝氣蓬勃的模樣。
胡洛吃吃笑起來,狹促,「遲溯你好悶騷哦,那你現在,是不是跟做夢一樣呀?」
明明是雨天,周圍卻變得如此明媚。
我再也忍不住,反客為主。
16
再遇到白芸,是我們一起參加學校社團活動的時候。
白芸和一個男生親密走在一起,看到我們,立馬驚喜打了招呼。
我如平時一樣冷淡沒應,胡洛卻下意識應了聲。
而後又緊張瞄我,小指頭勾了勾我。
白芸很熱情,和身旁男生說了幾句,脫身來找胡洛。
抱怨似的走在他旁邊, 「胡洛,你好久沒有來找我玩了, 我前一陣很難過, 希望有人安慰我, 還以為你會來,不過現在也都過去了。」
我不咸不淡, 手指點在他腰窩上,「確實都過去了。」
胡洛一下子避開她來挽的手, 又聽她笑眯眯邀請。
「對了胡洛, 你周末有空嗎, 我們一起出去喝酒嘛,遲溯哥也可以來。」
胡洛小臉冷酷, 警惕,「不用了, 沒空哦。」
「啊, 」白芸似乎看出什麼, 很是遺憾, 「我很喜歡你的, 還想有空能和你多聊聊呢, 沒時間算啦,有事你可以發消息找我哦。」
她遞來一瓶飲料,「請你啦。」
我看了胡洛一眼。
他抬起來的手裡面瞬間放下,變成光明正大挽著我。
女生遲疑看著, 眼神怪怪, 「你們……」
胡洛笑得燦爛, 「不了, 我對象會給我買滴。」
他昂頭,呆毛微晃, 「是吧?遲溯。」
白芸青著臉走了。
胡洛喜滋滋, 「怎麼樣,我這個男朋友是不是很盡職, 是不是很有安全感!」
我問,「你還有她的聯繫方式?」
胡洛僵了僵,手忙腳亂操作手機。
刪完後, 他兇巴巴把手機舉到我面前, 「好了!不許再跟我生氣!」
我垂眸, 「可是我忍不住, 你太受歡迎了, 大家都喜歡你, 我有危機感。」
「煩死了,你怎麼跟個怨夫似的,」胡洛神色飄忽微妙,很明顯是被誇到點上了。
於是黏黏糊糊墊腳給了我一個親親。
微風徐來, 我們漫步層雲之下。
他蹦蹦跳跳挽著我,聲音細微,帶著羞澀的撒嬌。
「彆氣啦,老公。」
胸膛炸出煙花, 我攥緊他的手指,十指緊扣。
「嗯,我也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