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婉這想讓我出醜的意圖簡直太明顯了。
「好啊。」
我微微一笑。
周婉似乎鬆了口氣,眼睛裡有些藏不住的得意。
「來人,去取一張弓來。」
眾人聞聲,皆是一驚。
「七弟妹,今日這樣的場合,實在不宜舞刀弄槍……」
太子妃欲要阻止。
「太子妃說笑了,六藝中的射藝而已,既然孟夫人想看,我也不好掃大家的興。」
我笑著道。
「對了,想來倉促吩咐,貴府應當沒有準備箭靶。」
「那就勞煩孟夫人,咬上一朵牡丹吧。」
周婉被我這一番話嚇得花容失色。
【這女配有病吧,怎麼能讓女主當箭靶】
【這人真惡毒啊】
【心疼女主嗚嗚】
「我......」
「說來這還是孟夫人的點子,如今讓孟夫人也參與其中,豈不是更好?」
我這麼一說,就堵住了太子妃想要阻止的嘴。
下人很快準備了一張弓來。
周婉面如土色,偏生無法拒絕,只得接過那一株艷紅的牡丹咬在口中。
「孟夫人放心,我自小拉弓,心裡有數,只是今日多飲了幾杯,倘若唐突了孟夫人,還望多多擔待。」
我笑著拉弓,瞄準那株牡丹。
隨後一箭射出,正中花朵。
艷紅的花瓣四散紛飛,周婉陡然癱軟在地。
「夫人......」
「夫人......」
她隨行的侍女慌忙過來扶她。
周婉魂不附體地摸著自己的臉,不停地確認自己還完好無損。
見此情狀,我將弓扔在一旁。
「諸位以為,我的箭術如何啊?」
太子妃強顏歡笑著,「十分精湛。」
我故作失落地搖搖頭,「只是孟夫人膽子也太小了些。」
說罷,我拔出頭上金釵放在案上,「權當給孟夫人賠罪了。」
眾人神色各異,只是看向我的目光都帶著些驚恐。
「想來這賞花宴到這也差不多了,我身體有些不適,就先行回府了。」
我微微欠身行了個禮,隨後頭也不回地出了太子府。
「天哪,娘娘你剛才那一箭可真是厲害。」
白雪在我身後十分興奮。
「人善被人欺,你以為這一群人被太子妃搜羅起來是幹什麼的?」
「今日不給她們個下馬威,來日指不定還有什麼么蛾子。」
我拍拍手心,「走,去天香樓,那金釵給她真是可惜了。」
7
賞花宴上發生的事很快便被傳開了。
某日下朝後,顧蘅問起此事,我仔仔細細地同他講了一遍。
他默默聽著,只在我講完時給我倒了杯茶,「可惜了那枚金釵,過兩日我再命人給你打一對。」
我撲哧一下笑出了聲。
「現在滿京城的人都知道七皇子妃不好惹了。」
他語氣似有促狹之意,倒叫我覺出兩分不好意思。
「就是要讓她們知道,我謝悠可不是任人拿捏的。」
我慢慢品著茶。
他看著我,頗有幾分寵溺的意思,「是啊,誰都拿捏不了我們小悠。」
如微風輕撫湖面,我的心也泛起圈圈漣漪。
......
「娘娘,你聽說沒有,孟夫人病了。」
街道上熙熙攘攘,白雪拎著我買的各色小吃跟在身後。
「病了?」我有些疑惑地問。
隨即搖頭一笑。
周婉這樣的人,怎麼可能放過這次這麼好的機會。
「聽說病得很嚴重,孟公子前幾日打發好幾撥人去請大夫呢。」
我心不在焉地答應了一聲,轉身帶著她進了天香樓。
天香樓是京都最大的首飾鋪子,幾乎供應了半數京城達官貴人的首飾需求。
我正挑著,耳邊忽然聽見一道熟悉的聲音。
「謝悠?」
循聲望去,是孟譽。
他眉頭緊皺,看上去十分生氣。
「謝悠,婉兒性子溫和善良,你何苦逼她至此?」
此言一出,哦,原來是為了周婉找我算帳來了。
「孟公子這是何意?」
孟譽站直身體,「若非你讓她當箭靶恐嚇於她,她怎會一病不起?」
真是好笑。周婉自己提出的餿主意還要怪在我身上。
我看著他,微微一笑。
「孟譽,你真是從上輩子蠢到這輩子,天生的蠢貨。」
上輩子,她剛進府就百般不適,非要用我嫁妝里的一顆百年老參熬湯。
我不答應,她便同孟譽告狀,說我剋扣她的份例。
孟譽問都不問,直接剝奪了我的管家之權。
堂堂國公府,竟然由妾室掌家。
孟譽似乎被我說的話驚住了,有些不可置信地看著我。
「我真是不明白,同樣的招數,用了百八十次你都看不出來,你好歹也是讀過書的人,我竟不知是將書讀進狗肚子裡了嗎?」
我厲聲斥責。
「謝悠,你......」
他還欲再說。
「孟譽,你看清楚,站在你面前的,是七皇子妃。」
我聲音輕緩。
「你再敢直呼我的名諱,明日上朝,就會有人參你一本。」
孟譽幾乎是咬著牙說出的那句七皇子妃。
我心情頗好,走的時候還不忘提點他兩句。
「孟夫人既然病得那樣厲害,不如報我的名去太醫院請位太醫過來吧。」
我微微一笑,帶著白雪揚長而去。
8
從那天以後,我再也沒聽到有關孟夫人病情的消息。
不過我也並不關心。
我關注的是另一件事。
江南的水患。
江南幾乎每十年就要發一次水患,而這次,則是數百年來最嚴重的一次。
上一世,朝廷輕視了江南送來的消息,以至於錯過最好的抗洪時機。
那年的水患,給江南造成了慘重的損失,百姓流離失所,江南元氣大傷。
而對江南水患的治理之法,正是我想出的。
這個法子被冠以孟譽的名字,遞到了太子的案前,也讓孟譽成為了太子的心腹。
他站穩了腳跟,卻將我棄之敝履。
這一次,我不會再重蹈覆轍了。
果不其然,某日上朝回來,顧蘅同我說起了江南水患的事情。
我順勢將我做好的治水之策提出。
顧蘅訝異於我的聰慧。
「小悠,你比這朝堂之上的大部分人,都更適合為官。」
他看著我,眼睛裡帶著認真。
「可惜,本朝沒有女人為官的先例。」
我拍拍他的手。
「不過那都不重要了,明日你將此策進獻給父皇,也好解江南燃眉之急。」
他愣了愣,忽而抱住我。
「我會的。」
翌日,他上了朝。
「稟父皇,兒臣有一治水良方。」
顧蘅跪在大殿中央。
「呈上來。」
身邊的太監將那薄薄的一頁紙呈給皇帝。
皇帝微微皺眉,看了幾行,忽然豁然開朗。
「好!」
皇帝放下紙張,喜悅之色溢於言表。
見此情狀,太子和其他幾位皇子的臉色都不太好看。
只有孟譽,神情複雜地看著顧蘅的背影。
他想起前世謝悠將這方子獻給他時,略微得意的神情。
這一切,本該是他的。
「好啊,我兒聰慧。」
皇帝誇讚道。
「回稟父皇,此方乃是兒臣的皇妃所寫。」
此言一出,滿座皆驚。
角落的孟譽閉上了眼。
皇帝摸著鬍鬚,「謝致遠養了個好女兒啊……」
顧蘅依舊跪在那,脊背挺得直直的。
他仰起臉,臉上竟罕見地帶著溫和的笑意。
「此方得來不易,兒臣特來為她討一份賞。」
9
於是我在皇子府里正睡得香甜,忽然接到了皇帝賞賜的聖旨。
我還懵著,手裡就已經被太監塞了明黃的聖旨。
「娘娘真是好福氣呀。」
我一頭霧水地看著面前的堆積如山的賞賜,終於想起來大概是治水之策得了皇上的賞賜。
「哦,是給七皇子的。」
我擺擺手,讓人把東西收進庫房。
「哪能呀,這是給您的,皇上嘉獎您獻治水良方有功呢。」
太監諂媚地笑。
我愣住了。
我?
心情複雜地送走傳旨太監,我沒了困意,坐在榻上發獃。
須臾,白雪通報說顧蘅回來了。
他面上掛著淺笑,叫人無端覺得心裡舒坦。
「你同皇上說,治水之法是我想出來的?」
我問他。
「本來就是你想出來的點子。」
顧蘅溫和地看著我。「這些本來就屬於你。」
我怔愣著。
是啊,這些原本應該就是我的。
曾經是我甘願放棄了這些,為孟譽做嫁衣。
然而這一世,我要為自己而活。
夜晚,我握著顧蘅的手。
他大抵知道我有話想說,所以一直等著我開口。
「顧蘅,我要做皇后。」
「好。」
我以為會在他眼中看到驚訝的神色,但是沒有。
他仍舊那樣溫和地看著我,「你想要,我會去爭。」
......
後來某次,我又在京都同孟譽遇見。
他面上一片愁雲慘澹,見到我,也不似從前那般言語帶刺。
我同他擦肩而過,他似乎想要說什麼,卻最終沒有開口。
日子過得平淡而有趣。
轉眼間入了秋,皇上一早就放出消息,今年的秋圍獵要邀請群臣參加。
顧蘅神色有些勉強,「我患有腿疾,沒辦法參加圍獵。」
我一拍胸脯站起來,「這有什麼,打獵我最擅長了,不是說一家出一個人嗎?咱們家我去就行了。」
顧蘅被逗笑了。
我並不是在同他說笑,轉頭吩咐白雪,「去,給我收拾一套騎裝出來。」
顧蘅忍俊不禁地用手拍了拍我的頭,「怎麼還是跟以前一樣。」
以前?
我敏銳地察覺到話里的關鍵詞。
他卻忽然閉口不談,只不斷地給我剝剛上貢的瑪瑙葡萄,喂到我嘴裡。
「每次一問到這個你就不說話。」
我含糊不清地說。
顧蘅看著我,神色柔和,眼睛裡卻又帶著一點淡淡的憂傷。
「那都已經是往事了。」
10
皇家圍獵場是先皇在世時修建的,本朝尚武,因而對圍獵諸事十分看重,圍獵場也修建得十分氣派。
一行人浩浩蕩蕩地到了。
我不愛坐轎子,便跟顧蘅一起騎馬前行。
「這女配哪有正經樣子,怪不得男主拋棄她。」
「跟男人一樣騎馬,以為自己很特殊嗎?」
我心下明了,八成是走到國公府隊伍附近了。
果不其然,一轉頭,就對上了孟譽的視線。
「參見七皇子,七皇子妃。」
顧蘅淡淡嗯了一聲,連一個眼神也沒給他。
我連嗯都沒嗯,表面功夫都懶得做。
他臉色有些難看。
一旁忽然跑來一個小廝,附耳同他說了幾句。
「女主生病了,男主快回去啊」
「這女配真是厄運體質吧,她在,女主就經常生病」
「喂喂喂,這女配好影響觀感啊,男主什麼時候正義懲罰女配啊」
我悄悄翻了個巨大的白眼。
生病?
是了,上一世崔婉簡直是三天一小病五天一大病。
孟譽心疼得不得了,整日當寶貝似的生怕她受一點委屈。
只是這病,是真是假,可就不得而知了。
沒過一會兒,隊伍到了。
我在帳篷里換好了騎裝,隨顧蘅一同出去。
「七弟妹這是……」
恰巧在帳篷外遇到了太子妃與眾皇子妃一行人。
太子妃上下打量了我一下。
「我身有腿疾,不便參與圍獵,恰好小悠騎射精湛,今日便由她代我上場。」
顧蘅不咸不淡地說。
太子妃眼眸飽含深意,「這倒是,只是七弟妹到底是婦道人家,如此……」
我眉頭一皺,正要開口。
「人家夫妻伉儷情深,愛如何如何,我說太子妃也管得太寬了,有這閒心,還是多看看太子府,我記得前幾日,聖上剛給太子賜了一批美人吧。」
說話的人語氣略帶不屑。
是三皇子妃。
「三弟妹誤會了,本宮也只是好心,既然覺得本宮管得多了,本宮閉口不言便是。」
太子妃的神色冷了下來。
我瞧著這二人說話火藥味十足,心下有些許瞭然。
太子的這個太子之位,坐得並不穩當。
三皇子妃為我說話,恐怕也有拉攏的意思。
11
集合之前,顧蘅特地叮囑我,萬事以自身安全為重,不可逞強。
我笑笑,打獵這種事,以前跟著老爹沒少干。
隊伍里混進來一個一身騎裝的女流,引得眾人紛紛側目。
顧蘅向皇上說明了緣由。
皇帝聽完,哈哈大笑,揮了揮手,讓我儘管大膽參加。
我得了令,自然更放得開手腳。
「國公府的那個孟公子怎麼沒來?」
身旁有人竊竊私語。
「聽說是夫人病了,抽不開身,便不參加此次圍獵了。」
「唉,真是可惜了,這可是在皇上面前露臉的好機會啊……」
這的確是好機會,圍獵的前三名是皇上親自賞賜。
只是......
一聲令下,在場諸人縱馬駛入林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