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前,我在畫室撞見盛屹。
他衣冠楚楚,懷裡卻摟著一個只戴了粉鑽項鍊的女孩。
他主動解釋:
「顏顏是人體模特。」
仿佛藝術能解釋一切。
我點點頭,表示理解。
盛屹愛極了我的知情識趣。
直到他撞見我空心穿著白大褂,脖子上掛著聽診器。
盛屹眼眸通紅,質問我在做什麼。
我慢條斯理替檢查台上的男人蓋上一條毯子:
「我們在玩檢查身體的小遊戲。」
1
提前結束一台手術,我想給盛屹一個驚喜。
先去 LV 取了準備送給他的定製版畫箱,便開車去了畫室。
誰知一推門,卻看見了讓我震驚的一幕。
盛屹衣冠楚楚,懷裡卻摟著一個只穿了一條粉鑽項鍊的女孩。
燈光下,女孩姣好的皮膚仿佛上好的綢緞,閃爍著光澤。
垂落在胸前的粉鑽璀璨奪目,讓人移不開眼。
一片寂靜中,那女孩落落大方地揚起手:
「嫂子好。」
盛屹主動解釋:
「顏顏是人體模特。」
我氣極反笑。
點點頭,轉身就走。
誰知我剛要上車,盛屹便追了出來。
他一把拉住我,委屈至極:
「可不可以聽我解釋?」
說著,他將一幅畫塞進我手裡:
「首先,我沒騙你,我們真的在畫畫。」
「剛才只是想感受一下比例與結構。」
「其次……」
盛屹將雙手伸到我面前,我這才發現,他戴了一副黑色皮質手套。
「我並沒有接觸到她。」
我垂眸去看那幅畫,確實畫的是那個女孩。
「最後……」
盛屹抬手向畫室二層指去。
我下意識抬頭,瞬間嚇了一跳。
只見二層的窗戶上,整整齊齊一排腦袋,正齊刷刷喊:
「嫂子好!」
是盛屹的一群發小。
盛屹輕輕拽了拽我的衣角:
「我就是怕說不清,所以叫了一群人。」
「我總不會傻到出軌還喊一群人來圍觀吧……」
見我態度稍有鬆動,盛屹趁機將我拉回屋裡。
一群人識趣地將畫室留給我們,紛紛聚在二層喝酒。
我賭氣不看盛屹。
他就在我面前轉來轉去:
「盡歡,看我一眼啊。」
「好看的,包帥。」
我沒忍住笑出了聲。
盛屹鬆了一口氣,試探道:
「不生氣了?」
我直言不諱:
「我不喜歡你畫人體。」
「你以前答應過再也不畫了。」
其實盛屹最擅長畫人體,還曾多次拿獎。
直到跟我在一起,只因我不喜,他就轉而專攻其他類型。
至於這次,盛屹解釋說佛羅倫斯雙年展邀請他參展。
所以他才想畫自己最擅長的人體。
因為怕我生氣,便沒有告訴我。
此時,盛屹舉手發誓:
「再也不會了。」
2
本想跟盛屹一起吃個飯,眼下也沒了心情。
再加上連續手術,我覺得很累。
把畫箱送給盛屹,我便準備回家補覺。
誰知就在等紅綠燈的間隙,手機上突然彈出一條熱搜:
「豪車排隊炸街,超速驚呆路人」
短短几十秒的視頻里,十幾輛豪車飛馳電掣。
可惜還沒看完,熱搜便被人撤掉了。
我的心沉到了谷底。
視頻拍攝時間距離現在不到一小時。
其中好幾輛車,剛剛就停在畫室的停車場。
我突然意識到。
盛屹的髮小們,並不是一開始就在畫室的。
他們是剛剛才趕到的。
下個路口,我掉頭折返畫室。
畫室一層空空如也,二層傳來說話聲。
「要不是我們看見沈盡歡去了 LV,猜到她要來找你,趕緊跑來通風報信。」
「今天你可就要城門失火了。」
盛屹嗤笑一聲:
「不至於。」
「盡歡最是知情識趣。」
笑鬧間,有人問盛屹既然知道我要來,為什麼不幹脆讓那個女孩離開,反而故意讓我看到這一幕。
盛屹放下酒杯,輕描淡寫:
「測試一下。」
我推門的手僵住了。
3
門內,說話聲再度響起:
「要是嫂子真生氣了咋辦?」
盛屹滿不在乎:
「她有什麼可生氣的?」
「她每天手術不斷,男女老少哪種類型沒上過爪子?」
跟盛屹關係最好的陳展輕佻開口:
「也是,咱盛哥有錢有顏,純純買方市場。」
「說不定哪天心情不好,換個未婚妻呢。」
經濟上的商品供過於求,被他拿來物化女性。
可盛屹卻一副習以為常的模樣。
他狠狠吸了一口煙:
「怎麼說呢?」
「結婚,我還是會選沈盡歡。」
盛屹的聲音仿佛從遙遠的地方傳來。
他說,沈盡歡不是心動選,卻是最優選。
盛屹坦然自若:
「這麼多年,我和她早就磨合好了。」
「什麼時候該挺腰,什麼時候該送胯……一個眼神她就懂了。」
「真要把她讓給別人?我捨不得。」
陳展大大咧咧接話:
「懂!」
「就是好不容易訓練好的獵犬,可以打獵了唄。」
盛屹笑著一腳踹過去:
「去!有你丫這麼比的嗎?」
眼淚不自覺地滑落。
不是因為自己愛上了一個爛人。
而是因為,盛屹並非一開始就是個爛人。
4
我第一次見盛屹,是在青川。
那時青川大地震剛結束。
我作為醫療人員,主動請纓上了前線。
抵達時餘震不斷,所有人都在搶時間。
地震時,盛屹恰好在青川附近採風,也趕了過來。
渾身高定名牌的公子哥兒,一口氣從廢墟里抬了十幾個人出來。
最後累暈在急救帳篷外。
我替他打生理鹽水時,發現他修長的手指上,十個手指甲都磨爛了,血肉模糊。
救援結束後,大家各奔東西。
本以為彼此都是過客。
誰知一年後,再度相逢。
那時,盛屹陪母親來醫院看病。
我一眼認出了他。
不過他並不認識我。
因為在青川時,我一直戴著口罩。
而且當時盛屹整個人迷迷糊糊,估計早就忘了有人替他包紮過手指。
盛屹孝順,圍著母親忙前忙後。
可他的母親卻很尖刻:
「你不用假孝順。」
「要不是因為你,我早就跟你爸離婚了。」
「根本不用受那對狗男女的氣。」
彼時盛屹滿手都是東西,X 光片、繳費單、大包小包的藥。
他聽到母親的話,先是愣了愣,似乎想反駁。
末了卻只好脾氣地「嗯」了一聲。
後來我才知道,盛屹的父親在外面找了個小的,連孩子都有了。
又使了些小手段,險些讓母子倆凈身出戶。
幸好最後有驚無險。
但盛屹肉眼可見地日漸沉默。
盛屹的母親每周都要來複查,一來二去,我和盛屹逐漸熟稔。
直到最後一次,盛屹來取藥。
他磨磨蹭蹭等到最後一個病人離開,突然開口問道:
「沈醫生,我能追你嗎?」
我盯著特意打扮過、西裝革履的盛屹。
腦子裡卻無端浮現出青川救援中,那個累癱在地的男人。
明明灰頭土臉,卻讓人移不開眼。
我答應了盛屹。
5
門縫中傳來說話聲,將我從回憶中拉出:
「盛哥,你真要養著這女孩?」
「你們馬上要結婚了,萬一婚後嫂子知道了鬧離婚怎麼辦?」
盛屹篤定:
「她不會。」
「等有了孩子,我就讓她辭職在家當全職太太。」
「到時候享受過好日子,她會甘心回醫院當牛做馬?」
陳展遲疑:
「嫂子看起來不太在乎物質享受……」
「她可能是真的愛你。」
盛屹一隻手落在顏顏的大腿上,細細摩挲著:
「再真摯的愛,也摻著幾分算計。」
「我一追她就答應了,你敢說她完全沒有考量家庭條件?」
「到時候,她自然會權衡的。」
我聽不下去了,正想推門而入。
手機卻突然「嗡」地震了一下。
是醫院在緊急召我回去。
我猶豫半秒,轉身離開。
6
門內,盛屹突然皺眉:
「誰的手機響了嗎?」
眾人不明所以,紛紛搖頭。
盛屹有些不安地起身,大步走向門口。
門外沒人。
大家面面相覷……
「盛哥,聽錯了吧?」
「真沒聲音。」
「我們這麼多人,怎麼可能全都沒聽見呢?」
盛屹卻愈發不安。
沈盡歡的手機鈴聲很特殊。
因為工作原因,她 24 小時不靜音,隨時待命。
偏偏他對聲音極其敏感,聽到雜音會莫名煩躁。
為此,沈盡歡特意換了一個音量極低的鈴聲。
只有短短的一聲「嗡」。
盛屹幾乎聽不到,自然也不會被吵到。
但沈盡歡卻每次都能神奇地捕捉到。
哪怕處於深度睡眠中,她也絕對會在第一時間醒來。
盛屹經常調侃她是蝙蝠,她的鈴聲是超聲波。
沈盡歡便會笑著輕輕打他一下。
眼下,盛屹卻沒來由地一陣煩躁。
眾人彼此對視一眼,誰也不敢說話。
他意興闌珊地揮手,讓那個叫顏顏的人體模特離開。
「你先回去吧。」
又皺眉告誡道:
「不許出現在沈盡歡面前。」
「你乖乖當隱身金絲雀,我每月 1 號會打給你 10 萬塊錢。」
「但你若鬧到她面前……我醜話說在前面。」
「我絕不會娶你進門,更不會再給你打錢。」
「懂了?」
7
我趕回醫院才知道,平南路發生了車禍。
數十位傷者被送進醫院。
幾乎所有休假的醫生都被緊急召回。
我沒有時間再胡思亂想,立即投入工作中。
「病人氣胸,肺壓縮大於 20%。」
「準備排氣。」
「給我穿刺針。」
「成功排氣,肺內氧氣回升……」
等我忙完,已經是晚上十點了。
手機顯示盛屹打了七八通電話,還有幾十條微信。
我懶得點開看。
伸了個懶腰,準備去食堂吃點東西。
路過護士站時,護士長叫住我:
「沈醫生,這是你男朋友剛才送來的花。」
「他一副很緊張的模樣,問你在哪裡。」
「我們說你在搶救病人他才放心。」
「他說讓你不管多晚都記得回家,他給你燉了湯。」
盛屹送來的花是一束「綠光莫奈」。
很稀有的玫瑰品種,當然,也很美。
作為畫家,盛屹的審美一向是好的。
每次送花都會讓我眼前一亮。
唯獨這次,我連看都懶得看:
「送給你們吧。」
我在食堂吃了一碗紅油抄手,心情終於好起來了。
隨之而來的,是昏昏欲睡的感覺。
就在這時,一個小男孩突然跑到我身邊:
「請問,你是沈醫生嗎?」
那男孩奶聲奶氣,偏偏裝出一副小大人的模樣。
我覺得可愛,就蹲下身子問他:
「對,怎麼啦?」
小男孩踮起腳尖,遞給我一張疊得小小的紙片:
「你能給我簽個名嗎?」
我下意識伸手接過,下一刻卻突然感覺不對。
我皺眉將紙片拆開。
那小男孩見勢不妙,一溜煙兒跑了。
我將紙片徹底展開,一行大字赫然在目:
「警務人員復職醫療鑑定同意書」
下面的主治醫師落款處,就是剛剛小男孩讓我簽名的地方。
我氣得大吼:
「秦山川!」
8
秦山川是我三個月前收的病人。
當時他血淋淋地被送進醫院,一群警察跟在後面跑。
經過診斷,秦山川因為槍擊導致脊髓損傷。
我判斷他有一定的癱瘓風險,而且短期內不會甦醒。
誰知他接二連三打了我的臉。
住院第 3 天,他睜開了眼睛。
住院第 16 天,他能在別人的輔助下進行簡單的活動。
住院第 37 天,他開始進行康復訓練。
住院第 90 天,他活蹦亂跳地騙醫生簽返崗同意書!
秦山川被我一把從走廊拐角薅出來。
以往嘴皮子很利索的刑警隊長,只來得及嬉皮笑臉說一句:
「警隊需要我……」
就被我憤怒地打斷了:
「你是脊髓損傷不是得了雞眼!」
「警隊沒你得散是不是?!」
「還嫌我們今天不夠忙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