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姝像是受了打擊一般,再也忍受不住地抽泣著被扶了出去。
屋裡的人都被蕭臨安遣散了出去,他無奈地同我說。
「阿姝被我慣壞了,她是個直性子,口無遮攔慣了,心卻是不壞的。」
都這麼說了,我還能說什麼。
「我知道的,我不會讓你難做的。」
他點了點頭。
「表妹一向懂事。」
他走後,奶娘高興地和我說。
「都說王爺這些年盛寵薛側妃,明明其他幾位側妃家世性情都比她強出一截,王爺卻還是讓她管家,將那幾位的臉踩在地上打。
「本以為姑娘你要受些氣,沒想到這才第一日王爺居然為了你責怪她。」
我淡漠地喝了口茶,眼也不抬。
「奶娘,你想岔了。
「蕭臨安今日因為薛停遠的事情生氣,不是為我抱不平,而是因為他身體里流著一半宋家的血。
「他從小被我父親帶到邊關撫養,他身邊的好友和過命的下屬都是宋家人。
「與其說他是為我抱不平,不如說他是為宋家抱不平,為他自己的面子抱不平。
「他責怪薛姝的那些話,哪一點和薛姝有關?薛姝嫁給他都五六年了,早就離了薛家了。
「他怪的不過是薛姝背後的薛家而已。
「我若是因此以為薛姝不得他的心,去找薛姝的不痛快,才是作死哩。」
奶娘剛有點喜色的眉眼這下又沉了下去,她焦慮道。
「難不成就任由她一個妾室把持著王府的中饋?
「您想想辦法讓王爺對您動心啊。」
我笑了笑。
「一個王府的中饋而已,有什麼好爭的,我爹娘給我配的嫁妝,我吃上十輩子都吃不完。
「他待我好,便相敬如賓地過。不好,我便一個人守著多多的錢過。」
6
我讓奶娘從我的嫁妝里挑了一對玉如意送去安撫薛姝。
還沒等奶娘出她的院門,她就已經將玉如意砸了。
她身邊的丫鬟罵道。
「呸,什麼髒的臭的都往我們側妃的院子裡送,往日王爺什麼好東西不給我們,比這成色好的都不知道有多少!」
這話就有點沒事找事了啊。
比我這成色好的,可真沒有。
我這可是宮裡出來的,經過了民間層層篩選的。
東西砸了,我心疼了幾秒,倒是不生氣。
可把奶娘氣壞了。
要不是我提前警告她了。
只怕是蕭臨安來到我房裡,屁股還沒坐下,她就要開始告狀了。
可她怎麼也不想想,這裡是敬安王府,蕭臨安的府邸。
這府里的什麼事情能逃過他這個主人家的眼啊。
只看他願不願意問想不想處罰薛姝罷了。
很顯然,蕭臨安不想處罰薛姝。
一直到就寢,我沒提起這件事情,他也沒提起這件事情。
第二天中午,他下朝回來後,給我帶了一對玉如意。
成色雖然不如我那對好,但也是很不錯了。
我很高興地收下了。
「多謝表哥。」
他嘆了口氣,少見的有些歉疚地看著我。
「我深知後宅不寧的結果,可你也好我也好,從小就在舅舅嚴厲的規矩下生活。
「我們就像是定了型一般,在這京城裡,死氣沉沉的。
「我比誰都明白阿姝性格的不合時宜,可我看著她嬌蠻任性不顧場合地發脾氣,心裡卻沒有多少生氣,我是羨慕她的,也是喜歡她這樣的。
「表妹,你能理解我嗎?」
我笑著點點頭。
「我明白的,表哥是要做大事的人,後宅這些小事,我不會與她計較。
「我與你是一家人,表哥,你好了宋家才會好,我才能跟著好。
「薛姝能讓你開心,這一點已經非常重要了。
「表哥情緒好了,心情才會好,心情好了,才能做事情。
「我絕不讓表哥為難。」
蕭臨安深吸了一口氣,感激地握了握我的手。
薛姝哭著跑進來時,見到的便是這樣夫妻恩愛的場面,
她不管不顧地撲過來,甚至想和我動手。
「我不過是不小心打碎了她送來的玉如意,你就割了我貼身丫鬟的舌頭。
「你知不知道,她與我情同姐妹,你怎麼能這樣狠心。」
我閉嘴不吭聲,只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她還不如不說情同姐妹這句話呢。
我和蕭臨安可是真的親表兄妹。
她罵我兩句也就算了,她的丫鬟是個什麼東西,也敢罵我。
蕭臨安能饒了那丫鬟才見鬼嘞。
可見,跟錯無腦上司的炮灰下屬有多慘。
蕭臨安冷冷地看著她,眼裡有一絲淺淡的失望。
「我的確太縱容你了,縱得你不知尊卑,連帶你身邊的下人也有樣學樣。
「明日,我會請宮裡的嬤嬤來教你規矩。」
薛姝如遭雷劈。
她想不明白,這麼多年她在王府都是這樣橫行,她的丫鬟也都是這樣仗著她的勢狐假虎威。
蕭臨安不是不知道。
可為什麼,到了我這裡,就不行了。
無盡的委屈涌到她眼裡,最後,她顫抖著聲音問了一句。
「你是不是愛上了她了,你不愛我了是不是,我不是你最愛的人了是不是?」
我一口茶差點噴出來,蕭臨安臉都黑了。
7
回門這日,原本是高興的日子。
可當蕭臨安看著薛姝給他準備的回我家的禮物後,眉眼間那點喜意瞬間消失不見。
「敬安王府沒錢了?還是你窮瘋了。
「我給了你三天的日子,這就是你給我準備的東西?」
一串逼問讓薛姝在下人面前丟盡臉面。
「這些有什麼不對嗎?你陪我和其他幾位側妃回門的時候,都是這些東西。
「王妃出身世家,我們不也是嗎?王爺難不成要厚此薄彼?」
蕭臨安氣笑了。
「你也知道,她是王妃,你們是側妃啊!真是荒唐。
「管家!去庫房將那尊南海觀音像包起來,還有那把本王新收的寶劍一起包好送來。」
薛姝抓著他的手,瞪了我一眼,壓低聲說。
「你瘋了,觀音像是你為太后賀壽準備的,寶劍是你準備進獻給陛下的!」
蕭臨安臉色鐵青地揮開她的手。
「你自己好好反省反省吧!」
她能反省出來什麼才有鬼了。
她是家中庶女,本來就不得寵愛。
在女子學堂念書的時候,每門課又都是倒數。
她的其他幾位姐姐妹妹都被嫁給父親的黨派做正妻。
唯有她被當作玩意送到王府做美人,和家裡那些歌姬的去處一樣。
要不是一張臉生得實在是好看,再加上她性子對上了蕭臨安的口味,她怎麼也爬不上側妃的位置。
蕭臨安說著自己喜愛她,其實就和養了一隻對味的寵物一般。
他不曾去了解她的過往,也不曾去理解她的世界和想法。
他混跡朝堂,聰明人見多了,說話總是這樣要人去猜。
他怎麼不想想,薛姝的智商能不能猜到啊。
奶娘忍不住為我抱不平。
「王爺,你太寵愛薛側妃了——」
我冷了臉,呵斥道。
「王爺的事情輪得到你來插嘴,奶娘,你逾越了,下去。」
我少見的疾言厲色,奶娘立即磕頭請罪。
蕭臨安驚訝了一瞬,上了馬車後,他說道。
「奶娘是你最親近的人,你不該在這麼多人面前呵斥她,下了她的老臉,她那話也並沒有說錯。」
高門大戶的老僕,即使是主子也要給三分臉面。
我淡聲道。
「她的確是我最親近的人,可她也是我家的奴婢,情分越不過身份,你是我的夫君,是主子,她可以私下時同你說,卻不該在大庭廣眾之下問責你。
「她逾越了,便是我這個做主子的管教不當,這幾個月我的月俸便不用發了,我該領罰。」
「何至於此?」
我知道蕭臨安在想薛姝。
他認為我在提醒他,我在殺雞儆猴。
事實上,我的確是。
「表哥,你在戰場上是人人稱頌的將軍,你管理下屬嚴苛,賞罰分明,所以上行下效,才有了井井有條的局面。
「可為什麼到了自己的府邸,你便隨心放任。
「你明知道,薛姝沒有管家的能力,卻還是縱容他,難道就因為你喜歡她?
「你也清楚王府的帳很亂,可你不管,因為你覺得這些事情都是小事,錢財於你而言不算什麼,薛姝再怎麼敗又能怎樣?
「再怎麼,也有宋家在,你總有退路,所以你不慌不忙,任由她恣意揮霍,放肆越界。」
我目光冷淡,語調平和,卻將遮羞布撕開。
蕭臨安深吸了一口氣,他握緊了我的手,問我。
「你今日為何如此尖銳?回門備禮這事是阿姝的不對,我會說她的,爭風吃醋本不是你的個性。」
我輕挑眉梢。
「表哥不必將事情大事化小,我沒有必要與她爭風吃醋。
「回門備禮這事她不對,我生氣的是她會讓你我丟臉,會讓宋家變成他人的談資。
「表哥,你真的不清楚嗎?這件事情最大的過錯方是你,不是薛姝。
「沒有你的放任縱容,她怎敢如此?」
我一點點抽回我的手。
「母親讓我嫁給你,是因為你是我父親唯一的侄兒,他疼愛你勝於親子。
「無論宋家想不想,都必須要扶持你登九五。
「而你既然享受到了宋家的錢財和扶持,就該努力給宋家和扶持你的大臣們一個好的結果。
「其實我挺好奇的,你為什麼會認為我生氣是在吃薛姝的醋呢?難不成在你眼裡女子生氣都是因為男人嗎?」
蕭臨安錯愕震驚,似是被我這番話震住。
「從來沒有人敢對我說這種話,包括你的父親。」
我微微一笑。
「表哥,我不管你的後宅如何,你寵愛誰,但若是影響到王府的臉面你的前程還有宋家,那就是不行。
「這是我的底線。」
8
回門的這頓飯吃得挺好,沒有蕭臨安所想的責怪。
我是父親母親一手教養長大,他們清楚我的能力和性格,知道我不會吃虧。
回去的路上,父親拿出了兩份禮物給我,我轉贈給蕭臨安。
「這份是太后壽誕時送給太后的。
「這份則是獻給陛下的。」
蕭臨安的臉火辣辣地疼。
他泄了氣,同我道歉。
「阿笙,對不起。」
回去後,他便將管家權送來了。
我看著他脖子上的紅印,不由得好笑。
他尷尬地摸了摸鼻子。
我將話先問在前面。
「這管家權給了我,是不是府中一應事物都交給我打理,所有的人包括你的妾室們是不是都歸我管?我能不能罰?」
蕭臨安笑道。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既然交給你,你自然可以全權負責。」
「好。」我看向他,「薛側妃與王爺動手,以下犯上,罰一個月禁閉,重不重?」
蕭臨安脖子的傷刺目。
他心裡明白,他對薛姝的過分寵愛導致薛姝的脾氣日益增長。
若是再不加以管制,日後必然釀出大禍。
「不重,王妃做主便是。」
一夜之間,王府的風向徹底變了。
9
薛姝被我的人帶到王府里最差的院子裡幽禁起來。
她被帶走的時候,嘴裡還在不乾不淨地罵著我。
我專門讓奶娘去押送的,她一路上吃了奶娘好些巴掌。
我並不想把她怎麼樣,可我得讓她知道本分規矩。
薛姝院子裡不懂規矩的婢女小廝全部都被我送到了莊子上做苦力。
蕭臨安說。
「發賣出去就行了,何必如此麻煩。」
我回道。
「薛姝把持後宅這幾年,手裡不乾不淨的事情不少,若是發賣出去,走漏了話柄,對你只有壞處。
「放在莊子上,磨練幾年,身契還在王府,只會讓他們認命。」
蕭臨安點點頭。
「你做得很好。」
拿薛姝院子裡的下人開完刀後,府里一下子安分不少,往日拌嘴打罵的事情也不再有了。
蕭臨安手裡的財產除卻姑母留給他的,其他的便是他每次打了勝仗以後陛下賞賜給他的田莊店鋪。
一筆筆爛帳理得人頭疼。
為了我的身體著想,我從自己的鋪子裡調了幾個掌柜過來。
七天時間,帳目全部理了出來。
蕭臨安看著虧空的帳目氣不打一處來。
「那麼多錢說沒就沒了,她幹什麼了?!
「阿笙,你是不是動了手腳,我已經聽你的話關了她禁閉了,你沒有必要趕盡殺絕。」
我笑了。
氣笑的。
「王爺讓自己的人查一遍就是。」
他說著不用,卻還是讓自己的人查了一遍。
奶娘心寒道。
「姑娘,你是不是嫁錯了。」
我搖頭。
「沒有,誠如你教導我的,男人都是如此,他並沒有做錯什麼,人偏心自己所愛的人,這是常情。
「嫁給旁人,結局未必有現在好。」
奶娘擦了擦淚。
「姑娘,你怎麼就遇不到一個真心待你的人。」
我莞爾一笑。
「我遇到過,男人的真心都是一時的,如薛停遠當時對我,如蕭臨安如今對薛姝。
「有過就好,不必苛求長久。」
蕭臨安過幾日再來時,別的話都沒說,只說了一句。
「罰薛姝三個月的禁足,以後府中大小事務都由你管,我不會再插手。」
意料之中的結果罷了。
不過如此。
10
薛姝被放出來的時候,已經過了四個月。
府里變了樣子,外面的鋪子也都開始盈利,一月比一月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