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不時有慘叫聲響起,分不清是人是鬼。
打著打著,鬼越來越少。
那紅衣女鬼看著凶,卻是第一個跑的。
她挨了宋菲菲和喬墨雨各一劍,周身密布的鬼氣都消散了幾分。
「女俠饒命啊!
「我是一隻好鬼,從來沒有害過人,求求你不要再打我了!」
胖子因為跑得慢,是挨揍最多的。
他狼狽地跪在地上朝我磕頭,看著還挺可憐。
「我問你,你剛說的話什麼意思?」
這隧道里的鬼,出現得實在是有些巧合。
胖子被打怕了,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原來這隧道附近有一片亂葬崗,葬了不知道多少意外生死、無家可歸之人。
亂葬崗無碑無墳,自然也無人上香。
沒有子孫後代上香,這些鬼就吃不到香火和貢品,只能長年累月地餓肚子。
而今晚,卻有人在隧道里擺路祭,用來招待餓肚子的野鬼。
似乎怕我們不信,胖子說得十分仔細。
「你們車子底盤太高了,這才沒看見。
「路中間放著八碟點心、八碟肉菜、八摞水果,還有滿滿一爐上好的香。
「你們車子爆胎,把那些貢品都壓到車底了。」
說完,胖子咂摸了兩下嘴唇,有點委屈:
「我們才剛用上飯,飯碗就被你們砸了,你說我們能不生氣嗎?」
莫名其妙的鐵藜棘,還有這些貢品。
看樣子,是有人知道我們要經過這片隧道而特意準備的。
打斷孤魂野鬼受祭,被群鬼撕碎都算是輕的。
有人,想讓我們死在這隧道中。
也不知是衝著我和宋菲菲,還是衝著張舟。
13
群鬼退去,張舟從一開始的震驚,到逐漸麻木,最後演變成委屈。
他可憐巴巴看著我,啞著嗓子發出破鑼般的聲音:
「你,你們,會抓鬼?
「那,那為啥讓我唱這麼久?」
喬墨雨扭過頭,一臉認真:
「我就想看看,你到底能唱幾首歌。」
隧道外種著兩排柳樹,因為年久無人打理,枝丫垂落在地。
我看得頗為驚奇。
柳樹向來都是種在水邊,這兒的樹為什麼種在公路邊?
柳樹陰氣很重,和槐樹並稱為鬼樹,能棲身鬼魂妖物。
這些柳樹種在這,恐怕是有人故意為之。
難怪剛才的路祭,可以引來群鬼搶食。
車子壞了,我們只能步行去張舟姥姥村子。
這村子十分破敗,樓層都不高,最高的也就是兩層半。
那些兩層樓的房子都是紅磚房,外層也沒粉刷過,露出光禿禿的磚頭。
這還算是好的,不少房子都是最老式的土坯房,牆壁上還刷著大紅色的標語:生男生女都一樣。
村子像是個遲暮的老人,固執地停留在 80 年代。
「前面就是我舅家了。
「我姥姥有三個孩子,我媽最小,頭上還有兩個舅舅。
「姥姥住在自己老房子裡,兩個舅舅輪流去給她送飯,一人輪一禮拜。」
說到家裡的情況,張舟捏緊了拳頭,眼眶泛紅。
14
張舟姥姥是個苦命人。
早年守寡,一個人拉扯大三個孩子。
給兩個兒子蓋房子,娶媳婦。
等孫子孫女出生,又像老黃牛一樣給他們帶孩子。
每天起得比雞早,睡得比狗晚。
吃得少,乾得多,時間一長,人就累病了。
生病後張舟兩個舅舅都不願意花錢給她看病。
是張舟媽媽一個人出錢又出力,帶姥姥在大城市看好了病,又接回家悉心照顧。
等姥姥身體好轉,兩個舅舅卻吵上了門。
說姥姥是裝病才不願意幹活,害他們被村裡人罵。
還說哪個老人家不是那麼干過來的。
哪裡像姥姥那麼嬌氣,一點腰酸背痛竟然還跑去大醫院,就是錢多燒得慌。
張舟媽媽被兩個哥嫂堵著門一頓罵。
無奈之下,只能眼睜睜看著他們把張舟姥姥接走。
結果接走也就半個月,她突然接到了姥姥的電話。
說自己快不行了,想在死前見女兒最後一面。
張舟爸爸是個貨車司機,前兩年一場車禍沒了,留下她和張舟相依為命。
她是個孝順的,接到電話後急得不行,馬上就給張舟打電話。
「就是這,是我大舅家。」
張舟帶我們來到一棟紅磚房前,用力拍著院門:
「大舅,開門啊!
「我是張舟,我媽在不在你們家?」
老舊的木門砰砰作響,在這寂靜的村落中分外刺耳。
15
「來了來了,別敲了!」
一個矮胖的中年女人叉著腰打開門,看到是張舟後愣了一下,神情有些慌張,卻又很快恢復鎮定。
只是一雙三角眼不停閃爍,透著幾分心虛。
「是小舟啊,你咋來了?」
說話間,她攔在院門中間,一副不想讓我們進去的模樣。
張舟著急他姥姥,也沒在意大舅媽的態度,反而連聲問道:
「大舅媽,我姥還好嗎?
「我媽呢,在不在你們家?」
大舅媽露出吃驚的神情:
「你姥身體不舒服,你媽帶她去杭城看病了。
「怎麼,她沒告訴你嗎?
「嘿,你媽真是急昏了頭,讓你白跑一趟!」
說完,她後退一步關上大門:
「舟啊,大舅媽今天幹活干累,就不留你了。
「你快去找你媽吧。」
說完就火急火燎關上門,扭著肥碩的身材快速跑回了屋。
張舟見她回房,回身邁步就要朝村外走去,神情焦急:
「我們就是從杭城來的,我媽咋沒給我打電話呢?
「肯定是姥姥情況不太好,她給嚇壞了。
「不行,我得去找她。」
他腳下生風,步子邁得極快。
我們還沒回反應過來,就被他遠遠甩在了身後。
這個棒槌,沒看出來他大舅媽在撒謊嗎?
16
「張舟!給我回來!
「張舟!」
我連喊兩聲,才叫住他。
他見我們三人還站在原地,瞪著一雙無辜的大眼睛:
「哎呀對不住,靈珠姐,我把你們給忘了。」
我嘆了口氣,宋菲菲指了指他的口袋:
「你要不再給你媽打個電話?」
張舟恍然大悟,用力拍了下自己腦袋,發出清脆的「啪」聲。
「嘿,我這豬腦袋!」
喬墨雨最怕疼,看著他泛紅的腦門直齜牙:
「別打了,越打越傻。」
張舟抓著手機,眼神有些呆滯:
「我媽咋關機了?
「她從來不關機的。」
他越說越著急,撒開腿就想朝外跑。
我一把揪住他衣服:
「別急,先去問問你村裡人,也許有其他人看到過你媽。」
見他還是一副傻呆呆的模樣,宋菲菲嘆了口氣:
「你那大舅媽說的話不能信,她在騙你。」
張舟終於聽明白了,隨即有些不可置信:
「她為什麼要騙我?」
17
這村子的入口處是一棟老式樣的土坯房,房主是個頭髮花白的老太太。
老太太有些耳背,說著一口當地方言,交流起來十分費勁。
她說張舟媽媽一早上就來了村子,沒看到她走,也沒聽說張舟姥姥生病。
老太太兒女都在大城市打工,她一個人沒事做,常常在家門口一坐就是一整天。
她既然說沒看見,那張舟媽媽大機率還在村裡。
「走,回你大舅家。」
張舟慌得六神無主,捏緊拳頭沉默地跟在我們身後。
他大舅家院牆蓋得並不高,我走到遠處一個助跑,輕輕一蹬就飛身上牆。
屋裡開著燈,沒人說話,十分安靜。
我輕手輕腳開了院門放宋菲菲他們進來,四人做賊一樣溜進了屋子。
客廳沒人,廚房沒人。
我們爬上樓梯來到二樓,聽到了兩個人的說話聲。
嗓門大一些的是大舅媽,還有個聲音軟軟的,聽起來是個年歲不大的小男孩。
「媽,剛剛門口的是張舟哥哥嗎?
「他是不是來找姑姑?
「你咋不讓他進來啊?」
大舅媽輕拍了一下他肩膀,有些生氣:
「不是告訴你了嗎?不許和人說姑姑在咱們家!
「說了就讓你爸打你,聽見沒?」
小男孩有些害怕,屋裡再度安靜下來。
張舟聽到這話,再也忍不住,直接踹門而入:
「我媽呢!我媽在哪裡!」
我無奈地扶額。
這傢伙有些一根筋,真正的頭腦簡單,四肢發達。
18
大舅媽見張舟突然出現,有瞬間的驚慌,隨即豎著眉毛怒喝:
「張舟,你帶著陌生人闖進我家,想幹嘛!
「我看你是沒有把我這個大舅媽放在眼裡!」
張舟喘著粗氣,一副著急卻又不知道說什麼的模樣。
我朝喬墨雨使了個眼色,她和宋菲菲二人飛快地跑出去找人。
大舅媽急了,上前想阻止她們:
「幹什麼你們!
「搶劫啊,我要報警,抓你們去坐牢!」
她語氣又氣又急,卻帶著幾分色厲內荏。
這房子不大,一層也就三間房。
我很快就最西側的房裡找到張舟媽媽。
她躺在床上,神態安詳,睡得十分香甜。
「媽,你醒醒啊,你快醒醒!」
張舟的搖晃從溫柔到暴力,我都怕他把他媽晃成腦震盪。
「別搖了,你媽的樣子有些不對勁。」
我掰開她眼皮仔細看了看,又伸出手在她命宮探了一下。
命宮冰涼,摸著不像活人,倒像是死人的溫度。
可她的鼻息卻很安穩。
宋菲菲見狀,皺著眉頭:
「她這是,沒了魂魄?」
人有三魂七魄,丟了魂魄便只剩下一軀殼。
無知無覺,也不會動。
許多被醫院診斷為植物人的,其實就有人是丟了魂魄,而非生病。
19
張舟一把揪起大舅媽的脖子,將她高舉過頭頂,發出憤怒的咆哮聲:
「說,你把我媽怎麼了!」
大舅媽肥胖的雙腿在空中亂蹬,一張圓臉逐漸漲成豬肝色。
「張舟哥,你放開我媽媽,嗚嗚嗚~」
小男孩抱著張舟的大腿哭喊,讓他恢復了幾分理智。
就在此時,樓下傳來一陣砸門聲。
「咚!」
張舟被這聲音震了一下,鬆開手臂。
大舅媽跌落在地,捂著自己脖子拚命喘氣,一雙小眼睛怨恨地瞪著張舟:
「你大舅回來了,你媽的事情你問他去!」
說完她怕張舟再打她,以一種不可思議的靈活速度一骨碌爬起身朝樓下衝去。
「孩子他爸,你總算回來了!
「我告訴你,你這個外甥他……」
剩下的話,她再也沒有機會說出口了。
大舅猛然低下頭,一口咬斷了她的氣管。
鮮血噴出足足一米多高,染紅了周圍的空氣。
大舅張著嘴,意猶未盡地舔食著唇邊的鮮血。
血液順著他的下巴滴落,在地上形成一攤暗紅色的血泊。
白森森的月光下,他的皮膚呈現出一種妖異的赤色。
雙眼猩紅,一雙瞳孔卻是慘澹的灰白色。
是血屍!
我和喬墨雨對視一眼,兩人眼中都有著愕然。
20
血屍的形成條件,極為苛刻。
第一,要把屍體埋在極陰之地。
第二,在屍體下葬以後,墳頭必須持續浸染至親之人的血液。
第三,逢陰年陰月陰日陰時,墳頭有靈物經過,激起墳中煞氣。
三個條件,缺一不可。
可是按照剛才情況來看,這大舅白天時還好好的,怎麼一會兒工夫就變成了血屍?
血屍極難對付,力大無窮,行動迅捷,而且十分嗜血。
吸食的鮮血越多,血屍身上的煞氣也會越重。
小男孩也跟著下樓,見到這血腥的一幕,嚇得人都傻了。
他「嗷~」地叫了一嗓子,就要撲過去抱他媽媽:
「爸爸,你別打媽媽!
「嗚嗚嗚,媽媽你怎麼了,你不要死啊!」
張舟眼疾手快抓住他的後脖頸,把他小貓一樣提在半空中。
「童童,別去,危險!」
聽到聲音,血屍猛然轉過頭。
他的獠牙在月色中折射出森森寒光。
血屍拋下大舅媽,身形如魅,閃電般朝童童所在的方向撲去。
對血屍來說,血親之血乃是大補之物。
喬墨雨剛好站在童童和張舟身邊。
她把張舟朝外一推,抬起腿朝著血屍當胸一腳。
「啊!」
喬墨雨發出一聲慘叫,單腳狼狽地在地上亂跳:
「疼疼疼!」
「哐當~」
血屍懷中掉下一把鋤頭。
21
我真是越來越看不懂了。
看樣子這大舅應該是上山刨什麼東西,然後刨著刨著,啪嘰一下變成了血屍。
這怎麼可能呢?
當下情況,容不得我仔細思考。
張舟抱著童童,兔子一般躥到我身後。
血屍立刻調轉方向朝我撲來,帶起一陣腥風。
我用不了法器,只能和它近身肉搏。
當下朝著他的門面就是一拳。
「啊!」
我慘叫一聲退到旁邊,拚命甩著手。
「我靠,真是太噁心了!」
這血屍見我朝他揮拳頭,非但沒躲,還朝我的手指舔了一口。
他眼神淫邪地在我和宋菲菲、喬墨雨三人身上遊走,最後竟猥瑣地咧著嘴笑了。
張舟捂住童童的耳朵,神情有些尷尬:
「我,我大舅平常在村裡就喜歡調戲大姑娘小媳婦。
「為這事,我大舅媽沒少和他打架。」
真是太無語了。
血屍認不得自己親人,腦中只剩下殺戮和進食的本能。
沒承想,竟然還保留著生前的,呃,愛好……
男人可真是,埋進地里都依舊不老實,牛逼。
宋菲菲最恨人家這樣看她。
人不行,鬼也不行。
當下勃然大怒,舉起手裡的七星銅錢劍就朝血屍劈去。
「我砍死你個老色鬼!」
月色中,那銅錢劍上隱有金光流動,一看就不是凡品。
22
喬墨雨也揮舞著桃木劍,刺向血屍的胸口處。
血屍似乎知道這些法器的厲害,猶豫了一瞬竟晃開兩人,朝樓上跑去。
張舟臉色大變:
「不好,我媽還在樓上!」
喬墨雨舉著一張黃符,口中念念有詞:
「天地無極,乾坤借法,五雷號令,焚妖驅邪!」
黃符瞬間燃起一道金光,照得喬墨雨宛若神祇。
她一臉的正氣凜然,只是這黃符,卻是從宋菲菲懷裡掏出來的。
她左手舉著符紙,右手還把多順出來的幾張符朝自己兜里塞。
表情有多神聖,動作就有多猥瑣。
我看得直翻白眼:
「喬墨雨!都什麼時候了!你給我認真點!」
黃符射向血屍門面,一道雷光從天而降,劈在血屍的胸口處。
空氣中瀰漫起一股焦臭味。
血屍發出一聲悽慘的嘶吼聲,不甘願地瞪了張舟一眼,竟然扭過頭跑了。
他動作極快,幾乎像是一陣風般從院子裡消失,只餘下滿地狼藉。
童童抱著他媽的屍體,號啕大哭。
張舟站在童童身邊,茫然又無助。
短短的半天時間,顛覆了他整個人生。
也幸虧他是個神經大條之人,換成其他普通人,恐怕都要嚇瘋了。
我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
「血屍吸不到你和童童的血,不會善罷甘休。
「當務之急,是弄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
「喬墨雨,你給張舟媽媽招魂,我去看一下他二舅家的情況。」
童童親眼見證自己爹媽的慘狀,被嚇得有些呆呆的。
掛在張舟胸口,只知道哭,什麼也問不出來。
23
張舟二舅家住得不遠,也是同樣的兩層半紅磚樓。
院門緊閉,屋內沒有點燈。
我去廚房看了一圈,二舅家還用著最老式的農村大灶。
灶膛內只有一堆冰冷的黑灰,看樣子,他們一天沒有做飯了。
也就是說二舅和二舅媽一大早就出了門,且沒有回家。
院子一角有個雜物間,裡頭放著不少農具。
我檢查了一下,沒有在裡頭發現鋤頭和鏟子。
大舅身上,也帶著把鋤頭。
這三人,不會一大早刨人家墳去了吧?
帶著重重疑慮,我折回大舅家,發現喬墨雨那邊情況也不太樂觀。
張舟媽媽的魂叫不回來,好像是被什麼人拘住了。
看著在屋裡飄蕩不散的引魂香,喬墨雨緊皺著眉:
「魂魄離體似乎並不遠。
「張舟,這村裡有沒有人懂陰陽學的?」
見張舟傻呆呆的模樣,她又補充了一句:
「就是會看事的先生,或者懂八仙的,抬棺的。」
張舟恍然大悟,用力點點頭:
「有的有的,陳叔公是我們這兒十里八鄉有名的風水先生。」
聽到「陳叔公」三個字,童童不哭了。
他從張舟懷裡抬起頭,帶著鼻音說道:
「陳叔公是個壞蛋,爸爸和叔叔就是聽了他的話,才要把奶奶埋了。
「他還給姑姑扎了幾針,姑姑就睡著了,一直睡一直睡,我叫了幾次都沒叫醒她。」
24
從童童斷斷續續的講述中,我們總算是大概拼湊出了事情經過。
大舅和二舅喪盡天良,不知從哪聽說把老人豎著活埋進墓穴中,可以讓子孫後代發財。
他們去找陳叔公點了一處風水寶地,要把生病了的姥姥背進山活埋。
卻沒承想,當天早上張舟媽媽來了村裡。
為避免張舟媽媽破壞此事,他們直接讓七叔公收了她的魂魄。
「呸!」
宋菲菲啐了一口,對大舅二舅十分不屑:
「活該!」
只是他們三人既然是上山埋人,怎麼大舅變成了血屍,二舅和二舅媽都失蹤了?
這些疑點,只有去那處墓穴才能找到。
為免血屍再度返回害人,張舟背著他媽,我則是抱著童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