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她女兒這種夭折孩童本不該在家辦葬禮的,但是宋晴天有破罐子破摔的堅持,我實在是拗不過她。
宋菲菲也在旁邊輕飄飄地勸我,「哎呀不就是對房子的風水不好嗎,別墅多的是,辦完葬禮換一套就行了。」
這狗大戶,實在是讓人眼紅。
我抱著冷凍箱來到靈堂,打開箱子時便愣了一下。
只見小小的嬰兒臉色發青地躺在一個皮做的襁褓中,那襁褓內層是柔軟的棉花,外層卻是上好的頭層牛皮。
宋天晴慈愛地摸著襁褓,「這是婆婆特意做的,說她們老家的說法,屬牛的孩子穿牛皮襖有福氣呢。婆婆一直把我當親女兒對待,我卻讓她抱孫子的願望一再落空……」
我出言打斷了宋天晴,「你先別覺得對不起你婆婆,在我們白事這一行,壽衣是非常忌諱穿皮毛的,穿了皮毛衣服當壽衣,下輩子可是要投生到畜生道的。」
說完不等宋天晴的反應,我直接將孩子從襁褓中抱了出來。
這孩子瘦得嚇人,乍一看就像是個小號的骨頭架子。
我摸了摸孩子瘦到凹進去的肚子,總覺得哪裡不對勁。
12
顧不上宋天晴一臉懷疑人生的表情,我將孩子平放到桌子上,用乾淨的毛巾仔細擦洗完她小小的身體以後,咬破手指在她印堂,膻中,神闕各滴了一滴中指血。
宋天晴剛想上前,就被宋菲菲搖了搖頭拉住了。
「我靠,這是什麼東西!」
宋菲菲情不自禁驚呼出聲,只見那孩子青白的皮膚底下像海浪翻湧,好幾處皮膚上甚至鼓起了一個個小山包。
尤其在她肚皮上,皮膚下似乎有無數蟲子交纏翻滾在一起,隨時都可能破肚而出。
「全都退後!」
我極為不忍地看了那瘦小的身軀一眼,「這孩子不能再放了,馬上聯繫火化吧,越快越好。」
宋天晴猛然抬起頭死死地盯著我,「什麼意思?為什麼要火化?」
我嘆了口氣,「你每次懷孕,是不是總喜歡吃陰寒的食物,尤其是各種生魚片和海鮮刺身。」
宋天晴慘白著臉點點頭,「是,可是我都忍住了,為了寶寶我已經好多年沒去日料店了。」
「忍?滿肚子噬陰蟲的人,是忍不住的。」
13
宋天晴死活不信,也不同意我將孩子拿去火化。
我猶豫了一下,「你家有監控吧?你可以把監控調出來看一下。」
為了安全,這麼大的別墅自然是裝了不少監控的。
這些隱秘的攝像頭幾乎遍布了別墅的每一個角落,就連宋天晴自己都有些意外為何這家裡有如此多的監控。
很快,她家的安保人員就帶我們來到了工作間,我讓安保人員隨意調了 3 個月前的監控,宋天晴緊張地握著我的手,連呼吸都放輕了。
當時間指向晚上十一點鐘時,宋天晴穿著睡衣的身影暮然出現在了鏡頭中。
「這不可能,自從懷孕以後我非常注重生活作息,每天十點鐘就睡下了。」
我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繼續看下去,只見宋天晴出房間門後,她婆婆很快就跟了過來。
兩人一起走到廚房,宋天晴木偶人一般在餐桌前坐了下來。
劉翠蘭從冰箱裡拿出一盤又一盤切好的生魚片,活蝦,生螃蟹。
而宋天晴則是伸出手抓住那些生魚片瘋狂往嘴巴裡面塞。
視頻在不停閃爍,在我的吩咐下安保人員播放了好些天的監控。
最後,畫面定格在一個月前的某天晚上,奢華寬敞的廚房內,陳學義和他媽媽正一左一右坐在宋天晴身邊。
其中陳學義還體貼地給自己妻子剝著紅魔蝦,橘紅的蝦腦似乎還在跳動著。
宋天晴一口一個,吃得滿臉猙獰。
14
宋菲菲擦了擦臉上的汗,頗為擔心地看了宋天晴一眼,「天晴姐,你還好吧?」
宋天晴身體晃了晃踉蹌兩步扶住宋菲菲的手臂,「這,這是怎麼回事,菲菲,視頻里的人真的是我?」
我朝宋菲菲使了個眼色,宋天晴看到了立馬抓住我的手,「別出去說,我要知道真相,靈珠大師,求你告訴我。」
宋天晴肚子裡被人下了噬陰蟲,這些蟲子靠吞食所有陰物為生,而女胎屬陰,自然也是它們的吞噬對象。
所以宋天晴的每一個孩子才會那麼骨瘦如柴。
有噬陰蟲在肚子裡,宋天晴懷上的女兒絕無可能平安落地。
她的孩子們,早就成了那些蟲子的口糧。
等孩子開始逐漸長出身體,能看出性別時,劉翠蘭將蟲子下到宋天晴的吃食里,蟲子進入身體,開始吸食血肉精氣。
等宋天晴將孩子生出體外時,蟲子也跟著胎兒一起排出了體外。
一旦宋天晴調養好身體再度懷孕,劉翠蘭就如法炮製。
噬陰蟲有一個特點,就是並不會對宿主造成太大的傷害。
宋天晴每天吃的那些活魚活蝦其實在一定程度上保護了她,蟲子吃飽以後在體內,還是比較安分的。
因此經歷了那麼多次,宋天晴也只是比普通人更瘦更憔悴一些。
聽完我的話,宋天晴面無表情地呆站在那。
空氣安靜了片刻,沙啞隱忍的女聲響起,「這事情,先別告訴我老公和婆婆。」
15
我和宋菲菲帶著箱子去了火葬場,噬陰蟲這東西繁殖能力極強,而且和螞蟥一樣是單性繁殖。
只要劉翠蘭手裡留下那麼兩三條,她就會有無數的蟲子可以用。
「等天晴姐和那渣男離了婚,我就弄死那對母子!」
一路上宋菲菲都在設想要如何展開報復,說到後來她打算直接將陳學義送去變性,然後再在他的肚子裡放一個人造子宮,讓他也嘗嘗女人生孩子的痛苦。
等我們帶著骨灰盒回到宋天晴的別墅時,宋天晴紅腫著眼睛將我們拉到她臥室內,懇求我們倆就當這事情沒發生過。
「這也怪我,我不止在家說了一次以後只生一個小孩。我老公和婆婆只是太想要一個兒子了,如果我能生個兒子,就不會有這些事情發生。」
宋菲菲大驚失色,她拉著宋天晴仔仔細細上上下下看了一遍,「靈珠,我姐是不是被下什麼邪術了,和我之前一樣,被什麼姻緣線纏上了?她被下降頭了對不對!那死老太婆連噬陰蟲都有,肯定會一些降頭術,搞不好她是苗疆的蠱女來著?這邪術好生厲害,我竟然什麼都沒瞧出來,你快好好替天晴姐看一看!」
我被宋菲菲晃得頭暈眼花,只能走上前仔細端詳起宋天晴。
摸骨,掰眼皮,將宋天晴全身都捏了個遍以後,我的臉色終於黑了下來。
16
宋菲菲緊張得大氣都不敢出,「天晴姐的狀況是不是很糟糕,比中蠱還嚴重嗎?」
我神情嚴峻地點點頭,「很嚴重,非常嚴重。」
中蠱可解,戀愛腦無救。
千算萬算,沒算到宋天晴居然是個戀愛腦!
宋菲菲氣得直掐人中,她咬牙切齒地拉著我轉身出了房門。
「不管了,毀滅吧!」
我跟著宋菲菲一路走出別墅大門時用力拉住了她,「走不了啦,今晚陰靈齊聚,你要是走了,明天就等著給宋天晴收屍吧。」
宋天晴執意要辦葬禮,
靈堂已經搭好,棺槨也都安置。
晚上陰靈三聚,勢必要見血。
而宋天晴既然這麼愛陳學義,肯定不會眼睜睜看著陳學義受到傷害。
「戀愛腦救什麼救!她自己上趕著找死我還能攔著不成!」
宋菲菲氣急敗壞地跳腳,叉著腰把宋天晴的爸媽爺爺奶奶外公外婆都拎出來罵了一遍。
不過她嘴上雖然罵罵咧咧,但是身體卻很誠實地調轉方向朝靈堂走了過去。
見我們去而復返,宋天晴臉上難得地湧現出幾分喜悅。
17
開弓沒有回頭箭,我和宋菲菲只能板著臉繼續操持喪禮。
我剛將倒頭飯擺上供桌,就出了意外。
倒頭飯是一碗壓實的米飯,上頭插了三根纏著棉花的筷子,寓意著這人在陽世間的飯吃到頭了。
筷子剛插上,就齊根斷裂了。
我嘗試著又重新打了碗米飯插上筷子,剛擺上桌子,飯碗直接翻了個面。
斷頭飯不擺到亡者滿意,葬禮是沒辦法進行的。
宋菲菲扯了扯我的衣袖,「小丫頭是不是對這飯不滿意?」
我撿起碗挖出兩塊米飯看了看,「不能啊,這可是上好的東北大米,而且煮得不幹不濕,剛剛好。」
宋菲菲抽了抽嘴角,「有沒有可能,她還在吃奶?」
她說得好有道理,我竟無言以對。
最後我換了個碗倒上滿滿一碗牛奶,又將筷子換成了三根吸管。
吸管果然立住了,直直地立在碗中央,像被人用膠水糊住一般。
宋菲菲看得稀奇,我卻在心中暗自警惕。
這嬰靈如此有靈性,晚上恐怕會有一場惡戰。
18
好友親朋明天才會來送葬,今晚,需要有人親人守靈。
宋天晴堅持自己守靈,她老公陳學義立著疼愛妻子的人設,自然是要陪夜的。
就連劉翠蘭,都說自己這親奶奶也必須待在靈堂里。
我忍不住看了眼劉翠蘭,她既然手裡有噬陰蟲,應該不會對這些事情一無所知啊?
為什麼如此天真,居然晚上還要陪著守夜,這可真是壽星公上吊,嫌命長。
父母不跪子女,所以宋天晴是坐在一個小板凳上燒紙錢的。
只是那些紙錢點了幾次都點不著,最後宋天晴索性不點了,就那麼將金箔紙折成一個個金元寶扔在盆里。
這陰靈滿身怨氣,自然是不可能受這份紙錢的。
陳學義一臉哀痛地坐在宋天晴身邊,「天晴,別太難過了,還是要保重自己的身體。也許是我們和這孩子有緣無分吧,哎……」
「咯吱咯吱咯吱。」
我轉頭看了看,果然是宋菲菲在磨牙。
宋天晴淚流滿面地靠在陳學義懷裡,泣不成聲。
我看得眼珠子疼,皺了皺眉拉著宋菲菲走了。
19
「你可別怪奶奶,誰叫你託身成了賠錢貨!我們老陳家可是三代單傳,我就這麼一個兒子,我不能看著阿義老了以後沒人送終。下輩子別託身到我們老陳家啦,選個好人家過日子去吧。」
我和宋菲菲閒得無聊在花園裡瞎逛,卻撞上了在花園角落偷摸燒紙的劉翠蘭。
她還不知道我們站在附近呢,一邊絮絮叨叨,一邊不停地往火盆里扔紙錢。
天色已黑,劉翠蘭悶頭燒紙錢,自然沒發現盆里的火是綠色的,大老遠就散發著陣陣綠光。
「要告訴她嗎?」
「算了算了,就當沒看到吧。」
我和宋菲菲默契地掉頭就走,剛走兩步,就聽到身後傳來哐啷一聲。
我轉過身去一看,只見劉翠蘭的衣服上的袖子掉了一隻,此刻這支袖子正飄在空中死死地勒住了她的脖子。
劉翠蘭整個人被袖子用力向後拖去,她雙腳胡亂在空中踢,剛才踢翻了火盆才發出的聲音。
看到我和宋菲菲,劉翠蘭的小眼睛裡猛然迸發出希冀的光芒。
我還沒反應過來,宋菲菲已經一把捂住了我的眼睛。
「你什麼都沒看見,你很累了,睡吧睡吧。」
她將我調轉身體以後,推著我朝前走去。
20
我哭笑不得地跟著宋菲菲朝前走了兩步以後猛然醒悟過來,今晚,來的可不止是一個嬰靈。
劉翠蘭這邊一個,那還有兩個肯定是去找宋天晴她們了。
嬰靈凶煞,對母親卻天然保留了一分孺慕之情,只是如果宋天晴一味袒護陳學義,反而會激起嬰靈的凶煞之氣。
到時候,就是無差別攻擊了。
「救,救救我。」
劉翠蘭用盡全力拉著脖子上的袖子,拚命從嗓子眼裡擠出聲音試圖引起我們的注意。
我嘆了口氣,真是不想救啊。
「救命啊!有鬼啊!」
一道悽厲的喊聲傳來,不一會拐彎處就傳來了陳學義狼狽逃竄的身影。
看到我們他像是看到了救世主,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加快速度朝我們奔了過來。
「靈珠大師,有鬼啊!」
「天晴姐呢?」
宋菲菲一把扯住陳學義的領口,陳學義的表情有些茫然,「誰?」
宋菲菲重重地一拳打在陳學義臉上,呸了一聲以後快速朝靈堂衝去。
21
「媽,媽你怎麼了!」
陳學義被打翻在地以後總算是看到了他那被半截袖子拖著的老母親。
他大喊一聲連滾帶爬地朝前衝去,我看了他一眼,掉頭朝靈棚的方向跑去。
人可真是奇怪,對老婆無情無義一有危險就跑,
對自己媽媽反倒是挺孝順,連鬼都不怕了。
等我回到靈棚時,棚內早已經亂成了一鍋粥。
宋天晴正邊哭繞著靈堂邊跑邊說:
「寶寶,是媽媽呀,你不認得媽媽了嗎嗚嗚嗚!
寶寶,我可憐的寶寶,你別怪你奶奶和爸爸,他們只是太想要個孫子了。
你有什麼怨氣都衝著媽媽來,放過爸爸吧,他是被奶奶逼的。」
宋菲菲此時正趴在供桌上和一塊無風自動的白布廝打,聞言簡直是氣得七竅生煙。
「臥槽宋天晴!你腦子也被噬陰蟲給吃了嗎,什麼叫孩子爸爸是無辜的!」
宋天晴抹了把淚,哭得一抽一地說:
「學義都告訴我了,是他媽媽以死相逼讓他這麼做的。
他們陳家三代單傳,他媽媽在他爸爸靈位前發過誓,會看著學義娶老婆生兒子的。
他們,他們也都是身不由己。」
我走上前的腳步又縮了回來,這一家子夫妻恩愛,母慈子孝的,我和宋菲菲在這幹嗎呢?
22
宋菲菲被白布一抽,從供桌上滾了下來。
「我靠陸靈珠,你還站著幹啥!」
我嘆了口氣,只能操起手中的桃木劍加入了戰局。
誰知還沒等我靠近,宋天晴已經跑到了我身前,還噗通一聲跪下了。
「靈珠大師,求求你救救學義和我婆婆!」
我一言難盡地看著跪在地上瘦削蒼白的女人,「我沒看錯的話,那天在醫院你明明是想自殺的,你不恨你老公和婆婆嗎?」
宋天晴癱倒在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