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拐賣了。
我故意的。
因為,我發現拐賣我的女人,是早夭之相。
她用了很重的香水,卻依然掩蓋不住身上的屍臭味。
活人?死人?活死人?
1
「你放開,我根本不認識你們,你放手!」
大早上,我和宋菲菲正在街上的早餐店吃包子豆漿。
人來人往的地鐵口突然發生了爭執。
只見一個氣質儒雅、穿著卻樸素的中年女人,帶著兩個膀大腰圓的男人,她上去抓住一個戴著眼鏡、斯斯文文的小姑娘,揪著頭髮就是「啪啪」兩個大嘴巴子。
邊上的行人頓住腳步,有幾個猶豫了一下,似乎是想上前詢問情況。
此刻,我和宋菲菲正坐在熱鬧的早餐店裡。
我剛低頭喝了口豆漿,想再夾一個包子時,發現桌上的包子和對面的宋菲菲一起消失了。
側過頭一看,果然見宋菲菲端著盤包子已經站在了圍觀人群的最前側。
我一直不明白,作為一個見多識廣的富二代,宋菲菲為什麼這麼八卦?
人家的事情,到底和她有什麼關係啊?
「哎呀別擠啊你,踩我腳了。」
隔壁的大媽不滿地朝我瞪了個白眼,我訕訕地縮回了腳。
跑太快了,沒注意看路。
中年女人見我們都圍了上來,更來勁了。
她抓著年輕女孩的頭髮將她下巴抬高,撕扯中,女孩的眼鏡掉到地上,很快被踩成了碎片。
「瞧一瞧看一看啊,這不要臉的狐狸精勾引我老公,哄得我老公給她買房買車!」
「那可是我們夫妻一起辛苦打拚下來的血汗錢啊!是準備給兒子出國留學用的!」
「現在全沒啦,全給了這不要臉的狐狸精!」
2
圍觀人群頓時譁然。
宋菲菲一邊啃著包子,一邊和我交頭接耳;
「打小三啊,真刺激,但是這女孩看著不像小三。」
旁邊的大媽轉過頭看了我們倆一眼,然後重重地「呸」了一聲:
「年輕小姑娘懂啥?你們以為小三都是濃妝艷抹一臉狐媚子長相嗎?」
「有很多小三走的是清純賢良路線,這種小三往往最厲害,都是人財兩得,哄得男人以為自己遇見了真愛呢!」
宋菲菲一副受教的模樣點點頭:
「確實長得清純。」
那被抓著的年輕姑娘,看起來也就是大學剛畢業的樣子,圓圓的臉,平淡的五官,因為眼鏡掉了,神情有些慌亂,一副人畜無害的樣子。
聽說是打小三,許多原本想上前見義勇為的人,瞬間停住了腳步。
領頭的中年女人得意地叉著腰:
「大弟,二弟,把這狐狸精帶走,我要讓她把吞下去的錢都給我吐出來!」
宋菲菲用手臂捅了捅我:
「靈珠,你怎麼看?」
我眯了眯眼:
「菲菲,你覺得這天氣怎麼樣?」
宋菲菲抹了把臉上的汗:
「熱瘋了都。」
現在是盛夏,那女人穿著長袖長褲,廝鬧了這麼半晌,臉上卻一滴汗都沒出。
她旁邊負責抓住女孩的兩個男人,早已熱得臉色通紅一腦門汗了。
3
「你看她手背,看到了嗎?」
宋菲菲點點頭:
「看到了,手背上好多淤紫,這是被她老公揍了?」
「傻子,這是屍斑。」
炎熱的街上,宋菲菲卻覺得憑空冒出一陣涼氣。
她瞪大眼睛看向我,滿臉的不可置信。
我也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場景,這女人的身體應該已經死去多年了,皮膚呈現出灰敗的青白色。
如果是借屍還魂,她的肢體應該僵硬而機械,絕對不會像現在一樣靈活。
看她的面相,天中塌陷,眉心相連,面小鼻低,眼露三白。
絕難活過二十歲。
可是,她現在這個年紀,起碼得有三十五了吧?
有意思,可真有意思。
這女人在死了以後,又活了十幾年?
而且不但活著,原本早已死去的軀體居然還能繼續生長。
就算是殭屍,也只長毛髮和指甲,她卻是和活人一樣實實在在地成熟變老,從一個豆蔻少女長成了中年少婦。
4
宋菲菲愣了一會後激動不已,眼神中迸發出熱烈的光芒。
她將包子盤往我懷裡一塞,深吸口氣大喝一聲:
「放開那個女孩!」
所有人都朝我們看了過來。
只見宋菲菲大步上前,推開了拉著女孩手臂的中年男人,然後轉過身叉腰對著中年女人大喊:
「這是我妹妹,有什麼事情沖我來!」
那兩個中年男人一愣,打量了一會宋菲菲後,兩人的眼睛都亮了起來。
如果說,剛才的年輕姑娘是三分姿色的話,宋菲菲就是十分。
精緻的鵝蛋臉,艷麗明媚的五官。
再加上白皙的皮膚和紅潤的臉蛋。
宋菲菲有著不屬於普通女明星的長相。
中年女人也有些激動,她仰起脖子氣勢十足地瞪著宋菲菲:
「你說她是你妹妹,那你跟我們走一趟!」
宋菲菲伸手指向我:
「我閨蜜也要跟我一起去。」
買一贈二,中年女人樂開了花。
被放掉的小姑娘焦急地跺了跺腳,她拉住我的衣袖,驚恐中又帶著三分堅定:
「別跟她們走,她們是壞人,我看電視里說,有些人販子就是通過號稱抓小三拐賣婦女的。」
我對著她眨了眨眼:
「別怕,我是警察。」
5
這小姑娘不錯,是個心地善良的人。
我想了想朝她口袋裡塞了張紙:
「以後碰上沒法解決的麻煩了,記得來找我,這是我的電話。」
見沒熱鬧可看,圍觀群眾都散場了。
在中年女人的示意下,其中一個皮膚黝黑的壯漢,很快將一輛破舊的麵包車開了過來。
等我和宋菲菲一上車,他們仨的臉色立刻就變了:
「劉嬸,這回咱們賺大發啦!」
開車的男人也轉過了頭:
「劉嬸子,我們兄弟倆跟你乾了這麼多年,這回總輪到我們了吧?」
「俺們也不要錢,俺們還給你錢,只要把這倆姑娘給我們就行。」
我和宋菲菲驚恐地抱在一起瑟瑟發抖:
「你們,你們想幹什麼?」
坐在一邊的壯漢獰笑著說道:
「拉回家給俺們當媳婦!」
這婦人叫劉萍,兩個壯漢是兄弟倆,一個叫趙富,一個叫趙貴。
三人都是同一個村的。
他們村子窮,又在山溝溝里,村裡的普通男人根本娶不到媳婦。
為了讓村裡人能傳宗接代,由族長牽頭,村裡人集體籌錢,派了最信得過的劉萍和趙家兄弟倆出門尋找女人當媳婦。
6
車子開了兩天,又換了拖拉機,最後換成了毛驢,差不多換了能有四種交通工具以後,我和宋菲菲終於來到了這個掩藏在深山老林中的小山村。
其間,為了看守我和宋菲菲,趙富趙貴兄弟倆都是輪流睡覺的。
兩人熬了兩天,就差熬成熊貓眼了。
我和宋菲菲一到村裡,就引起了全村的轟動。
幾乎是所有人都來了,有老有少,一個個的神情全是垂涎和貪婪。
趙富上前解開我們手腕上的繩子,村裡人那麼多,他根本不怕我們跑。
我輕輕踢了踢宋菲菲:
「看出問題了嗎?」
宋菲菲點點頭:
「這村沒女人,全是男人。」
這沒用的傢伙,我翻了個白眼:
「你仔細看他們的臉。」
村裡上百號男人,黝黑乾枯的臉上都瀰漫著一層黑氣。
按氣運來看,這全村人,都會在七天內死於非命。
宋菲菲聽話得眯起了眼開始細細打量:
「看見了,全都長得很醜。」
7
趙富抽了抽嘴角,他無法理解為什麼我和宋菲菲的悄悄話說得如此大聲。
大聲到全村人都能聽見。
趙富轉過身朝著宋菲菲不服氣地喊道:
「俺們丑怎麼了?」
「你再好看,也得當我媳婦,給我生娃!」
說完,趙富就走到了族長前:
「族長,這次可該輪到俺們兄弟先了吧?俺們兄弟前前後後給村裡拉了這麼多女人回來。」
「如果把這倆女人給俺們,俺們可以再給村裡兩千塊錢!」
宋菲菲倒抽一口冷氣:
「兩千?兩千買我們兩個?」
族長看了眼劉萍,劉萍淡然地點了點頭。
趙富和趙貴兄弟倆立馬喜笑顏開,樂得好似撿到了兩個金元寶。
族長居然聽劉萍的?
我驚疑不定地看向劉萍,
這村子明顯是個拐賣村,大白天的都見不到一個女人。
而劉萍作為一個女人,為何能在村裡有這麼大的威信?
劉萍淡淡地瞥了我一眼。
她已經發現了我和宋菲菲的異常。
我們沒有像其他女人一樣哭喊尖叫,臉上的表情甚至連害怕都沒有。
她饒有興致地走到我面前:
「你是警察還是記者?」
8
「我們是婦女兒童保護協會的!」宋菲菲說得大義凜然,「快點放了我們,不然等我們同事找到這裡,你們村子就完了。」
村裡人都笑了起來,老族長更是笑得將臉上的褶子都舒展開了,仿佛一朵老菊花。
「你們放心,這村子,一般人進不來。」
老族長說得沒錯,這山外頭圍著一圈淡淡的霧氣。
我剛剛已經發現了,劉萍和富貴兄弟倆,脖子上都戴著塊木牌。
沒有木牌的人,根本找不到這村子的路口。
自然,村裡的人如果沒有木牌,也出不去。
那霧氣,是一個非常簡單的結界。
而這木牌,便是出入結界的鑰匙。
小小的一個山村,有結界,還有劉萍這樣的活死人。
有意思,真是太有意思了!
見劉萍帶著我們倆朝富貴兄弟走去,村裡的男人開始騷動起來。
「趙富,這麼漂亮的女人,你可下手給我輕點!」
「就是,別還沒輪到我們,就被你給玩死了!」
污言穢語在寬敞的祠堂里響起,族長重重咳嗽了一聲,平息了這股騷亂。
「別鬧了,過來抽籤吧。」
宋菲菲迷茫地看向劉萍:
「他們幹啥呢?抽什麼簽?」
9
劉萍露出一個殘忍的笑容:
「這是在抽你們呢,村裡的規矩,新到的女人只能在一戶家庭里待三個月。」
「要是三個月里懷不上孩子,就得去下一戶人家。」
「要是懷上孩子了,如果生的是女兒,也得去下一戶人家。」
「只有生兒子了,這女人,才能在這戶人安家,也算了終身有了倚靠。」
「我們這兒,管這叫流妻。」
宋菲菲被震得說不出話來。
我們倆就這麼暈乎乎地一路跟著富貴兄弟來到了他們家。
這是一間很典型的農家小院,四間紅磚房,正房的屋檐下掛著一串串鮮紅的辣椒。
見我們進屋,一個五十多歲的瘦削老婦人趕忙迎了上來:
「媳婦領來了?」
看到宋菲菲她臉色一沉:
「這長得妖里妖氣的,肯定不是黃花大閨女了!」
宋菲菲都氣樂了:
「我瞅你像黃花大閨女,你這倆兒子是家裡的豬生的吧?」
「我抽死你個滿嘴胡咧咧的賤女人!」
老婦人伸出手掌就要往前撲,卻被她兒子攔住了。
趙富不滿地瞪了他媽一眼:
「媽你幹啥呢?我還沒碰過呢,打壞了咋整?」
10
我和宋菲菲被推搡著進了東側的屋子。
這是一間很小的屋子,屋內只有一張簡陋的木板床。
除此之外,什麼也沒有。
窗戶開得很高,上頭還裝了鐵欄杆。
我和宋菲菲站在屋內,有種坐牢的感覺。
「我去弄些炸彈來,把這整個村子都炸了吧?」
宋菲菲認真地看著我,顯然不是在開玩笑。
我用力敲了下她的腦門:
「別瞎說,你這動靜也太大了。」
自入道門以來,師傅總說要驅邪除妖,捍衛人間太平。
可是我看這人心,卻比妖邪更像妖邪。
這村子的安靜平和,到底是人間太平,還是煉獄修羅?
宋菲菲恨恨地踢了床板一腳:
「村裡的女人,都被關在這種屋子裡嗎?」
「這麼多年,她們是怎麼過來的?」
很快就到了晚飯時間,劉萍說過,表現不好的女人,兩天只給一頓飯。
只有那些特別溫順聽話的女人,每天才能吃個半飽。
這床板上的鋪蓋污跡斑斑,聞著還有股餿味。
地上也積了一層薄灰,屋子裡硬是連個可以下腳的地方都沒有。
11
我和宋菲菲只能像兩根木頭一樣杵在屋子裡,好不容易熬到趙富趙貴他們吃完晚飯,兩人一臉急色地各自拉著我和宋菲菲進了屋。
然後,然後他們就睡著了。
睡得和死豬一樣。
這村子邪門得很,為了不打草驚蛇,只能暫時放過他們了。
我和宋菲菲從屋裡出來以後,轉頭又弄暈了富貴兄弟的媽媽,然後,宋菲菲就一頭扎進了廚房:
「靠!這都什麼呀?」
最後,我和宋菲菲一人捧著玉米啃得滿嘴流油,實在是太餓了。
進村這兩天的路上,給我們倆餓夠嗆。
將廚房裡所有能吃的東西掃蕩一空,我和宋菲菲才感覺活了過來。
「菲菲,我們先去劉萍家。」
劉萍是族長的兒媳婦,村裡最中心、最豪華的那棟房子就是他們家的。
兩人躡手躡腳地摸黑進了院子,這村裡連個路燈都沒有,而且偌大一個村子,居然沒人養狗。
我們倆借著月色在村中行走,整片村莊寂靜無聲,像是一個廢棄已久的荒村,我們越走越覺得瘮人,等摸進劉萍院子以後,宋菲菲忍不住鬆了一口氣。
12
我一把捂住了她的嘴。
劉萍作為活死人,對人的氣最為敏感。
要想不被她發現,我們倆在這院子裡就不能喘氣。
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來到正房前,房內還亮著光,昏黃的燈光將屋子內照得半明半暗。
我和宋菲菲極為謹慎地在窗前探出半個腦袋。
只見劉萍一個人坐在屋內,她面前的桌子上放著一套針線包。
劉萍將身上衣服全部褪去後,我眼疾手快,一把捂住宋菲菲的嘴。
果然,宋菲菲剩下的聲音被我捂在掌心中。
劉萍的這副模樣實在是太過駭人,難怪宋菲菲忍不住要叫。
屋內的劉萍,身上皮膚早已腐爛乾癟,左胸口處甚至露出了累累白骨。
她很小心地將那些快掉下來的皮肉用線縫在一起,
轉過去的背上曲線蜿蜒,全都是密密麻麻的針線,像爬滿了黑色的巨大的蜈蚣。
我吞了吞口水,實在是太噁心了,她為什麼不用肉色的線,非得用黑色的?
處理完自己身上的皮肉,劉萍明顯鬆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