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姥有個壞毛病,她喜歡在新人婚禮上搶喜。
每次我一勸她,她就嘆息:「姥姥也只是想多活幾年,再多陪陪你。」
一天夜裡,姥姥穿著紅衣裳又出去搶喜了。
可回來後,人卻瘋了。
我找到辦喜宴的那家,詢問緣由。
對方愕然:「我們兩家結的是陰親啊,那天晚上根本就沒請客人!」
「你姥姥,到底搶了誰的喜啊?」
1
「姥姥,你在家待著,我出去有點事。」
我把姥姥拉到房間,把房間裡的尖銳物品一一收了起來。
姥姥坐在床上,呆呆地看著窗外。
雙目無神,乾癟的嘴唇囁嚅著,似乎在說什麼,可我湊上去仔細一聽,卻又什麼聲音也沒有。
我嘆了口氣,走出房間,將門反鎖。
砰——
一聲巨響傳來,我嚇了一跳。
姥姥猛地撞在門上,大力拍打著門,伴隨著咒罵:「為什麼關著我?!把門打開!打開!你這個賤人,你想害我?哈哈哈哈哈哈,你想害我是不是……」
我攥緊了拳頭,眼睛一陣酸澀。
我父母去世得早,從小到大,我跟姥姥相依為命。
她從沒有用這麼難聽的話罵過我。
但我不怪她。
我知道,她生病了。
我轉身,腳步不停地離開了家。
姥姥的聲音漸漸小下去,咒罵聲也停了,取而代之的,是調子詭異的哼唱。
……
姥姥什麼都好,但有一個壞毛病。
她喜歡在新人婚禮上搶喜。
在新人入場時故意衝撞、阻擋亦或是先行通過,意圖「搶奪」新人運勢。
這行為很不好,人家好好的婚禮,可能就因為她這一個行為給鬧得不愉快。
她也因此被不少人指責過,我好聲好氣地跟別人道歉,回來後勸她,以後別這樣了。
可每次我一說她,她就紅了眼睛。
「曼曼,姥姥也知道這樣不好,可姥姥年紀大了,陪不了你幾年了,姥姥一走,你就孤零零一個人了,姥姥捨不得啊。」
她說,她只是想靠「搶喜」活得久一點……
她這麼一說,我再多話也哽在喉嚨里,出不來了。
三天前,姥姥在一天晚上,穿著紅衣服又出去了。
那天我在加班,沒在家。
她給我發了個簡訊,說去喝喜酒,喝完就回。
我並沒有太當回事,姥姥平時喜歡去跳廣場舞,還常去老年活動中心,認識挺多人。
人家家裡辦喜事,有時候也會邀請她。
我囑咐她千萬不要去搶喜。
她答應得好好的……
可那天晚上,直到半夜十二點,姥姥才回來。
回來後,她就開始變得不太對勁。
她夜裡會突然站在我床邊,神情詭異地看著我。
會突然發瘋,大喊大叫,又突然停下,開始哭。
她開始變得不認識我了……
我在發現這些異常的第一時間就帶她去了醫院。
可里里外外檢查了一遍。
醫生建議我送她去精神病院……
2
我懷疑她是不是那天晚上受到了什麼刺激才導致精神失常。
我特意跟公司請了假,想要查清那天晚上到底發生了什麼。
通過姥姥給我發的信息,我找到了松林街。
這是一條美食街,現在才下午四點,就已經有不少人了。
這條街上,姥姥認識的人有三個。
我挨個找了過去,前兩個家裡的兒女早早就結了婚,孫子輩也還沒到年紀。
他們指著街尾最後一家生煎鋪:「老姚家孫女兒好像快要談婚論嫁了,而且這兩天一直沒開張,說不定是家裡真有事,你要不去問問?」
說罷,又嘀咕了一句:「真要結婚了怎麼沒通知我們呢?沒道理啊。」
我也覺得奇怪,但除了他們家,也沒別人了。
我找到那家生煎鋪的時候,正好碰到一個頭髮花白的老奶奶從裡面出來。
店裡沒有一點煙火氣,可能是今天也不準備開業。
我走過去,表明身份,把姥姥的事簡單地說了一遍。
姚奶奶有些慌張,當即道:「那天晚上我沒看到你姥姥啊!」
可她並沒有否認那天晚上家裡有喜事。
我補充道:「會不會是您家裡其他人邀請的她,而且賓客太多,您沒有注意到她?」
姚奶奶臉色慘白,像是聽到了什麼嚇人的話。
她連連擺手:「我不知道,沒見過她。」
「她不可能是在我家出的事,你要不去問問別人吧?」
看起來,她對這個問題非常抗拒。
可我卻不能就這麼放棄,我姥姥還在家裡等著我,我得弄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我再三懇求,姚奶奶神情鬆動,有些掙扎。
最後一把拽住我的手腕。
「你跟我來。」
她把店裡卷閘門放下,然後拉著我直接來到了店鋪後面。
這裡的房子大多都是這樣,前面是店面,後面是他們住的地方。
還有一個大院子。
穿過院子,我就感覺到有什麼不對勁。
這裡確實不像辦過什麼喜事的樣子。
而且,陰森森的。
即使是白天,還是有點滲人。
她拉著我去了一間房間,指著前面:「姑娘,你自己看。」
我抬頭看過去,正對上一張黑白遺像!
我倒吸了一口涼氣,忍不住後退了一步。
「這是……」
姚奶奶聲音帶上了一點哭腔:「這是我孫女兒,上個月,她在外地打工的時候出了車禍,一個星期前,屍體剛運回來。」
我心頭震顫,看著那張黑白遺像,上面的女孩清秀,笑得很甜,看起來也不過 20 出頭的模樣。
姚奶奶聲音頓了頓,似乎有些猶豫,可糾結了一會兒還是開了口。
「我家老頭子怕她孤單,給她定了一門陰親。」
「什麼?」
我有些錯愕地轉頭看著她。
姚奶奶似乎也並不覺得這有什麼不對:「兩個年輕人在下面也能相互陪伴,一起生活,倒也不會孤單。」
「那小何年紀也不大,在工廠操作機器時失誤,被絞進去了,失血過多死的。」
「聽說是個老實本分的,跟我家孫女兒倒也相配。」她自顧自說著,突然想起來我來這的原因,話音一轉:「我們兩家結陰親確實是在三天前的晚上,可只有我們自家人,哪裡敢去請人喝酒?!」
「你姥姥的事,肯定跟我們沒有關係!」
她估計是覺得自己說得多了會招惹麻煩,迫不及待撇清關係:「你姥姥肯定是在別的地方出的事。」
她不想再跟我聊下去了,下了逐客令。
我走出這家生煎店,站在門口左右看了看。
視線落在左邊一家奶茶店上方,那裡有個監控……
3
我花了點錢,查看了那天晚上夜裡的監控視頻。
視頻里顯示,夜裡 9 點多,我姥姥出現在視頻畫面里,她在生煎店門口停留了一會兒,然後臉上出現了詭異的笑容,往右邊走去。
邊走還邊扭頭說話,似乎正在跟誰談論著什麼。
她伸手在前面指指點點,動作怪異。
我看得身上冒出了一層冷汗。
一旁的奶茶店老闆也看得渾身發怵,下意識脫口而出:「這老人家中邪了吧!」
我猛地扭頭看著他。
老闆一愣:「抱歉,我瞎說的。」
不,我意識到,可能他說的才是正確的。
我姥姥不是生病了,是中邪了!
那天晚上,她搶了死人的喜!
……
失魂落魄回到家,我一開門,姥姥就聽見動靜,大力拍打起了門。
「小賤人,你回來了是吧?!快把我放出來!我要殺了你!」
姥姥的情況越來越嚴重了。
我有些無力地坐在沙發上。
奶茶店的監控視頻被我拷貝了一份下來。
我翻看著那視頻,心裡湧上來一股絕望。
姥姥九點半消失在監控里,十二點才回到家,這兩個半小時的時間裡,她去了哪裡?
我有些漫無目的地在網上搜索著關於「中邪」「搶喜」的資料。
頁面點開了一個又一個。
可都沒找到什麼有用的,就在我愈發煩躁之際,手機左下角突然彈出了一個彈窗。
我一時沒注意點了進去。
是個直播間,無論是主播,還是名字,還是背景,都很奇怪。
「玄清觀辛夷……」
我念了下主播名字,剛要點退出直播間的手鬼使神差地停了下來。
主播是個很年輕的姑娘,就是打扮得有些古怪。
此時直播間觀眾很多,從他們的你一言我一語的評論里,我隱隱約約意識到,這個主播,好像是有點真本事的!
就在這時,一個名叫「風吹麥浪」的網友跟她連了線。
開口就喊:「辛夷大師!救命啊,我家工廠鬧鬼了!」
「工廠」一詞出來,我愣了愣。
那個名叫辛夷的年輕主播聲音很好聽:「不著急,慢慢說,到底怎麼回事?」
她一開口,我就覺得自己躁動不安的心好像平靜了一些。
風吹麥浪也冷靜了一些。
他緩了緩,然後道:「我家在市裡郊區開了木材加工廠,就在大半個月前,有個實習工人因為操作不熟練,被卷進了機器里,死了……」
我瞪大了眼睛。
「我該給的賠償都給了!那工人家裡人也收了賠償金。」風吹麥浪聲音急促了些:「我工廠停了好長時間沒有運轉工作,損失很大,實在是扛不住了,三天前,我去廠里仔仔細細檢查了一下,如果沒什麼問題,準備這兩天就恢復運轉的。」
「可那天晚上,我的工廠鬧鬼了!」他聲音微顫,似乎回憶起了極恐怖的事情,帶著驚恐:「我聽見有人在吹喇叭,還有好多人在說話,還有人在喊『新娘子來啦!』,我嚇得一下子就跑了,還摔了一跤……」
直播間評論區倒是不少人都在好奇追問,也有一部分人質疑。
【你騙人的吧?聽著像現編的。】
【你那工廠以前是墳場嗎?】
【就是,工廠就算鬧鬼,也不會是這個樣子吧?】
「這個樣子,倒是像之前辛夷大師說過的鬼宴……」
我從風吹麥浪的話中回過神,胸腔劇烈起伏了兩下。
也在評論區打出了一行字。
「那個意外去世的工人,是姓何嗎?」
風吹麥浪聲調都驚得上揚了:「你怎麼知道?」
主播辛夷輕「咦」一聲。
「看來這位網友,也有故事啊?」
我抿了抿嘴,打字:「我說出來了,你就能幫我嗎?」
她聳了聳肩:「試試唄,萬一我真能幫你呢。」
眼下也沒有其他辦法了。
抱著死馬當活馬醫的心態,我咬了咬牙,把姥姥的事說了出來。
等我說完,評論區不少網友都參與了討論。
可除了關心和猜測我姥姥異常狀態真相的,還有一些刺耳的聲音——
「靠!我最討厭搶喜的勞布斯了,只能說你姥姥活該。」
「就是,人家辛辛苦苦籌備的婚禮,那些老太太隨隨便便就破壞了,多糟心啊。」
「這是遭報應了吧?」
看著那些評論,我臉色慘白,攥緊了手指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看向螢幕中央的主播辛夷,她也眉頭緊皺,似乎不太高興的樣子。
我心裡一沉。
她,是不是不會幫我了。
「嗐,找到了。」辛夷在下一秒舒展了眉頭:「這個禁言功能真不好找。」
「搶喜行為確實不好,但現在我們就事論事。小妹妹,有些人說話不好聽,我給禁言了,你別在意。」
「行了,你接著說。」
我一怔,心裡一股暖流涌過,吸了吸鼻子,我說:「我懷疑,我姥姥是中邪了,她消失在監控的這段時間裡,有可能是去了那個工廠,我在她的鞋底發現了不少泥土……」
辛夷點點頭,沉思了幾秒。
她喊了一聲風吹麥浪:「那個死了的實習工,是個什麼樣的人?」
風吹麥浪想了想:「他很年輕,才二十歲,但就因為太年輕,所以不太穩重,偶爾會偷懶,還喜歡跟工友湊在一塊閒聊,那些工友其實不太喜歡他……」
辛夷微挑了眉:「為什麼?」
「因為他太好面子,喜歡說大話,吹牛。」風吹麥浪嘆了口氣:「他以前還在外面說我這工廠是他家的……唉,現在人都死了,說這些也沒什麼意思了。」
「誰說沒意思了?」辛夷原先鬆鬆垮垮的坐姿微微坐正了一些,她看著鏡頭,又好像在透過鏡頭看著我們:「那個小何,為什麼會把鬼新娘帶到工廠來結冥婚,這不就有答案了嗎?」
我愣了一下,隨即明白了。
他死了之後還保留著生前的脾氣秉性,他肯定也對素未謀面的鬼新娘說這工廠是他家的,也因為對害死他的地方多多少少有點怨氣,想壞了這地方的氣運,所以才在工廠結冥婚。
我有些激動:「辛夷大師,那您說我姥姥……」
「怕是撞見鬼新娘和鬼新郎了,夜裡陰氣重,他們兩個又是剛死的,你姥姥不注意的話可能就真分不清,她要是在他們的婚禮上搶喜,那搶來的可就不是喜氣,而是陰氣了。」
「陰氣入體,魂魄不寧,周圍陰氣圍繞,怕是吸引來不少孤魂野鬼。」
「你外婆身體里,八成鑽進了別的鬼。」
聽著辛夷的話,我渾身顫抖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