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遇車禍地點不要盯著看。」
「午夜遇到搭車的不要隨便停。」
「別以為跑大車的氣勢凶,就招不來禍事。」
我師父對我的叮囑,十多年來我都記在心裡。
但今晚,我破例了。
午夜時分,我遇到一家四口攔車。
那男主人一看到我的車燈,就撲通跪在了路邊,不住地磕頭。
他們的黑色轎車歪在路旁,像是拋錨了,四個人全都一副驚魂未定的樣子。
我讓他們上了車,男主人一臉驚恐地告訴我,剛才有一輛奇怪的紅色跑車一直在山路上追趕他們。
我告訴他不用擔心,我開的是重卡,沒有車敢找我的麻煩。
正在這時,收音機里開始播報一場交通事故。
就在我們行駛的這段山路上,一輛紅色跑車跟一輛黑色轎車發生了嚴重車禍。
其中,紅色跑車的司機當場身亡。
1
我直接關上了收音機,事故的後半段還沒有播報完,就戛然而止。
坐在副駕駛的男人好像被嚇到了,臉色慘白。
「怎麼會這麼巧?之前追趕我們的也是紅色跑車!」
坐在後排的男人妻子和一兒一女都有些瑟縮,幾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這是三年前的車禍了,剛剛是廣播在回顧過去的事故新聞。」我抽出根煙遞給副駕駛的男人。
男人這才鬆了口氣,接了煙沖我道,「兄弟貴姓啊?我姓穆,叫我老穆就行,那是我妻子羅英。」
「我姓龍,龍長棟。」我從後視鏡里向羅英點了點頭。
羅英懷裡還摟著女兒,旁邊坐著兒子,也沖我笑了笑。
「這次可多虧龍兄弟了。」
老穆嘆口氣向我道謝,「我們本來是接了女兒,準備一起回家的,誰知道能遇到這種事兒?」
「怎麼想都覺得瘮得慌,這次回家可得找個廟好好拜一拜。」羅英跟著道。
「女兒是上大學了嗎?」
我瞧了一眼羅英懷裡的女兒,那不是個小姑娘了,看年紀應該二十歲上下。
羅英輕輕撫摸著女兒的頭,滿臉疼惜,「是啊,上大學了。」
「現在也不是節假日啊,怎麼回家了?」我又問了一句。
羅英的表情有瞬間的凝滯,另一邊的兒子卻突然咳嗽了起來。
那不像普通的咳嗽聲,異常的艱澀干啞,還伴隨著沉重的肺音。
老穆沒有轉頭關心兒子,反而警告道,「穆旭,你忍一忍,別出怪動靜!」
男孩像是被嚇到了,馬上停止了咳嗽。
「哎,沒必要,孩子不舒服,幹嘛讓忍著啊?」我對老穆道。
老穆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2
突然,一陣發動機的轟鳴聲由遠及近。
老穆一下緊張了起來,他透過車窗向外一看,聲音都變調了,「又是那輛紅色跑車!它跟來了!」
耀眼的大燈從後面照了過來,一個紅色的影子直衝我們而來。
我謹慎地把著方向盤,狹窄的山路上,那咆哮的引擎聲就像一頭正逐漸逼近我們的野獸。
羅英伸長手臂,把驚慌的兒子、女兒都攬進了懷裡,老穆在前排死死捂著腦袋。
我從後視鏡看去,已經逼近我們車尾的跑車,敞篷大開。
那開車的司機手把著方向盤,腦袋有大半個探出了擋風玻璃,張大了黑乎乎的嘴似乎在嚎叫。
是什麼飆車黨嗎?
我擰緊了眉毛,把住了車道。
這裡上山、下山都是單行道,絕不是可以飆車的地方。
一陣陣刺耳的喇叭聲在空寂的山路上四處迴蕩,凜冽的山風裡隱隱傳來瘋狂的叫喊。
那跑車的司機像是真的瘋了,幾次不要命地企圖插進我的車身跟山體之間狹窄的縫隙里。
我不肯讓路,他就拚命地按喇叭。
那一聲大過一聲的引擎轟鳴聲簡直就像死神在我們頭上揮舞著鐮刀。
這時候,老穆縮在副駕駛上,好像被嚇得有些神經質了,嘴裡一直嘟嘟囔囔個不停。
前面到轉彎的地方了,我安慰那一家四口,「不用擔心。」
借著彎路,我左打方向盤,巨大的車身在路上猛地一擺。
那紅色的影子瞬間被逼退,不得不急踩剎車。
路面好像都被劃出了一片火花,留下了幾道長長的印子。
等轉彎一過,那追著我們的紅色野獸就沒有了聲息。
3
一家四口好半天才緩和過來。
老穆把我遞給他的煙,送在嘴裡狠狠吸了兩口,才又沖我道,「多謝你啊,龍兄弟。」
「它為什麼總追著我們啊?」
縮在羅英懷裡的女孩緊緊抱著手臂,「我們又沒有招惹它。」
羅英輕拍著自己的女兒,視線從後視鏡里慢慢掃過我的臉,聲音低了又低,「該不會,是抓交替吧?」
「剛剛我們不是聽了廣播?這段路上出過事,那輛紅色跑車的司機不是當場就死了嗎?」
羅英的視線再次看向我,「龍兄弟,你知不知道後面的事啊?那場車禍里,總共死了多少人?」
「媽——」
我還沒來得及開口,害怕的女孩緊緊抱住了羅英的腰。
老穆回頭瞪了羅英一眼,「別他媽瞎說,死了多少人關你什麼事?這大半夜的別嚇著孩子!」
我從後視鏡里看去,羅英緩慢地垂下了頭,女孩被嚇得紅了眼眶。
而他們的兒子穆旭,一直頭靠著車窗,隨著車身顛簸,額頭不時地磕在玻璃上,就好像不知道疼一樣。
「總共死了多少人,我也記不清了。」我開口回答羅英。
「但好像,那紅色跑車上除了司機,還有一名同乘的女孩。出事後,就昏迷不醒了。」
4
駕駛室里,一時陷入了沉默。
黑漆漆的山道上,現在只有我們一輛車。
隔壁下山的路緊挨著懸崖,那邊時不時有長在崖壁上的柏樹,向上凌亂地探出枝丫。
在黑夜裡,那些張牙舞爪的影子投在公路上,總讓人心驚。
「姑娘,你叫什麼名字啊?」
我打破了寂靜,視線瞥向羅英懷裡的女孩。
那女孩好像沒想到我會直接問她,她從羅英懷裡坐起身,想回答我,卻又擰著眉毛愣在那兒了。
「弟弟叫穆旭,你呢?姑娘,你叫什麼名字?」我又問了一次。
女孩緩慢地張開嘴,像是要回答我,卻又被羅英一把摟住。
「我女兒叫穆佳,佳肴的佳,是當初她爺爺給她起的名字呢。」羅英笑呵呵地道。
女孩愣了愣,點了點頭,但卻沒有再倒回羅英懷裡,而是自己靠窗坐著。
5
這時,已經過了午夜,月亮都隱去了。
這條山路很偏僻,幾乎只能靠著車燈照明。
突然——
「有人!」女孩驚叫。
羅英和老穆都同時向窗外看去,卻都沒看到什麼人影。
羅英摸了摸女孩的頭,「大半夜的哪有什麼人?你看錯了。」
「沒有!」
女孩很堅持,「我看得很清楚,是個穿碎花裙子的姑娘,就站在路邊看著我們!」
6
「別是那個紅色跑車上的女孩吧?」
穆旭這時候神來一筆,把老穆的臉都嚇白了。
「都別胡說了!」
老穆高聲呵斥了兒女一頓,再轉頭看向我,有些不好意思,「讓你笑話了,龍兄弟。」
「沒事兒,大半夜的遇到這些事,難免瞎想,」我開口道。
「龍兄弟,你這大半夜的是去運什麼貨啊,我看你這車開得挺輕巧。」老穆轉而問道。
「車上沒裝什麼東西,我是來山里找人的。」
「找人?」老穆有些奇怪,「那怎麼開輛大貨車啊,走起來多不方便?」
「不方便,可是安全啊。」
我笑了笑,「我開十多年大車了,開這車比開小車舒服。」
「龍兄弟這車技一看就紮實,」羅英瞪了老穆一眼,「比你強!」
老穆沒吱聲,羅英又看向我道,「龍兄弟是在這山裡有親戚嗎?」
「不是尋親,我是替我一個客戶,來找她朋友的。」
7
正說著,一個白色的影子突兀地出現在了公路中央。
大燈閃過,車裡的人都看清了,那真的是一個女孩,穿著白色長裙,兩隻袖子上綴著點點紅色碎花。
我這時候踩剎車已經來不及了,車子直朝那個女孩撞了過去。
好在,那似乎只是個影子,就像電視機閃過的畫面一樣,突然出現又突然消失了。
「是她嗎?是她嗎?」
穆旭驚慌失措地大叫了起來,「她回來了?」
「你閉嘴!」老穆又朝穆旭大吼。
羅英緊緊挨著自己的女兒,女孩倒是很冷靜,只是臉上滿是困惑,「媽,我剛剛好像聽到有人叫我。」
羅英下意識地捂上了女孩的耳朵,「別聽,不是什麼好東西。」
「不用緊張,說不定只是這裡的自然環境,意外錄製下來的影像,」我再次出言安慰這幾個人。
老穆趕緊道,「對對對,龍兄弟開大車的年頭長,這種事肯定知道的比我們多。」
8
「媽,我冷。」這時,后座的女孩有些發抖。
羅英趕緊解開自己的外套,「來,媽的衣服給你穿。」
女孩剛轉過身,卻猛地尖叫了一聲,「媽,你流血了!」
我沒有從後視鏡里看到血,但那一刻女孩的神情不像是假的。
老穆迅速回身,伸手扯住女孩的胳膊,「哪有流血?你媽衣服花紋就那樣。你這孩子,嚇傻了吧?」
女孩再次轉頭看向羅英時,羅英已經用外套把自己重新裹住了,「媽好好的呢,哪有流血,凈瞎說。不過這車廂里,好像是有點兒冷,我一脫衣服也覺得涼颼颼的。」
「讓姑娘坐前面來吧。」
我開口道,「前面暖風熱,吹一會兒就暖和了。」
羅英和老穆乍一開始好像還有點兒猶豫,但架不住女孩凍得身體直發顫。
9
女孩和老穆換了位置,似乎瞬間就好了很多。
女孩好奇地看著我的臉,突然笑了一下,「大叔,你好像張飛啊。」
我也跟著笑了。
女孩說的沒錯,我這人天生異相,樣貌駭人,身材也超乎常人的魁梧高大,也虧得這女孩不害怕。
我把手邊的保溫杯遞給了她,「喝點熱乎的吧,一會兒就好了。」
女孩接過保溫杯,定定地看了好一會兒。
我遞給她的保溫杯是奶白色的,杯上畫著粉紅色的兔子,還有兩隻很像兔耳朵的把手。
「大叔,你這杯子好可愛啊。」
女孩摩挲著那兩隻毛茸茸的耳朵,「我好像也有一個……」
10
「是嗎,是誰送給你的?」我輕聲問道。
女孩皺起了眉毛,似乎一時想不起來了。
突然,後排伸過來一隻手!
「佳佳,爸給你擰開。」
老穆直接從女孩手裡抽走了保溫杯,擰開蓋子,倒出了一杯熱氣騰騰的紅棗水。
「是紅棗水啊,我最愛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