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人類的氣味!」
它們嬉笑道。
唰——
一張大臉猛地懟過來!
與我幾乎鼻尖貼著鼻尖。它的嘴大得可以直接吞進我整顆頭!
我連尖叫都沒來得及發出來,就被一股強大的力量拽走了。
7
我們回到了少爺的臥房。
少爺被剛剛的貼臉殺嚇昏了。
我看到滿地的瓜子皮發出微渺的金光。
大敞的門外,響起小翠驚恐地呼喊:「鬼!鬼!有鬼啊——」
我想通了來龍去脈——
夜深了,小翠見我還沒回房,就出來尋我。
先前爬少爺床的丫鬟都失蹤了,她擔心我重蹈覆轍,就來少爺的臥房偷窺。
可少爺的臥房空無一人。
她推門而入,聽到女鬼的笑聲,嚇得她摔了個大跟頭,把香囊里的瓜子皮摔了出來。
系統的瓜子還是有用的,巨大的吸力把我們拽回了「現世界」。
看著小翠一溜煙兒跑得不見蹤影。
我長舒一口氣,想收起地上的瓜子皮。可指尖剛剛觸及,瓜子皮倏地消失了。
系統:【叮——「了不起的瓜子」道具已失效。】
……
天亮了。
系統再次播報:【三天過去,死亡玩家 46 人,倖存玩家 4 人。】
彈幕嘰嘰喳喳:
【總榜排行第 85 的徐寶珠死了,嗚嗚嗚我偶像沒了!】
【我也是從珠珠的直播間過來的,她死前聽到一則傳聞。「喝少女的血,會永葆青春」。】
【救命!!排行第 137 的房翎也受了重傷。他找到的線索是……段家夫人的真實年齡是 128 歲,但她看起來卻像 30 歲的少婦。】
【線索真假混淆,玩家們太難了!】
我默默看著彈幕談論。
這兩條線索連起來,豈非讓人聯想到:夫人是詭怪,她靠喝少女的血,永葆青春?
難道,失蹤的丫鬟不是掉進了「里世界」?而是被夫人害了?
抑或,夫人與里世界有著微妙的聯繫?
8
正午的陽光灑進小廚房。
庭院中,丫鬟們大多在休息閒談。
我坐在小板凳上,細細給小翠講解符籙的用法。
她昨晚聽到鬼哭,嚇得小臉青白。
我還剩下一張風符,一張雷符。索性全給了她。
我留著,也只能劈劈少爺了。
小翠捏著手絹哭哭啼啼:「有鬼!真的有鬼——」
其他丫鬟倚著牆根嘲笑她。
「小翠,你和李可愛待得久了,人也跟著癲了。」
「就是!哪兒來的鬼啊,我看是你心裡愛慕少爺,心裡有鬼吧?」
「癩蛤蟆想吃天鵝肉!連最討夫人歡心的詩畫姐姐都沒個名分呢,你倆也敢肖想少爺?」
詩畫是夫人房中得力的大丫鬟,每日正午會來小廚房端木瓜桃膠雪燕羹,這是夫人最愛的下午茶。
聽到丫鬟們議論自己。
詩畫笑著嗔怪道:「休要亂講!雪燕羹好了沒?」
等雪燕羹的工夫,她與眾人話家常道:「咱們夫人啊,這陣子身子不爽利。前兒個晚上酉時就困得睜不開眼,早早歇下了。昨兒個又干瞪著眼,直到子時才睡著。要我說,不如請個郎中來,為夫人診一診,開個方子調養調養睡眠……」
冬日的太陽暖烘烘的。
照得人渾身舒展。
我垂下頭,對著一盆清水擦臉。
小翠則緊緊捏著符籙,在一旁緊張兮兮地溫習我教她的東西。
這時,披著黑狐大氅的小少爺踏進了外院。
他站在一樹紅梅下,眸光深深。好似狐仙化形了似的,既冷且媚。
丫鬟們看見少爺來了,皆是一驚。
詩畫更是羞紅了臉,笑問道:「少爺怎的來這兒了?」
內院和外院向來分得很開。
內院雅,是主子一家住的,高等丫鬟隨身伺候。
外院俗,是些干下等活的丫鬟婆子待的地方。
前幾次,我都是乘人不備偷溜去的內院。小翠昨夜因找不見我,跑去內院也是冒了被打板子的風險的。
像段玉琢這樣尊貴的主人,鮮少來我們這邊。
他三步兩步走到我面前,看我滿臉的水,用毫無起伏的淡漠語調道:「這回倒知道洗臉了。喏,擦擦。」
帕子遞到我手中。
我不客氣地接過,細細擦乾了臉上的水。
「呀——」
一個丫鬟發出驚呼:「原來她長得這麼……噯!」
她被另一個丫鬟踩了腳。
段玉琢的眼睛亮了亮,可很快又染上一層陰翳。
他牽起我的手:「跟我走!」
在眾人驚愕的目光中,我被拽了出去。
9
他不來找我,我也自會找他。
他把我帶到書房,在籬落香裊裊的輕煙中,他幽幽地問我:「我是不是早已死了?」
我微微揚起頭。
陽光透過屏風的縫隙,落在他臉上,潔白的側臉蝶影翩飛。
「你想起來了?」我輕嘆一聲。
段玉琢,是玩家。
在《玉壺冰心》副本中,我們相遇過。
其實,在前夜看見他的第一眼,我就認出他了。
我故意觸了他的指尖,卻沒看到他直播間的彈幕。我也想過也許是他關閉了直播,令我的「彈幕昭昭」失效。
可他卻像完全不認識我似的。
他的性格也與之前不同,以前的他急躁毒舌,還自帶倒霉蛋屬性。
現在的他,像被禁錮在淡漠的面具之下。
先前就聽說,有的玩家被系統看中,死後不會隕滅,而是變成 NPC,留在副本之中。
他……
便是這樣變成 NPC 的吧。
少年沉默一瞬,又輕聲道:「他來了,他來找我了。我昨晚夢到了。」
「誰來找你了?」我有些訝異,「你夢到了什麼?」
段玉琢用平靜的臉孔和淡漠的語氣,講著激動的話:「房翎。你還記得他嗎?
「在《玉壺冰心》相遇後,我和他合作通關了很多副本。
「我死之後,他一直在遊戲里找我。
「他來了這個副本。可他在『里世界』,被老太監捉住了。
「他的遊戲初始技能是『託夢』,他託夢告訴我說他快死了,再也不能尋找我了。
「因為他的夢,我想起了一切。」
我記起了房翎。
在《玉壺冰心》副本中,我是狀元,房翎是榜眼,段玉琢是探花。
難怪昨晚看到彈幕提到「房翎」時,我有一瞬覺得熟悉。
撲通——
段玉琢跪在我面前,目光懇切:「求求你救救他!!」
他神情崩壞,就像面具下的靈魂掙扎著想要破壁而出。
我趕緊扶起他:「我盡力我盡力!雖然目前我也活不太下去。」
夜幕降臨時,通往裡世界的入口才會開啟。
現在再急也沒轍。
不如去尋找些新的線索。
——比如,夫人到底是個什麼東西。
我眸中划過一絲精光。
10
我和段玉琢培養了偷窺的毛病。
晴天朗日的,我倆一人拿個樹枝,欲蓋彌彰地挪到夫人門口。
戳破紙糊的窗,偷偷往裡瞄。
彈幕激動。
【就是現在!每日未時,夫人都躲在房裡不出門。】
【對對,連府台夫人請她去賞花,都被她找藉口推了。】
【迫不及待了,快讓俺看看她藏在房裡幹啥!】
夫人用過了雪燕羹,在對鏡梳妝。
青絲如瀑,明眸皓齒。
雖已三十五六,臉上卻連一絲皺紋都沒有。
忽然,她掩面而泣。
哭了片刻,又抱著頭低聲痛呼。她站起身,跌跌撞撞地撩開紗幔,撲到榻上。
紗幔層層疊疊,我們只窺得一個痛苦的影子。
約莫一刻鐘後,那個人影才走出紗幔,赫然是個枯萎佝僂的老嫗!
她發白如雪,皺紋層層疊疊,臉頰的松肉似要垂到地上去了。
我捂住嘴。
雖然已隱隱懷疑她是吸食少女鮮血的詭怪,目睹仍不免毛骨悚然。
我和段玉琢悄悄後退,後退……想要快快離開這個危險之地。
吱——
段玉琢踩到一截樹枝。
房內的老嫗猛然抬頭!
這時,兩隻玉白的手分別按在我和段玉琢的肩上。
那雙手一拎,我們就御風而行,不過眨眼,我們就逃至郊外的一座荒宅門口。
……
「多日不見,女施主可好啊?」
冬風蕭瑟,妖僧一襲白袍站在遍是落葉的街道上,長身玉立,笑意繾綣,仿若溫柔的神明。
明明該是矜聖不可犯的,奈何他眸光中帶著掩不住的妖冶,令人心尖不禁泛起一絲痴來。
我高興地向他跑去:「神隱!!」
11
原來昨晚殺死蜘蛛精,救了我們的就是神隱!
我早該想到的!
我錘了錘自己的腦袋,隨即冒出新的疑問:系統收走了玩家的炁,為啥神隱仍這麼厲害?
卻見他淺淺一笑:「阿彌陀佛,佛曰不可說。」
我暗自思量:必是和他的「系統初始技能」有關!
在驚悚遊戲中,一些玩家是天生異能者。比如我會咒訣和召喚術等道法,當屬此類。
一些是普通玩家,沒有先天異能。
登錄遊戲,成為玩家後,系統會賦予所有玩家一個初始技能,比如我的技能是「彈幕昭昭」,我能看見自己直播間和與我有肢體接觸的玩家的直播間彈幕。
在這個副本中,我的先天道法被限制了。
但,「彈幕昭昭」還在。
也許,神隱仍舊強大,與他的系統初始技能有關。
他不說便不說吧,守口如瓶,才能在驚悚遊戲里更好地保全自己。
……
【叮——】
系統通知出現:【恭喜玩家李可愛距離真相更近一步。你的謎題已水落石出。
【只有查出丫鬟失蹤真相,才能恢復術法。
【只有殺死 XXX,才能通關遊戲。
【你只有一次回答的機會,答錯後果自負。祝你好運!】
隨著我的探索不斷深入,謎題清晰起來。
段玉琢幫我分析:「很顯然,失蹤的丫鬟是被夫人——也就是『我娘』——給害了。
「我娘為了永葆青春,才殺了她們,喝她們的血。
「里世界的那個『芙蓉面』,仔細端詳,和我娘長得有幾分相像!
「那些飄浮的臉,就是我娘『對美麗的執念』在里世界的映射!
「只有殺死 XXX……
「嗯,我懂了!這個 XXX 應該是『沈芊芊』,也就是我娘的名字。」
我蹲在牆根,仰頭看他。
——段玉琢,你可真是你娘的好大兒!
段少爺向神隱尋求認同:「小師傅,您覺得呢?你們佛家不是講……講……」
神隱雙手合十:「阿彌陀佛,諸色相,皆虛妄。身處幻夢中,人確會為色相著迷。」
「所以你認同我的分析?」段玉琢淡淡地高興起來。
「不認同。」神隱淡淡地搖搖頭。
聽他們說完,我站起身,慢條斯理道:「還有一個線索。詩畫細數了你娘的入睡時間。
「『里世界』入口的開啟時間和你娘入睡的時間分毫不差!
「會不會『里世界』是她在夢中造就的呢?
「另外,丫鬟們是爬你的床榻後失蹤的,你的床榻是里世界的入口。
「我依然傾向她們是不小心掉進里世界,被詭怪擄走的。
「至於你娘為何變成半人半鬼……
「我們需要更多線索。」
神隱悠然從厚厚的塵土中拽出一個匾額。
匾額銹跡斑斑,被灰塵掩住了字跡。
妖僧伸出玉白的手,拍掉塵埃,露出四個黯淡的大字——烏總管府。
「一百多年前,沈芊芊曾是烏總管府中的丫鬟。
「相傳,烏總管曾是最受陛下重用的大太監,告老還鄉回到了錦城,置辦宅邸。
「後來不知發生了什麼,府邸被一把火燒了。
「亡魂無數,這裡也成了荒宅廢墟。
「在這裡,能找到這位段夫人的過去。」
神隱說完,我們仨魚貫而入。
12
荒宅中,蛛網密布,雜草叢生。
光禿禿的大榕樹,樹心已被白蟻掏空。
焦黑倒塌的房樑上,老鼠穿梭自如。
彈幕百無聊賴,討論起來。
一個叫 momo 的觀眾分享他知道的消息:
【玩家端木青在府衙找到了「地方志」,上面說烏公公是個了不起的大善人。災年施粥,修堤建橋,深受百姓愛戴。就是他很怕死,雇了一堆雲遊方士為他煉丹。】
@王元宵:【煉丹?不會是用少女煉丹吧!】
@momo:【不是!那還配稱為善人嗎?就是純粹的拿靈藥煉。這位烏公公除了怕死,私德上挑不出一點兒瑕疵。】
@游籬:【嘖嘖,我可不信!像我這樣的大好人都有瑕疵呢……】
……
我們仨在斷壁殘垣間細細搜尋,直到天之將暮。
紅彤彤的晚霞下,段玉琢激動地揚起胳膊,手中擎著一個狹長的橡木盒子。
「找到了!」他聲音高昂,我仿佛看到他曾經鮮活的模樣。
我們仨圍聚一團,打開木盒。
盒子裡,是一幅畫。
畫卷很長,隨著畫卷緩緩展開,映入眼帘的是少女嬉戲圖。
畫中共十二個少女,容貌昳麗,各有千秋。
最大的疑似十五歲。
最小的,看起來還不過十二、三歲。
這幅畫風格詭譎,看得人瘮得慌。
她們有的身上爬滿蜘蛛;有的舉著蠟燭,蠟淚滴在手上仍不鬆開;有的被繩索捆綁,眼角含淚,唇邊卻彎出晦暗的笑……
一個個看下來,我們找到了沈芊芊。
她十二歲左右,面孔稚氣恬靜,手中抱著一根燃燒的木棍,眼中露出堅毅。
更詭異的是,看到最後,站在第十二位的少女赫然是我們在里世界看到的那個「芙蓉面」!
她叫沈紫茵,約莫十五歲,是這群女孩中年紀最大的,穿著粉色襦裙,滿身鞭痕,半邊臉都是血。
盒子中還有一封信。
——寫滿沈芊芊對沈紫茵的咒罵:【陳倉暗度充良善,袖裡藏刀枉為人!死有餘辜!死有餘辜!】
……
百年前,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讓有權有勢的烏總管府付之一炬,讓沈芊芊變成半人半鬼的怪物,讓沈紫茵成了里世界的「芙蓉面」……
沈芊芊為何罵沈紫茵?
夜幕已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