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拚命搖頭:「我是卑劣的妖,是殘暴的妖!我不要做妖!師父——」
師父站在光芒中。
她慈愛的聲音驅散了喋喋不休的黑影。
「孩子,惡人不如義妖。善用你的妖力,不要壓制它。讓它成就你!」
蘇晴暄感到有一束光照進心裡。
「不必執著於『成為人』。而是接納自己嗎?」
她喃喃著擦乾淚,緩緩站起身。
幻境消失,她看到面前是萬丈深淵。
懸崖邊,開著鮮艷的血靈芝。
8 周大鵝
當周大鵝發現只剩他自己時,不由得抱緊了大鐵鍋。
他深知自己是個不折不扣的慫包。
師姐和師妹不在身邊,反倒不必裝成強悍的模樣了。
他十五歲時曾伴師父遊歷,遇到危險總是掉頭就逃,把師父遠遠丟在身後。
他控制不住自己,就是兩腿不聽使喚,就是想逃!
師父從來沒怪過他。
她總是說:「膽小不是罪,怕死是人之常情。」
可有那麼一次,他和師父遇到了人面蛛,他又跑了。這次逃跑,害得師父失去了左臂!
周大鵝痛恨自己!
如果他和師父聯手,也許師父就不會失去一條胳膊了!
如果師父有兩條胳膊,也許在雲州遇險時,就不會死了!
是他害了師父啊,是他害了師父啊!
看——
菩提樹上結著好大一張蛛網!足以兜住十個他了!
一隻血紅色的人面蛛舞動著螯肢,正沖他詭異地笑著,似乎對面前的獵物極具耐心。
它多像當年遇到的那個妖啊......
「周舒雁,你怎麼不逃呀?」人面蛛開口了,聲音像蟄居在深山荒野中的老怪,喑啞低沉,「你逃了,我好追你呀!」
「你不是最擅長丟下別人獨自逃命的嗎?」
「快逃,快逃!我最喜歡追逐的遊戲了。」
周大鵝想起自己還有周舒雁這個名字。
舒雁,是師父給取的。也是鵝的意思。
「曲項向天歌」,鵝叫聲高昂嘹亮,乃是勇猛兇悍的禽類。
周舒雁握著鐵鍋,咬牙盯著人面蛛:「我不會再逃了。我要為師父報仇!」
唰——
還不等他殺向人面蛛,師父的幻影忽然擋在他的面前:「舒雁,別去!它在故意激怒你。」
「過往已成過往,不要再沉湎回想,放過你自己吧。」
「我,不是你害死的。」
師父滿臉皺紋,站在菩提樹下,周身散發著溫柔的光。
「師父!!!」
一米九的大塊頭撲通跪倒在地,淚流滿面:「師父——」
枯瘦矮小的老太太卻只是望著他笑。
她不斷地重複著:「師父不是你害死的,不是你害死的......」
「不要再怪自己了,舒雁。」
唰——
幻境消失,清風拂過。
他站在深淵前,崖邊盛開著血靈芝。
9
我跑到崖邊,拽住師兄師姐。
「好險,差點兒你倆就跳下去了。
「不過跳下去也不怕,我能召仙鶴把你們接住。」
我笑吟吟地祝賀:「恭喜兩位勘破執念。一定是師父的在天之靈在保佑你們吧~」
......
拿到血靈芝後,我們四人順利地逃出秘境,回到了天劍宗的山腳下。
逃出秘境的各派弟子剛好三十二人,按照「山海凶獸」被分為十二組。
每組三人,將一同踏入黑銅門。
也許是命運的安排,我和謝棠抽籤時同時抽中【巴蛇】,與我們同組的還有敬儒堂那個討厭的儒生——施孟修。
我們仨既是合作夥伴,又是競爭對手。
黑銅門後,危險重重,好的合作能讓我們保命。但每組只有一人能勝出,進入最終對決。
所以,是合作?還是暗中使絆子?
那很難說。
【棠神和小白花一組誒,我賭棠神贏!】
【小白花這種頂尖戰力,棠神打不過她的!我投小白花一票。】
【驚悚遊戲可不全靠戰力,要考驗綜合實力的。我投棠神一票......】
直播間彈幕爭執不休,面前的仙門弟子卻意見一致。
毫不意外地,我再次受到群嘲。
「玉神山的謝棠可是位神仙人物,是同輩弟子中最出挑的!這個叫李可愛的小命休矣~」
「就是!遲暮宗的三個廢物能闖過秘境,定是託了謝公子的福。我親眼看到他們是尾隨謝公子出來的。」
「李可愛沾了謝公子的光,還敢和謝公子打?她不僅不要臉,還不要命!」
幾個女弟子互相推搡著向謝棠拋桃花和甜果。
「啊啊啊~若是能與謝公子同組,輸又何妨?」
「就是,好羨慕這個李可愛啊!」
我滿腦門黑線:「......不愧是萬人迷體質,走哪兒都一堆粉絲。」
天劍宗的大師兄駱雲彥向我們走過來。
他不屑地瞥了我一眼後,欣賞地看向謝棠:「久聞玉神山謝公子的大名,碧落試煉的巔峰對決者,必是你我二人。
「在此,雲彥先謝過公子為我清理掉遲暮宗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廢物。」
他向謝棠作著揖,還不忘斜睨我。
敬儒堂的施孟修也趕緊向謝棠作揖:「謝公子,小生無意與您相爭。待入了黑銅門後,還請您多多照拂。」
誰料謝棠微微蹙了蹙眉,他眸中寒光划過。
我心中一動,在過往的副本中,我倆好歹也有過命的交情,他是要為我出頭吧?
以他矜傲的性格......
我已在腦中幻想出一大串牛叉酷炫的打臉,比如他一道劍風卸掉所有人腰間的宮鈴,斥責諸人要慎言。
誰知——
銀髮美少年忽然單膝跪地。
他仰頭凝視著我,拱手作揖:「李姑娘術法卓絕。進入黑銅門後,還請姑娘多多照拂。」
我:「......」
駱雲彥:「......」
所有人:「..................」
黑銅門前,鴉雀無聲,針落可聞。
只有直播間彈幕爆炸了。
【天吶!!!棠神還是我認識的那個高嶺之花嗎?】
【曾經的棠神是那麼矜貴倨傲!現在的棠神是那麼......Sweet!到底是什麼改變了他?】
【啊啊啊這是殺人不眨眼的驚悚遊戲嗎?為啥突然滿屏粉紅泡泡?】
【我磕純友誼,畢竟他倆是過命的交情!】
【樓上的,別自欺欺人了。你看棠神臉紅了!】
【哈哈哈哈,棠神是臉紅了。小白花整個人卻傻掉了......】
是的,我快被嚇死了。
駱雲彥和施孟修比我先回過神來。
他倆神色懊惱。
駱雲彥冷笑一聲:「原來謝公子想托舉李可愛上位,令我和孟修兄難堪!方才倒是我們抬舉你了,咱們決賽時再算帳!」
謝棠看也不看他,淡然道:「奉陪到底。」
我終於回過味來:駱雲彥的話倒也不算錯,謝棠確實托舉了我。
用他的名聲,托舉了我!
雕著無數蛇頭的黑銅門緩緩打開,門內青霧氤氳。
在給師兄和師姐每人十張雷符、十張火符和一張傳音符後,我率先踏進門中。
10
三分鐘後。
「啊啊啊,救命啊!」
施孟修瑟瑟發抖地躲在角落:「蛇!好多蛇!」
嘶,嘶——
密密麻麻的蛇吐著信子,像一攤攤翻湧的蛆。
它們各色各樣,翻滾著、爬行著淹沒了大廳,湧向角落裡的我們。
一條五米長的巨蟒盤亘在墨玉雕柱上,潔白的鱗片閃爍輝光。
它就是巴蛇,是這裡的蛇王。
「愚蠢的人類,群蛇中有且僅有三條蛇是無毒的。
「找到『無毒蛇』即可逃離地宮。
「切記,爾等每人只有一次機會,且不可選中同一條。
「找錯的人,將永遠留在巳蛇地宮!」
啊,問到了我的知識盲區。
謝棠拔下腰間的劍,銀光一閃,寶劍化為棒球棍。
他把我拽到身後,講解道:「無毒的蛇頭部一般呈橢圓形,顏色大多黯淡不鮮艷,爬行速度快,尾巴尖細。
「不僅沒攻擊性,還易受到驚嚇。
「但要小心眼鏡王蛇,它的頭也是橢圓的......」
施孟修一邊發抖,一邊帶著哭腔崇拜道:「想不到謝公子還挺博聞廣識!」
可地宮中的蛇也太多了!
若是一一區分,不知要耗費多少時間。
謝棠補充道:「蛇類狡猾,做事往往反常規,答案未必是真蛇。」
我點點頭,表示聽懂了。
可我幹嘛要乖乖聽蛇王的話呢?何不打到它把答案交出來!
我捏訣召喚:「九頭蛇——」
轟隆隆!
仿若地裂天崩。
一條巨大的九頭蛇怪自虛空中迤邐游出,宛若行走的山嶽!
地宮差點兒被祂龐大的身軀撐爆,祂趕緊縮小身形。
「啊啊啊啊!」
施孟修被嚇得白眼一翻,當場昏厥過去。
蛇王呆住:「......」
啪嘰——
它僵怔著從墨玉柱子上摔下來。
群蛇瑟瑟發抖:「......」
它們像凝固了似的,一動也不敢動。
九頭蛇探頭探腦,九個腦袋一起東張西望:「主人主人,你在哪裡?蛇蛇看不見你!」
找急了,九頭蛇開始人格分裂。
一顆頭奶聲奶氣道:「好氣哦,主人你為何這樣小隻?害得蛇蛇看不見!」
一顆頭聲音低沉而喑啞:「閉嘴!主人的形貌豈是你能非議的?」
一顆頭的聲線靈魅纏綿:「討厭,蛇蛇最愛主人了!主人卻許久不召人家一次......」
真丟臉!
我就這麼渺小,這麼不起眼嗎?
我一邊蹦,一邊招手:「我在這裡!在這裡!
「聽著!蛇群中有三條無毒的蛇,速速給我找出來!若是找不出來,你就去威脅它——」
我伸手指向雙頭蟒王:「它知道答案!」
施孟修緩緩醒轉過來,恰窺見我向九頭蛇施壓。
他狠敲自己腦袋:「我瘋了,我瘋了!」
當即,又把自己敲得翻了個白眼暈過去。
最終,巴蛇臣服。
它垂首盤跪在九頭蛇的面前,交出了答案。
——答案在它方才盤纏的墨玉柱子上,上面雕刻了三條極小極小的蛇,而且正好被他龐大的身軀擋住了。
若不先把它打倒,再瞪大眼睛細細搜尋,根本發現不了這三個小米粒大的雕刻!
真是狡詐。
我和謝棠,還有全程昏迷的施孟修輕鬆通關。
11
由於第二關是靠我通過的,所以我進入了碧落試煉的巔峰對戰。
闖進決賽的並非十二人,而是僅僅三人。
——天劍宗駱雲彥,天一門秦梔意和我。
其餘九支隊伍在山海神獸的關卡中全軍覆沒,幸好他們被各宗門的長老救了出來,不然死傷過於慘烈。
師兄、師姐和秦梔意一組,在我的符籙和秦姑娘的幫助下,他們都活著逃了出來。
......
天劍宗的駱雲彥見進入最後一關的是我,他蔑視中夾雜著欣喜。
不用對戰謝棠,他還以為自己穩贏了。
「李可愛,你靠美色俘獲了謝棠,踩著他進入最後一關,實為不智啊。」駱雲彥輕飄飄地睨視著我,「你以為我也會讓著你嗎?我會打得你很慘很慘!」
他把「慘」字咬得很重。
在說了一大堆廢話後,他志得意滿地做了總結:「本屆魁首,是我的!」
我懶得理他。
只丟下一句:「別忘了你的誓言。」
輸了,要向我師兄師姐道歉!
......
秦梔意退賽了。
她在【風生獸】的關卡中受了傷,天一門的長老急得抓耳撓腮:「為師可為你醫傷!若是退出試煉,可就拿不到窺天鏡了!」
秦梔意苦著臉:「師父,我肚子疼,五臟六腑都疼。我該不是快死了吧?師父,我要死啦!」
她師父恨鐵不成鋼地連連跺腳:「沒想到我天一門竟出了你這麼個廢物!不堪大用!」
我卻見她沖我吐吐舌頭:「小美人,我看好你哦。」
彈幕嗑起來。
【秦梔意也是玩家,總榜排行第十。是東方燃戰隊的高手!】
【亞洲榜前十名中,就只有燃神、愛神和她三個女性。】
【她似乎很喜歡李可愛誒!】
【奇怪,她和鹿聞笙關係超好的!李可愛擠掉了鹿聞笙的名次,她怎麼會喜歡李可愛?】
【她就是跟著小白花進這個副本的,可惜不知道她有什麼目的。】
什麼目的無所謂。
我現在只想抽駱雲彥!
12
清風拂過。
我閉著眼,站在天劍宗的演武場內,耳畔傳來風拍樹葉聲。
沙沙,沙沙——
仿若聽到海潮奔涌,沙鷗馳騁於浪濤之上。
......
高處坐滿了各門各派的長老和弟子,更有天劍宗的仙尊站在渺渺的雲端之上,睥睨著我們。
這位仙尊是整個雲安大陸唯一的劍仙。
他神光明耀,聖潔不可直視!
有他坐鎮,天劍宗的長老們鬍子都快翹到天上去了。
蘇師姐和周師兄緊張地坐在邊緣席位上。
師姐絞著手絹,憂心忡忡。師兄抱著鐵鍋,微微發抖。
他們知道我厲害,但不確定我多厲害。
他們怕我輸,卻也更怕我受傷。
他們看得懂駱雲彥的胸有成竹,也看得懂他眼中的恨和狠。
天劍宗的長老們則淡定極了。
駱雲彥是這一輩中赫赫有名的弟子,與玉神山的謝棠並稱為這一代的最強者。
天劍宗對他寄予厚望,且毫不擔心。
天劍宗的掌門捋著鬍鬚,微晃著腦袋:「對手不過是個遲暮宗的無名小卒,豈能與我徒兒相比啊?」
「遲暮宗?是不是那個、那個誰來著?」有人問。
敬儒堂的堂主接過話頭:「鄭慈!是鄭慈創立的宗門。呵呵,與其說是宗門,倒不如說是湊齊了幾個孱弱的小輩,陪她鬧著玩罷了。一宗之主?她也配?」
「哦哦想起來了,是那個收妖為徒的老太婆!」
「沈堂主說得極是,鄭慈我是知道的。她資質平庸,相貌平庸,沒什麼本事!」
「這樣一個平平無奇的無知婦人,能教會徒弟什麼?」
「和野雞門派對打,雲彥師侄這局算是穩了!」
......
顯然,駱雲彥也認為自己穩了。
他拔出雪魄劍,劍尖泛著雪芒!
在長老的一聲令下後,他急切地攻向我!
「震訣,雷霆之怒。」
我隨手捏了個訣。
咔嚓——
九天之上,驚雷乍起,猛地劈向挽著劍花的天劍宗大弟子駱雲彥!
眨眼間,他被劈倒在地,渾身痙攣:「你、你......」
「快起來,我還沒使勁兒呢。」
我笑眯眯地向他伸出手,好心想拉他一把。
他不服輸,打開我的手,掙扎著站起身,再次猛地攻向我。
「巽訣,疾風召來!」
一陣狂風卷向他,當即把他送至千里之外。
他啊啊啊地怪叫著,倏忽無蹤。
「不過是陣小風,真是不堪一擊。」
我斂了笑容:「和謝棠並稱第一?你也配?」
霎時,全場譁然!
13
圍觀眾人瞠目結舌:「......」
在怔愣片刻後,天劍宗的掌門猛地站起身,氣得鬍子發抖。
他蘊炁一掌拍斷面前桌案,一口咬定:「你作弊!真是豈有此理!」
被他這一斷言,頓時謠言四起。
「她必然是偷了我門派的風召珏,才奪取了魁首。」
「她一個破落小派出來的,豈能擊敗我天劍宗的掌門弟子!」
「山雞,怎會變鳳凰呢?」
「這種污糟之人,豈能容忍她踏進仙門清凈之地!」
「有其師,必有其徒!她師父就是個孱弱的,教出的徒弟也難出類拔萃。」
「鄭慈那種平庸之輩啊,能教會徒弟什麼?也就只能教弟子去作弊了吧!」
所有人要我拿出證據,證明自己是真的有本事。
質疑聲嘈雜,我只看見一萬張嘴開開合合。
真是吵鬧啊~
我揚首看向渺渺雲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