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時玉容在完整後續

2025-07-14     游啊游     反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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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想問他一個問題。

書房裡,爹爹坐在他那張寬大的紫檀木書桌後,幾天不見,他像是老了十幾歲。

兩鬢添了白霜,眼窩深陷,曾經那個意氣風發的當朝丞相,如今只剩下一個頹唐的空殼。

「知梔……」他看到我,聲音沙啞得厲害。

「對不起……」

「是爹爹錯了,爹爹對不起你,更對不起你娘……」

他哽咽著,眼淚從他那雙空洞的眼睛裡流了出來。

我問出了那個一直困擾我的問題:「爹爹,你真的,愛過娘親嗎?」

他渾身一震,像是被這個問題刺痛了。

他沉默了很久很久,久到我以為他不會回答了。

他才緩緩開口,聲音裡帶著苦澀:「愛,怎麼會不愛。」

「當年為了娶你娘,我跪在御書房外三天三夜,才求得陛下賜婚。」

「你娘嫁給我那天,我覺得我擁有了全天下……」

「那為什麼?」我追問。

「為什麼?」他自嘲地笑了笑。

「因為權力和臉面,官越做越大,想得到的就越來越多,身邊的誘惑也越來越多。」

「我覺得男人三妻四妾是常事,我覺得她作為主母就該大度。」

「沈昭的溫柔體貼,襯得你娘的規勸和眼淚越來越礙眼。」

「可我卻忘了初心,忘了她才是我拼了命想娶回家的女人。」

「我總以為,她會一直在那裡等我。」

「我總以為,只要我回頭,她就會原諒我。」

「我沒想到……我現在連回頭的機會,都沒有了。」

我靜靜地聽完,心裡沒有恨,也沒有原諒,只有一片平靜的悲哀。

我站起身,對他行了一個標準的萬福禮,就像娘親平日裡教我的那樣。

「丞相大人,斯人已逝,多說無益,知梔告退。」

說完,我轉身離開了書房,再也沒有回頭。

從今往後,他只是丞相阮淮,再也不是我的爹爹。

9

娘親出殯那晚,天牢里出事了。

爹爹用一根金條買通了獄卒,闖進了關押沈姨娘的牢房。

沒有人知道裡面發生了什麼。

只聽得到沈姨娘悽厲的慘叫和求饒,最後都歸於沉寂。

當獄卒們撞開門時,只見沈姨娘渾身是血地倒在草堆上,已經沒了氣息。

她的心口處,插著一支蘭花簪。

爹爹則一身是血地坐在角落裡,手裡緊緊握著那支簪子的另一半,簪頭那朵蘭花,已經被他生生掰斷。

他看到衝進來的獄卒,沒有反抗,只是痴痴地笑:「阿芷,我給你報仇了,你回來好不好,我錯了……」

他瘋了。

這件事很快上報到了皇帝那裡。

舅舅連夜入宮,將相府發生的一切原原本本奏明。

皇帝聽後,沉默了許久,最終長嘆一聲。

第二日,聖旨下達。

奉天承運皇帝,敕曰!

丞相阮淮,治家不嚴,寵妾滅妻,致使髮妻慘死,嫡女蒙冤,實乃人倫之悲,德行有虧。

然其痛失所愛,神思錯亂,姑念其往日功績,免其死罪。著,削去其一切官職,終身圈禁於相府,無詔不得出。

罪妾沈氏,心腸歹毒,謀害主母,罪大惡極,雖已伏誅,仍需昭告天下,以儆效尤。

鎮國大將軍許辭之妹許芷,溫良賢淑,含冤而逝,追封為一品誥命夫人,厚葬之。

阮氏嫡女阮知梔,聰慧堅韌,今由其舅鎮國大將軍許辭教養,欽此!

爹爹被永遠地關在了他曾引以為傲,如今卻如同墳墓的相府里。

而我則跟著舅舅,住進了大將軍府。

那一年,我五歲。

我失去了母親,也失去了父親。

10

歲月如梭,轉眼已是十餘年。

在舅舅的庇護和教導下,我不再是那個只會哭泣和下跪的無助丞相之女。

我熟讀經史子集,也習弓馬騎射。

舅舅說:「阮家的女兒,當然有不輸男兒的風骨和本事。」

十五歲那年,我向舅舅提出,我想參加兩年後的女官選拔。

舅舅沉默了很久,最後只是摸了摸我的頭說:「你想做什麼,就放手去做,舅舅永遠是你最堅實的後盾。」

為了備考,我需要查閱大量的典籍史料,因此常常出入皇家書閣。

一日,我在整理前朝卷宗時,無意中發現了一段關於童養媳的記載。

那些文字,瞬間將我拉回了十年前那個絕望的冬日。

我這才想起,當年那個差點成為我夫君的御史之子。

我派人去打聽,才知道,御史一家早在九年前就因貪腐案被抄家流放了。

據說,他那個痴傻的兒子,在流放途中就病死了。

我站在書閣的窗前,看著外面明媚的陽光,心中百感交集。

若不是舅舅及時趕到,我的命運,或許早已和那些冰冷的文字一樣,被埋葬在歷史的塵埃里。

女官選拔那天,我以一篇論述邊防策略的策論,技驚四座,拔得頭籌。

授官儀式上,我穿著一身嶄新的緋色官服,站在太和殿前。

我看到站在百官之首的舅舅,他正看著我,眼中是滿滿的驕傲和欣慰。

成為女官後,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請求面見當朝的史官。

我將我母親的故事,將相府那段不堪的往事,原原本本地告訴了他。

我沒有添油加醋,也沒有刻意隱瞞,只是作為一個親歷者,平靜地陳述事實。

史官聽完,唏噓不已。

他答應我,會將這段記載,不加修飾地錄入當朝的列傳中。

臨走前,史官問我:「您……還恨前丞相大人嗎?」

我搖了搖頭。

「不恨了。」

我輕聲說:「只是覺得可悲。」

一個男人,為了所謂的臉面和權欲,親手將摯愛推入地獄,將骨肉棄如敝屣,最終落得眾叛親離,形同瘋魔的下場。

恨他,已經沒有意義。

讓他作為一則警世的寓言,永遠地活在史書的字裡行間里,被後人評說、審視,或許才是對他最永久的懲罰。

11

又是一年冬至。

我休沐在家,陪著舅舅在院子裡看雪。

一個老僕匆匆從外面進來,在舅舅耳邊低語了幾句。

舅舅的臉色變了變,揮手讓他退下。

「怎麼了,舅舅?」我問。

舅舅看著我,有些猶豫,但最終還是開口了:「是丞相府那邊派人傳話,說阮淮他……快不行了。」

我端著茶杯的手頓了一下,隨即恢復了平靜。

「他想見你最後一面。」舅舅說。

「知梔,去與不去,都由你自己決定。」

我沉默了片刻,放下了茶杯。

「舅舅,替我備車吧。」

馬車停在早已破敗的相府門前。

朱漆大門斑駁陸離,門口的石獅子布滿了青苔。

這裡再也不是京城權力的中心,只是一座囚禁著一個失意老人的牢籠。

我獨自一人走了進去。

院子裡雜草叢生,當年的冰湖早已乾涸,只剩下一個醜陋的坑。

我被引到一間陰暗的臥房。

床上,躺著一個瘦骨嶙峋、白髮蒼蒼的老人。

若不是那依稀可辨的輪廓,我幾乎認不出他就是曾經的爹爹。

他看到我,渾濁的眼睛裡突然亮起了一絲光。

他掙扎著想坐起來,嘴裡發出「嗬嗬」的聲音。

「阿、阿芷……」他看著我,叫出了娘親的名字。

我走到床邊,平靜地看著他。

他似乎清醒了一些,認出了我。

「是,是知梔啊……」他伸出枯枝般的手,想抓住我:「爹爹、爹爹對不起你……」

我沒有躲開。

他的生命,已經走到了盡頭。

所有的恩怨情仇,都將隨著他的離去而煙消雲散。

他斷斷續續地說著胡話,一會兒叫著娘親的名字,一會兒又叫著我的名字。

一會兒哭,一會兒笑。

最後,他的目光落在我發間。

我今天,特意戴上了那支蘭花簪。

舅舅找了最好的工匠,將它修復得完好如初。

「簪子真好看……」他喃喃地說,眼睛裡的光,一點點地暗了下去。

他抓著我的手,慢慢地鬆開了。

窗外,大雪紛飛,將整個京城都染成了一片純白,掩蓋了所有的骯髒和不堪。

我走出那座府邸,抬頭看向天空。

我想,娘親在天上,應該也看到這片乾淨的雪景了吧。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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