港島誰不知道,我是沈崇山捧在手心的大小姐,驕縱得沒邊。
十年前那場慈善晚宴,聚光燈晃眼,我偏在角落盯上了季鴻煊。
洗舊的襯衫裹著挺拔的身板,眼神像孤狼,帶著底層爬出來的狠勁。
窮小子,夠野,夠帶勁。
我沈昭看上的,從來沒有得不到的。
但我沒想到,季鴻煊會踩著沈家的骨頭,從碼頭窮小子成了港島新貴。
1
剛認識季鴻煊時,我放下身段給他收拾破屋,照顧他寡母,砸沈家的人脈和錢,給他鋪青雲路。
全港都笑我倒貼。
連我爸都摔了最愛的紫砂壺,吼我眼瞎。
我梗著脖子犟:「阿煊不一樣,他會對我好。」
是啊,好得驚天動地。
十年。
夠一隻寄居蟹吸干巨蚌的血,反客為主。
他季鴻煊踩著沈家的骨頭,從碼頭窮小子成了港島新貴,手段狠辣,翻臉比翻書快。
我爸躺在病床上,眼睜睜看自己的基業被女婿吞掉。
彌留時看我的眼神,全是疼惜,沒有半句責怪。
心電監護儀拉成直線時,季鴻煊正在簽收購沈氏碼頭的文件。
他連岳父最後一面都懶得露。
沈家倒了,我這「季太太」成了全港笑柄。
他連裝都不裝了。
那個叫林晚晚的青梅,帶著個男孩住進別墅。
孩子叫季念晚,眉眼像極了他,也像極了林晚晚。
更諷刺的是,這孩子和我兒子承安同日出生。
難怪我生承安那天,不見他人影。
空曠的豪宅里,只剩我和承安。
林晚晚穿著我的高定,戴著我母親的翡翠,柔聲細語:「昭姐,阿煊說你喜靜,我和念晚不打擾你。」
承安是我唯一的光,四歲的小人兒會用軟乎乎的手擦我眼淚。
直到那天,林晚晚梨花帶雨地撲進季鴻煊懷裡:「阿煊,醫生說念晚先天性肝衰竭,再找不到合適的肝源就來不及了。」
她的目光掃過角落玩玩具的承安,我瞬間懂了,立刻將他抱回臥室。
季鴻煊在門外冷冰冰地說:「承安是弟弟,該救哥哥。」
我捂著承安的耳朵,破口大罵:「救那個野種?」
「沈昭,注意措辭。」季鴻煊帶著命令的語氣,「手術風險可控,承安不會有大事。」
可控?
我笑得眼淚直流。
這就是我掏心掏肺十年的男人。
勢單力薄的我能沒搶過他。
手術室紅燈滅,醫生說:「季太太,對不起,小少爺沒了。」
夠了,真的夠了。
我平靜得可怕,在他們驚愕的注視下,轉身離開醫院。
葬好承安,我用最後一點積蓄,把季鴻煊和林晚晚「請」回半山別墅。
汽油味刺鼻,我抱著承安最喜歡的玩具熊坐在客廳,上面還殘留他的氣息。
打火機火苗跳了跳,扔在地毯上的瞬間,火焰竄起來,吞掉真皮沙發、名貴字畫,還有牆上那張虛偽的全家福。
季鴻煊在火里掙扎:「沈昭,你瘋了!」
我看著他笑:
「地獄太冷,承安怕黑,你們陪我一起走啊。」
烈焰席捲我全身的時候,好像聽見承安在叫「媽咪」。
2.
再睜眼,意識從火海被拽回,我重生了。
落地鏡里映出張年輕的臉,烏髮雪膚,紅唇嬌艷,眉眼間還帶著二十歲的青澀與驕縱。
身上是VeraWang高定婚紗,綴滿珍珠,價值連城。
身旁是笑意盈盈的季鴻煊。
他穿著我親自挑選的定製西裝,剪裁合體,襯得他身姿挺拔。
那雙我曾以為盛滿深情的眼裡,竟深藏著野心和貪婪。
季!鴻!煊!
恨意瞬間淹沒所有感官,父親死不瞑目,承安冰涼的小手,林晚晚的欺辱……
指甲狠狠掐進掌心,疼痛才勉強壓下衝上去撕碎他的念頭。
手裡象徵春節幸福的鈴蘭捧花差點被我捏碎。
不能。
現在不能。
指尖撫著平坦的小腹。
那裡曾有過我唯一的光,那個會軟軟叫我「媽咪」,用小手擦我眼淚的孩子。
恨意和思念撕扯著,幾乎要碾碎新生的靈魂。
眼底的寒芒被壓下去,只剩深不見底的冰冷。
「沈昭小姐?」司儀第二次催促。
帶著探究、艷羨,或是等著看沈家明珠下嫁窮小子戲碼的嘲弄目光,齊刷刷聚在我身上。
遲遲不見我回應的季鴻煊更侷促了,看著竟有點可憐。
可憐?
哈!前世我就是被這副可憐又深情的樣子騙得家破人亡。
好,真是太好了。
既然老天讓我回來,那這場戲就重新演一遍。
在滿場寂靜中,我高抬下巴,對司儀點了點頭,跟著說完虛偽的誓言。
新婚夜。
沈家老宅新房裡還飄著香檳味。
季鴻煊帶著一絲酒氣和事後的饜足湊過來,伸手想攬住我。
那姿態和前世新婚夜一模一樣。
我側身躲開,動作快得像是避什麼髒東西。
他臉上的柔情瞬間僵住。
我冷聲道:「滾開。」
「昭昭?」他錯愕的看著我,「我們結婚了,我是你丈夫。」
「丈夫?」我嗤笑,眼神像看垃圾,「你也配?」
他的臉瞬間漲紅,慍怒道:「沈昭,你什麼意思?」
我扯過真絲睡袍裹緊自己,指著雕花木門:
「滾出去。從今晚起,你睡隔壁。沒我允許,不准踏進來一步。」
季鴻煊徹底怒了,拳頭緊握,額角青筋跳動。
「昭昭,你現在是我季鴻煊的妻子。」
那張溫柔的假面差點碎了,露出底下的卑劣猙獰。
「意思就是……」
我走到門邊拉開門,走廊的光落在我臉上。
「我看不上你。但婚結了,你的作用……」
目光若有似無地掃過他的身體,最後停在他腰腹以下,帶著毫不掩飾的輕蔑。
「僅此而已。現在,滾。」
季鴻煊的臉紅轉青,青轉白,像打翻了調色盤。
屈辱、憤怒、不甘……種種情緒在他眼裡翻騰。
我抱臂靠在門框上,冷眼瞧著。
前世他加諸在我身上的痛,這點屈辱連利息都不夠。
最後,那點可憐的理智和攀附沈家的誘惑,壓過了他的自尊。
離開前,季鴻煊挽尊似的說了一句:
「昭昭,今天婚禮你一定是累了,你好好休息。」
說完他抓起地上的西裝沖了出去。
厚重的門緩緩合上,房間裡只剩寂靜。
我背靠著門板滑坐在地毯上,睡袍散開,露出溫熱的小腹。
指尖又開始顫抖,輕輕覆上去。
3.
清晨下樓,沈父已經坐在餐廳里。
紅木長桌旁,他端著茶杯的手頓了頓,目光在我和季鴻煊來回逡巡。
我親昵挽著季鴻煊的手臂,指尖卻隔著西裝布料,像碰著什麼髒東西似的蜷了蜷。
他顯然沒睡好,眼底有淡青,卻刻意挺直脊背,努力擺出和我親密的樣子。
大概是怕沈父看出端倪。
他如今可不是季總,擁有叫板的權力。
「醒了?」沈父放下茶杯,語氣溫和,「快來吃早餐。」
我眉眼一彎,拉著季鴻煊坐下:「爹地早呀。」
季鴻煊立刻跟著,聲音倒顯得有些刻意的恭敬:「爹地早。」
餐桌上的氣氛還算融洽,銀質刀叉碰撞出輕響。
沈父看了季鴻煊幾眼,突然開口:
「鴻煊啊,我看你是個有能力的,不如進沈家航運的業務部歷練歷練?先從基層做起,熟悉了流程,將來也好幫襯昭昭。」
我握著叉子的手一頓。
來了。
和前世一模一樣。
就是這句話,給了季鴻煊踏入沈家核心的第一步。
父親的指點、沈家的資源、航運的人脈……他靠著這些步步高升,最後反手給了沈家最致命的一刀。
我側目抬眼,正撞見季鴻煊眼底一閃而過的狂喜。
上輩子,我真是瞎了眼。
季鴻煊那點欣喜太急,藏都藏不住。
但我沒給他開口應承地機會。
「爹地,您這是小看阿煊了呀。」我放下刀叉,尾音上揚。
「他可是港大高材生,當年拿獎學金拿到手軟的。有學識有能力,哪用得著靠家裡?」
我轉頭看向季鴻煊,滿臉信任:
「我相信阿煊肯定能靠自己闖出名堂,讓我過上好日子的,對不對?」
季鴻煊臉上的笑容僵住了。
他大概做夢也沒想到,我這個戀愛腦妻子會突然開口,而且是堵死他這條路。
眼底的狂喜瞬間被錯愕取代,甚至還摻了點慌亂。
他張了張嘴,喉結滾動,想辯解什麼。
可在我期待的目光和沈父讚許與探究的注視下,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沈父愣了愣,隨即笑起來:「哦?看來是我多慮了。」
他看向季鴻煊,語氣里多了幾分欣賞,「好小子,有志氣!」
「沈家養女兒,不是讓她找個依附家裡的男人。你能這麼想,我很看好你。」
他拍了拍季鴻煊的肩膀:「不過一家人不說兩家話,以後真遇上難處,資金也好,人脈也好,只要爹地能幫上忙,絕不推辭。」
「哎呀爹地。」我趕緊打斷父親。
「您就別操心了。阿煊該不好意思了。」
我瞥了季鴻煊一眼,「他什麼事都喜歡自己解決,能力強著呢,不要看不起我們阿煊。」
季鴻煊的臉青一陣白一陣,手指在膝蓋上攥得死緊。
他看著我,眼神里有壓抑的怒火,卻又不得不擠出笑容,對沈父說:「謝謝爹地好意,我自己能行。」
那笑容,比哭還難看。
我心裡冷笑。
這頓飯剩下的時間,季鴻煊吃得心不在焉。
他幾次想找機會跟沈父搭話,都被我不動聲色地打斷了。
送沈父出門後,剛關上門,季鴻煊的臉色就徹底沉了下來。
「沈昭,你什麼意思?」他壓低聲音,語氣裡帶著壓抑的質問,「你明知道我……」
「我知道什麼?」我笑容淡了下去,神色冷漠。
「季鴻煊,做人要本分。」
季鴻煊的瞳孔驟縮,震驚地看著我:「你說什麼?」
「沒什麼。」我整理著袖口,語氣平淡,「只是想提醒你,現在的你,還不配碰沈家的東西。」
接下來的日子,我算準了季鴻煊會找各種機會接觸沈家的人脈。
他想通過小姨的關係認識地產商,我就拉著小姨去度假。
他想借沈父的名義參加商業酒會,我就不小心把請柬弄丟。
連他偷偷聯繫父親老部下的電話,電話剛接通。
我就恰好走過去,對著話筒溫柔地說:「王叔,真不好意思,鴻煊他正忙著呢,他最討厭別人說他靠家裡了,您可千萬別幫他呀。」
然後掛斷,對著臉色鐵青的季鴻煊無辜一笑:「信號不好,斷了。」
我以季鴻煊妻子的身份,擋掉給季鴻煊的援助,語氣溫柔:
「我先生想自己闖,不想靠家裡,各位別為難他呀。」
看著他一次次碰壁,眼中的希望燃起又熄滅。
從最初的暴怒跳腳,到焦躁不安,再到如今深陷眼底的陰鷙隱忍,我心裡沒有半分波瀾。
他從沈家奪走的一切,我會親手給他收回來。
前世他捲走沈家全部家產,轉頭就給自己立了個白手起家的牌坊,到處吹噓是靠自己拼出來的。
好啊。
那我就看看,沒了沈家這棵大樹,他這隻寄生藤,能爬多高。
4.
確認懷孕那天,我撤了所有盯著季鴻煊的人。
書房裡,他壓低了聲線講電話,是不曾對我的溫柔:「晚晚,再等等。」
「等我拿到沈家碼頭的批文,第一個就用八抬大轎娶你進門。」
我摸著小腹,指甲掐進掌心。
前世這時候,我正傻呵呵拿著父親的私章,幫他簽下九龍灣那塊地的轉讓協議。
「聊什麼呢?」我推門進去。
季鴻煊慌忙掛斷大哥大:「沒、沒什麼,船運公司的事。」
我遞過參茶,笑得溫軟:「看你最近跑碼頭辛苦,補補。」
他接杯子的手在抖。
從此,我成了賢惠的妻子,沈家碼頭的事半點不讓他沾邊,私生活卻放得極寬。
他深夜帶著油麻地舞廳的香水味回來,我只說句「熱水燒好了」。
他藏在西裝內袋裡給林晚晚的金鐲子,我也裝作沒看見。
季鴻煊果然越來越放心,轉頭就跟林晚晚吹噓:「沈昭?不過是個只會逛中環的嬌小姐,等我吞了沈家的船隊,她連哭的地方都沒有。」
這些話,全被我藏在錄像機里的磁帶錄了下來。
耳機里,林晚晚嬌滴滴的聲音聽得我想吐。
「那我和念念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