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宴籌備得萬分宏大,滿京城都在議論這場婚事時,極北卻有消息傳來。
——民間有人揭竿起義,短短八日就攻下三座城池,甚至是城主主動開門迎接,現在這人已經帶著數千起義軍,一路勢如破竹,向著京城的方向而來。
更重要的是,那位首領武藝高超,在民間很受崇敬。
聽到這個消息時,我下意識看了一眼旁邊的陸淮安。
難道我判斷錯誤,那位起義軍首領才是真正的傳奇將軍,陸淮安不過是茫茫歷史中某一個失去記載的普通人?
「怎麼了?」
我搖了搖頭:「北地的起義軍已經一路南下,眼看就快要到京城了,為何京中仍無人應徵出戰?」
陸淮安將手中的書翻過一頁,嘲諷道:「出戰?他們還在等大楚國運昌盛,救世於無形呢。」
我沒有說話。
有時候我不免懷疑,陸淮安似乎知道一些旁人不知道的事情,又或者早就從京中這迴光返照一般的繁華之中,提前預知了楚國必亡的結局。
從前的南遠王和王妃,也就是陸淮安的父母,早在數年前就戰死邊疆。
那時陸淮安尚且年幼,因此未能承襲王位,只保留了世子的名頭。
但明眼人都知道,他再也無法承爵了。
從生到死,他都只能是世子。
陸淮安看上去也不在乎,他遛狗鬥雞,流連賭坊和青樓,再也沒有了曾經的半分風采。
是的。
京中年歲稍長的人都知道,從前的陸淮安,是京中出了名的天才少年。
文韜武略無一不通,甚至十二歲時便被南遠王帶上戰場,斬殺數名敵軍。
那時的他有多意氣風發,許多人都預言,他會是名垂青史的少年將軍。
但一切都終止於南遠王夫妻過世之時。
我來時,陸淮安留在京中的只剩下紈絝之名。
「陸淮安。」
我問他,「你是不是知道些什麼?」
「為什麼這麼問?」
他把書倒扣在桌面上,回頭望望,發覺房間裡沒有其他人,便認真地凝視著我,嗓音低下去,「趙青蘿,我若說我做過一個夢,夢裡楚國會走向覆滅,你信不信?」
我當然信。
因為這就是事實。
「其實我也不知道那到底是夢,還是已經發生過一次的事實。夢裡,我爹娘離奇過世後,我為了追查他們死亡的真相,平了戰亂,甚至帶兵殺盡了那伙起義軍。然而回京那一路,卻見餓殍千里,民不聊生,唯有京城燈紅酒綠,仿佛整座城的上空都飄著香霧聚成的雲彩。」
「我入宮拜見皇上,想請旨查清我爹娘的死因。然而一走進太華殿內,入目之地滿是漆黑,只剩一雙猩紅色的眼睛,似兩盞鬼火。」
「緊接著,一陣令人身首分離的劇痛,我就失去了意識。」
「再醒來時,又是聽聞我爹娘死訊那一日。」
我默不作聲地聽著,腦內程序飛速運轉。
理論上來說,我的身體和意識能穿越上萬年的時空來到這裡,那陸淮安的意識通過逆轉的時空亂流回到過去,也沒有什麼不可能。
只是如他所說,他在夢裡殺了那位起義軍首領之後,便離奇死在了太華殿中。
那麼……那位石碑上記載的傳奇將軍,大機率是那位首領,而非陸淮安。
想到這裡,我站起身:「陸淮安,我要……」
出京二字還未來得及說出口,他忽然伸手握住了我的手。
「我想起來了。」
他說,「趙青蘿,夢裡一切都如現在,一模一樣,除了你。」
「在那個不知道是夢還是前世的世界裡,我沒見過你。」
8
那天夜裡,陸淮安扯著我抵死纏綿,好像恨不得把我的每一個零件都拆下來,裝進他身體里。
到最後,他急促地呼吸著,眼尾殷紅地問我:
「你要走了,是不是?趙青蘿你要離開京城了對不對?」
他的直覺比我預料的更為敏銳。
可我沒法給他否定的回答,只能像人類安撫人類那樣湊過去,在他嘴唇上碰了碰。
陸淮安猛地扣住我的腰,把我緊緊按在他懷裡。
他的臉埋在我肩頭,不一會兒就有溫熱又濕潤的觸感傳來。
一股全然陌生的激流從他眼淚滴落下來的那一塊蔓延開來。
我無法準確地形容出那種感覺,因為它並不在我的程序設定里。
一片安靜里,陸淮安啞著嗓音開口:「我不是你要找的人,是嗎?」
「……是。」
「你要出京,是去找那個起義軍首領對不對?」
「對。」
「趙青蘿!」
他咬了咬牙,看上去想咬我,最後還是沒能下得去口,只抬手輕撫我的頭髮,
「算了,楚國要完了,我也不知道何時而亡,你要去就去吧。」
這一夜,陸淮安沒有入睡,到最後他已是累得不行,卻強撐著睜眼看我:「趙青蘿,你還會再回來嗎?」
「不好說,也許會的。」
確認傳奇將軍的身份,只是任務之一。
另一個關鍵的任務,就是找到楚國亡國和歷史記載斷代的真正原因。
原本我對此尚無頭緒,然而白日裡聽陸淮安說完,我忽然意識到——
也許真正的原因,就在那座高高的宮牆之內。
我離開時,寫了封和離書放在陸淮安書房內的桌上,並對著書櫃說:
「等陸淮安醒了,你就把這封和離書給他。上面我已經簽過名、按過手印了,待他簽過字後,便可恢復自由之身,自行另娶。」
其實,從陸淮安對小雀的態度中,我能看出來,他很喜歡小孩子。
可惜我絕無生育的可能。
若他並非那位被立碑記載的傳奇將軍,說不得能在這場皇朝的顛覆中保住性命。
待波折平復,他可以娶妻生子、含飴弄孫……過他想過的生活。
一身黑衣的暗衛楚風默默從書櫃後站出來:「世子妃怎麼看出屬下在此處的?」
「感覺到的。」
他默然不語。
然而轉身出門,穿過長長的淒清庭院時,我忽然定住腳步。
陸淮安正站在硃紅色的大門口,直直望向我。
「連我最後一面都不想見嗎?」
他唇邊的笑容看起來實在是太勉強了。
我感受著他身上幾乎快要形成實質的悲傷和失落:「怕你難過。」
「趙青蘿,那封和離書我不會簽名,更不會按手印。」
陸淮安大步走過來,他站在我面前,抬起手,接著我發間就多了點沉甸甸的東西。
是那支牡丹花簪。
「簪花為聘,你一日為我妻,終生是我妻。趙青蘿,無論是生是死,我都在京城等著你。」
撂下這句話,他不再看我,擦過我肩膀,步履不停地離開了。
我愣怔一秒,抬手按住左邊胸口的位置。
這裡是人類的心臟,我的能量核心。
它又一次出現了陌生的波動,是程序無法探測出來的。
9
出京後,在無人之處,我變換形態,以古人難以想像的速度一路向北,沒兩日便撞上了正在原地修整的那支起義軍。
短短半月,他們已從數千人擴充至五萬之眾。
足以證明,這大廈將傾的楚國有多麼不得人心。
我在一棵樹後恢復了正常人類形態,默默跟了上去。
一柄粗製濫造的長劍橫在我面前,持劍人看著我:
「姑娘若是來討要食物,去隊伍後方尋那幾位大娘便是。」
「我不吃東西。」
我說,「我是來找沈野的。」
他一愣,眼中多了幾分警惕:「你找沈將軍所為何事?」
我思索片刻,微一抬手,在他還沒反應過來時便悄無聲息奪下他的劍。
「並非心懷惡意,只是有些事要問他。」
於是我順利被帶去見了沈野。
他很隨意地坐在一棵樹下,啃著手中的干餅,聽聞我的來意,目光銳利地看向我:
「不知姑娘——不知夫人如何稱呼?」
那銳利如鷹隼的目光落在了我發間的金簪上。
「我叫趙青蘿。」
我平靜地看著他,目光從他握劍的手一路上移,落在臉頰那道還未完全癒合的傷口上,「沈將軍,聽聞你武藝高強。」
他笑了笑:「不過一些粗淺功夫,擔不得如此讚譽。」
「那麼,你能以一敵千嗎?」
我認真地看著他。
在意識到我並非玩笑後,沈野忍不住笑了:「趙夫人,我只是個普通人,便是身有武藝,也斷然做不到這種地步。」
……雖然與石碑上的記載不太相同。
但現在已經有種種科學研究證明了,人類在危境下,往往能爆發出自己都難以想像的力量。
我決定跟著沈野一段時間,一路南下前往京城。
他不置可否,只是提醒我:「趙夫人,我們這支起義軍一路走來,實屬不易。你來歷不明,行跡又稍顯可疑,我對你的身份有所懷疑也是在所難免,恐怕你不能隨軍而行。」
「你懷疑我是楚國皇帝派來的探子?」
沈野點頭。
「不可能,他們若是有這本事,大楚何至於變成這副模樣。」
沈野揚了揚眉:「聽趙夫人的口氣,你似乎是從京城來的。」
「嗯。」我點了點頭,「我夫君是南遠王世子陸淮安。」
接連幾日未見陸淮安,此刻驟然提起他的名字,核心處那股古怪的電流又要湧起。
我還來不及辨別,便看到眼前沈野一臉驚訝地站了起來。
「南遠王世子?南遠王……」
他在原地踱步沉吟,忽地看向我,眼中的警惕消散了一些:
「趙夫人可知,我這一身武藝,最初便是南遠王駐守北疆時傳授的?後來因為一場大火,南遠王和王妃葬身火海,連全屍都未留下——」
沈野說到這裡便頓住了。
但從他的神情里能看出,他分明是知道此事的隱情的。
於是我追問了一句:「放火之人是誰?」
「趙夫人這般聰慧,怎麼會想不明白?南遠王與王妃手握兵權,戰功赫赫,而世子那時尚還年幼,執掌大軍太過勉強。若他們沒了,誰便可以安心了?」
我早該猜到,此事與楚國皇帝有關。
如陸淮安所說,他前世是鑽了死胡同,以為接過兵權,為楚皇平亂就可以查明真相,卻反倒加速了他的死亡。
「說來,我一身武藝都是南遠王所授,我也算欠世子一個人情,既然趙夫人要隨軍,那便跟著吧。」
十日後,我們抵達了下一座城池。
這裡已經離京城很近了,守城的將軍只象徵性抵抗了半日,便開門迎沈野入城。
這些日子,我跟在沈野身邊,的確見識了他高強的武藝,雖不至於以一敵千,但提劍斬殺數十宵小再全身而退亦是不在話下。
這些,都被我詳細地記錄,留存在了腦內的程序晶片之中。
再加上那些跟隨他的人,皆對他萬分敬仰,將沈野視為救世主般的存在。
我越發覺得,他就是那位將軍。
只是楚國分明已經放棄抵抗,眼看起義軍就要攻入京城,這一路走來如此順利,距離改朝換代也只有一步之遙。
那麼後來究竟發生了什麼,以至整片國土都走向末路,縱使他力挽狂瀾,還是令歷史記載斷代了七百餘年。
莫名地,我想到陸淮安提到的一片漆黑的太華殿,和殿內那雙猩紅的眼睛。
「趙夫人。」
思緒游離間,忽然被一道聲音喚回。
我回過神,看到面前一臉嚴肅的男人,正是沈野手下的副將,
「沈將軍請您過去一趟,說是京中的陸世子出事了。」
陸淮安。
我一路行至沈野的住所,越走越快,到最後,那位副將已經跟不上我的步伐。
推門進去的時候,沈野正同人說著話,見了我便道:「趙夫人來了。」
「你的副將說,陸淮安出事了。」
「沒錯。」沈野點了點頭,「趙夫人可知,兩日前是廣陽王世子秦崢與太傅之女郁書懷的婚期,然而秦崢一早便不見人影。眼看就要耽擱了吉時,有人循著線索一路尋到京郊出雲谷,才發現谷中關著近百頭被灌了情藥的惡狼,而秦崢和他的三五好友亦被灌了灌藥、折了四肢丟進去。」
「待被尋到時,這幾個人同那些惡狼,先是交媾,後又撕咬成一團,已是不成人形了。」
立於沈野身邊那人補充道:「陸世子支著劍站在旁邊,見了郁書懷便朗聲而笑,說『郁姑娘,恐怕你還未過門,就要為你的新婚夫婿守寡了』。」
一瞬間,我大腦一片空白。
仿佛連永遠不會出錯的程序都停止了運轉,我想起那天夜裡,陸淮安落在我肩頭溫柔而憐惜的親吻。
「趙青蘿,我來替你報仇,好不好?」
「無論是生是死,我都在京城等著你。」
……
「平陽王震怒,連同其他幾位大人,當即將陸世子捉拿,投入死牢之中。
又因為皇上緊閉宮門,不見外臣,便擅作主張,打算三日後問斬。」
那人的聲音再度響起,「行刑之期,便在明日。」
我猛然回神,轉身就走。
沈野在身後喚我:「趙夫人,你孤身一人,如何能從重重守衛的死牢中救出陸世子?」
我自然可以。
從前不動手,是有任務在身,不可改變歷史進程。
可現在。
若不是因為我,他縱使與秦崢等人有點過節,也絕不會下此死手。
更不會被關入死牢,三日後問斬。
便是我此刻前去救他,也是為了對被我更改的歷史撥亂反正罷了。
我再也無法忽略心底翻湧而上的陌生情緒,它化作電流,從我軀殼的每一個零件上流淌而過,又重新匯進胸口的核心。
那是什麼。
那是什麼。
從我被製造出來的那一刻起,幾次更新和修正,程序里都從未有過這樣的設定。
就好像一想到陸淮安,核心內的反應堆反應速度都會再加快一些。
像是人類的心跳。
10
我化作最方便趕路的形態,抵達那座死牢門口時,剛過傍晚時分。
秦崢幾人的死也並未影響京城的窮奢極侈,一整條依水而建的花街依舊燈紅酒綠,香風陣陣。
死牢就在皇宮邊緣的位置,我隨手打暈了守在門口的幾個侍衛,進去前,向高高的宮牆看了一眼。
不知為何,總覺得那裡面傳出來的氣息,與從前又有了些差別。
長而狹窄的走道兩側點著昏暗搖曳的燭火,不時被吹進來的風拂得黯淡幾分。
我一路找過去,路上又殺了十幾個巡邏的守衛,終於在極近的地方感受到了陸淮安身上那股熟悉的氣息。
轉過前方拐角,我猛然停下步伐。
陸淮安正坐在一地凌亂的稻草之上,一隻手臂搭著支起的膝蓋,微微垂著頭,長發散亂。
入目所及,皆是他身上鮮血淋漓的傷口。
我抬手擰掉牢門上的精鐵大鎖,抬步走了進去。
聽到動靜,陸淮安抬起頭來,唇邊甚至還掛著嘲弄的笑容,卻在看到我的一瞬間通通化作空白。
「趙青蘿!」
他豁然站起身來,卻又因為觸及傷口的疼痛,臉上有痛楚的神情一閃而逝,「你為何會回來?你不應該在那個起義軍首領沈野的身邊嗎?還有死牢里明明有重重守衛——」
我靜靜地看著他。
陸淮安反應過來:「你把他們都殺了?!」
我點頭。
他猛地往前跨了一步,站在我面前:「你不是不能對這裡的任何人動手嗎?」
我有些震驚:「你怎麼知道?」
「猜的。」
微微停頓了一下後,他低聲說,
「秦崢他們那樣折磨你,你卻沒有動手報仇,可你分明有那樣的實力……我就猜,是不是有誰束縛著你,讓你沒辦法做些什麼——那也沒關係,我來幫你就是了。」
可是幫我的結果,就是被那些人關進死牢,明日問斬。
哪怕我什麼都沒說,陸淮安還是能預感到我要說什麼。
於是他無所謂地笑了笑:「沒關係,楚國都要完蛋了,我陸淮安比不得沈野,有革故鼎新之能,不過是滄海一粟,能為你報仇,也算不枉來這世上走一遭了。」
所以,他帶走了秦崢和那些人,如此坦然地在一路留下線索。
他根本不怕被發現,甚至他要的就是被發現,要的就是秦崢悽慘的死狀展露在世人面前。
我沉默良久:「為什麼?」
「什麼為什麼?」
「你知道的,哪怕我四肢都被折斷也能修復,只要不破壞核心,怎麼樣都行。這本也是我被製造出來的使命,你沒有必要去——」
「因為我喜歡你。」
陸淮安驀然截住了我的話,「趙青蘿,因為我喜歡你,喜歡一個人,就是捨不得她受一點委屈的。」
喜歡。
我終於為那股陌生電流找到了一個合理的解釋。
於是我眨了眨眼睛,有些笨拙地貼上去親吻他。
陸淮安被這猝不及防的動作弄得手足無措,想推開我又捨不得,只好在我唇間含糊不清地說:「趙青蘿,這裡還有別人,要不我們回府再……」
「沒有了。」我說,「沒有別人了,我把他們都殺了。」
那些人手裡拿著的刑具上,還沾著陸淮安的血。
我沒有忍住。
於是他把我放倒在一地乾枯的稻草上,觸感粗糙,那也無傷大雅,我全身上下的每一個零件都在叫囂,想要和他融合在一起。
但,再也沒有這樣的機會了。
整座牢房忽然開始劇烈震顫,陸淮安一下子沒有對準,滑開來。
他有些羞惱地抬起頭,試圖辯解:「趙青蘿,你也知道,我從前沒有經驗……」
卻正好撞上我凝重的目光。
「怎麼了?」
我無法回答他。
遠遠地,從北邊的方向傳來一股陌生又熟悉的波動。
之所以熟悉,是因為在我被製造出來的那間實驗室里,曾經無數次感受過類似的波動。
之所以陌生,是因為它絕不該屬於這個時代。
我一躍而已,順手扣好衣裙,疾步往死牢外走去。
陸淮安很快跟了上來:「怎麼了趙青蘿?」
漆黑夜空中,幾點稀疏的星子在閃爍。
我躍上高高的宮牆,一路向波動傳來的方向疾馳而去,直到……停在那座掛著太華殿招牌的宮殿之前。
牆體和屋檐一寸寸碎裂開來,轟然響起的倒塌巨響中,我與一雙燈籠大小的猩紅雙眼對上。
或者說,那不是眼睛。
而是一條數百米長的巨蟒機器人的兩處核心中樞系統。
蛇頭處已經與那位半年不見外臣的楚皇完全融為一體,他正緊閉雙眼,五官都被線路連接著。
「他想要永生,我就讓他將能量獻祭給我,與我徹底融為一體,便可獲得永生。」
巨蟒森寒的聲音響起,接著那對猩紅的雙眼微微向下,對準了地面上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