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嚴重的路痴症。
回回都是讓房東來接我。
開始,他很煩:「我是房東,又不是你老公,麻煩。」
慢慢的:「你喜歡我開蘭博基尼還是邁巴赫來接你?」
最後:「無名無分接你也不是個事兒,我當你男朋友吧!」
1
「房子押一付三,一個月租金三千,OK 不,OK 就簽約。」
眼前說話的年輕男人是我房東。
穿著洗得發白的老頭衫,露出厚實的肩膀和力量感十足的肌肉,薄薄的老頭衫下他的蜂腰若隱若現。
我咽了咽口水。
他從褲兜里拿出一串鑰匙,發出叮叮噹噹的聲音:「林小姐,areyouok?」
我回過神來,點點頭。
簽完合同交完定金後,我叫住要走的男人:「我能加你嗎?」
他似有急事,拿出手機,螢幕都裂成蜘蛛網了:「搞快點,我有急事。」
我匆匆忙忙加上他的微信。
搬好家後,我終於可以坐下來休息。
閨蜜打電話過來:「默默,聽說你搬家了?」
「嗯啊,之前的房東要把房子收回去賣了。」
「啊,你都住了五年了,好不容易懂得怎麼走回去,現在搬新家,你不得重新適應,你行嗎?」
是的。
我有嚴重的路痴症。
之前租的房子,我用了整整兩年才記住回去的路線。
我嘆了口氣:「走一步看一步吧。」
翌日下班,我嘗試著回家。
然後……
成功迷路了。
我也不知道自己走到哪兒了,嘗試打開缺德地圖,但跟著地圖越走越遠。
最後,我莫名其妙走到一個荒蕪的郊區。
這裡沒公交車,沒地鐵,甚至連計程車都沒有。
我頓時慌了。
眼見天色漸黑,走投無路之下我只好給房東發消息。
「你好,房東,能麻煩你一件事嗎?」
那邊回得很快:「說。」
「那啥,我迷路了,你能來接我一下嗎?對不起,真的很抱歉,下次堅決不會麻煩你了。」
那端停了五分鐘沒回我。
在我以為他不想理會我的時候,對方回道:「地址。」
我環顧四周。
這裡什麼都沒有,只有一片荒地。
「我不知道這裡是哪裡。」
他急脾氣,直接打語音。
我有輕微的社恐,但害怕戰勝了一切,我還是接了起來。
男人聲音低沉,帶著些許不耐:「你周圍有什麼特殊的建築?」
我搖頭:「沒有啊,這裡只有一片荒廢的工地。」
「除了這個呢?」
我抬頭:「我頭頂有一朵很像花瓣的雲。」
陸野:「……」
他咬牙:「你最好不是在搞抽象。」
最後,他讓我共享實時位置,他過來接我。
很快,天徹底黑了。
周圍傳來嗚嗚的風聲,還有一些動物的叫聲。
我緊張得喉頭髮緊,汗毛豎起。
陸野掛了電話後就沒消息了。
他讓我在原地等他。
半小時過去了,他還是沒到。
我有些絕望了。
就在這時候,一輛摩的停在了我跟前,一個中年大叔曖昧地看著我:「小妹妹,一個人啊,去哪兒,我送你。」
他眼神像毒蛇一樣,在我身上亂滑。
我警惕地後退一步:「不用了,我……我男朋友開車來接我了。」
他露出不懷好意的笑容:「天都黑了,這地方晚上可有野獸呢,小妹妹,我不是壞人,叔叔送你回去。」
他伸手正要來抓我,突然背後一腳踹來,直接將他踹出去老遠。
2
猥瑣男人爬起來,破口大罵:「媽的誰啊!」
一隻手臂穩穩扶住我,男人低沉的聲音從我頭頂傳來:「給我滾,否則折斷你的狗爪。」
車上,我依然驚魂未定。
陸野見我發抖,打開了車內的暖氣。
我細若蚊吶:「謝謝你,那個車費我待會付你。」
他目不斜視地開車,劍眉緊擰,一聲不吭。
我怕自討沒趣,安安靜靜地抓著安全帶。
抵達小區樓下,陸野說道:「下次自己路認清楚,我不是每天都很閒的。」
我臉上躁得慌,小小聲道:「對……對不起,下次不會了,謝謝你。」
說完,逃也似地開門下車。
晚上,我出門丟垃圾,恰好遇上正在開門的陸野。
我十分吃驚:「你也住在這裡?」
他掃了我一眼,輕輕頷首:「嗯,偶爾住這裡。」
「丟垃圾,知道回來吧?」他嘴角勾起一抹揶揄的笑意。
我訕笑:「距離不遠沒關係的。」
他愣住,嘴角的嘲諷慢慢收回去,眼底染上幾分不確定:「你真是路痴?」
「對啊,而且比較嚴重。」
我不好意思地撓撓頭:「小時候丟了很多次了。」
他沒再說話,關上門。
倒完垃圾後,我回到家,思來想去,還是決定拿點東西感謝一下陸野。
今天如果不是他來接我,我都不知道在荒郊野外會遇到什麼可怕的事情。
按完門鈴,我等了十分鐘,對方才來開門。
「說了外賣放門口就行……」
陸野的聲音戛然而止。
他似乎剛洗完澡,上身沒穿衣服,露出姣好的身材,身上還縈繞著淡淡的沐浴香,下身穿著簡單的沙灘褲。
我臉一紅,眼睛都不知道往哪看:「房,房東,你好。」
他蹙眉:「什麼事兒?」
「今,今天謝謝你,這是送你的一點小禮物。」
說完,我將手裡的烤餅乾往他手裡一塞,忙不迭離開。
翌日,我準備打車下班。
雖然打車下班是一筆不小的開銷,但我不想再麻煩別人了。
結果,計程車開到一半,突然爆胎了。
「妹子啊,你付我一半車費就好,剩下的路你自己走回去吧,也不遠,直走,左拐,最後走過一條主幹道,再往右轉就到了。」
我滿腦子馬賽克,聽得雲里霧裡。
司機把我放了下來。
我看著人來人往的馬路欲哭無淚。
正打算再打一輛車,結果運氣不好,車都是載人狀態。
屋漏偏逢連夜雨,剛剛還好端端的天突然下起了雷雨。
我只好躲在附近的商場門口。
眼見躲雨的人一個個被家人或者朋友接走,我看著茫茫的雨霧嘆了口氣。
如果閨蜜沒有外派就好了。
她走之前,抱著我:「默默啊,你這樣我外派也不放心,找個能擔事的男朋友,有他你就不迷路了。」
男朋友嗎?
不知為何,我眼前閃過陸野的臉。
他不是那種脂粉味很濃的帥哥。
利落的短髮,健康的膚色,鍛鍊得恰到好處的肌肉。
我想起那天他一腳將摩的男踹飛的場景。
他眉眼鋒利地警告對方。
那一刻,我心裡似乎被什麼東西撞了一下。
正胡思亂想中,陸野發消息過來。
3
「都十點了,還在加班?」
我盯著手機,反覆確認了頭像,才確定是陸野發的。
我心臟咚咚亂跳,無法想像面冷少話的房東會主動給我發消息。
我深吸一口氣,斟酌回覆:「嗯,我在加班呢。」
輸入,然後刪除。
「下大雨了,我被困在商場門口回不去了。」
輸入,繼續刪除。
「下雨天打不著車。」
輸入,依然刪除。
反覆幾次,我都覺得不好意思。
陸野見我一直撤回消息,直接一錘定音:「地址。」
「啊?」
「啊什麼,共享一個你的地址,我來接你。」
「這不會太麻煩你嗎?」
「麻煩總比失蹤好。」
我:「……」
陸野開車抵達我躲雨的商場時,已經十點半了。
但商場門口依然站了不少人。
一輛顯眼的邁巴赫停在門口,車門還沒打開,路人已經開始嘰嘰喳喳八卦。
「我去,邁巴赫,酷斃了。」
「車主肯定是來接自己的小女朋友的,啊啊啊,誰這麼幸運啊。」
「嗚嗚,頓時覺得我男朋友的小電驢不香了。」
我也探頭好奇地觀察。
就在我伸長脖子的時候,陸野下車了。
他撐了一把黑傘,目不斜視地走到我跟前,淡淡道:「走吧。」
瞬間,路人眼神刷刷刷望向我。
我第一次體驗到芒刺在背的感覺。
有人小小聲嘀咕。
「這也太帥了吧,為什麼別人能談到又帥又有錢的,而我談的一杯奶茶都要和我 AA。」
「難道帥哥都喜歡普女嗎?這女孩長得普普通通,搞不懂他為什麼看得上。」
陸野掃了一眼對方,對方連忙閉嘴。
回到小區樓下,陸野下車去便利店買了泡麵。
他剛上車,我肚子發出咕咕聲。
我尷尬地捂住肚子。
他看了一眼手裡的泡麵,又返回。
這次,他帶回來一包掛麵、一袋子雞蛋,還有幾包榨菜。
陸野在開放式廚房煮麵。
我坐在餐桌上等他。
看著他在廚房忙碌,我嘗試發了個帖子。
「如果一個有錢有顏的帥房東每天開豪車接你上下班,還會煮麵,這代表什麼?」
我剛發沒多久,評論區的回答五花八門。
「疑是牛馬死前的幻想。」
「代表你要少看一點言情小說了,洗洗睡吧。」
「本年度最冷的笑話,扣押金的房東開豪車接我下班。」
「和你們這些起號的拼了,什麼都能瞎編。」
「哇哦,又活捉一個嬌妻。」
「挺佩服發這些帖子的人,至少他們活在自己幻想中。」
「之前就不同意你離開編筐界,這麼會編。」
「以後再讓我刷到這種帖子,就讓我無痛獲得五百萬。」
「當了一天牛馬,晚上躺床上想放鬆一下,打開某書就看到這帖子,兩眼一黑又一黑。」
「如果主包說的是真的,那麼他有可能在追你。」
追我?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帥的拿下,丑的趕快跑。」
我望著陸野修長的背影。
也許,他只是單純的善良吧。
「我只會做這個和泡麵,你簡單應付點。」陸野端了兩碗面過來。
我感激涕零地接過:「謝謝。」
剛吃了一口,陸野挑眉:「不怕我下藥?」
我一口面吐也不是,咽也不是。
他呵笑了一下:「開個玩笑。」
「不過……」他意味深長地看著我,「出門在外,還是別那麼輕易相信陌生人,尤其是男人。」
4
怕麻煩陸野,最近我打車上下班。
這日,剛下班,就在小區門口遇上陸野。
他今日一襲正式西裝,與平日的休閒慵懶風不同,多了幾分成熟穩重,加上他身高腿長,寬肩窄腰,妥妥的衣架子。
「剛下班?」他主動找我搭話。
「嗯。」
「不迷路了?」
偏剛剛那司機大嗓門道:「妹子,反正你天天打車上下班,不如包我吧,一個月三千,我再贈送你五天。」
陸野抱著雙臂,不言不語,就這麼靜靜看著我。
我尷尬道:「知道了,我考慮一下。」
坐電梯的時候,陸野突然開口:「你一個月賺多少錢?」
「一,一萬二。」我老實回答。
「一萬二,房租三千,打車三千,加上日常吃飯消費,你還能存下多少錢?」
我愣了一下。
平時我沒太大的開銷。
不買奢侈品,沒怎麼在外吃飯,平時存下來的錢都轉給奶奶。
「三千雖然不是小數目,但積少成多。」他意有所指。
我嘆口氣:「沒辦法啊,如果我不是路痴就好了。」
這幾日和他熟了,我也大膽了一點。
「你不知道,我小時候有個外號叫撒手沒。」
「小時候迷路就蹲在路邊哭,經常有好心人送我回家。」
「不過我印象很深,有一次我迷路,有一個很好看的哥哥說要送我回去。」
「但他好像不是本地人,最後我們兩人都迷路在山林里,我怕得睡不著,又冷,他一邊罵罵咧咧一邊脫下外套把我裹緊,自己凍成狗。」
我自顧自說著,完全沒看到陸野變了臉色。
「後來上山的伯伯找到了我們,把我帶回去了,好可惜,我都沒和那個好心哥哥好好說一聲謝謝。」
「有機會的。」陸野低聲說道。
我抬頭,恰好對上他溫柔清亮的眸子。
狹窄的空間裡,有什麼東西在慢慢升溫。
出電梯後,陸野叫住我。
「不如這樣,你每個月給我五百,我接送你上下班。」
我:「?」
他見我呆呆的,輕咳一聲。
「一個人坐車和兩個人坐車沒什麼區別,我還能賺你油費,誰也不吃虧。」
「可……」
他都開邁巴赫了,缺這點油錢嗎?
「我上班的地方就在你公司附近,還有疑問嗎?」
「OK,還是不 OK?」
他步步緊逼,我連思考的能力都沒有,迷迷糊糊答應了他的提議。
翌日,坐上他的車,我才有了真實感。
以後,我們要一起上下班了。
因為我公司上班比較早,所以我坐上車的時候,陸野的頭上還有剛睡醒的呆毛。
我有些過意不去:「不然你就接我下班,上班我自己打車去。」
他橫了我一眼,利落啟動車子:「收了你的錢,就得辦實事,明白?」
我唯唯諾諾道:「可是,你可以多睡一會兒……」
他望了我一眼,嘴角微勾:「早起的鳥兒有蟲吃。」
他說這話的時候,眼神蕩漾著我看不清的情愫。
我點點頭,沒再說話。
此後一段時間,陸野和我的日常對話變成了這樣。
「下班來接你,一起去超市買點菜?」
「好的。」
「今天常開的車送去保養了,我換一輛車開。」
「好的。」
「剛上網看到一個椅背靠墊,看可愛就買了。」他發來圖片。
我回:「好可愛。」
他十分滿意:「嗯。」
「你今天加班嗎?那我出去辦點事來接你,你提前一個小時給我打電話。」
「好的,沒問題。」
我正在回復陸野,同事湊了過來:「和男朋友聊天呢?」
我趕緊按滅手機:「沒有呢。」
「少來,你嘴角都要咧到太陽穴了,只有談戀愛的人才這種死出。」
「而且,我都掃到你們的對話了,這不是情侶的日常對話嗎,還說沒有。」
我咬咬唇。
要怎麼和她說,其實他是我房東呢。
在我和同事嘮嗑的時候,老闆娘笑眯眯走了進來,身後還跟著妻管嚴老闆。
老闆娘掃了一眼所有人:「我和老闆商量了一下,你們辛苦了,所以準備帶你們去溫泉山莊度假,有男朋友的一定要帶上。」
她拉長音:「而且,帶男友的獎勵一萬元。」
老闆娘走到我跟前,打量了我一會兒:「你,有男朋友嗎?」
5
同事喜滋滋地和男朋友報喜去了。
她打完電話回來,見我還坐在工位上,不解:「你和你男朋友說了沒有?」
我苦笑。
我去哪裡找一個現成的男友啊。
「默默,一萬塊啊,而且,老闆娘莫名其妙提議女員工帶男朋友,這說明什麼,說明老闆娘懷疑老闆在公司亂來,一萬塊是小,但如果老闆娘懷疑你,讓你穿小鞋,那就慘了。」
同事說得煞有其事,成功把我嚇到了。
畢竟,這個老闆娘可厲害得很。
老闆娘希望我們提交一張和男友的自拍照。
她說:「防止有人為了一萬塊隨便找個路人甲。」
晚上,陸野來接我。
今日他穿得比較休閒,是那種乾乾淨淨、清清爽爽的帥氣。
相反,做了一天牛馬,我滿臉寫著頹廢兩個字。
一路上,我欲言又止。
幾次想開口,又給我咽了回去。
抵達車庫後,陸野熄火,卻沒開門,沉聲道:「有話直說吧。」
車庫光線昏暗,只有車廂內還有一絲燈光,柔和的光線落在陸野身上,暈開了他平日凌厲的眼神。
我差點不要臉地脫口而出。
但最後,還是忍住了。
他已經勉為其難送我上下班了,我還怎麼好意思麻煩他。
而且,這種事可不能隨隨便便開口。
會被誤會的。
「沒,沒事。」
說完,我準備推開車門下車。
他鎖住門:「說。」
「我最討厭人磨磨唧唧,吞吞吐吐。」
我:「……」
嗚嗚,哪有這麼直截了當說女孩子的缺點啊。
其實認識陸野後,我發現他偶爾會有點霸道。
但,這點霸道並不讓人厭煩。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我不說,他也不開門。
他閉目養神:「等你說了再下車。」
這人!
無奈之下,我只好把今天在公司發生的事情都告訴他。
他聽完,嗤笑一聲:「獎金一萬而已。」
我嘟囔:「對你們有錢人來說是小錢,對我們來說是辛苦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