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博安玩笑似地開口:「太陽打西邊出來了,沈嘉木都會怕疼了。」
我蹙起眉頭,回懟道:「他是人,他還能不怕疼嗎?」
陳博安再次呆住。
眼神在我和沈嘉木兩人身上滴溜溜逡巡著。
然後選擇了閉嘴。
沈嘉木嘴角微微揚起,左手反握住了我。
那個女醫生調侃道:「可以啊,沈嘉木,每天中午在食堂學的戀愛聖經沒白看啊。」
「姐,你別說了。」
姐?
所以,這個女醫生是沈嘉木的姐姐?
沈嘉木耳尖緋紅,小心翼翼地抬眸看我。
嘴角的那點弧度始終沒有放下。
「弟妹,還沒跟你自我介紹吧,我是沈嘉木的表姐,你們婚禮那天我有場手術就沒去。」
「姐姐好。」
我乖巧地喊著。
「哈哈哈,不用這麼拘謹,你兩還怪像的。」
像?
我看了看沈嘉木。
他正拉著我的手,誠摯地望著我。
兩隻手互相緊握著,從對方身上汲取著力量。
像是兩隻在海海世界裡互相依偎而生的小鳥。
我和沈嘉木都不算是太勇敢的人。
但又都固執得可怕。
好在,明白得不算太晚。
19
醫院給沈嘉木放了長假,讓他好好養傷。
原本的工作狂魔竟然很高興地接受了這個假期。
每天的日常就是在家做飯,接我上下班。
周末和我一起去公園散步、看電影、逛博物館。
只是在路過一家寵物店時,我明顯感受到身旁人渾身一僵。
手心也冒出了冷汗。
我心神一動。
「沈嘉木,你是不是怕貓?」
他故作輕鬆地笑著,「我對貓毛過敏,小時候還進過急診。」
所以我帶貓回家的那幾天,他不是故意不回。
只是他寧願住醫院和酒店,也沒有對我說實情。
「那當時怎麼不告訴我?」
他像是怕我生氣般握緊了我的手。
「怕你不高興。」
我嘆了一口氣。
沈嘉木怎麼比我還沒安全感。
20
當我將那箱情書和日記搬到他面前時,沈嘉木的臉上並沒有害羞或是驚訝。
反而有些微微失神。
「所以,你說喜歡我,是因為……」
我立馬知道他會錯了意。
「你以為我是因為同情你才說喜歡你的?」
沈嘉木的眸子依舊澄清,泛著溫柔的微瀾。
看我的眼神,宛若看著天邊月。
我以前總認為這是疏離的表現。
如今才明白,原來是他的求而不得。
我拿起箱子裡的日記,翻開內頁。
「2月17日,大雪,我在走廊等了好久,終於遇到沈嘉木了,我就知道他會往這邊走的。」
「2月18日,小雪,今天學校組織鏟雪,太好了,我和沈嘉木分在一組啦,這個徐選真討厭,不僅擋著我看沈嘉木,還向我砸雪球。」
「2月20日,雪,謝嬌嬌看見我老是偷看沈嘉木,她問我是不是喜歡沈嘉木,我得意地跟她說是呀,我就是喜歡沈嘉木。」
「4月20日,晴,為了坐到前排,我每天晚上都學到十二點,我終於跟沈嘉木當同桌啦。可是他好高冷啊,都不跟我說話。」
「4月23日,晴,我找了一個特別難的數學題,找沈嘉木問題目他總會理我了吧,可是他講了三遍我都聽不懂,是不是我太笨了?」
沈嘉木雙眼通紅,但還是急促地說了一句,「你不笨,顏悅不笨。」
「6月8日,小雨,我前腳剛借謝嬌嬌拒絕了別人的表白,後腳託人給沈嘉木遞的情書就被他婉拒了。沈嘉木,是不是不喜歡我呀?」
我將最後一句的尾音故意拖長,俏皮地向他眨了眨眼。
他坐在沙發上使勁搖著頭。
眼尾緋紅,含著淚,抬頭看我。
「不是的,我喜歡你,我當時不知道那封情書是你給我的,我是因為聽到了你……」
「我知道,沈嘉木,我現在什麼都知道了。」
我摸著他的頭,安慰著他。
「沈嘉木,在這個世界上,愛很容易,但相愛很難,命運讓我們彼此錯過,又兜兜轉轉地讓我們再次相遇,我們不要再錯過了,好不好?」
他嘴角彎起,點點頭。
「顏悅,你知道我是什麼時候喜歡你的嗎?」
「高一那年的頂樓上?」
他搖頭。
「顏悅,我喜歡你,比你想像中,要更早更早。」
「我喜歡你,以前是,現在是,以後更是。」
21
「沈嘉木回憶視角」
我背著書包,坐在公交車站的長凳上。
看著外面的雨發獃。
這次考試只考了90分。
爸爸又會打我和媽媽了。
「喂,滾開,這個地方是我們坐的。」
站在面前的幾人渾身濕漉漉的,臉上卻是凶厲的模樣。
是初中部那幾個出了名的刺頭。
我不想跟他們起衝突。
我不能在學校惹事。
讓那個男人不高興了,估計會打得更狠。
低下頭,剛打算淋雨離開,一個書包就從我身邊飛了過去。
砸在了為首的人身上。
「徐家文,又讓我看到你們在欺負人了。」
我猛地抬頭,一個扎著低馬尾的女孩正怒目瞪著那幾個人。
以徐家文為首的幾人立馬露出討好的笑,「哪有,悅姐,我們在跟他打商量呢,我們現在就走,現在就走。」
女孩很可愛,瓜子臉,臉頰粉粉的,透著朝氣。
不像我這般死氣沉沉。
那幾人走後,被叫悅姐的女孩轉過頭看我。
「越窩囊他們只會越欺負你,要知道反抗。」
我看著少女撐傘離開的背影,愣了很久。
那天回家,我第一次反抗了家暴的父親。
那年,我十三歲。
用他喝酒的酒瓶,砸在了他的腦袋上。
他頭頂開花,鮮血止不住地湧出。
他打我打得更狠了。
我的心裡卻湧上了一股無比輕鬆的快意。
她說,被欺負了,就要反抗。
後來我才知道,她叫顏悅。
她家是開武館的,就開在學校附近。
從此,我的視線就再也沒從她身上離開過。
中考那年,我牢牢記著她最後一次模考的分數,算著分,和她去了同一所高中。
那個男人車禍去世那天。
我上了頂樓。
籠罩我人生十五年的陰影散開了。
我的心裡卻湧上了迷茫。
十五年的不幸,十五年的恨,都找不到可以歸咎的地方了。
我經歷的所有苦難,我的人生,到底有什麼意義呢?
「同學,生命誠可貴。」
已經被刻進骨子裡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我轉身,她的身影與月亮重合。
月輝描摹著她的輪廓。
像是來救贖眾生的神女。
顏悅,你又救了我一次。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