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阿卿被趕出山。
雲無川放出話來,今後玄天宗中若有人膽敢跟我來往,便是宗門叛徒,人人可誅。
師父修道多年,我不信他會如此想不開。
我四處打聽,又冒險去北冥魔域查探,多番波折後,才知道師父之死,雲無川也脫不了干係。
不知道師父死的時候,有沒有後悔收我們為徒?
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我似乎又聽到了一聲長長的嘆息聲。
恍若當年下山時師父的囑託:「遇事不決,唯從心爾。」
唯從心爾。
我閉上了雙眼,感覺周遭一切忽然模糊悠遠了許多,就連降魔鐘的聲音都隱約聽不清楚了。
狂風裹挾著靈力從我的腳下升起。
我終於站起了身。
有人驚駭道:「不好,他要突破了!」
7
體內亂竄的靈氣暴漲,我感覺自己的每一處經脈都在斷裂又生長,反覆拉扯,直至極致。
乾坤劍感應主人心意,爆發出前所未有的冰冷劍意。
審判台碎成廢墟,執法堂的六道執法均昏死過去。
我抬腳踢翻降魔鍾,一步踏出了審判台。
狂風將我的衣袍吹得獵獵作響,我站在廢墟之上,目光如電,最終將目光鎖定在遠處的身影上。
「雲玲,今日,我要你死!」
我將手中乾坤狠狠劈向地面,地面震裂,裂紋以我腳下為中心,向四面八方延伸出去。
端坐看台的各門各派都手忙腳亂的御劍飛起,趕不及升空的直接被裂口吞噬,轉瞬沒了身影。
叫罵聲不絕於耳。
雲玲身前的護身陣被我強大的劍意摧毀,碎成渣子。
她狼狽地倒在地上。
狂風呼嘯,雲海翻滾。
我執劍躍起,身形化作一道電光,直直刺向雲玲。
「噗呲!」
一劍穿心。
我看著她不可置信的雙眼,終於笑出了聲:「這一劍,為了阿卿。」
「啊!啊!不!玲兒!我的玲兒!」
雲無川瘋了一般衝過來,我只動了動手指頭,他便被一道靈力掀飛。
御劍在空中的各派中人都有些詫異,未料到雲無川對上進階後的我,竟然如此毫無抵抗之力。
有誰知道,玄天宗曾經的大弟子,如今的宗主,其實是個連入道都十分艱難的資質平庸之人?
當年若不是師父突然逝世,怎會輪得到他做宗主之位?
我收回看著雲無川的視線,轉身打算離去。
突然,空氣中的靈力開始劇烈波動,地面的裂紋以驚人的速度迅速擴大。
深淵中似乎有什麼在不斷涌動。
我立刻召回乾坤劍。
下一刻,雲玲的身形猛地膨脹,她的臉腫脹膨起,眼睛高高凸出,麵皮被撐成薄紙一般,全身散發出猩紅的暗光,一股恐怖的力量在她的身上涌動。
向來只說「阿彌陀佛」地萬佛宗宗主急的大喊:「完了完了,這人看起來是化魔了啊!」
離雲玲最近的是符籙宗的人,不消片刻,門中弟子一半被雲玲吞入口中。
符籙宗宗主跑得比誰都快,見此情景也不由得怒從心起:「諸位,我們一起誅了這妖魔啊!」
萬佛宗宗主雙手抱住光溜溜的腦袋,悔恨莫及:「早知道昨日就該讓程道友殺了雲玲,今日雖然她人身已死,卻化成妖魔,這更難殺了啊!」
雲無川從地上緩緩爬起來,吐了一口血,桀桀笑道:
「我的玲兒不會死,她會殺光你們所有人!」
「到了明天,就沒人知道她是魔了。」
「哈哈哈哈哈。」
瘋子!
看著早已入魔四處亂殺的雲玲,以及陷入癲狂的雲無川,我只覺得好笑。
口口聲聲喊著除妖務盡的人,自己本身就是惡魔。
冠冕堂皇說著仁義道德的人,最不講仁義道德。
不管仙盟大會亂成如何,我大仇已報。
雲玲已沒有了人的意識,此刻只剩一具被魔物占據的軀殼。
我該回去陪阿卿了。
誰也沒本事攔住我。
8
我又回到了常青山。
家裡還是一如我走之前的樣子。
阿卿親手布置的房屋,如今我卻再難在裡面多呆一刻。
一絲一縷,仿若都有阿卿的氣息,又無時無刻不再提醒我,阿卿已經不在了。
我搬去了後山居住,就在阿卿的墳旁,搭了一個小小的棚子。
馭妖宗的木筠道長找上我的時候,我正在田裡犁地。
我是種麥子的一把好手。
平日裡阿卿就坐在田埂旁,看著我下地幹活。
我只有在田地里心無旁騖地幹活時,才會覺得這山里沒有空曠得可怕。
好像只要我一轉身,阿卿就還坐在那裡打瞌睡一樣。
「那個……程道友啊,我說的你聽見了沒有?」木筠道長仍舊穿著一身縫滿補丁的道袍,花白頭髮有一縷從髮髻中露出來。
我揮著鋤頭的手停下,擦了擦汗,瞥眼瞧著遠處站著的一眾宗門長老,面無表情:「與我無關。」
眼見我又要揮起鋤頭,木筠道長急忙上前按住:「這……程道友,不瞞你說,仙盟中人確實都不太喜歡你……但云玲化魔,雲無川霸占玄天宗,又開啟了護山大陣,許多宗門弟子被困其中。這些宗門長老們,都對他無可奈何,眼下能打開玄天宗護山大陣的,只有你了……」
我無動於衷。
萬佛宗宗主見木筠道長勸不動我,只好沖我作揖:「那日,我派不該不問緣由,將降魔鍾借給雲無川,老衲向程道友道歉。」
我擺擺手,不甚在意。
在意又如何呢?阿卿已經不在了。
符籙宗在這次大會中損傷最重,門中弟子身隕大半,宗主面無血色,對我也有幾分仇視:「你玄天宗不是千年正派麼?卻又為何豢養魔物?!」
我冷哼一聲:「那是雲無川豢養,你去找他,找我來求什麼公道?」
符籙宗宗主咬牙切齒:「那魔物就被你們養在伏羲樹下,已有數百年之久,你敢說你不知情?!」
我一愣:「你說什麼?!」
萬佛宗宗主不想將場面鬧的無法收場,便接過話頭解釋道:
「那日,雲玲化魔後,符籙宗宗主召出數到追蹤符,發覺魔物本源正是位於伏羲樹下。」
「降魔鐘的鐘聲,只有遇到魔物才會響動。」
「玄天宗中,確實豢養魔物。」
伏羲樹是上古神樹,玄天宗立派之寶,我斷然不信師父會豢養魔物。
不是師父,那就是雲無川,他怎麼敢?!
9
趕到玄天宗時,已近傍晚。
落霞燦爛,夕陽餘暉中,玄天宗好似一片廢墟。
昔日氣勢恢宏的九千玉階慘澹碎裂,萬仞山九峰傾塌,伏羲樹枯枝斷葉,不似往日繁茂。
我在樹下找到了雲無川。
雲玲化魔,吸食了太多修道之人的功力,自己又無法運轉,被撐爆了。
雲無川身上的宗主道袍破損不堪,滿是血污,宗主佩劍也早已斷成兩截,被他仍在一旁。
我走上前去,冷聲質問他:「是不是你在伏羲樹下豢養魔物?」
雲無川怔怔地看著我,似是反應了好一會兒,才想起來我是誰:「哦,師弟啊……」
「玲兒死了……玲兒死了……」他突然嚎啕大哭起來。
「我的玲兒死了……你怎麼敢……怎麼敢殺了她……你把我的玲兒還給我啊!」
我喉頭哽咽:「她殺了我的阿卿,你能把阿卿還給我嗎?」
雲無川大吼:「那怎麼能一樣?!那怎麼能一樣?!你妻子是妖怪!妖怪!」
我瞧著他瘋魔的樣子,嗤笑道:「你女兒,不也是個魔物嗎?」
他立刻反駁:「不是!不是!不是!」
「玲兒從小身子弱,我是為了她好,才讓她用血屍花練功的!是我的玲兒煉化了血屍花,她不是魔物!她不是!」
我突然想到了什麼,不可置信的揪住雲無川,一字一句問道:「那血屍花……你從哪裡得來的?!」
雲無川被我揪住在半空中,雙腿不斷踢騰:「血屍花只長在北冥魔域啊,我的好師弟,你不是最博學嗎,怎麼連這都不知道?」
我後退半步,手指微顫:「所以,師父……」
雲無川臉色突然狠毒起來:
「那老東西不願意讓我摘血屍花,我只好設計讓他受傷!」
「我本想偷偷將血屍花帶回去,瞞著眾人煉化後給玲兒。可那老東西一下子就發現了,沒辦法,我只好讓血屍花吸了他的功力!」
我氣的抽出乾坤劍:「你!師父待你恩重如山!你卻如此害他!雲無川,你枉為門中弟子!」
雲無川直視乾坤劍,憤恨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