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真的會有人,在一瞬間,放下另外一個人。
我看著夏翰。
如果之前我只是想體驗一下被人這樣喜歡是一種什麼體驗,可現在我卻不想讓這份真誠落空。
最起碼,在和夏翰後續的接觸相處中,我會在認真的基礎上去認真對待。
大概是我遲遲沒有回覆,夏翰過了一會兒發來一條詢問:「是不是沒有喜歡的,沒有也沒關係,我繼續看看其它好吃的。」
我回了一個笑臉,然後說:「不會,都很好,我都挺喜歡的。」
那邊好像如釋重負一樣,很快回:「那就好,等你處理完事情,告訴我時間,我來安排。」
我說好,頓了頓我補充一句:等我辦完手續之後吧。
這是我對翟穆和他的尊重。
他應該明白我的意思,因為過了很久,他回我,他說:我等得起。
4
我的心好像突然就安定下來。
好像有一種無形的力量,讓人在面對未知的未來時生出無窮的勇氣來。
就像我曾經看過的一句話:
「有人愛,是這個世界上最強大的資本,赤手空拳也不怕。」
心安定下來就不會多想,我工作如常,睡得也很安穩。
直到我搬到新公寓的第五天晚上,收到翟穆的電話。
當時是凌晨兩點多,他在電話那頭冷冰冰地說:「你還有東西沒拿走。」
我當時從睡夢中被吵醒,神智還有點不太清醒,下意識反問:「什麼?」
那邊翟穆的聲音卻很清醒,好像現在這個點不是需要睡覺的點,他壓著聲音,不耐煩地重複一遍:「你還有東西沒有拿走。」
這下我清醒一點了,我打開床頭燈,半靠在床頭,問:「什麼東西?」
那邊的聲音緊緊繃著,從聲音里我都能感受到翟穆那張面無表情又不耐煩的臉,他的語氣也很嘲諷,說:「什麼東西都是你的東西,五天前我就說了把你的東西都收拾乾淨,你是不是故意的?」
翟穆在那邊冷笑:「不會故意留下當個藉口,好給自己一個台階下吧?」
我有些沒太明白,疑惑:「什麼?」
他繼續冷笑:「你是不是覺得這五年受了不少委屈啊歷星,所以欲擒故縱,準備用婚姻不續約這個藉口來拿捏我,你以為會嚇到我嗎?」那邊冷哧一聲,繼續說,「你用錯手段了歷星,我不吃這套,你不續約就不續約,你以為自己是誰,你以為我在乎?」
「要麼你自己滾回來,取消不續約的申請,要麼你就永遠滾出去,永遠別回來了。」
深夜人的腦子就是有些不太清明,我轉了一會兒才弄清翟穆的意思,他竟然以為我五天前選擇不續約是因為想要拿捏威脅他,不過站在他的角度確實情有可原,畢竟在這前一個月,我還在忐忑地問他會不會續約。
人在無語的時候真的會笑出來,我扯扯嘴角,打斷翟穆的話,說:「你扔了吧。」
那邊靜默了片刻,我以為他沒聽清楚我的意思,所以重新又說了一遍:「你扔了吧,後面不管你發現什麼東西都直接扔了吧,不用打電話給我。」
過了好久那邊才硬邦邦地回:「要扔你自己扔,免得後面扔了你又找藉口接近我。」
這倒也是個合理的顧慮,我嘆口氣,問他:「那明天你什麼時候有時間,我們找時間一次性交接一下。」
他聲音冰冷:「晚上五點前我都在,」他好像故意的,強調,「五點後有人約我吃飯,你這些東西還要就早點來拿,過時我就給你都扔掉。」
我嗯了一聲,那邊頓了頓,又等了一會兒,才掛斷了電話。
第二天我挺準時的,下午一點的時候過去,不會太早打擾他休息,也不會太晚影響他出去約會。
他來給我開門的時候神色很冰冷,譏諷地靠在牆邊,環臂看著我冷笑:「怎麼?才六天,家裡密碼都不記得了?」
我看了他一眼,第一眼其實有些詫異,因為翟穆的狀態並不像他朋友圈裡表現的那樣好,眼睛下面有很深的黑眼圈,臉色也有些疲倦,可能是這幾天和他那些朋友慶祝太開心導致的。
我沒多話,只是面不改色地建議他:「建議你換個新密碼,畢竟日後如果出現什麼事不要來找我背鍋。」
說完我頓了頓,問他:「我忘在這裡的是什麼東西?」
他轉身往屋內走:「自己找,你不會還指望我幫你收拾好吧?」
我沒有辦法,脫下鞋赤腳走進屋裡——畢竟這裡已經沒有我的拖鞋了,我在臥室和浴室客廳餐廳到處看了看,都沒找到屬於我的東西,不得已,我站在客廳,問坐在一邊的翟穆:「我沒找到,翟穆,是什麼東西。」
他低著頭,神色好像有些怔忪,只是望著地面,我順著他的視線望過來,發現他在看我的腳。
察覺到我的視線,他驀然收回視線,卻什麼都沒說,沉默地站起來,走到臥室拿了一隻熊出來。
我也沉默了。
這隻熊是翟穆買的,剛結婚的時候,我經常睡著睡著就像個無尾熊攀到他懷裡,其實睡之前倒也有意識和他保持距離,睡醒後可能是因為家裡空調比較低,不知不覺就縮到他懷裡。
翟穆將我推醒過很多次,我都改不掉,後來他買了這隻熊送我,就放在床的中間。
後面我無意識下只會抱緊這隻熊,漸漸就改掉這個壞毛病了。
我愣了愣,伸手去接這隻熊。
翟穆沒有鬆手。
我又拽了拽,他低著頭,突然問:「你是不是在生氣我之前沒有好好對你。」
我抬頭看他,他沒有看我,只是繼續拽著熊低頭,語氣和昨晚電話里的冰冷硬邦邦截然不同,他似乎有些累了,語氣倦怠,還嘆了一口氣:「不要鬧了歷星,我承認……我承認我之前沒有好好對你,我累了,沒有精力也不想去改變現狀,我妥協了,回來吧,你想要什麼我答應你,只是回到我們原來的狀態就好。」
我不知道為什麼,突然有些想笑。
他藉口這個熊將我哄回來,如今倦怠地說這樣一番示弱的話,不過是因為他不想現在的生活狀態被打亂。
在我面前永遠處於上位者姿態的翟穆肯低聲下氣地第一次和我服軟,不過是因為不想破壞當前的節奏。
永遠井井有條的家裡,永遠符合心意換著花樣的五菜一湯,永遠乾淨溫暖的床褥,永遠溫聲細語的體貼,衣櫃里永遠熨帖得沒有一絲褶皺的襯衫,搭配好西裝的領帶,甚至一個別人眼裡樣樣拿得起來知書達理、長相漂亮的老婆,這就是他要的穩定。
他似乎一直沒有意識到,這穩定的背後,是我這些年怎樣的付出。
他只要穩定,不要脫軌。
挽回的原因甚至也不是因為他覺得自己喜歡我,不能離開我。
我怎麼能不笑,這些年,他第一次意識到我的作用和付出,意識到自己不想失去我,竟然是這樣的場景。
我笑出來,語氣也是真真切切的疲累,我像他那樣,也嘆了口氣:「翟穆,回不去了,你想要的穩定,我不想要了。」
我鬆開他一直拽著的那隻熊,看向他的眼睛,他愣愣地直視我,這好像是這些年他第一次認真直視我,想透過我的眼神看到我的靈魂,我坦誠地回望他,努力讓他相信我真的沒有騙他:「沒有手段,沒有威脅,也不是欲擒故縱,翟穆,我只是,真的,單純的不想和你在一起了。」
「下次這種藉口我不會再來了,翟穆,一天後的普查,我還是不願意續約。」
他臉色一點點蒼白下來,第一次有些失魂落魄地看著我,手裡的熊掉落在地上,我對他笑笑,甚至好脾氣地給他留了最後一句話:「以後自己照顧好自己,如果可以,我們也沒有必要再見面了。」
一天後婚姻調查局按照慣例進行冷靜期後的回訪,在問翟穆意願的時候,他深深地看我一眼,然後說:「我還是願意續約。」
我面色平靜,望著調查員,語氣也很平靜:「我還是不願意續約。」
和翟穆結婚五周年後的第一個星期,我和他成功離婚了。
5
我和夏翰去吃了那頓飯。
他好像很緊張,但一直很細心地觀察我,紙巾,倒水,永遠不會冷掉的氛圍,又擔心自己選的餐廳不合我的口味。
我終於忍不住笑出來,安撫他:「我很喜歡,你不要緊張。」
他自己也覺得好笑,笑了一下終於放鬆下來,鬆弛地靠在椅背上,說:「我只是有些怕第一次請你吃飯就表現得不合格,被你打入黑名單。」
我笑:「不會,我給你打 90 分。」
他有些奇怪,身子前傾,是很認真學習的姿態:「還有十分在哪裡?」
我含笑望著他的眼睛:「還有十分是給你進步的空間。」
他反應過來,眉梢微挑,臉上是意氣風發控制不住的笑意,這笑意從他嘴角一點點蔓延到眼角眉梢,他說:「我一定會早日爭取滿分的。」
我和夏翰是七個月之後才正式在一起的。
他給了我很好的體驗感——或者說是被愛的安全感。
其實在和翟穆這段無疾而終的婚姻里,我學會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自己愛自己,我也沒打算那麼快進入一段新的關係,我覺得自己可能還有很多要學習的地方。
夏翰說我們可以一起學。
和他在一起,永遠有回應的話題,隨口一句話就被記在心上的關注,不需要我做任何事情,他學著去為我做我喜歡吃的飯菜,和我一起打掃衛生,一起換被套,一起熨衣服,除了我們各自的工作,好像做什麼事我們都沒有分開過。
而且和他在一起後,腰子就吐槽過我似乎越來越懶,越來越四體不勤,五穀不分,還比以前胖了點——但好像越來越漂亮了。
她笑了笑,真心實意地為我感到高興:「不過你現在這樣,真的挺好的。」
我其實有時候也有些不理解,問過夏翰:「你究竟喜歡我什麼?」
我以為他會說一些冠冕堂皇的話,比如喜歡一個人哪有什麼理由,沒想到他一邊洗碗一邊很理所當然地說:「喜歡你有什麼奇怪的嗎?」
「你長得那樣好看,工作能力又那樣強,性格還那樣溫柔,不喜歡你才奇怪吧?」
沒有無緣無故的喜歡,他喜歡我是因為我的好,那些在我和翟穆在一起八年被消耗掉的自信,那些我沒有發現自己的優點,被他這樣篤定地說出來。
「你就是很好很好啊,所以我才很喜歡很喜歡你啊。」
我從背後摟住他的腰,他雙手都是洗潔精,卻回頭輕輕吻了一下我的額頭。
他一直能接住我所有的情緒。
哦,對了,和夏翰在一起的時候,我還見到了翟穆,一個很普通的下班的晚上,快到中秋了, 他守在我公寓門口,給我送他家裡做的月餅——我很喜歡的那款口味,養父母去世後,我就很少有機會過這種闔家團圓的節日,一直將他的家人當成我的家人,可惜他家裡人對我一直挺冷淡的, 後來我就會在這樣的節日申請加班, 避開見面。
翟穆站在門口, 看見我時一瞬間站直, 裝作無所謂的樣子將手裡的月餅遞過來:「我媽讓我給你的。」頓了頓, 他似乎有些猶豫,問我:「明天中秋, 你有地方去嗎?」
我看著他,疏離客氣地微笑:「謝謝,我有約了。」
夏翰的父母邀請我去過節,過年的時候,我還收到了他們給我的紅包。
像家人。
翟穆有瞬間的愣神,似乎沒想到這個答案,過了片刻才嗯一聲, 然後又哦了一聲,站在那裡看我,似乎在等我繼續說什麼。
我打開門,接過那盒月餅, 客氣地說:「這個我收了, 不過以後不要送了,我也不請你進去喝茶, 我怕我男朋友會誤會。」
他笑得有些勉強:「你已經找到男朋友了?」
我嗯一聲。
後來他就走了。
第二次他來的時候, 看見我和夏翰一起出去遛狗,當時我也看見他了, 隔著不遠的距離, 他一直望著我這邊,不過還是很識趣地沒有過來。
似乎他從來沒有預料會從我口中聽見「願意」之外的其它詞。
「永我」不過這些都不是我該操心的事。
因為翟穆開始給我的社交動態一條不落地點贊,我官宣那天,他將自己的頭像換成了黑色, 在朋友圈發了一條「有時候太習慣某樣東西, 只有等到徹底失去時才會感到遲來的鈍痛」。
因為好奇, 我還去看了全婉最新幾條動態下面的點贊, 我沒看見翟穆的帳號頭像。
他已經很久沒出現在全婉的狀態下了。
夏翰生出了危機感, 問我:「他什麼意思?」
我轉頭親親他的眼睛,沒去管翟穆是什麼意思。
人生就是這樣,不斷和過去的人告別, 再去認識新的人。
翟穆不習慣和過去告別,那他永遠都是在失去。
我不是他。
我會勇敢地告別過去,珍惜身邊值得珍惜的人。
永遠不會錯過。
備案號:YXXBnanpg0KXpMCPAKAyyfoq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