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謝。」我說:「給點報酬好啦。」
陳嘉遠毫不吝嗇道:「好,你想要什麼?」
我說:「低頭。」
於是陳嘉遠就真的低頭了。
他實在是有點高。
我輕輕踮了踮腳,落下一個很輕的吻。
他的唇是軟的。
陳嘉遠有點懵,站直之後,整個人都有些僵硬。
我強詞奪理道:「既然是約會,那親吻也應該是必修課吧。」
陳嘉遠瘋狂眨巴著眼睛,慌亂中點了點頭。
連打字都忘了,直接比起手語。
這次不用翻手語書,我也知道了他的意思。
他說:「明天見。」
我笑眯眯地回他:「明天見。」
37
一個正式的告白應該從一束花開始。
所以我去了江宣的店裡挑花。
作為老闆,江宣很是豪氣地給我包了場,讓我隨便挑,他給我包裝。
我選了幾支淺綠色的花,總覺得它比較襯陳嘉遠。
江宣在一旁推薦道:「要不要加點我們主推款經典紅玫瑰,妖艷華麗。」
我說:「你們店還沒倒閉真是奇蹟。」
「對了,把你旁邊那朵米色的遞給我看看。」
我手都伸一會兒了,江宣一動不動。
「門口站著的好像是你男神。」
我剛要吐槽江宣還用八百年前的稱呼,結果一轉頭就看見了陳嘉遠。
他眼神疑惑地望著我,表情看上去有些委屈。
然後轉身往旁邊走去。
我「靠」了一聲,光速追了出去。
出門才發現他根本沒走遠,就往旁邊多挪了兩步。
我解釋道:「我倆就普通朋友,而且他有男朋友,都談八年了。」
陳嘉遠有些茫然地抬頭,顯然是聽進去了。
我暗自鬆了口氣,才發現他在打字。
我湊過去:「你想說什麼?」
陳嘉遠躲了一下,沒躲掉。
「你怎麼可以喜歡兩個人?」
「誰喜歡兩個人了?」我說:「我只喜歡你。」
「我一直喜歡的都是你,是一直,從來沒有變過。」
「所以,陳嘉遠,要和我談個戀愛嗎?會結婚的那種。」
陳嘉遠目光專注,落到我身上。
他說:「我願意。」
我挑了挑眉,一點都不意外。
我說:「低頭。」
陳嘉遠眨了眨眼,但還是乖乖低下了頭。
我抬手,把剛在花店摘的花,輕輕地帶到了他耳後。
「江宣說這是他們店最貴的花,送你啦。」
陳嘉遠眯著眼沖我笑。
於是在一個很普通的晴朗的午後,我們正在相愛。
陳嘉遠番外
1
陳嘉遠的啞巴並不是天生的。
三歲那年,他一個人發燒到深夜,直到第二天下午才被發現。
一開始,他爸媽並沒有在意,草草喂了退燒藥又去忙自己的事情。
後來釀成無法挽回的後果,換來的也只是他們的爭吵。
「你會不會帶孩子?怎麼人家隔壁陳教授就能一邊上班一邊把孩子教得好好的。」
「他是我一個人的孩子嗎?你在幹什麼?我說了這個實驗項目對我很重要,難道我的人生就不是人生了嗎?」
「當初我就說了我不想要這個孩子,是你非得要,這麼多年,你盡到過一個做父親的責任嗎?」
兩個人吵得沒完沒了,差點為此離婚。
最後是奶奶出面,把他帶回了江城。
2
陳嘉遠六歲那年,他弟弟出生了。
是個很健康、很討喜的孩子。
也許是出於對他的愧疚,爸媽把弟弟帶到了身邊,對他付出了很多。
時間,金錢,和很多很多的愛。
陳嘉進從小就表現出了超乎尋常的學習天賦。
後來更是連跳兩級,跟他趕上同一所高中。
在陳嘉遠有限的關於陳嘉進的記憶里,他似乎永遠都是那個眾星捧月的存在。
有陳嘉進在的地方,根本沒人會注意他。
慢慢地,他也接受了自己被忽視的事實。
甚至大多數時候,他已經很少會為此感到難受。
3
他沉默地、內斂地,一個人孤獨地過了很多年。
乃至於已經成為習慣。
直到他碰到了江明宜。
老師說她很吵,但他並不這樣覺得。
他覺得江明宜是個很有耐心的人。
她會在講完話後,安靜地等他在紙條上寫下回應。
也會不厭其煩地教他解題。
他第一次聽到自己劇烈的心跳聲時,是有一次路過操場的時候,被人不小心用籃球砸到了身上。
其實類似的情況,他見過不少,但他什麼也說不了。
對面的男生很討嫌,一點也沒歉意,反而笑嘻嘻地說:「喂,麻煩把球扔回來。」
突然,一隻白凈的手伸過來,搶走了籃球。
他一回頭,就看見了江明宜。
她冷著臉道:「笑你媽,道歉!」
他不知道怎麼形容那種感覺,如果非要說的話,大概是:
他像一汪湖水,習慣了無聲地吞沒情緒。
而她是偶然路過的行人,無意做了他生命中短暫的傳聲鳥。
卻在他的心裡落下震耳欲聾的分量。
4
和江明宜分開後,陳嘉遠學會了彈吉他。
高三那年上學期,搞文藝匯演。
陳嘉遠對這種活動沒興趣,但江明宜說她也會上台唱歌。
年少時期,總是對這種暗戳戳的同台樂此不疲。
所以他報了彈鋼琴。
他的鋼琴其實練得不錯。
但是被刷了下來。
他有點沮喪,但不多。
那麼點失落的小情緒,他自己甚至都沒有記得很清楚。
但江明宜記住了。
文藝匯演當天,她沒去唱歌,而是背了把吉他到教室。
她說:「鋼琴我搬不動,吉他行嗎?我當你的聽眾。」
可是他不會彈吉他。
「沒關係,我會,我彈給你聽。」
那天教室的人都走光了,只剩下他們兩個。
江明宜彈著吉他,給他唱了一首:「夏天。」
那是獨屬於他的, 獨一無二的夏天。
所以會喜歡上這樣的江明宜,實在是再理所當然不過的事情了。
她很好,特別好,是最好的。
但他一直都不是她的最優選。
喜歡江明宜的人很多很多,優秀的也不在少數。
他其實是有些差勁的。
5
其實當時報志願的時候,陳嘉遠糾結了很久。
即使已經很努力很努力了, 但他大概還是不夠聰明。
他的分數線只夠剛剛過 C 大。
他選不到很好的專業。
他無比清晰地意識到, 如果他們報同一所大學,那一定是江明宜在遷就他。
就像她熬夜費心給他整理筆記一樣, 就像他第一次看到她磕磕絆絆但完整地使用手語的時候一樣。
所有的付出都是有代價的。
所以他報了另一所大學。那是他能選到的, 離江明宜最近的, 他能選到的最好的學校。
他幻想能夠給他一些時間, 他快一些再快一些地成長起來。
成長到,她什麼也不用做, 他們就能有一個很好的未來。
但那天他去大學找她。
她表面輕鬆, 卻在坐車的時候倒頭就睡。
她很疲憊。
所以分開吧。
只是被放棄,沒關係的,他並不為此感到難過。
他衷心地希望她能夠輕鬆一點。
6
大三那年,陳嘉遠和他舍友開始一起創業。
他商業頭腦靈活, 父母雖然不愛他, 但經濟和人脈上的支持並不吝嗇。
舍友作為他的副手,優點是會手語,能翻譯, 並且性格很好。
一開始也碰過釘子,有人嘲笑他是個啞巴, 言語難聽。
也在酒局上喝到胃吐血過。
創業這條路並不是一帆風順。
當時偶爾會想起江明宜。
也會慶幸, 還好, 沒有拖著她跟自己一起走這條路。
江明宜問他:「如果你沒成功, 還會回來找我嗎?」
其實不會的。
他希望站在她身邊時, 是可靠的,是無堅不摧的。
就像此刻他站在她身邊,他們是並肩而立的。
7
第一次路過江明宜, 真的是個意外。
當時剛創業,陳嘉遠和舍友跑業務到天黑。
但依然一無所獲。
舍友蹲在路邊抽煙,他也跟著在旁邊蹲著。
「你說誰眼瞎?你店裡位置這麼偏,怎麼不幹脆開到東非大裂谷去。」
她的聲音太熟悉, 以至於他一抬頭,就看見了她。
日子好像沒過,她還是一如既往地耀眼。
那是他第一次路過她。
思念起了個不好的開頭。
後來他公司稍微穩定下來,他開始有更多的空閒時間。
他沒什麼愛好,於是搜索她的動態, 開始天南海北地跑。
大部分時間其實根本見不到她。
畢竟社交動態具有延時性。
但是光想到此刻他們也許正在同一個城市, 他就覺得挺開心的。
當然也有運氣特別好的時候, 會看見她。
他們最貼近的一次,是在 F 城的一個美術展覽。
她明明已經準備走了, 卻又不知道為什麼突然回頭看了一眼。
他差點被發現。
好在最後她被朋友叫走了。
後來他一個人逛完了整個展覽, 卻唯獨只拍了一張照片。
照片沒什麼特別的,只有半張畫入鏡。
但只有他知道,那個位置, 是她駐足站了很久的地方。
陳嘉遠再想起這些事時,已經是很久以後了。
他翻出那張照片。
只見照片背面寫了一行字。
凌厲工整的筆跡,是江明宜寫的。
「為什麼不喊住我?」
「你不知道。」
「在很多個瞬間其實我和你有相同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