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晚上,我把賀北祁偷回了家。
他在昏暗的燈光下,無度地向我索取生日禮物。
冰涼的玉墜一次次親吻我滾燙的蝴蝶骨。
直到我終於得以安眠,迷迷糊糊聽見他低聲的許願:
「我希望,沈明玉永遠耀眼。」
13
賀北祁很快就像我證明了,那天他沒有說大話。
他不再隱藏自己,刻意地展露鋒芒。
不過幾個月,就在賀氏集團里大放異彩。
賀老爺子第一次認真審視了這個忽視多年的兒子。
然後,給了他和賀南宴同等的權力。
賀南宴和賀北祁斗得熱火朝天,竟是半分好處都沒有討到。
等到時機成熟的時候,我給賀老爺子打電話。
提了解除婚約的事情。
第二天,賀南宴就給我發消息。
「明玉,我們見一面吧。」
14
賀南宴包下了我們第一次約會時去的西餐廳。
桌子上放著大束火紅的玫瑰。
他很體貼地親自替我拉開椅子,又親手替我倒了酒。
我道:「有話直說,我沒有那麼多時間。」
出門時,有人醋得身上的怨念比鬼都大。
賀南宴像從前一樣,切開牛排放到我面前。
出口卻驚人:
「明玉,我們結婚吧。」
我直接笑出了聲:「賀南宴,你還記得最近都發生了什麼吧?」
賀南宴沉沉地看向我:
「明玉,宴會那晚,花園裡是你吧?」
「你不用為了氣我,故意找那個野種。」
我冷下臉:「嘴巴放乾淨點。」
賀南宴語氣很怪:「明玉,我原諒你一時的不懂事。」
「這麼多年了,我們也該結婚了。」
「只是婚後,你要大度些,我也不會再讓若若鬧到你面前。」
我瞭然:「賀伯伯在考慮換繼承人了吧。」
現如今賀氏日漸衰落。
只能一直跟著沈氏的腳步,利益早就系在了沈氏身上。
不誇張地說,我的喜好,就是他的喜好。
也只有賀南宴,才會仗著我從前喜歡他,一次又一次不把我放在眼裡。
賀南宴面色微白:「還不是你,鬧什麼脾氣?」
「我們這麼多年的感情你就這麼當兒戲,說換人就換人。」
我問他:「到底是誰先放棄的?」
「你和江若恩愛纏綿的時候,有想過一秒我們這些年的感情嗎?」
賀南宴沉默了許久。
突然瞭然地輕笑:「我就知道你在吃醋。」
「明玉,我還是只愛你的。那不過是個玩意,你要是實在容不下,我就把她送走。孩子也抱來給你養,行不行?」
我冷笑:「賀南宴,我以為你只是移情別戀了。如今看來,就是個徹徹底底的人渣!」
我起身要走,卻被賀南宴一把攥住手腕:
「你不愛我了,為什麼還帶著我送的手錶!」
我解開腕錶摔在他臉上:
「你再來煩我,我可以讓你徹底滾出賀氏。」
腕錶摔在地上,錶盤裂出一道紋路。
彎彎扭扭的,像極了我手腕上露出的醜陋疤痕。
我捂住手腕離開,身後卻傳來陰測測的聲音。
「沈明玉,你當真就一點弱點都沒有嗎?」
15
賀南宴擋在我面前。
將一沓照片灑落在我面前。
「看清楚了,這才是你真正的樣子,沈大小姐。」
我的目光落在照片上,驟然緊縮。
那是十二歲的我,高高舉起一把柴刀,狠狠捅進了男人的肚子。
女孩子沾滿髒污的臉上,滿是扭曲猙獰的表情。
像極了從地獄裡爬上來的惡鬼。
我後退半步,整個人輕輕顫抖。
此生最不堪的回憶湧入腦海。
暴雨,腥臭的牛棚,醉醺醺的養父。
我死都不想再想起來的那個晚上,就這麼被賀南宴赤裸裸地摔在了面前。
賀南宴還在說話:
「也要多虧那次訂婚宴,你當年的老鄉認出了你,把照片賣給了我。你爸媽可真有手段,這都能瞞得密不透風。」
「沈明玉,你說這事要是傳出去,沈氏會要一個殺人犯做繼承人嗎?」
我的腦子不斷充血,撕心裂肺的尖叫迴蕩。
我大口喘息。
賀南宴道:「明玉,只要你乖乖和我結婚,對我們倆都……」
他的話卡在了半路。
我抄起餐刀,狠狠抵上他的咽喉。
嗓音猶如鬼魅:
「我最討厭別人威脅我。」
「你有膽子就去曝,我不介意手上再沾點鮮血。」
16
我不知道我是怎麼走出的餐廳。
有意識時,已經站在了陌生的街角。
手裡還握著那把餐刀,已經把掌心劃出了血。
身上一暖,還帶著體溫的外套披上了我的肩。
我茫然抬頭,看見了賀北祁焦急的臉。
「你怎麼知道……」
「半個小時你接了我的電話還記得嗎?那時你說你在街心公園。」
我想了起來。
賀北祁小心翼翼地問我:「怎麼了?發生什麼了嗎?」
我下意識搖頭:「沒事。」
不能再多一個人,知道我的弱點。
賀北祁沉默片刻,目光落在我出血的手掌上:
「姐姐,你坐在這裡等等我。」
不過幾分鐘,他就氣喘吁吁地跑了回來。
買了一大堆東西給我上藥。
我看見他的目光在我手腕猙獰的疤痕上停留。
看了許久許久,卻什麼都沒有問。
上完藥,賀北祁牽起我的手:
「姐姐,我帶你去一個地方。」
17
賀北祁開車帶我去了城郊一座荒廢的學校。
我疑惑地問他:「這是什麼地方?」
「這是我從五歲住到十二歲的地方。」
我愣住。
他卻笑著牽了我走進去。
比起學校,這好像更像個特殊的監獄。
用來管教不聽話的孩子。
牆角已經落滿了灰塵,也遮不住烏黑的血跡。
「我媽媽是個啞巴,卻不是天生的。有人把她這樣窮困人家的女兒買來毒啞,再訓練好送給權貴。」
「她生下我時,才十五歲。」
我一驚,心尖揪起。
賀伯伯在公眾面前向來是慈祥溫和的長者形象。
我知道賀北祁不是賀夫人生的,卻沒想到背後藏著這樣可怕的故事。
賀北祁的目光落在遠處,神色淡淡:
「我五歲的時候,她在我面前自殺了。」
「也是從那天起,我有很長一段時間說不出一個字,和她一樣。」
「賀建業把我送到了這裡,一待就是七年。」
我心疼得厲害,卻說不出什麼安慰的話,只能緊緊抓住他的手,無聲安慰。
賀北祁反握住我,十指相扣。
他帶我去了他睡過數晚的禁閉室,被毆打過無數次的雜物間。
賀南宴討厭他,買通了學校里的同學和老師。
他們孤立他,肆無忌憚地欺負他。
瘋狂地罵他啞巴,野種,把他狠狠踩在腳下。
我氣得快要暴走:
「都有誰?告訴我,我一個一個替你報仇。」
賀北祁把我圈進懷裡輕笑:「別擔心姐姐,我已經讓他們得到報應了。」
「我告訴你這些不是想讓你生氣的。」
他認真地看著我:「我是想讓你可憐我。」
「我只有你了,以後無論遇到任何事,都不許把我丟下。」
我心頭微頓。
我知道,他是看出了我今天的失態。
也知道我自始至終,都沒有真的完全信任過他。
所以他不問。
而是把最真實最不堪的自己,赤裸裸地在我面前攤開。
讓我看到他赤誠的真心。
我心底軟的不像話。
突然有種衝動,想把所有事情都告訴他。
正要開口時,手機鈴響。
助理打來電話:「沈總,有個姑娘來公司鬧事,吵著要見您。」
18
我匆匆趕到公司時,助理已經把江若安撫了下來。
讓她在辦公室門口等我。
幾個月不見,她變化好大。
懷孕導致的浮腫,幾乎讓她柔美嬌艷的臉蛋變了形。
四肢也沒了往日的纖細。
她紅著眼眶,恨恨地盯著我:
「我都聽見了,你怎麼能這麼不要臉!要搶走我的阿宴,還要搶走我的孩子!」
我說:「我們已經退婚了。」
她還是止不住地說,哭泣得幾乎不成語句:
「我都知道的……我在他身上放了竊聽器……他居然還是要娶你,還說我只是個玩意……」
我問她:「所以呢?你還是要堅持待在這樣一個,把你當作玩物的人身邊?」
「可他是孩子的爸爸,他說了,會一輩子做我們母子的依靠的……」
她猛然抬頭,幾乎哀求地看向我:
「求求你,求求你,把他還給我好不好?我只有他了……」
我耐著性子,最後一次勸告:
「江若,你不是只有他。你這麼年輕,也聰明,現在離開,還會有很廣闊的未來。」
江若愣了幾秒,突然哈哈大笑:
「你果然想趕我離開!都是因為你!如果沒有你,他不會這麼對我!」
她猝不及防直直向我衝來,想把我撞下樓梯。
我下意識閃開,她卻因為慣性自己摔下了樓。
我想去抓她,卻還是慢了一步。
「沈明玉,你幹什麼!」
賀南宴突然出現在了樓底。
等在樓下的賀北祁急切地跑上來,把我看了個遍:
「姐姐,你怎麼樣?有沒有受傷?」
我搖搖頭,向下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