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哥打遊戲的時候,手機響了。
他頭也不抬:「念念,幫我接一下。」
我默默地接通,按下免提鍵,放在他耳邊。
電話那頭,中年女人的聲音格外響亮:
「給你三千萬,離開我兒子。」
1
空氣安靜了。
我媽坐在客廳沙發,嘴巴張成圓形,明晃晃地露出剛咬進嘴裡的一瓣蘋果。
我爸站在冰箱前,「噗」的一聲噴出剛喝進嘴裡的可樂,使勁兒地咳嗽。
我哥則傻乎乎的,指著電腦螢幕洋洋得意:
「嘿嘿,五殺。」
我:……
目瞪口呆。
他頓了頓,猛然反應過來,咽了咽口水:
「阿……阿姨,您說什麼?」
電話安靜了很久,對面的女人才咬著牙,一字一句地重複道:「給你三千萬,離開我兒子。」
「我兒子是不會和你結婚的!」
我哥僵在原地,臉上閃過迷茫、震驚、慌亂、平復、思索,最後定格在貪婪。
短短十秒鐘的表情變化,足以納入北影教材。
他乾咳兩聲,用手掩著鼻子,語速極快:「好的阿姨,我一會兒給您回電話,細聊。」
他自以為很小聲,卻沒注意到,此刻房間裡安靜到掉根針都能聽見。
於是,我站在臥室與客廳之間,再一次地親眼目睹爸媽臉上閃過的無數種複雜情緒。
我哥搶過手機,快速地掛斷。
2
沉默,是今晚的康橋。
整個下午,我爸媽什麼都沒說,靜靜地坐在沙發,懷疑人生。
我哥則把自己鎖在臥室,不出門。
我戰戰兢兢地不敢說話,生怕惹禍上身。
我摸出手機,給男朋友發消息:
「寶寶,我好像有嫂子了。」
想了想,我又刪掉這句話,重新輸入:
「寶寶,我哥好像要嫁人了。」
淮安發來幾個大寫的問號,和一張圖片。
「你親哥嗎?是照片里的這個嗎?」
以前我哥籃球賽奪冠的時候,我給他發過比賽現場的合照。
七八個高高壯壯的男生,勾肩搭背地站在一起,我哥被他們圍在最中間,捧著獎盃傻乎乎地笑。
他天生曬不黑的冷白皮,在幾人中十分醒目。
當時覺得正常,現在越看越覺得像某種電影畫面。
如果帶入我哥的臉……
我渾身汗毛立起來,趕緊捂住臉,及時中止腦袋裡一些詭異的畫面。
「……是。」我回復。ŧůₙ
「哇哦。」他說,「居然一直沒有看出來。」
我的心情可謂五穀雜糧。
何況他,就連我這個親妹妹竟然也毫無察覺。
下一秒,我哥的對話框閃出來。
「你外賣到樓下了。」
我切過去問淮安:「寶寶,你給我點外賣了?」
「對,兩杯冰咖啡,給你們兄妹倆靜靜心。」
我快步地走出門,把外賣取回來,然後提著兩杯咖啡,敲響我哥臥室的門。
「幹嘛?」
我瞟一眼在客廳發獃的爸媽:「咳,喝咖啡。」
臥室門打開條縫隙,我哥伸出一條白皙的手臂,一把給我拉進房間:「有事商量。」
3
臥室里,我捧著咖啡,和我哥大眼瞪小眼。
他穿著件白 T 恤,黑短褲,踩著一雙拖鞋,因為緊張,下意識地一直抖腿。
我打量他一眼,忍不住挑眉。
「哇哦,白襪子。」
「哥,原來你深藏不露啊。」
他臉色爆紅,作勢要拍我腦袋:「深個鬼,不許亂看。」
嘿嘿,還害羞。
因為我眼神過於揶揄,他伸出一隻手把我腦袋轉過去,才開始問:「爸媽臉色很差嗎?」
「也不能說差吧,只能說複雜。他倆對這件事的態度,我估計連他們自己都不清楚。」
「哦——」我哥點點頭,若有所思。
我一臉八卦地湊上去:「哥,嫂子家很有錢嗎?一出手居然就是三千萬?」
「是不是不應該叫嫂子?叫哥?或者二哥?」
「對了,你準備要錢還是要人?」
我哥再一次伸出手,把我推遠:「你先別添亂,我把爸媽那邊解決了再跟你解釋。」
我齜著大牙樂:「嘿嘿,哥,你玩得真花。」
我哥眯了眯眼:「笑這麼開心?」
「沒有沒有,就是牙齒有點熱,露出來涼快涼快。」
「哥還是不如你啊,爸媽介紹的相親對象不要,在那裡網戀,搞純愛?」
我齜著的大牙一下就收回去了:「你別告狀,我不樂了。」
我哥斜睨我一眼,繼續發消息。
我瞟了眼電腦螢幕,對方頭像是個可愛小狗。
我哥:「給個準話,我到底認不認?」
小狗:「我也不知道啊,他好像在忙,沒回。」
我哥:「我爸媽馬上要殺過來了,速速。」
這句話剛發出去,房門就被敲響了。
「宋簡,你出來Ţų¹,我們聊聊。」
我哥渾身一僵,用求助的眼神看過來。
我拚命地搖頭,給他一個「你自求多福」的眼神。
主要這事兒躲得了一時,躲不了一世。
我也愛莫能助啊。
半晌,我哥黑著臉,慢吞吞地開門出去了。
我正準備給淮安發消息,就聽到我媽的聲音:
「宋念,你也來。」
我:……
3
客廳里,我爸媽兩手放在膝蓋上,脊背挺得筆直。
兩人莊嚴肅穆地仿佛要參加國家會議。
我挑個角落坐下,儘量地降低存在感。
片刻,我爸先開口問:
「你這個……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我哥垂著腦袋:「不知道。」
我媽猶豫一下:「你那幾個經常來咱們家玩的朋友,難道是……」
我哥人緣好,廣交朋友。
那幾個從大學起就經常在我哥身邊出沒的好兄弟,我們全家基本都熟悉。
他們雖然類型風格不同,但沒有一個丑的。
當時我們還打趣他是顏狗,從不跟醜人做朋友。
現在想來……
我哥猛地抬起頭,滿眼驚恐:「媽,那都是我正經朋友,你可別胡思亂想啊。」
「哦——」我媽也鬆了口氣,「那就好,那就好。」
「那你現在準備怎麼辦?分手嗎?」
「不知道。」
我媽語重心長道:「人家父母既然不同意,你就算了吧。三千萬太多了,咱們不能要。」
我爸點頭附和:「對,三千萬咱們家也花不完,三百萬就差不多了,到時候分你老爸點,我看上一輛車,老高端了……」
?
我爸頓住,抬頭就看到我媽怒氣沖沖的眼神。
他撓撓頭:「嘿嘿,開個玩笑,緩和一下氣氛嘛。」
……
小小的三居室再一次地陷入沉寂。
我媽突然歪了歪腦袋:「宋簡。」
「啊?」
「是不是因為我總讓你們兄妹倆去相親,所以你故意地搞這齣的?」
原本坐在角落裝死的我忍不住插嘴:
「肯定是,絕對是。媽你看看都給我哥逼成什麼樣了,就別讓我們相親了。」
這幾個月我倆天天相親,真的快吐了。
我哥輕咳一聲,偏過頭不說話。
算是默認了。
我爸急了:「啊,那三千萬?」
我媽瞪他一眼,繼續說:「不就是讓你們相個親,你就搞這種把戲?就這麼不想結婚?」
我哥搖頭:「不想。」
「為什麼?你給我說說原因。」
「我怕我出軌。」
……
我媽深吸一口氣,一臉痛心:「你們知不知道,只要想到你們兩個下半輩子還沒著落,媽晚上連覺都睡不著。」
我哥神情微微地鬆動:「真的一點都睡不著嗎?」
我媽捂著胸口,痛心疾首地搖頭。
「那,您想過找個夜班上嗎?」
……
我媽眉心狠狠地跳了跳。
在她準備極致輸出的前一秒,我哥快速地起身,落荒而逃,只留下一句:「我都是成年了,有自己的想法,你們就別管我的事了。」
話說得有多剛,逃跑的模樣就有多狼狽。
4
周一。
嫂子的事情還沒弄清楚,我就得去上班了。
我今年剛大學畢業,東奔西走好不容易通過一家知名上市公司的面試。
結果入職第一天,就把我調到了分公司。
早上十點,人事姐姐帶著我在公司各個部門報到、登記。
「你現在去顧總辦公室一趟,讓他簽個字,順便再認一下人就好了。」人事姐姐沖我擠擠眼睛,「咱們顧總特年輕,長得還帥。」
我不屑:「能有多帥?」
下一秒,總裁辦公室的門開了。
男人身著貼身剪裁的高定西裝,目測 186 身高,乾淨利落的短髮,高挺的鼻樑。
他微微地低頭看看錶,便轉身進了辦公室。
「喂喂,口水要流下來了。」
我趕緊擦了下嘴:「不是,就咱們顧總這個條件,怎麼不去當男模?」
「男模??」人事姐姐目光微妙。
我頓時明白她想岔了,趕緊解釋:「不是那種男模啦,就是……男性服裝模特。」
「顧總又不缺錢,人家這幾天是來這邊躲風頭了,回去就能繼承公司,不比男模香?」
她推了我一把:「別胡說了,快去吧。」
我整理了下衣服,抱著文件往辦公室走。
剛邁出去兩步,一位走路帶風的中年女人踩著高跟鞋,氣勢洶洶地從我旁邊走過。
她徑直地走進總裁辦公室,「啪」的一聲關上門。
瞬間,女人尖銳的質問聲響起,總裁辦公室里雞飛狗跳。
人事姐姐趕忙把我拉走:「算了算了,咱們還是下午再來吧。」
然而,顧總中午就走了,下午也沒回公司。
我坐在工位,摸了一整天的魚。
5
晚上回到家,我哥的臥室門依舊緊閉著。
我爸正坐在沙發,抱著平板看車。
我媽圍著圍裙從廚房出來:「念念,上班第一天,感覺怎麼樣啊?」
「挺好的。」我放下包包,換上拖鞋。
「晚上幾點下班?」
「六點半。」我心中頓時警鈴大作,「媽,你問這個做什麼?」
「你李姨給你介紹了個相親對象,我替你做主,約到明天下午六點了,你看看能不能請半個小時的假吧。」
我瞬間癱坐在沙發上開始「哼哼」:「哎喲,媽你幹嘛,我這才剛畢業,你急什麼啊。」
「再說了,」我瞥一眼緊鎖的臥室門,壓低聲音,「我哥的事情你們都沒解決,幹嘛急著給我相親啊。」
剛說完,手機就一震。
我哥:「我聽見了。」
……
我媽用圍裙擦了擦手:「你李阿姨說那小伙子會過日子,身高一米七三,長得也有福氣。」
總結:為人小氣,身高一六五左右,偏胖。
「你哥的事和你無關,婚姻大事就得早早地考慮,何況你都二十好幾歲,不小了。媽媽年齡大了,就想抱抱孩子。」
我小聲地嘟囔:「讓你去當月嫂你又不肯。」
我媽狠狠地瞪我一眼:「整天跟著你哥不學好,反正我跟人家約好了,明天你不去也得去!」
「哦。」我放棄抵抗,垮個臉回臥室。
我媽還在背後叮囑:「我把你微信推給那個小伙子了,一會兒記得給人家通過,有禮貌一點。」
回到臥室。
我剛換上家居服,好友申請就來了。
通過好友後,對面二話不說,彈了個視頻過來。
我掛斷,對面繼續打。
就這樣來回三次,對面才罷休。
我打字回覆:「不方便視頻,有什麼事嗎?」
對方:「只是想看看美女,/可愛。」
我:「我想看看存款,/呲牙。」
得益於我媽安排的無數場奇葩相親,現在的我可謂經驗豐富,應對自如。
我親身經歷的相親名場面如下:
介紹人說他疼老婆,我過去一看發現是家暴男。
介紹人說工作好、條件好,就是愛戴藍牙耳機。
我過去一看,耳朵不好戴著助聽器。
介紹人說對方很老實,不愛出去玩。
我過去一看,好傢夥,癱瘓在床。
經歷幾次名場面以後,我十分抗拒相親。
實在是不理解爸媽的想法,他們好像不在乎我和誰結婚,不在乎我能不能得償所願,他們的任務就是促使我找到工作,結婚,生子,進入所謂的「人生正軌」。
這樣,他們的「任務」就完成了。
也不知道到底是誰給他們安排的任務。
對面安靜半晌,又發來消息:
「哈哈,你還挺幽默,喜歡什麼樣的男人?」
「我喜歡男高。」
「剛好我就是高中學歷/呲牙。」
「……那你喜歡什麼樣的?」
「顧家的。」
我一聽就來勁了:「你這可找對人了,我特顧家,一天到晚地在家躺著看小說,只要有人給我做飯,我一星期不帶出門的。」
對面還沒回復,我哥就來敲我的門:
「你的外賣。」
「來了。」
我隨手把手機放在床上,穿上拖鞋去開門。
我哥把奶茶塞我手裡,抱怨道:「別總讓外賣給我打電話。」
「這不是也有你的份兒嗎?」
我抱著奶茶,亦步亦趨地跟著他進屋。
他皺皺眉:「你進來幹什麼?」
「八卦,不是,交流感情啊。」我順手把門帶上,「二哥的事怎麼樣了?」
「亂叫什麼!」他接過奶茶,瞪我一眼,「都是誤會。」
「啊?」
「你易哥,還記得吧?」
「記得啊,經常來咱們家嘛,他怎麼了?」
「昨天那通電話,我還以為是他讓我幫忙頂雷的,你也知道,他爸脾氣不好,動不動就打他們母子倆,我想著替他認了。」
「啊?原來易哥……」
「不過,他昨天和對象確認了,那電話應該也不是找他的。我再回撥過去,就無法接通了,打電話那個阿姨好像把我拉黑了。」
「你給人家阿姨氣得夠嗆,拉黑也正常。」我挑眉,「哥,你原來這麼義氣,兄弟情深啊。」
「也不知道那三千萬被哪個有緣人得到了。」
他不耐煩:「你話怎麼這麼密呢?」
剛說完,他的手機就響了。
他低頭看了眼螢幕,就把手機給我遞過來。
「找你的。」
我側過身:「喂。」
淮安原本清冷的聲音,如今分外委屈。
「寶寶,你怎麼不回我信息?」
我哥雙手抱胸,眼神揶揄。
我趕緊捂住聽筒:「剛手機不在身邊,我現在看。」
通話掛斷後,我哥接過手機:「你都畢業了,能不能給他你自己手機號啊,我成中間人了?」
「嗯嗯嗯,下次一定。」
我隨口搪塞過去,跑回房間查看消息。
6
我和淮安是打遊戲認識的。
相識一年後,我們網戀了。
最初,因為安全起見,我告訴他我叫宋簡,手機號也給的是我哥的。
後來時間長了,彼此越來越熟悉和信任。可語音發消息之類的,基本都用微信,不需要手機號,我也就懶得更正了。
他偶爾給我點外賣,也都填我哥的名字和手機號。
想到這裡,我突然頓住。
我哥接到的那通電話,不是給我打的吧。
半晌,我又自顧自地搖頭。
不太可能。
我們面都沒見過,怎麼可能會是找我的?
打開微信,一堆未讀,全是淮安的消息。
「寶寶,你的語音怎麼打不通?」
「是在和別的臭男人聊天嗎?」
「這麼熱的天,給你點了冰奶茶。我就不用了,我可以借你的冷漠避避暑。」
「這都不理我?我還是去緬甸吧,聽說那裡會有人對我掏心掏肺。」
「我真的生氣了,我發誓,再也不會跟你說一句話。」
我趕緊回復表情:「貼貼。」
對面秒回:「姐姐貼貼。」
「可惡,我的感情居然和閃現一樣好騙。」
我啞然失笑。
我們是在一款叫王者榮耀的遊戲里認識的。
我們宿舍四個女生排位,按下召集鍵,隨機地挑選一位不幸的野王。
那時候的淮安可高冷了。
帶著我們一路殺到王者,也沒說過一句話。
我厚著臉皮加了他的好友。
就這麼一路從遊戲到微信,熟絡起來了。
熟悉以後,我才慢慢地開始了解淮安。
知道他獨自在國外,很是孤獨。
知道他的聲音很好聽,低沉磁性。
可我們真正地熟絡起來,是某天凌晨三點。
我睡得正香時,手機突然「嗡嗡」震動。
我下意識地以為是鬧鐘,正準備隨手按掉,卻看見螢幕上不停地閃爍的「淮安」兩個字。
是淮安發來的語音通話。
我知道他獨自在國外,怕他是遇到什麼危險,想也不想地就按下接通。
舍友都睡了,我壓低聲音問:「淮安?」
「嗯。」
「你怎麼了,沒事吧?」
他聲音悶悶的:「沒事。」
安靜片刻,我有些摸不著頭腦:「那我掛了?」
他回答得又快又急切:「不要。」
……
半晌,他才很小聲地解釋:「我做噩夢了。」
「那你要不要開著燈睡覺?」
對面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又回歸平靜。
「沒有用。」他說。
我:……
他安靜片刻,像是做了很久的心理準備,語氣里透著卑微的祈求:「能不能不要掛斷?」
可能是怕我不同意,末了他生澀地補上一句:
「可以嗎?姐姐。」
仗著比他大幾個月,我總鬧著讓他叫姐姐。
如今他真的叫了,我卻手足無措。
從那以後。
每當淮安夜半驚醒時,都會發來語音通話。
我什麼都不需要說,接通就好。
偶然,我會聽見他在夢中低聲又壓抑的呢喃。
「哥。」
「對不起。」
「你別走。」
沒多久,他就會驚醒,下意識地摸向手機。
「念念。」
ŧü⁶我便低聲地回答:「我在。」
他總是很抱歉,覺得自己打擾了我的休息。
可實際上,我很享受他的陪伴。
因為當時的我,也好孤單。
我前半生順風順水,卻不想在大學時期,遭遇了校園霸凌。
僅僅因為同班男生的追求,我就被一位家境優越的女生針對了。
她編造謠言,疏遠我和其他人的關係,帶著全班同學孤立我。
我整日地和舍友待在一起。
她們是隔壁系的學姐,還比我大一級。
班會時,總會有人陰陽怪氣地說:「喲,這不是隔壁系的學姐嗎?怎麼來我們班參加班會了?」
即便我每次都毫不客氣地懟回去,也改變不了我被孤立的局面。
整整四年,我都無法融入集體。
那時候的我,需要陪伴,需要傾訴,需要引導。
需要有個人告訴我:「你沒錯,你很好。」
淮安就是那個人。
我們都身處人生低谷,是最孤單的小孩。
遇到彼此之後,我們彼此間有了共同的秘密,和莫名的默契。
儘管我們互相沒看過照片,沒見過面。
但他向我表白的時候,我依舊答應了。
半年前,他回國了。
我提出見一面,可他拒絕了。
他說:「姐姐,我還有些事情沒有處理完,你再等等我,好不好?」
我不知道他需要處理什麼事情。
總之,我尊重他的選擇。
7
清晨。
手機響個不停。
我滿臉暴躁地打開手機,發現是視頻通話。
昨晚的相親對象打來的。
我心一狠,頂著亂糟糟的頭髮按下接通。
螢幕里只有我蓬頭垢面的樣子。
對面沒露臉,只有空白的背景牆,和幾根短粗的手指在螢幕里不停地晃動。
「你好漂亮,我就喜歡不化妝的女孩子。」
我深吸一口氣,擠出笑臉:「你知道嗎?喜歡女孩子不能只看她的外表。」
「我知道,心靈美嘛。」
我咬牙切齒:「還要看看自己的外表。」
「呵呵呵。」對面傳來憨厚的笑聲,「你真幽默。」
我忍住翻白眼的衝動,禮貌地掛斷。
大早上整這一出,我整個人心情都不好了。
挎著臉到公司,熬過一上午。
中午飽餐一頓後,才慢慢地恢復心情。
臨近下班。
我開始琢磨上班第一天該用什麼理由請假。
公司的自動門「叮咚」一聲,緩緩地拉開。
男人身姿高挑,雙肩微微地垂著,手插在西褲口袋,大步地從我面前走過。
人事姐姐快步地追上去和他並行:「顧總,咱們公司新來的同事您還沒見過。」
男人沒有停下腳步:「讓她到我辦公室來。」
「好的。」人事姐姐朝我看過來,「宋念,你快去辦公室找他簽字。」
「哦哦,好。」
我趕忙拿著資料去顧總辦公室敲門。
清冷淡漠的聲音從辦公室里傳來:「進。」
我抱著資料進去,開始自我介紹:「你好顧總,我是新來的策劃,我叫宋念。」
男人正姿態隨意地坐在椅子上擺弄手機。
聞言,他抬眸,面無表情地看我一眼。
隨手把手機放在辦公桌上,伸手接過資料,漫不經心地翻了幾頁。
我無意間瞥過手機螢幕,發現聊天框里全是他一個人的自言自語。
他的目光停在我的個人資料那一頁半晌。
「你……」
「啊?」
他放下資料,坐直身子,正色道:
「你是不是有個叫宋簡的姐姐?」
「……我有個叫宋簡的哥哥。」
他愣住,不可置信道:「哥哥?」
「是啊,怎麼了嗎?」
他深深地吸口氣:「沒事,你先回去。」
我站在原地沒動,猶豫怎麼開口請假。
他皺皺眉:「還有什麼事?」
我決定實話實說:「顧總,家裡人給我安排了一場相親,下午我想請半個小時假。」
「行。」他想也沒想地就答應。
還以為剛來就請假會被批評,沒想到這麼輕鬆。
我心情愉悅地出去了,還沒忘給他帶上門。
轉身的瞬間,我無意間掃到擺放在辦公桌角落的名牌:顧淮安。
嗯?
我扶著門愣在原地。
顧總冷著臉,不耐煩道:「又怎麼了?」
「沒事,沒事。」我快速地把門關好,小聲地嘀咕,「說話這麼凶,肯定不是我的淮安。」
沒準兒是同名?
還沒來得及細想,手機響起。
「喂,美女,我到你們公司樓下接你了。」
「哦,好。」
我寫好請假條,拿著包包下樓。
公司門口站著一位中年男人,和我一樣高,體型壯碩,都快比得上三個我了。
他靠著一輛奔馳,擺出一副放浪不羈的姿態。
我走近後,他笑道:
「美女,你遲到了。說好五點多就提前下來的,你看看現在幾點啦?」
我看一眼手機:「五點六十三。」
「呵呵呵。」男人又憨厚地笑,「美女,咱們去哪兒吃飯?」
「附近有家火鍋。」
「啊,那家火鍋店我也知道,食材不新鮮的。」
我立刻懂他意思:「我請客。」
「那多不好意思,咱們第一次吃飯,肯定得我來請客,你別跟我搶啊。」
男人推辭幾句,老老實實地出發了。
畢竟我不是真心實意地來相親的。
所以每次出來相親,我都主動地把錢付了。
碰到禮貌點兒的,我就當交個朋友。
碰到惹人厭的,我就當花錢買個教訓。
男人一邊開車,一邊喋喋不休地說著。
我整個人心不在焉,時不時地應和幾句。
到達餐廳後,我也不是很有胃口。
男人倒是很熱情,很快地就點滿一桌子。
他把一大塊牛肉拌上醬料,塞進嘴裡:「我對你挺滿意的,你知道吧,我是公務員。」
我點頭:「嗯。」
「我吃的是公家飯,穩定。以後你跟我了,你的社會地位也會提高,什麼大老闆、大企業家的,都得對你客客氣氣的,有面子。」
我皮笑肉不笑:「哈哈,是嗎?」
「美女你雖然長得不錯,但人畢竟都是會老的,你還有別的實質性優點嗎?」
「我這人其實挺不錯的。」我掰著指頭給他數,「除了窮點兒、懶點兒、傻點兒、情商低點兒、事多點兒,不會做家務以外,就沒什麼別的缺點了。」
「調皮。」男人吧唧著嘴,看一眼我的手,「我看你還做了美甲?」
「對啊,前段時間沒在工作,就做了美甲,還沒來得及去卸掉。」
「知道要卸掉就行。我告訴你啊,男人是不會娶愛做美甲的女人的。」
我氣急反笑:「為什麼?」
「嘿嘿,你以為男人不知道,心裡可清楚了。你這一手的亂七八糟,嫁過來以後怎麼做家務?看到你這一手的指甲,人家還追你,那就是想跟你玩玩,絕對沒想娶你回家的。」
他語重心長:「也就是我啊,還願意提醒你,現在意識到我對你有多認真了嗎?」
「謝謝提醒。」我眯著眼笑,「我回去就把美甲焊死在我手上。」
男人的臉色終於變了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