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捂著被門把手磕痛的腰背,疼得齜牙咧嘴,眼淚都迸了出來。
好沒意思。
9.
接下來幾天,裴樾藉口演唱會排練,沒再出現。
他時時刻刻同林菡雨在一起。
兩人十指緊扣逛音樂節,共享耳機散步公園,纏綿到深夜一起回家。
面對狗仔的鏡頭,裴樾大大方方抬起兩人緊扣的手,無所畏懼。
……
同一時間,我忙著收拾行李,訂機票。
看到兩人的熱搜,我苦笑一下。
從前在街上,哪怕手背碰到一起。
裴樾也會皺著眉,隔開距離。
原來他始終不公開關係,不是怕事業受損,只是怕遠在他國的林菡雨看見。
僅此而已。
……
離開前一天,也是演唱會前一天,我去複查。
醫生再三叮囑:
「剛換了藥,千萬注意別劇烈運動,要是傷口破開,再怎麼也救不回來了。」
我點點頭,眼眶酸熱。
醫生說,去了國外進一步治療,只要一年,我的聽說能力就能完全恢復正常。
我起身離開,最後一天,打算去告別媽媽。
我把要說的話,反覆練習,一個字一個字地糾正腔調。
接著去林菡雨公司,拿回被她偷走的海螺。
10.
我十四歲喪失聽力,在全國音樂比賽的決賽舞台上。
我媽把小時候撿的海螺送我。
她聽著海螺的風聲,走出了大山。
她把海螺貼在我耳邊,忍著哭說:
「囡囡啊,聽到沒,是大海的聲音。
「我家囡囡要好好學習,考上好大學,以後才能去看海,知不知道。」
她想編織幻夢,讓了無生氣的女兒活過來。
可我說:「媽媽……我聽不見。」
她被騙了,幾千塊錢買的助聽器,什麼用都沒有。
為了我,我媽跟了林菡雨的爸爸。
沒有名分,寄居人下。
林菡雨恨我,更恨她。
她會把我媽辛苦熬的排骨湯打翻,燙得她滿手臂燎泡,再無所謂地笑著道歉:
「對不起啊阿姨,手抖了下。」
接著轉頭跟傭人說:
「一個靠賣的妓女,也不看看自己身上多髒,排骨湯都是一股子騷味,噁心死了!」
我媽明明聽得見,卻為了我裝聾作啞。
一邊眼巴巴地對林菡雨好,一邊做小伏低地伺候那個男人。
直到林菡雨當著全班面說我媽。
我拿著詞典,衝上去砸她。
受傷的林菡雨,讓她朋友拉著我,把我推進冬天的湖裡。
我沒死,但是耳朵神經性損傷,助聽器也沒有用了。
向來溫柔的我媽,像頭髮瘋的母牛,衝破人群,把林菡雨撞在牆上,扯著她頭髮扇她。
接著,像被槍擊中,轟然倒下。
我媽死了,死於突發心臟病。
那一天,林菡雨讓我失去了媽媽,也失去了最後的聽見的希望。
11.
到了林菡雨經紀公司樓下,一群記者突然扛著攝像機圍住我。
「抄襲狗!人都聾了,還抄別人的歌,真是不要臉!」
我怔愣住,被推搡著,提著的藥灑了一地。
人群突然讓開一條道。
林菡雨走進來,眼睫懸著淚:
「大家別怪姐姐,姐姐耳朵不好,沒辦法才偷我的譜子。
「姐姐,這是媽媽給你的海螺,別再丟了。」
她伸出手。
我顧不上其他,渾身用力,想要掙脫開束縛。
「別給她,她不配!」
林菡雨身邊的助理,一把把海螺扔過來,砸破了我的頭頂。
我眼睜睜看著海螺掉下,沾著我的血,碎成幾片。
我想起我媽臨死前,還放不下我,她說:
「囡囡要活下去……
「耳朵一定會有治好那天。
「媽媽想跟你說的話,都藏在海螺里,一定要等到那天啊。」
明明耳朵治好了,我馬上就能聽見了,為什麼!
我發了狠,沖周圍人拳打腳踢。
一掙脫開,就衝上去揪住林菡雨的衣領。
歇斯底里地喊出聲:
「你還我!我馬上,馬上就能聽見,我媽說話了!你還我啊!」
我說話的腔調很奇怪,沒人聽得清。
他們只看見,我哭得像個瘋子。
近在咫尺的地方,林菡雨臉上掛著體面的微笑。
她無聲地說:「活該。」
我猛地舉起拳頭,被人拿住了手腕。
林菡雨抱住了我身旁的人,指著我,委屈地伸冤:
「嗚嗚,阿樾,你總算來了,她抄了我的歌,還想報復弄死我!」
裴樾把她摁在懷裡,臉上是偏執的狠厲:
「別怕,有我在,沒人能傷害你。」
他滿臉戾氣地轉過頭,看見我時,怔愣住。
比著手語問:【你怎麼在這?誰傷了你?你抄的?】
我死死盯著他,紅了眼,不敢相信他質疑我。
裴樾避開了我的目光。
對著我身後的記者,低聲呵斥:
「都滾,這件事哪家報道出去,就別想開了。」
人群散去,林菡雨黏在裴樾懷裡撒嬌:
「阿樾,讓她道歉!還有,那個耳釘也該還給我了。」
我冷冷笑了,取下耳釘,扔到地上,狠狠地踩了幾腳,用手指著碎片:
林菡雨,這麼喜歡搶,來我腳下撿。
裴樾臉色沉下來,審視著我的神情。
他身後,林菡雨探出頭,沖我嚷嚷:
「你嘚瑟什麼,要不是我和阿樾那會吵架,他才不會為了氣我接近你!」
我抬眼看向裴樾。
他薄唇緊抿,輕輕嗯了一聲。
原來,連最初的相遇,也不過是別人故事裡的插曲。
過去十年,荒唐得讓我笑出聲。
我一邊笑,一邊撿起地上的海螺。
下一秒,裴樾變了臉色,他推開林菡雨。
俯身扣住我肩膀,力道極大:
「你聽得見了,對不對?」
好痛,被砸傷的額頭疼,被抓著的肩膀疼……
耳朵流出了熱乎乎的東西。
「滾……別碰我!」
裴樾瞳孔一縮,手顫抖著摸上我的耳垂,聲音都在發抖:
「林晗韻,你耳朵在流血……
「為什麼會流血?你別閉眼,說話啊!」
他眼睜睜看著我耳朵流出來的血,濡濕了他的手心。
他把我一把橫抱起來,聲音里是我不理解的慌張:
「快!去醫院!」
12.
醒來時,我聽見經紀人許逸的聲音:
「她耳朵差一點就保不住了!裴大歌手,你差點把她最後的希望也毀了!」
裴樾軟倒在沙發上,瘋了一般笑了:
「她能聽見了……對了!我晚上演唱會,她一定要坐在最好的位置!」
說著說著,他弓下腰,頭埋進雙膝,嗓音顫抖:
「為什麼不告訴我呢?她那麼想聽見我的聲音,這麼開心的一件事,為什麼不第一時間告訴我……」
許逸冷嘲熱諷:
「你是不是忘了,今晚的演唱會你還準備別的女人求婚。
「您多瀟洒啊,為了一個綠茶,不惜得罪所有粉絲,還豪擲千萬,要給演唱會所有人送鑽戒,就為了讓所有人心甘情願祝福你們!」
「夠了,閉嘴!」裴樾紅著眼打斷他,粗喘著氣。
手機亮了,他拿起手機。
許逸拔高了聲音,繼續說著:「我真服了,晗韻哪點不比那個綠茶婊好!」
「我說閉嘴!」
裴樾扯了扯脖頸的銀鏈,嗓音一點點冷下來。
「我剛答應了菡雨,接她去現場。」
他起身,扯下右耳的耳釘:
「這個給她……
「告訴她,別再扔了。」
許逸問:「不再等等嗎?晗韻一定想醒來見到你。」
裴樾沒回答,走得很匆忙。
……
許逸送裴樾回來時,我已經起身,拿起茶几上的海螺。
不知誰,用膠水黏好了它。
許逸勸我:
「別哭啊!裴樾那混蛋不值得!」
是啊,他不值得,我不在乎。
我抬手蓋住濕熱的眼睛,把海螺抵在耳邊。
夏日海風吹拂在耳畔,像極了一次次溫柔的呼喚。
我媽在說:
「囡囡啊,快走,走得遠遠的,要離開會傷你心的人。」
13.
演唱會順利開始。
裴樾低頭,看見坐在第一排、穿著純白的禮裙的林菡雨。
他突然想起高中的音樂教室。
少女唱完自己寫的歌,俏皮地說:
「你要是當場能彈出來,我們就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