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京中最擅裁衣的女子。
鄰家孤女黎青青卻在長公主壽宴時,呈上與我一模一樣的壽服。
長公主大怒,命令我戴上枷鎖,游城七日,作為我抄襲的責罰。
我被萬人唾棄,更有思想極端的人,趁亂將我捅死。
再睜眼,時間回到了長公主壽宴前。
這一次,我不再縫製壽服。
我把上萬張設計圖紙燒了個乾淨。
整日裡除了遊山玩水,就是購買金銀細軟。
才女黎青青卻坐不住了。
1
「丁梨,這是我前些日子曬好的果乾,你嘗嘗。」
黎青青遞給我一袋果乾,語氣輕快。
我卻在看到她的臉時,嚇得渾身一顫。
我摸了摸自己的腹部,完好無損,沒有將我貫穿的刀口。
又環視了一圈,發現自己在布料店裡。
我竟然重生了!
上一世,長公主壽宴。
全城女子皆可呈上壽服,而被長公主選中的,可以成為紡織坊的掌權者。
這是無上的榮譽,更是對一名縫衣人的肯定。
我為此將自己關在屋子裡,嘔心瀝血一整年,才設計裁製出整套衣服。
可鄰家孤女黎青青卻在長公主壽宴時,呈上與我一模一樣的壽服!
從小與我姐妹相稱的黎青青捂臉痛哭:
「丁梨,我知道你看不起我是個孤兒。」
「可我一直將你當作親姐姐看待。」
「這衣服是我的心血,是我一針一線縫製的,你為什麼要抄襲我!」
全城權貴的注視下。
青梅竹馬的未婚夫林青竹站出來,指認我翻看黎青青的設計稿。
我的父親更是向長公主磕頭謝罪。
當眾宣稱要將我這個愛慕虛榮,庸碌不堪的女兒趕出家門,從此收養黎青青為義女。
長公主大怒,命令我戴上枷鎖,游城七日,作為我抄襲的責罰。
整整七日,我的腳磨損得血肉模糊,在地面留下鮮紅的痕跡。
我被萬人唾棄。
人人都罵我是個不知廉恥的抄襲狗。
婦人往我身上潑灑腥臭的泔水,孩童往我頭上打砸堅硬的石子。
更有思想極端的人,趁亂將我一刀貫穿。
在我徹底咽氣前。
已經成為紡織坊領頭人的黎青青貼靠在林青竹的懷中。
二人看著我的眼神,滿是得意和嘲諷。
思緒回籠。
果乾也從我手中掉落到地上。
黎青青頓時滿臉委屈:
「這雖然不值錢,可也是我的心意,丁梨姐姐,你是不是嫌棄我是個無父無母的孤兒?」
黎青青話音剛落。
未婚夫林青竹就將果乾強硬地塞進我的手裡。
「丁梨,我勸你不要一副大小姐的做派。青青一心想著你,你該好好謝謝她才是。」
又是如此。
林青竹雖然和我有婚約,卻處處站在黎青青身邊。
這果乾明明是不小心掉在地上。
他們兩個在這裡一唱一和,反倒成了我嫌棄黎青青。
看著前世害死我的兩人,我的心頭湧上無限的憤怒。
一把將手中的果乾扔到林青竹臉上。
「這麼好的心意,你自己留著好了!」
說完,我懶得理面露驚訝的兩人,轉身離開了布料店。
我的身體還能感受到慘死的痛楚。
既然上天給了我重來一次的機會。
我絕不會讓悲劇重演!
2
我回到府內的裁剪室。
看著眼前平鋪在桌面的大紅色壽服。
衣服布滿華麗的暗紋,暗紋之上,是重重疊疊的百花,一眼望去,仿若置身花海。
這上面的一針一線,都是我映著油燈,不分晝夜,將十指都刺穿才縫製成的。
可它已經被抄襲,更是會在壽宴上,成為我慘死的加速器。
不得已,我一咬牙,舉起剪刀,狠心將衣服剪成碎片。
距離長公主壽宴還有兩月,若是竭盡我全力,還是可以趕製一套新的壽服。
於是我再次閉門不出。
除了每日拿取侍女放在門前的食物,再沒離開縫衣台半步。
期間林青竹多次登門,我都沒有理會。
上一世,我惦念青梅竹馬的情分,再加上林青竹是我的未婚夫。
因此我沒有對他設防,反而允許他自由出入我的裁剪室。
想來定是他將我的設計透露給了黎青青。
想起二人時常眉目傳情的樣子,我不由得作嘔。
只當是自己瞎了眼。
這一世,我絕不允許自己再給仇人作嫁衣。
一月時間轉眼過去。
清晨太陽升起時,我完成了最後一針。
以往我都是直接在布料店買入稀有的布料,之後在此基礎上進行裁剪縫製。
雖然華貴,卻死板。
而這一件,我選擇自己織布,每一寸的用料和染色,都掌握在我的手裡。
衣服豎掛在衣架上,裙擺與袖口點綴著無數羽毛,陽光鋪灑在上面,猶如一隻浴火重生的鳳凰。
我用布罩住衣服,免得沾染灰塵。
出門後,又在門上上了一把精鋼的鎖,確保除了我,沒有任何人能進到屋子裡。
結束這一切,我才舒展著酸痛的四肢,長舒一了口氣。
3
心中沒了擔心的事情。
我洗漱乾淨,換上一身輕薄的衣服,去往了集市。
沒走幾步,便遠遠看到林青竹帶著黎青青買首飾,旁邊還圍了幾個富家女子。
「青青,這一個月都沒見你出門,你去做什麼了?」
「這不是馬上到長公主的壽宴了嗎,我想著縫製一套衣服,雖然不能像丁梨姐姐那樣優秀。但若是能討長公主歡心,也能得些賞錢,填補家用。」
「青青,你真是個賢惠的女子,誰家公子若是娶了你,那真是撿了大便宜。」
黎青青聞言,不由得看向林青竹,面上染上幾分紅暈。
我只覺得晦氣,轉頭就想走。
她們接下來的對話,卻讓我硬生生止住了腳步。
「青青,能不能我們透露透露,你做的衣服是什麼樣子的?要是不方便也不要勉強。」
「這有什麼,我只是去陪跑的,又不會被長公主選中。」
黎青青捂著嘴笑了一下,接著說道:
「市面上沒有我滿意的布料,所以我乾脆從織布開始就親力親為。所以才花費了這麼長時間。」
「我用染色的絨毛裝飾了袖口和衣擺。」
「陽光照上去,就像一隻鳳凰……」
黎青青每多說一句,我的心就多沉下去一分。
她口中描述的,分明是我新縫製出的那件壽服!
這世上怎麼可能有如此巧合的事情。
可那分明是我親手設計製作的衣服。
怎麼可能又被她偷去。
這一個月,除了我沒人進過屋子。
難道是林青竹?
不可能,他這一個月連院子裡都未曾踏入,更不可能偷取我的設計。
那究竟是哪裡出了問題?
就在我頓足思考間,林竹青看到了我。
「丁梨,你還想躲到哪裡去?不過是說你幾句,你就和我置氣,躲了我一整月!你這樣沒有德行的女子,真是令人厭惡!」
「青竹哥哥,你別因為我和丁梨姐姐鬧矛盾,都是我不好,那果乾窮酸,我不該拿到丁梨姐姐面前,本就是我不配。」
黎青青說罷低頭擦了擦眼角不存在的淚水。
這下更是把林青竹心疼得不行,一把將黎青青摟到懷裡安撫。
「青青,你這樣溫柔善良,配得上所有好東西。丁梨,把這些首飾給青青買下,就當是你給青青賠罪了。你若不肯,我們的婚約就此作罷,我看滿京城還有哪個敢要你這個棄婦!」
林青竹高昂起頭,仿佛在等著我痛哭道歉。
我本就因衣服再度被抄襲煩躁。
如今聽了這些蠢話,更加不想慣著他這副嘴臉。
當即冷笑一聲:
「林青竹,誰給你的勇氣這樣與我說話。你衣食住行哪樣不是我拿的,當真以為你是什麼了不得的寶貝?」
「你想廢除婚約,可以。不過是我丁梨不要你這個沒有夫德,整日拈花惹草的廢物!今日當著大家的面,你我的婚約,從此不再作數,從此往後你我就是陌生人。」
見我非但不掏錢,還當眾服了他的面子。
林竹青的臉頓時比鍋底還要黑:「丁梨!你別後悔!」
「我有什麼可後悔的,倒是你懷裡的青青小姐,盯著那金首飾,口水都要流下來了,你不會不捨得給她買吧?」
聞言,黎青青勾著林青竹的衣領,嗓音一句話硬是被她拐出八個彎:「青竹哥哥,我知道你捨得的。」
「這,我自然是捨得,只是這店裡的首飾都俗氣,配不上我們青青。」
店家聽到林青竹貶損的話,不滿了起來:
「這位公子,買不起就直說,我這首飾多少富家姑娘都排著隊買,怎麼到了你這裡就成了俗物!」
眼見著林青竹和店家爭執起來,周遭的人都圍了上來看熱鬧。
我則因為心裡記掛著被抄襲的衣服,幾乎是逃一樣回到了家裡。
4
我再次親手毀掉了自己的心血。
此時距離長公主的壽宴只剩一月。
我拿起筆,試圖再次繪製一套壽服。
卻在下手時,忍不住顫抖起來。
今天的事情的確打擊到了我的信心。
我處處小心,親力親為,卻又一次成了他人的墊腳石。
難道這是擺不脫的宿命嗎?
難道我註定,要在一個月之後慘死?
那噩夢般的七天仿佛出現在眼前。
我明明是京內最擅製衣的女子。
凡是找我製衣的人,在看到成品的一刻,都讚不絕口。
卻在一夕之間跌落神壇。
戴在我脖子上的枷鎖重若千斤。
腳上的鐵鏈更是限制了我的步伐,讓我只得蝸牛般移動著身體。
可讓我痛苦的不是肉體上的折磨,而是他人的蔑視!
「都說丁梨裁製的衣服天下無雙,我看簡直是笑話!」
「估計都是抄來的,真是不要臉!」
「我女兒要是這樣,我還不如一頭撞死。」
「她倒是有個清醒的父親,第一時間就和她斷絕了父女關係,嘖嘖嘖,真是給家族蒙羞。」
謾罵一刻不停。
其中不少人身上還穿著我為他們縫製的衣服。
難道這一次,我還要步入此種境地?
不,不可能!
我咬破了舌尖,一股鐵鏽味瀰漫在齒間。
我也因劇痛強行定下心神。
一定是有什麼疏忽,才導致設計的泄露。
我吩咐侍女不必再送來食物,而是自己準備了足夠的乾糧。
又拿來紙,將窗戶仔仔細細糊了個嚴實,只用蠟燭照明。
萬無一失,我再度提筆,無限的靈感從腦海中奔涌而出。
我的命運,只能掌握在我自己的手裡。
時間緊迫,再加上壓力使然。
竟然激發了我的潛能,整件衣裳的設計加上縫製,我只用了半月。
壽服多為大紅。
我卻反其道而行,選擇了純白。
傳聞中,歷代皇族都為神龍後代。
而神龍通體雪白,神聖無比。
這件衣服的靈感便是來源於此。
衣物看似平平無奇,卻能在一步一行間折射出七彩光芒,仿若神龍降世。
想著這一次,總不會再出波折。
可當晚參加遊園會時,我的情緒幾近崩潰。
5
遊園會上,幾乎人人都在討論著半月後長公主的壽宴。
「說到壽宴,你知不知道黎青青給長公主縫製了壽服。」
「她不是個孤女嗎?也懂得裁衣?」
「何止懂得,那手藝簡直無人可比。那壽服我看到了,一片純白,風一吹過便七彩斑斕,說是仙人的衣服也不為過!」
「竟然如此有才!這樣好的設計,她怎麼願意給你看?」
「青青說有人抄襲她的設計,之前的衣物就是因此損壞。所以乾脆拿出來給大家看,省得擔心別人再抄去。」
「抄襲的人真是不要臉,只想著投機取巧。」
幾人拿著糖酥,輕快地聊著下一件事。
只留下我久久無法回神。
為什麼,我想不明白。
為什麼我又被抄襲了。
我一向滴酒不沾。
只怕喝酒影響我的手,導致刺繡時無法繡的精準。
可當夜,我卻忍不住將自己灌了個爛醉,只希望能暫時麻痹心中的苦痛。
我提著酒罈,看著縫製好的衣服,還有上萬張設計圖,粲然一笑。
不過是虛無縹緲的名頭,我不要了就是!
我肆意地潑灑著手裡的酒罈,將設計稿,針線布料,還有那件衣服淋了個徹底。
又拿起燭台,隨意一擲。
剎那間,烈火熊熊燃起,我的前二十年燒成了灰燼。
這衣服,誰願意縫,誰便縫。
我丁梨,從此再不會碰一下!
我倒要看看,我不縫製衣服了,她黎青青再去抄誰的!
6
心頭沒了挂念,我反而睡到了日上三竿。
懷中抱著從小飼養的狸貓。
走著走著就到了那日的金飾店。
從前我只顧埋頭縫衣,從來沒注重過享樂。
現在想來,人活一世,什麼都該體驗體驗才是。
我撥弄著眼前的首飾,店家忙不停地湊上來:「梨姑娘好眼光,這是我們店的新款,你看看喜歡哪個?」
我還未開口,令人厭惡的聲音就提前接話。
「店家,你不必給丁梨姐姐介紹了,她整天只知道縫衣服,根本不管這些身外物的。」
黎青青和林青竹不知道什麼時候也站在了攤位前。
店家明顯還記得林青竹說自己的首飾是俗物,當下不想給這兩人丁點好臉色:「二位今天又是光看不買嗎?」
林青竹拿起小小一枚吊墜給黎青青佩戴上,又拿給店家幾枚碎銀:「你這店家真是有眼無珠,拿去。」
「青竹哥哥,你對我真好,可是丁梨姐姐怎麼辦?」
「她只知妒忌,配不上我買的東西。」
黎青青有意無意地向我顯擺著吊墜:
「青竹哥哥你怎麼能這樣說丁梨姐姐。不過馬上就到長公主的壽宴了,等丁梨姐姐成了紡織坊的領頭人,肯定會有更好的。」
我感到奇怪,黎青青的語氣雖然挑釁,卻也有著幾分試探。
她怕我不製作壽服了?
為了驗證我的想法,我將自己不再製作壽服的事情說出。
果然,黎青青難以置信地拉住我的手臂,臉上也帶著慌亂:
「丁梨,你是瘋了嗎?你不是為了這一天準備了一年!為什麼到這種關鍵時刻你要放棄!」
旁邊幾個富家女也滿臉不解。
「是呀丁梨,你設計的衣服定能被長公主看中的,到時候榮華富貴還不是都任你選。」
我將手裡的金釵又在自己鬢上比劃了幾下。
「不了,縫衣本就是我的愛好,也不是要爭個第一,何況我家大業大,榮華富貴根本不用我親自爭取。」
我將手中的髮釵放回櫃檯,接著指了指。
「店家,除了這個,其他都給我包起來。」
店家看我出手豪氣,忙不住地點頭哈腰。
黎青青看著那金燦燦的首飾全被我收入囊中,嫉妒得咬碎了一口牙:
「丁梨姐姐,你買這麼多又沒有用處,是不是太鋪張浪費了?」
「誰說我沒有用了?」
我拿起一個平安鎖套在了我的狸貓身上:「給我的小貓正合適。」
那平安鎖比黎青青的吊墜大了三倍不止,她當即沒有骨頭一樣貼在了林青竹身上:
「丁梨姐姐,你說這些話,是在刻意羞辱我嗎?我知道我家世卑微,比不上姐姐,可我都是靠著自己……」
我看白痴一樣看著她,不知道自己哪裡刺到了她敏感的神經。
林青竹卻聽了進去,對著我破口大罵:
「丁梨,你貪慕虛榮,簡直是沒有婦德!」
「大賽我勸你還是參加,因為怕輸給青青就棄賽,實在丟人!」
「是嗎?」
我當著二人的面,又走到了隔壁的宅面前。
這宅子是新建的,又在最熱鬧的街區,可以稱得上千金難求。
而我從懷中掏出了厚厚的一摞銀票,放在了門口的小廝手裡:「告訴你家主人,這宅子,我買了。」
這下林青竹和黎青青徹底說不出話來。
7
我徹底躺平,變成了一個閒人。
整天不是遊山玩水,就是購買金銀細軟。
這日吃過晚飯,我擺出了筆墨紙硯。
下月是母親生日。
母親病重,不能出門。
我打算親手為母親畫一幅山水畫。
正沉浸在繪畫中。
門外傳來下人的聲音。
「老爺回來了!」
是父親。
我眉頭一皺。
上一世父親分明是長公主壽宴前一日才回來。
怎麼這一世提前了這麼多天。
心中泛起疑惑,還有一絲隱秘的期待。
或許上一世的父親只是氣急,他並不是真的不要我了。
只是這一絲期待,在看到父親的瞬間,蕩然無存。
「父親,您把她帶過來做什麼?」
父親笑得慈愛,卻不是對我,而是對著他身後的黎青青。
原來父親提前回來,是為了黎青青。
聽到我的話,父親臉色馬上變得冷峻,狠狠甩了我一巴掌:
「丁梨,我才出去幾天,你就越來越沒教養!你怎麼就不能學學青青孝順懂事!」
我的臉上發燙髮痛,卻強忍著沒有讓淚水流下來。
從小我就發現,父親仿佛不愛我。
他好像把所有的愛,都給了鄰家的孤女黎青青。
幼時踏青,我和父親撒嬌說累,以為父親會像別的父親一般將我抱起。
父親卻陰沉著臉,怒斥我嬌氣,更是嫌惡地將我趕開。
我卻遠遠地看到父親將黎青青抱在懷裡放風箏。
只有六歲的我無助地坐在地上擦眼淚,以為是自己做得不夠好,才沒得到父親的喜愛。
所以我拼了命地努力,事事都要爭第一,只為得到父親的誇獎。
可他一次又一次地站在黎青青那邊。
甚至最後將我趕出家門,將黎青青收做義女。
這一次我徹底清醒。
在父親心裡,恐怕黎青青才是他的女兒。
在我表明自己已經吃過晚飯,父親依舊強硬地讓我坐在飯桌前。
我選擇了聽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