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妃娘娘請你過去一趟。」
我下意識站了起來,腳步迅速的朝儲秀宮而行。
腦海中一片空白,顧錦瑋這個名字難以抑制的浮上心頭。
到了儲秀宮後,顧寒舟正懷抱著梨花帶雨的喬明珠安撫。
一股寒意席捲全身,心口傳來陣陣莫名疼痛。
「姐姐,是我看管宮女不利,害得錦瑋被悶死了。」
喬明珠嚶嚶啜泣,可那雙琉璃般的瞳孔中閃爍著得意,哪有半分愧疚?
我無心與她言語,悶死二字反覆在耳畔響起。
我往裡走去,裹在襁褓中的顧錦瑋臉色發紫,嫩白的脖頸處是難以忽視的紅痕。
「不是悶死的啊......」我倏地低吼,不知不覺間淚水沾染了滿面。
這是被活生生掐死的,如此明顯,顧寒舟怎麼會看不出來?無非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縱容喬明珠所為罷了。
喬明珠是被百般呵護的皎皎明珠,我沈瑾萱算什麼呢?不過是顧寒舟登上帝位的工具罷了。
連帶著我血濃於水的孩子,都是可以隨意打殺的。
這些時日,我不敢去想顧錦瑋,如今這孩子不出所料的喪命了。
我也不是什麼好人,二選一間,我也拋棄了錦瑋。
錦瑋,謹微,謹小慎微,正如他短暫的一生般渺小,無人在意。
顧錦瑋被下葬了,春雨綿綿,暖風陣陣,他死在這樣好的天氣中。
他未曾上玉蝶,自然入不得皇陵,我跪在他的墓碑前低喃:「下輩子可千萬別投胎到我這裡了,我這人命苦,給不了你溫暖的童年,害得你尚未學會說話便死了。」
仔細想想,我本來是京城人人艷羨的相府嫡女,錦衣玉食,明媚張揚。
這一切在遇見顧寒舟時便變了,我慘遭滿門抄斬,好不容易脫離夢魘後,顧寒舟又剝奪了我難得的幸福。
綿綿細雨飄灑在我的身上,逐漸模糊了眼前景象。
顧寒舟一襲白衣撐著油紙傘而來,向來愛乾淨的他,屈膝蹲下,用衣角細細擦拭著我臉上不知何時出現的淚。
「瑾萱別哭,一切都會好的。」
我嫌惡的避開他:「好?你說我怎麼會好?待我好的人盡數喪命,我懷胎十月的孩子被你送去給喬明珠,在這人世間活了一月便長埋黃泉。」
字字泣血,顧寒舟頓了半晌,似是有些後悔:「我們還會有孩子的。」
「呵。」我嗤笑一聲,「誰稀罕與你的孩子,顧錦瑋不過是血脈使然罷了,我永遠不會給你生孩子了,哪怕我去死,也不會給你生孩子!」
顧寒舟從未見過我如此濃郁的恨意,他怔愣片刻,垂下眼眸不敢看我。
「瑾萱,再過幾日,我們便能如初見之時了,我撫琴你練舞,我們還好好的,別這樣恨我......」
高高在上的天子聲音越來越低,帶了些許哭腔和乞求。
「痴心妄想!」我冷聲道。
顧寒舟真是惺惺作態,令人作嘔。
13
三個月後,喬明珠的母族將府被滿門抄斬了。
與此同時,喬明珠與太子被壓到了我的眼前。
二人紛紛驚慌失措,連連求饒,我冷眼凝望著他們,只覺一股心涼。
狡兔死,走狗烹啊,想來也是,顧寒舟心思深沉,哪裡會真正愛上誰。
對我是利用,對喬明珠又何嘗不是?他容忍不下掌控兵權的將府,便慢慢蠶食,一網打盡。
喬明珠與太子忽然止住了哀嚎,腹部皆插了一把刀劍。
二人倒在地上,顧寒舟眉目含笑的面孔露了出來。
「喬明珠害死了瑾萱與我的孩子,我便將顧簡和她都送下去陪葬,瑾萱原諒我好不好?」
顧寒舟輕鬆開口,仿佛倒下的二人,不是他日日相伴的枕邊人與血脈相連的孩子般。
我驟然生出了一股惡寒,懼怕之意不斷湧出。
喬明珠與顧簡喪命,自是如我心意,可顧寒舟簡直是六親不認,喪心病狂。
我一句話也說不出口,顧寒舟緩步走了過來,懷抱著我,仿佛丟失多年的珍寶被找回般小心翼翼。
「瑾萱不要喜歡別人,喜歡寒舟,一輩子陪著寒舟好不好?」顧寒舟近乎偏執的開口。
我不語,他便自顧自道:「幼時眾人皆欺我辱我,獨獨瑾萱心善待我好,瑾萱一直待我好吧,富貴榮華,我都給你。」
我強自壓下恨意,回道:「好。」
後來,顧寒舟日日伴我身側,待我如珠如寶。
而我借著他的寵愛,給了璃城百兩黃金做盤纏,將璃城送出皇宮,暗自叮囑他縱馬朝千里之外,與溪國為敵的祁國跑。
到了祁國後,便不必活得如此小心翼翼了。
我待在深宮中,心口空落落的,時常產生錯覺,看到相府亡魂與陸言若,甚至是顧錦瑋那個生來便註定孤苦的孩子。
他們皆在說不怪我,讓我好好活下去,我卻愈發沉悶。
春去夏來,我躺在床榻上,咳血不止,縮在厚厚的錦被中,淚流滿面。
外面蟬鳴不停,綠意蔥蘢,明明是最暖和的盛夏,我卻只覺冷意連連。
我能怎麼辦呢?我無依無靠的一人,怎麼斗得過睥睨天下的帝王。
這日,我央求著顧寒舟想去賞荷花,顧寒舟欣喜若狂,這是我近日來,第一次主動與他說話。
一艘遊船漂浮在水面,荷花大朵盛開,爭奇鬥豔,美不勝收。
顧寒舟摟著我絮絮叨叨,說了好些話,我藏於衣袖中的簪子狠狠插在了他的心口處。
他悶哼一聲推ţű³開我,捂住心口不敢置信的望向我:「瑾萱......你就這麼恨我?」
顧寒舟的暗衛從天而降,拔下簪子,開始替他包紮傷口。
手法熟練,是會醫術的,天子出行,縝密如斯,怎麼會輕易被我刺殺呢。
好在璃城應該已然到了祁國,一生無憂了。
我突然生出一股疲憊之意,緩緩靠近船邊,顧寒舟似乎察覺到了什麼,眼梢微紅。
矜貴傲然的天子此時低聲祈求:「瑾萱,你......你恨我......我也不在乎的,你別離開我。」
我未曾理他,縱身一躍,跳入了荷花池,驚起陣陣波瀾。
顧寒舟眼梢通紅,焦灼道:「快救人啊。」
夏日的池水並不涼,反而泛著暖意,只是我開始逐漸呼吸不上來,眼前慢慢變得模糊。
恍惚間,我看到了溫潤如玉的陸言若,他捧著荷花對我笑:「瑾萱,你不要鬱鬱寡歡了。」
我過得有點累,所以我來找你啦,陸言若。
顧寒舟終究沒救上來我,他一日白髮,將我屍首封在保人永不腐爛的水晶棺內,放置於乾清宮。
他日日對著棺材言語,行事愈發暴虐,百姓流離失所,苦不堪言。
終於在三年後,大臣們聯合推翻了顧寒舟。
顧寒舟死時,癱倒在水晶棺前,低聲道:「瑾萱,我被人欺負了......」
可惜這一次,再也不會有人護著他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