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是的。
我搖頭否認,帕澤知道怎麼去除齊臨風身上的蠱毒,禾寧公主是關鍵,但齊臨風不想讓我知道。
「齊臨風,你說實話,我不想被瞞著。」
「嫣兒……」
「你說實話!」
我幾乎是吼了,「不然我自己跑到南邦去問禾寧,你有本事打斷我的腿,我——」
一陣天旋地轉的眩暈襲來,我失去了意識。
再醒來時,小丫鬟說已是次日。
動了胎氣,又急火攻心,才暈了過去。
府上女醫說沒有大礙,開了幾副藥,靜養即可。
齊臨風遣下人回稟老國公,那神醫不過是江湖騙子,已被打發出府了。
懊悔不已的老國公在房裡長吁短嘆。
但我知道事情不簡單。
「別激動,你要是有點事,我下場就得跟帕澤一樣了。」
居然是妤然。
「齊臨風膽子真夠大的,南邦的祭司,他說殺就殺。」
妤然自顧自地斟了一杯茶,說:
「你一直被蒙在鼓裡,還不如把事情都告訴你,要怎麼做你自己決定。」
15
妤然告訴我,那一天齊臨風夜闖千佛寺,直接找到了母后跟前。
要求以自己心頭血,換我解藥。
母后怎麼可能理會他,當場就要以刺客的罪名下令捉拿齊臨風。
但齊臨風說出了一個令人震驚的秘密。
妤然在說到這裡的時候,臉色也不免幾分發白。
齊臨風對母后說,用一張假臉獲取皇上的寵愛,皇后娘娘當真好手段。
妤嫣與你長得一模一樣,你才會那樣痛恨她,是嗎?
因為她是你最不想面對的證據。
「我沒有想到,母后的臉竟然有這樣的玄機。」
妤然起身,在我房間的鏡子前細細端詳著自己的臉。
「我在接觸巫蠱術後,一直覺得自己身體有所異樣。通過那天的對話,我突然明白了。我,和明胥,是母后在懷我們的時候便種下蠱術,令我們容顏與她相仿。而姐姐你,不知因何原因蠱術並未成功。不過這個蠱,倒也就影響容貌,不礙著其他事。」
所以母后生我的那一天如此激動,痛哭不已,竟是因為這個原因?
「我認為齊臨風的話可信,是母后在聽聞他的話後幾欲發瘋,打算下死手,我偷偷用了點招數護下了他。」
「那母后會發現你嗎?」
「害,當場我就被發現了。」
妤然的語氣異常輕鬆,就好像在說今天早上她吃了幾個包子一樣簡單。
「那你怎麼還能出來的,母后沒有生氣?」
我急切地問。
妤然看我的眼神仿佛寫滿了「果然一孕傻三年」這幾個字。
「我還能咋辦,狼狽逃出來的唄。母后暫時應該想不到我會躲這兒,你喊齊臨風挪挪位置,晚上我將就點,陪你睡。」
笑起來的妤然,當得起傾國傾城四個字。
「哦還有……你的蠱毒,好辦!母后那幾招,我輕鬆能解。只是要等你孩子出世後才行,放心,定期吃我的藥,傷不了我大侄子。唯一的難處嘛……」
妤然一愁,我的心也跟著揪起來了。
「缺錢買材料啊!姐姐,我現在很窮的。」
這話一出我長長地鬆了一口氣。
我妤嫣,可是擁有父皇半個小金庫的富婆啊。
不就是錢嘛,我缺啥都不缺錢。
我興沖沖地打開我的小金庫,表示要多少隨便拿,不用客氣。
哪怕是一向奢華慣了的妤然,雙眼也差點沒被黃金珠寶閃瞎,表示結個婚竟能一夜暴富,還有這等好事。
「妤然。」
「誒?」
興高采烈數著錢的妤然,全然忘了把齊臨風蠱毒的事告訴我。
「齊臨風身上的毒,你還沒告訴我怎麼解。」
妤然臉上頓時露出難色:「姐姐,你最近胎像穩嗎?」
「穩啊。」
「心態呢?」
「穩得很!」
妤然深吸一口氣,閉上眼,說:
「禾寧愛慕齊臨風,但齊臨風正眼都不瞧人家一眼。於是禾寧指使帕澤混入敵軍,給齊臨風下了蠱毒,唯一的解法是找禾寧行那啥。」
「啥?」
「就是行那啥男女之事,你懂得。」
完了,這下我覺得心態有點崩。
禾寧這就叫強扭的瓜管它甜不甜,能吃就行。
妤然也瞧出我的不對勁,連忙過來扶住我,小聲叨叨著說我要是有啥事,齊臨風得先母后一步滅了她。
「妤然,你能找到破解方法嗎?」
妤然苦著一張小臉,表示這蠱術的搞法太限制級了,她一個黃花閨女研究不透啊。
「一萬兩黃金。」
「姐姐,你太看得起我了……」
「十萬兩黃金。」
「姐姐,禾寧比母后的蠱術更狠厲,不是一時半會兒能破解的。」
「我的全部小金庫。」
「姐姐,明天我就起身前往南邦。」
還好小妤然這自幼愛金銀珠寶的財迷屬性沒變。
話雖如此,真讓她前往南邦我肯定不放心。
但妤然異常堅持,說我和她身上的蠱,原材料必須要去南邦取得,何況現在母后到處派人搜羅她,不如先去外面避個風頭。
何況有錢了,萬事好辦。
晚上我和妤然待在一起,她好奇地摸摸我的肚子,自言自語道:
「大侄子啊大侄子,你可千萬得隨你爹的長相。」
剛升溫的姐妹情一下子又冷了。
「隨誰都行。」
神出鬼沒的齊臨風推門而入,身後跟著妤然的侍女阿喬。
「阿喬!」
妤然異常驚喜:「太好了,你沒事!」
「她身上有傷,還得你看看。此次前去南邦,我派阿岳跟著你,他是我身邊得力侍衛,功夫了得,不會拖你後腿。」
妤然去到阿喬身邊,笑嘻嘻地向齊臨風道謝,又跟我說先看看阿喬的傷口,我點點頭示意她放心去。
等房裡只剩我跟齊臨風時,我倆竟相對無言。
「妤然自己堅持要去南邦,我勸過了,除了阿岳,我還會派暗衛跟著,保她平安。」
齊臨風先開口解釋:「我猜她把所有事都跟你說了,我……」
我跟這個人才成婚幾個月呀,好像把一輩子的驚天動地事都經歷了。
「我不是故意瞞你,我太害怕又一次護不住你。」
齊臨風好像做錯了事的小孩子,在我面前小心翼翼的。
大可不必啊,我上前握住他的手,大半夜的寒氣重,冰涼冰涼的。
「我那個豪言壯語說,要拿命護我的夫君呢?」
我笑著搓搓他的手,想弄暖和一點。
「總有辦法的。如果在某個時空里我們沒能走到一起,那千千萬萬條時間線里,我們總能順著找到有一條擁有圓滿結局的線。」
腦子裡又想起那天護城河邊放花燈時,我們曾經說過的話。
齊臨風握緊了我的手,很久很久都不肯放開。
「對啦,我把小金庫給妤然了,我現在可是窮困潦倒,除了你什麼都沒有了。」
我換個話題,想讓氣氛輕鬆一點。
沒想到齊臨風一滯,不敢置信地反問道:「嫣兒,那妤然跟你說過那天晚上,她跟我講的話嗎?」
「沒有啊,你們神神秘秘的,一個兩個都不肯說。」
「嫣兒,我保證,以後有什麼事都不再瞞著你……」
齊臨風這反應不太對勁啊,我心裡咚咚咚打起了鼓。
「妤然說,解藥一萬兩一顆,讓我欠條先打著,慢慢還。我當時想,我的娘子經常跟我說錢管夠,也就答應了。」
「……」
「你也知道,我每月俸祿不多,莊子最近收益也不太好,還要準備養孩子。」
「那那那……我們?」
「嫣兒,我們真的(窮得)只剩下彼此了。」
我心如死灰地抱著齊臨風,流下了兩行貧窮的淚水。
如果那時我抬起頭看一眼齊臨風,大概就會發現他嘴角掛著雞賊的笑。
16
天還未亮,妤然就動身去了南邦,阿喬想跟著,被妤然強行留在府上養傷。
聽齊臨風說,妤然見到阿岳還鬧了脾氣,嫌棄這大塊頭看著憨憨的,一點兒也不機靈。
而母后匆匆結束了禮佛祈福的行程,她不敢對外宣稱妤然的逃跑,只說妤然公主與佛結緣,將在千佛寺繼續靜修。
肚子裡的孩子一天天長大,好像也沒過幾天,我就潛意識覺得他在鬧騰。
齊臨風也點頭表示,他也感覺到孩子的小手小腳在踢他。
唯獨女醫一臉無語。
「世子,夫人,孩兒尚一月有餘,按理說也就是顆小豆子大小……」
我和齊臨風集體捂耳不聽不聽。
這期間的月圓之夜,我和齊臨風默契地保持了距離。
遙遙相望間,我扶著肚子跟孩子嘮嗑:
「小豆子,你長得隨誰都好,我只願你平安長大。」
妤然定期會寄信過來,前面三句話交待找解藥情況,後面千餘字紛紛在控訴阿岳。
到後面我就習慣性的只看前三句了。
看完扔給齊臨風,讓他給我總結中心思想,提煉故事梗概。
一轉眼已是除夕夜,萬國宮宴即將召開,京城裡熙熙攘攘。
我的衣服都不太合身了,齊臨風說本來說帶我出去走走,這幾日也耽擱了。
因為京城裡來了很多南邦人。
我擔心妤然,她的信自上周便斷了音訊,齊臨風也聯繫不上阿岳。
母后那邊整日急瘋了,宮宴上妤然若缺席,父皇那邊必定瞞不下去。
想派人找我,又忌憚齊臨風。
也許是母女連心,我總覺得母后在憋大招。
總之在各種猜忌、擔憂、緊張之中,萬國宮宴的日子還是到了。
我在阿喬的幫助下穿好了宮服,齊臨風怕我累著,特意差人打造了輕盈又不失莊重的頭面。
白花花的銀子,花得我心痛。
還好老國公得知我有孕後欣喜若狂,府中上下皆賞了半年俸祿不說,各類金銀奇珍,一箱一箱往我們院子裡抬。
「這都是我爹當年征戰時的戰利品,放心拿著,我們國公府上下還是清廉剛正的。」
齊臨風怕我多想,事後還給我解釋。
他在箱子裡搜羅了好一會,遞給我一把質樸的小木刀。
「去宮宴後,帶上它。」
我好奇地接過,這把小刀屬實平平無奇,何況還是木頭所制,不少地方看著都蛀了。
這怕是切個宮宴上的酥餅都費勁吧。
不過齊臨風都這麼說了,我也就帶上,反正很輕巧,藏在我寬大的袖子裡正好。
「今年的宮宴,新任南邦王會親臨。」
「新任?」
「是,老南邦王半月前暴斃,南邦一時動盪,這位新任的王殺伐果斷,手段殘忍,暴力鎮壓上位,這人不可小覷。
而且,他出了名的寵愛自己的親妹妹——禾寧。」
母后對我的印象,估計已從嫌惡轉為仇恨。
而這位禾寧公主愛慕齊臨風,對我這位齊臨風的正牌夫人估計也不會有什麼好臉色。
當大渝國邪術第一人懿德皇后,也就我母后,強強聯手南邦巫蠱大師禾寧公主,對上手無縛雞之力還揣了一個小豆子的我時。
太精彩了,我在心裡默默給自己點了一炷香。
這倆人怕不是要在我體內來個蠱王爭霸賽。
「今晚宮宴有好戲看。」
齊臨風冷不丁地冒出這麼一句話。
我哭喪著臉,心說可不是場好戲嘛,我還唱主角呢。
反正逃不過了,我揣緊了齊臨風送我的小木刀,祈禱著大渝國國力強盛,每年宮宴明面上是與諸位附屬國共敘暢飲,實際上就是趕緊的交點珍寶貢品。
我乘著國公府的轎輦和齊臨風一起入了宮。
還是公主的時候我是坐母后身邊,現在的席位倒是被安排到了稍微偏遠的地方。
公公解釋說,這也是為了照顧行動不便的齊小世子。
明眼人誰看不出這是下嫁公主失了地位?
可我還樂得悠閒,反倒是與母后一向不太和睦的琴妃娘娘搖著香扇,款款走來,非得有事沒事跟我們搭幾句話。
「妤嫣你嫁了出去,妤然竟又與佛結緣,皇后娘娘這些日子憔悴了不少,本宮瞧了都心疼呢……」
說罷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樣。
琴妃這動不動就尬演的毛病,十幾年了還是一點兒沒改。
「聽聞琴妃娘娘宮中得了聖上賞賜的雪蓮養顏膏,既然心疼,不如實際一點,給皇后送去?」
齊臨風也忍不了這拙劣的表演,直接嗆得琴妃小臉發白,扭頭就走。
我本以為這就是個小插曲,沒想到等見到母妃的那一刻,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母妃那張原本絕美的臉,短短數日,竟蒼老了不少,一絲絲皺紋爬上眼角。
她今日妝容甚濃,也掩不了憔悴之色。
「臨風,這,這是怎麼一回事?」
我求助地看向齊臨風,他的眼裡也寫滿了驚訝。
17
往年宮宴上沒資格出席的琴妃,甚至新晉的欣嬪等人,竟也在父皇身邊安排了坐席。
個個都顧盼生姿,笑靨如花。
唯獨我母后冷傲孤高,兀自坐在鳳位上,而父皇對她的目光也不復往常那樣帶著痴戀。
我算是明白母后為何對自己的臉執念如此之深。
天子多疑,無需身邊人有多少才學,更禁止婦人之家談論前朝事。
在家族勢力無法對帝皇有所助力時,後宮之中無非就是以色侍人。
我望向正乖巧給我剝橘子的齊臨風:「你以後會不會也娶一堆美女回來?」
齊臨風手一頓,橘子差點掉地上。
「我的俸祿,只夠養一個嫣兒。」
得了吧,這人,背後指不定還私藏了啥小金庫。
每月給我定製的衣裳首飾都快把我房間堆滿了,衣櫃一開,粉嫩之色如春天般撲面而來。
直男審美有夠可怕的。
高台之上,我感受到一股怨念的目光,順著看過去,母后陰狠的眼神死死盯著齊臨風。
「齊臨風,我母后這會兒估計在想怎麼隔空取你心頭血呢,你害怕嗎?」
齊臨風笑著給我喂了一瓣橘子:「怕啊,嫣兒保護我?」
我立刻輕拍我的小肚子:「小豆子,等會你要保護你爹,曉得嗎?」
小豆子:「……」
可此時我心裡更挂念妤然,這麼久沒有消息,我的眼皮一直突突跳,總有不好的預感。
也無心宮宴上的鶯歌燕舞。
途中因我有孕,父皇給我和齊臨風領了賞,母后皮笑肉不笑地講了幾句客套話,隨後便也沒有什麼波瀾。
宮宴在一片熱鬧中,平靜得可怕。
等到各國攜使者前來拜見上貢。
靠在齊臨風肩膀上昏昏欲睡的我,發現眼前旖旎的光亮忽然一盞盞滅掉。
齊臨風將輪椅往前推了點,將我護在身後。
「保護皇上!」
群臣慌亂,宮內侍衛也進入緊張狀態,紛紛擋在父皇和嬪妃們四周。
以五彩珠光琉璃為盞,一顆顆夜明珠幽藍的光亮映在宴會上。
怎麼說呢……
感覺是齊臨風的審美是干出來的事。
這五顏六色的光一打,給我整得沒眼看了,哪個附屬國玩這個套路啊?
鈴鐺聲起,古老悠長的吟誦歌聲遠遠傳來。
是南邦王與禾寧公主。
「齊臨風,我覺得南邦的審美多少有點問題……」
齊臨風果不其然回答說,這個出場效果還是非常值得肯定的,南邦王花了大心思。
禾寧能看上他,感情這倆人三觀還挺和。
「南邦禾越(禾寧),見過——」
「啊呀,父皇母后抱歉,兒臣來遲了。」
正當南邦王跟禾寧準備跟父皇見禮時,一道活潑的聲音突兀地闖了進來。
是我家小妤然。
我激動地四處張望,想看看她到底在哪,南邦整的這燈光,實在對我這種眼神不靈光的人不友好。
齊臨風趕緊把我拉回來,給我指了指方向。
妤然身著素凈,實在與平日華貴的穿搭風格大相逕庭,身後跟著一位身材魁梧,低著頭的「侍女」。
我一瞧就樂了,這不阿岳嗎。
這庸俗的光打在妤然身上,反而映得她好像從五色佛光中走來。
南邦搭的台,反而讓妤然唱了主角。
蒙著面的禾寧這會兒表情估計精彩極了。
「行嗔大師觀天象,特遣兒臣于吉時為父皇贈禮,佑父皇身體康健,保我大渝國運亨通!」
真行啊,妤然一下子就把父皇逗得暢懷大笑,幾串佛珠手鍊就讓父皇把南邦給樂得差點忘了。
妤然事情辦完,乖巧地回了母后身邊坐著,給我比了個搞定的手勢。
她往母后耳邊講了幾句悄悄話,竟讓母后臉色差點沒崩住。
等小太監們重新把燈點起,南邦王和禾寧方才重新見禮。
「見過大渝王!」
這倆人的語氣都不太好了。
父皇還處在愉悅之中,也沒計較太多,便要賜座。
禾寧往我這兒望了一眼,風情萬種間,我只覺得莫名熟悉。
這是要鬧么蛾子的前奏。
禾寧身段窈窕,纖長的腳脖子上掛著小鈴鐺,走路時叮噹響,很難不吸引人的注意力。
只見她走到宴會中央,自信開嗓:
「禾寧今日帶了南邦的祈福之舞,雖不及妤然公主情意深重,也是禾寧的一片心意,望皇上允許。」
我年過半百的父皇見到美人兒,撫掌連說三個好好好。
母后倒是一聲冷哼,道:「本宮的妤然公主真是優秀,惹得禾寧你趕緊效仿改了舞名。誰不知道南邦善邪術,你們又祈哪門子的福?」
「懿德!」我父皇喝止,天子威嚴,讓宴會的氣氛一下子有些肅穆。
誰成想我母后跟禾寧倒是先較上勁了。
禾寧也不惱,明顯比剛剛沉穩多了,只是輕笑幾聲,示意身後舞姬奏樂。
齊臨風把我期望的小腦袋往他胸口貼著,跟我說:「乖,別看。」
又捂著我的耳朵:「嫣兒,不要聽。」
一陣若有若無的薰香傳來,齊臨風把我抱得又緊了些,我瓮聲瓮氣的反客為主:「是不是不能聞?」
齊臨風忍不住笑:「是,娘子真聰明。」
撲鼻而來的滿是齊臨風身上的竹香味了,真好聞,我猛吸幾口。
其實在宮宴上我們這樣的舉止十分不合適。
但恰好位置偏僻,有樹將我倆遮掩了大半,加上禾寧的舞姿,竟然沒人注意我們這兒。
「我還能抱著你,真好。」
齊臨風突然的煽情,讓處於痴漢狀態的我回了神。
我想起帕澤的話,說齊臨風身上的蠱會反噬,讓他很快潰爛而死。
但妤然的歸來讓我安心了不少。
何況禾寧來了京城,必定不是走個過場。
「明年這個時候,我們的孩兒就出生了吧?叫什麼好呢。」
「今晚都在祈福祈福,他就叫齊福得了。」
「哈哈哈……哪能這樣草率。」
我和齊臨風兩個人嘀咕嘀咕,好像宴會上的勾心鬥角,紛紛擾擾都與我倆無關。
一陣叫好聲此起彼伏,齊臨風放開我。
禾寧微微喘著氣,香汗淋漓,半露的胸口上下起伏,真是一片艷靡之色。
我正要反手遮住齊臨風的眼,他早就把頭偏向了我,小小聲說:「多看看我家嫣兒,神清氣爽。」
這情話真是又土又撩。
我父皇被禾寧的舞迷得不要不要的,當場就要賞。
禾寧卻婉拒道:「禾寧不要皇上的賞賜,只願求得一良君,讓禾寧有所依,有所靠。」
琴妃、欣嬪捂嘴輕笑,笑南邦女兒家的大膽。
我的精神突然緊張了起來。
終於還是要把目標對準齊臨風了嗎?
我攥緊了袖子裡的小木刀,心裡估摸著傷了附屬國公主我得判幾年。
父皇覺得很有意思,問:「噢,那不知禾寧公主,是看上了哪位才俊呢?」
禾寧目光巡視宴會全場。
收穫:妤嫣仇恨的目光 X1。
最後,她定格在了天子跟前。
「是皇上您。」
琴妃、欣嬪笑僵在嘴邊,驚掉了美人扇。
18
當禾寧揭開面紗,在場的嬪妃、大臣們都不免齊齊倒吸一口冷氣。
美,是絕美。
可她的美,與我母后別無二致,仿佛一個模子雕刻出的。
但細看,一顰一笑間,遠比我母后年輕,靈動,稜角更加精緻。
雖然但是,這是什麼南邦流水線特產臉……
父皇看痴了眼,當場要封禾寧為妃。
誰說男人不痴情?
我父皇一把年紀閱美人無數,照舊喜歡這款長相。
文臣里有幾個站出來勸諫父皇,說萬萬不可,從未有過外邦女子直封貴妃的先例。
一石盪起千層浪,很快大臣們便紛紛站起來阻止。
嬪妃們也亂了,第一次用期待的小眼神,盼著我母后這個六宮之主站出來說句話。
誰知道母后只是冷笑,說道:「好啊,本宮又多了個好姐妹。」
父皇一手牽著母后,一手抱著禾寧,將母后與禾寧的手放在一塊,說:
「懿德,禾寧初來乍到,你多教教她,如何協理六宮。」
此番言論一出,這下群臣真是炸開了鍋。
母后拍了拍禾寧的手,一臉慈眉善目。
這臉色變得如此之快,當真有宮斗那味兒了。
全場只有南邦王禾越一言不發,獨自喝酒旁觀。
宮宴在一片看似祥和的氛圍里結束,好像我也沒發生什麼事兒,小木刀揣得好好的。
母后以小敘為由,召我與齊臨風去鳳儀宮。
我們這三方會面,氣氛要多詭異有多詭異。
一個是她不寵愛的工具人女兒。
一個是她要取血的便宜女婿。
我推著齊臨風,小心翼翼踏進好久沒來的鳳儀宮。
母后坐在榻上,嫌棄地看著我:「怎麼,還沒吃飽?」
我哪敢說啊,我這是嚇得。
齊臨風仗義執言:「母后,嫣兒有孕不宜驚嚇。」
「呵,你這聲母后本宮可擔不起。」
「我與嫣兒明媒正娶,還得母后您多擔待。」
「早知道本宮何必借妤嫣的手,就該直接殺了你!」
這倆人一見面就爭鋒相對,你來我往。
看來自古以來,令人煩惱的不止是婆媳關係啊。
講不過自己的便宜女婿,母后又打算捏我這個軟柿子。
齊臨風可不准,他示意我拿出小木刀,先發制人。
我大驚,說不過母后也不能讓我動手吧?
「母后,初次登門拜訪,這是我和嫣兒送您的禮物,望您滿意。「
原本氣得臉色都不好的母后見到小木刀後,我瞧著她怒火更甚了。
「若是早點拿出來,本宮何必受今日的氣!」
雖然嘴上非常兇狠,母后還是一把奪過了小木刀。
到了這個地步,我的母后,為什麼還是執著地想要父皇的寵愛?
臉是假的,君王的寵愛也是虛的,六宮之主的地位不過空中樓閣。
我十分不解。
「還有……母后,您賭輸了,該履約了。」
齊臨風吟聲提醒,我也想起來,這倆人在千佛寺有過賭約。
但我這夫君是真敢啊,在我母后的老巢根本沒在怕的。
「本宮履約?」母后把目光從小木刀上移開,看了看我的肚子,冷聲說道:「妤然不是能解嗎?」
看來母后已得知妤然會巫蠱之術的事。
「妤然巫蠱術尚弱,需等到嫣兒生產之後,我等不及了。」
遠在棲月苑調藥的妤然,狠狠地打了一個噴嚏。
齊臨風這話是拐著彎誇我母后的蠱術高?
話是沒錯,當初母后那杯酒倒也真是沁人心脾,不然我也不會輕易喝下。
「說什麼等不及?是你要死了吧,齊小世子。何況現在東西到手,你還有什麼價值?」
母后好像想到了什麼似的,臉色愉悅了不少,說,「到時候你跟那小賤人一起死,我要誰的血都是輕而易舉。」
我連忙開口:「母后!齊臨風死了,我也不活了。」
「沒用的東西,你當本宮在意你的死活?」
我愣了。
我怎麼就忘了,母后從來就不寵我,何況我還是她最想抹去的存在呢。
真是太高看自己了。
鼻子一酸,我這孕期矯情症又發作了。
不等齊臨風發怒,母后起身,不耐煩地扔了個帕子給齊臨風:
「別在我跟前哭,能不能漲點本事!做啥啥不行!」
齊臨風讓我蹲下,給我擦擦還沒來得及流出的淚,對母后說道:
「母后如此厲害,不如順手解了我身上的蠱?」
「我憑什麼……」
「就憑母后您的本事高,蠱術不會輸給禾寧。」
好、好一招借刀殺人,齊臨風成功激起了我母后的好勝心。
「妤嫣!」母后厲聲對我喊道。
我一個哆嗦,按定律,但凡父母喊自己全名肯定沒好事。
「正月十五,那小賤人封妃,到時候本宮怎麼說,你就怎麼做,懂了沒有?」
我能怎麼辦,事關齊臨風,我肯定不能拒絕啊。
不過,曾經最擔心的事,卻在莫名其妙的情況下暫時得到了解決之道。
擔憂禾寧的到來,反而讓母后轉了目標。
一切順利得有些過分了,不起點波瀾總覺得不敢相信。
齊臨風還在跟我母后討價還價,認為我有孕,不適宜,他可以代勞。
被我母后狠狠嫌棄:「本宮浸潤後宮十幾年,用你教!」
本屆宮斗大神因被業餘選手指指點點,瞬間炸毛。
在得到不會讓我有任何傷害的保證後,齊臨風才勉強答應。
「別打擾本宮休息,快滾!」
母后實在懶得跟我倆再小敘,不客氣地下了逐客令。
齊臨風把手帕整整齊齊替我疊好,收進了自己的衣服里。
夜裡的皇宮燈光如星,點點光亮匯聚,把每一處角落照得透亮。
「懿德皇后,並非如你想的那樣嫌棄你,嫣兒。」
齊臨風摘下自己的面具,臉上可怖的傷痕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漸漸消退。
我望著星空,今天並非滿月。
「手帕上沾染了蠱蟲,能暫時抑制我身上的蠱毒,不會發作,也不會引得你痛苦。」
他揉了揉腿,緩緩站起來。
我的夫君,又變回了玉樹臨風的那個齊臨風。
「她也不過是個可憐人,但她做過的事的確可恨。」
這是我第二次認認真真看齊臨風。
見我盯得出了神,齊臨風笑言:「幸虧我生得好看,能讓嫣兒對我多看幾眼。」
「會痛嗎?」我問道。
齊臨風有點沒反應過來:「嗯?」
我再重複了一遍:「齊臨風,蠱毒發作或是消散時,你會痛嗎?」
他大笑著擁我入懷,又怕箍緊了我,只好小心翼翼,不敢太放肆。
「好痛好痛,嫣兒快來抱緊我。」
這個人蠱毒一抑制,就好像把一個格外臉皮厚的人格放出來了。
齊臨風抱著我,施展輕功,行雲流水地在皇宮穿梭,熟練程度令我咋舌。
「等等啊!你輪椅不要了?」
「阿岳不是謀了份宮女的差事嗎,交給他吧。」
遠在棲月苑幫妤然調藥的阿岳,狠狠地打了一個噴嚏。
妤然疑惑:岳木頭,你也風寒?
19
禾寧如今徹底取代了我母后的恩寵。
然而比我母后還能作妖。
進宮第一天,據說,琴妃一巴掌甩上禾寧的臉,被我父皇當場撞見,琴妃以善妒罪名被發落冷宮;
進宮第二天,薇嬪看望禾寧,據說,禾寧遇刺,兇器是薇嬪最愛的朱釵,父皇震怒,將薇嬪發配慎刑司審問。
進宮第三天,肖貴人送禾寧上好的補藥,據說,禾寧飲後吐血不止。於是肖貴人陪著薇嬪,兩人在天牢里再續姐妹情。
……
於是,後宮嬪妃再無人敢招惹禾寧。
反倒是禾寧哭哭啼啼對我父皇說:「姐姐們好像都不喜歡我,我做錯了什麼……」
惹得父皇下了朝找母后訓話,斥責她管理六宮不力。
「你不知道母后當時的表情,哈哈哈!!」
妤然來接痊癒得差不多的侍女阿喬,順便跟我閒聊扯八卦,
「母后說後宮這群人跟她鬥了這麼多年怎麼一點皮毛都沒學到,栽在禾寧這小賤人手裡,丟了她的臉。」
阿岳跟著齊臨風在書房聊天,回稟在南邦的行動。
因為就我們四個人在場,齊臨風便正常活動。
小妤然驕傲地表示:「我這麼厲害,去南邦弄點配方能難得住我?」
阿岳難得地插話:「公主直接闖進南邦王宮偷配方,身手的確了得。」
「跟你夫君學的,齊小世子,你說是不是啊?」
妤然還記著齊臨風夜闖千佛寺,找我母后談條件這回事吶。
齊臨風沒接妤然的話,只是說:「阿岳你還要不要?」
「要要要,謝啦,姐夫!」
「客氣,都是一家人。」
阿岳流淚,表示你們這樣考慮過我嗎?
心滿意足的妤然帶著身形一大一小的兩位「侍女」回了宮。
齊臨風惦記著我午後要休息,但我又纏著他一定要把南邦的事告訴我,不然我不睡。
坳不過身懷小豆子的我,齊臨風給我長話短說。
這次不編故事,老老實實把前因後果告訴我。
那夜妤然助他離開千佛寺,唯一條件是助她去南邦。
在巫蠱一道上頗有研究的妤然,發現令她和明胥,還有我母后擁有絕美容顏的蠱,是南邦皇族不外傳的秘術。
蠱術原名太長,妤然懶得記,就起了個美人蠱的稱呼。
能解美人蠱毒的配方僅存於南邦王宮,而齊臨風的蠱毒她沒頭緒,正好一同探個究竟。
至於為何那麼執著要解蠱毒。
齊臨風在再三思考,並詢問了我是否有任何身體不適後,才說:
「因為她們的臉上,爬滿了蟲子。」
當蠱母入體,無數細小的蠱蟲會密密麻麻爬到人臉上,堆砌成一張「美人臉」。
蠱母在宿主體內吸收養分,並不斷補充新蠱蟲,維持宿主的容顏。
這個蠱很好照料,蠱母壽命長達十幾年甚至二十多年不等。
當蠱母壽命耗盡後,宿主只需找一個身上帶蠱毒的人,以心頭血澆灌飼養,蠱母便能活過來,繼續源源不斷生出新的蠱蟲。
但這個蠱也很傲嬌,這個人必須長得也同樣好看,否則蠱蟲塑造的臉容易被帶偏。
大渝不同南邦,想找一個身攜蠱毒之人太難,而我母后體內的蠱母壽命將近。
當齊臨風從前線受傷歸來,我母后敏銳察覺他身上已有蠱毒,但齊臨風身負戰功,她無從下手。
如果派人暗地行動,一旦齊臨風有恙,皇上和老國公必定會嚴查。
於是她就想到了利用我嫁過去,取齊臨風心頭血一計。
到時候找個理由,比如說我嫁過去心裡落差嚴重,於是不滿動手之類的,雖然牽強,外人也不會太過懷疑,更無從找證據。
畢竟一個公主下嫁殘廢毀容世子,婚前再怎麼情投意合,婚後反悔了,也不是不行。
可我母后太急了,這棋走得差點全盤皆輸。
而且禾寧作為南邦皇族人,她的到來會讓我母后體內的蠱母陷入沉睡,除非以皇族血喚醒。
最後反倒便宜了齊臨風,母后將取血目標轉向禾寧,也不用我當工具人了。
齊臨風喜滋滋地說:「一個嫣兒一個小豆子,賺大了。」
但為何禾寧前來嫁父皇,這件事還存著謎團待解。
「齊臨風我給你分析啊。」
齊家小機靈,妤嫣已上線。
我說:「禾寧這叫曲線救國。當不成你娘子,就當你丈母娘,總歸還是一家人。」
齊臨風大無語。
讓我趕緊睡個午覺,醒醒腦子。
20
禾寧因連續「意外」受驚,大典推遲。
原定早該歸程的南邦王,因妹妹封妃,受邀暫住在京城。
我和齊臨風、小豆子,還有老國公一家過了個圓滿的元宵節。
晚上京城有夜市,齊臨風擔心我懷著孕不方便,畫餅保證來年一定一家三口整整齊齊出門,我和小豆子想買什麼他都沒意見。
老國公拄著拐罵罵咧咧道:大男人還擔心護不住媳婦?我老齊家沒有這般慫的子孫!
於是齊臨風不得不帶著我出了門,假裝沒看到老國公給我們偷偷安排的一大堆暗衛。
不管皇家有什麼暗流洶湧,民間依舊現世安好,處處冒著煙火氣,喧囂的夜市裡千燈闌珊,熱鬧非凡。
我嫌齊臨風的臉太招搖,給他抹黑了好幾度,又畫了點小雀斑,勉強讓他從很好看變得一般般好看。
我倆就像對民間普通夫妻,在夜市上玩玩鬧鬧。
當初那家成衣坊在老闆的經營下,如今店面裝飾得富麗堂皇又氣派。
我好久沒來,一路過老闆認出了我並熱情招呼:
「夫人,近來可好?進來喝杯熱茶吧,這次的款特別適合您!」
注意到我身邊平平無奇的齊臨風,又道:「爺對您真好,派著這高大的護衛專門護著您呢。」
老闆這高情商,估計是拿眼神換來的。
我笑得前仰後合,忙道:「是啊是啊,家裡新來的小護衛。老闆,你們家有沒有寬鬆點的衣裳?」
老闆打量一番我的身形舉止,頓悟:
「恭喜夫人!巧了,店裡正好剛來一批適合小孩兒的衣服,上好的棉料!才開始賣呢,京城其他夫人都還沒買到的新款!夫人您儘管挑,我給您打折……」
我開開心心地進去,齊臨風抱著堆成小山的衣服出來。
老闆誇了一堆我肚裡的小豆子將來必是奇才,未來萬事順遂等吉利話。
誇得老父親齊臨風都飄了。
出店門沒走幾步,老闆還氣喘呼呼地追出來,道:「夫人留步!」
我以為和齊臨風落了什麼東西在店裡,老闆卻遞給我們一個精美的小盒子,打開後,裡面放著一條小巧精美的銀鏈。
「我們老家有個習俗,給小孩子帶點銀飾,哈哈……都說是辟邪,希望小孩子平安健康長大。夫人,這鏈子不大值錢,就是一點心意,還希望您收下。」
齊臨風接過來檢查無誤後,遞給我。
老闆笑呵呵地揮手送別我跟齊臨風,轉頭又去招呼別的客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