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硯看出了我的厭煩,但他覺得我是故意氣他。
於是深情道:「瑤瑤,我可以走,但我會想盡辦法讓你原諒我,我不會放棄的。」
他說完終於離開了,像一頭倔強的驢。
小桃罵他,現在裝深情有什麼用?
自以為是的深情老驢!
這個形容把我逗笑了,心情也好了。
過了幾日,我買東西路過莫愁路的時候,一輛跑車停在我身邊,吸引了眾多注意力。
跑車上,陳硯穿著黑色的西裝,英氣逼人,副駕駛座還擺滿了鮮花。
不得不說,他很帥,而且身上有一種內斂的貴氣,讓他能在萬千男人中脫穎而出。
可惜,我厭惡他。
「楚小姐,還記得嗎?我們就是在莫愁路認識的,當時一起等紅燈。」陳硯朝我揮手,笑容燦爛,竟有了一絲少年感。
我怔了怔,這個十字路口是我們相識的地方啊?
那挺晦氣的。
我加快腳步離開。
陳硯啟動跑車,緩慢地跟隨我:「楚小姐,我帶你去一個地方,今晚有驚喜給你哦。」
我煩悶地搖頭:「陳硯,我真的什麼都記不起了,你放棄吧,我不會再愛你了!」
他笑容一滯,但依舊堅持:「來吧,今晚海邊有藍眼淚,我們當初決定在一起的時候,就在海邊看藍眼淚。」
他走下車,帥氣十足,仿佛一個迎接新娘的新郎:
「楚小姐,你說過,大海好可憐,眼淚都是藍色的,不知道會不會中毒。我當時笑了半天,其實我知道你是逗我開心的,但我還是笑了好久。」
他一步步走近:「今晚,我們又去看藍眼淚吧,我不知道大海會不會中毒,但我發誓,以後都不會讓你掉淚。」
我無奈地站著,要不是人多,我非當個潑婦不可。
等他走近了,我決絕而堅定地開口道:「陳硯,你就當我假裝失憶了吧,是否失憶,我都不會愛你了,我的身體本能已經在厭惡你了。
「剛才看見你的第一眼,我覺得你很帥,但身體卻感到一陣惡寒,你懂了嗎?我的身體,在厭惡你!」
很多人說,愛情是靈魂的交融。
其實,生理上的喜歡,更能直觀地表達愛。
愛一個人,自然會渴望他的身體,渴望與他融合在一起。
但我對陳硯,沒有那種渴望了。
哪怕午夜夢回,我意識到身邊曾經有過一位無法割捨的伴侶,但潛意識中依舊排斥他,厭惡他。
我的身體比我更明白,有人不值得愛了。
「不可能!你不會厭惡我的,你曾經說過,你生理上喜歡我!你就是在裝失憶,楚瑤,你到底要怎樣才肯原諒我啊!」
陳硯無法接受我的話語,當場失態,他眼眶又泛紅了,一如那晚。
「都這個時候了,你為什麼還固執地認為,我在裝失憶呢?」
我轉身離開:「走吧,不然我就報警了。」
13
陳硯並沒有離開。
他一路跟著我,到了我的家。
我把門一關,他便固執地站在我家門口,不言不語,仿佛要等我原諒。
天色暗沉的時候,他依舊筆挺地站著,只是身體微微晃動了起來。
這一幕讓我愣了愣神,仿佛過往的時光里,我也曾見過這一幕。
正巧小桃打來了視頻,她今早就回家去了。
我跟她說了這件事,她不由吐槽:「又來這招?當年他實驗室來了個大學生,總是勾搭他,他後知後覺,傷害了你,你一氣之下不理他了,他就在你家門口站了一宿。
「當年還是很感人的,畢竟他確實只是遲鈍,但這次,他跑去跟顧依依結婚可就不是遲鈍了。」
是啊,他不遲鈍了。
所以,我置之不理。
夜幕降臨的時候,一場暴雨突兀而至。
陳硯被淋了半個小時,高挺的身軀倒在了雨水中。
他暈死了過去。
我不得不開門,免得他出事了害我倒霉。
結果才撐起傘打算去扶他,不遠處的一輛車子打開,一個披著雨衣的瘦弱女生著急地沖了過來。
她口罩裹臉,叫人看不清真容。
但我覺得有些眼熟。
不等細看,她已經抱住陳硯,一邊哭泣一邊晃動:「陳硯,你怎麼這麼傻?你就那麼愛她嗎?」
陳硯本來昏迷了,被女生晃醒了。
他迷迷糊糊,全身都濕透了,一直發著抖。
看見女生後,他瞬間驚醒:「依依……你……」
「是我,我快死了,想來看你最後一眼,結果你……
「你個傻瓜,難道看不出楚瑤是故意折磨你的嗎?她裝失憶,又對你置之不理,這樣的女人值得你愛嗎!」
顧依依心疼無比,一雙眼眸惡狠狠地盯著我。
我恍然大悟,是她啊。
給我寄照片和書信的女生。
看她這矯健的模樣,不像癌症晚期哦。
「你還沒死?」我隨手轉了一下雨傘,灑了她一臉水。
「你放心,我不會如你所願的!」顧依依冷然看我,「你不僅小氣自私,還沒有善心,也壓根不愛陳硯!」
她肆無忌憚地指責我:「如果你愛陳硯,怎麼會忍心一直裝失憶折磨他?怎麼會忍心眼睜睜看著他倒在雨水裡!
「他這麼驕傲的人,被你折磨得人不人鬼不鬼,你滿意了?」
她的話讓我無言以對。
因為在我二十多年的人生中,從未見過這樣的癲婆。
陳硯也無言了。
我以為他也被癲婆震驚了,豈料他艱難起身,心疼地幫顧依依拭去了額上的泥。
隨後他看向我,嘶啞而疲憊的聲音穿透了暴雨:
「楚瑤,我好累,真的好累……或許,我看得還不如依依這個局外人透徹吧。
「這場暴雨把我淋醒了,你的無理取鬧比這場雨更讓人心寒,既然你要一直裝失憶,那就繼續裝吧。」
他轉過身,和顧依依結伴離去。
我張張嘴,竟無言以對。
失憶好痛苦啊,明明是局內人,卻仿佛開了上帝視角一樣。
看誰都是顛公癲婆。
我,沒有代入感啊!
14
這一次,陳硯似乎消停了。
又或者說,顧依依來了,他得陪著顧依依了。
總之,我清閒了。
可惜才清閒了五天,陳硯又又又出現了。
正巧小桃也在,張口就罵他:「癲公,又來淋雨啊?冰桶挑戰接不接?」
陳硯不為所動,這次他比以往都要平靜,而且不是來求我原諒的:
「楚瑤,顧依依已經徹底撐不住了,她昨晚迷迷糊糊地求我娶她,真正地娶她,不只是舉辦一個形式上的婚禮。」
這話把小桃氣炸了。
她指著陳硯罵:「你有病!你這是過來炫耀的嗎!你要娶就娶啊!誰在乎!」
小桃是怕我在乎。
可惜,我並不在乎。
我只是疑惑:「有必要跟我說嗎?」
陳硯嘴唇緩緩抿了起來,壓抑著一種落寞和憤怒。
他略帶自嘲地問我:「所以,哪怕我娶顧依依,你還是無所謂嗎?你還是要繼續裝失憶嗎?」
「我說了很多遍了,我沒有裝失憶,我壓根不記得你,你能不能聽進去一次!」
我自己都說煩了。
「每個人都可能撒謊,但儀器不會撒謊。」
陳硯失望地看著我:「我一次又一次讓實驗室檢查催眠儀,哪怕今天,仍在檢查,可它就是沒錯,它沒錯啊。」
言外之意就是,我的錯。
我在裝失憶,我在放棄這段感情。
我深呼吸,揉著太陽穴點頭:「好!好!好!是我裝失憶,我就是不愛你了,我不愛你了!」
我大聲吼了出去。
陳硯的氣息肉眼可見地萎靡了,仿佛一瞬間蒼老了幾十歲。
他緊緊咬著牙關,眼眶通紅,想說話又說不出。
最後,他嘴唇溢血,疲累又絕望地點頭:「好!是你……放棄我的。」
一切的爭執都沒有意義了。
一切,到此結束。
15
陳硯和顧依依的婚禮奢華盛大,萬眾矚目。
作為心理學界赫赫有名的催眠師,陳硯的人脈很廣,婚禮當天,來了很多大人物。
只是大家都疑惑,為什麼新娘是一個從未見過的陌生人。
我對此並不關心。
小桃倒是很關心,她偷偷去參觀了婚禮,回來後跟我吐槽:「他喵的!顧依依比我家狗還精神,怎麼可能患癌了?」
她這麼一說我也覺得奇怪。
上次見顧依依在雨中奔跑,別提多生猛了。
她確定是癌症晚期嗎?
但這與我何關呢?
我獨自幸福就完事兒了。
小桃卻是眼珠子一轉,又跑去打探了。
兩天後,她興沖沖跑回來告訴我一個驚天大秘密:
「老瑤,顧依依壓根沒有患癌,醫院的院長是她親戚,幫她偽造的!
「她真牛逼,偽造了癌症報告,把陳硯拿捏得死死的,陳硯以為她快死了才娶她,結果她不會死了,哈哈哈!」
好傢夥!帶勁兒!!
不過,這也與我無關。
小桃卻覺得跟她有關,她笑得嘴都歪了,趕緊給陳硯打視頻。
「你還有他微信?」我十分無語。
「有啊,我要留著看笑話呢。」小桃嘎嘎笑,繼續打視頻。
陳硯竟然接聽了。
他似乎才做完一場實驗,依舊穿著特製的實驗服,戴著潔凈的帽子,表情一絲不苟,仿佛恢復了過往的生活。
只是,他眼眸深處滿是疲憊,接了視頻也沉默不語,靜靜地看著小桃。
小桃張口就笑:「嗨!陳硯,你老婆死了沒有?不會是什麼指甲癌吧?剪了指甲就好了?」
陳硯依舊平靜,默默地摘下手套,脫掉帽子。
「顧依依偽造了癌症報告,她玩死你了!」小桃丟下重磅炸彈,還將視頻對準我,「來!瑤瑤!一起笑他!」
我不太樂意見陳硯,推開了鏡頭。
但陳硯還是看見了我。
他有了一絲情緒波動,但馬上又恢復了死寂。
他垂著頭,一邊洗手一邊開口:「我知道。」
「你知道什麼?」小桃脫口詢問。
「我知道顧依依沒有患癌,她突然從北京回來後,我就猜出了。」陳硯解釋。
我一愣,下暴雨那天,陳硯就看出來了?
小桃驚詫:「那你還娶她?你什麼腦子?」
陳硯又是一番沉默,隨後嘶啞開口:「楚瑤,我想看看你。」
16
小桃用眼神詢問我,我遲疑著點了點頭。
鏡頭又對準了我。
陳硯怔怔地看著我的臉,看了很久。
然後他沉沉地呼了口氣:「我之所以娶顧依依,是因為她告訴了我一個道理。
「在婚姻中,合適比愛情更重要。」
他說著笑了笑:「顧依依很溫柔,什麼都為我著想,她會在我病倒時痛哭流涕,徹夜不眠,也會為我的成功歡呼雀躍,喜極而泣。」
我淡然聽著。
陳硯眼眶漸漸泛紅:「可是楚瑤你,你寧願折磨我,寧願眼睜睜看著我暈倒在暴雨中,也不肯退讓一步。
「你我之間,短短三個月竟已到了這個地步,哪怕你……哪怕你……」
他語氣哽咽,再難說下去。
「我聽著,你繼續說吧。」我很平靜。
陳硯擦了擦眼淚,用力深呼吸:「哪怕你承認你在裝失憶,哪怕你直截了當地說明,你不肯原諒我,我都會釋然。
「可是,你偏偏假裝失憶,偏偏利用我最不願意面對的一點來狠狠地折磨我!羞辱我!」
他再次哽咽,用手擋住了鏡頭。
我只能看到一片模糊。
模糊中,是陳硯最後的心裡話:「這就是合適與愛情的區別吧,顧依依騙了我,但她是適合我的,而你,並不合適。」
在他話落的同時,有人來到了他身邊。
應該是實驗室的同事。
那人驚喜地對他說:「陳硯師兄,我們終於查出催眠儀的漏洞了!經過數百次的檢查和試驗,我們得出結論,催眠儀並非準確無誤的,它會受到被催眠人的情緒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