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他說他能共情我,不是假話。
在這個世界上,也只剩他一個人了。
20
吃過晚飯,我和周卻之一同去了墓地。
他的爺爺奶奶和我爸媽葬在同一個山頭。
空曠的山間,時不時傳來聲響。
好似鬼魂的嗚咽。
小時候,最害怕黑夜,也最害怕墳地。
現在卻希望這世間真的有鬼神。
這樣,最起碼在我最難熬的時刻,還能見一見逝去的人。
「顧輕。」
周卻之望著我爸媽的墓碑喊了我一聲。
「嗯?」
「跟我去國外吧,我們一起打拚。」
我看向遠處的山野。
在黑暗中思索良久。
「好。」
爸,媽,原諒我的懦弱。
在這裡,我真的好痛苦。
21
晚上,付沉才接到醫院的電話。
「付先生,請問顧小姐有聯繫您嗎?」
「怎麼了?」
「顧小姐不見了。」
付沉掛了電話。
直接站起身,對李文知說:「我有點事,先走了。」
李文知放下筷子,不高興道:「什麼事兒?又是關於顧輕的?」
付沉直接否認:「不是。」
「別裝了好嗎?除了顧輕,還能有什麼事能讓你這麼著急?」
付沉沒有理會李文知,抬步就要走。
李文知猛地摔了面前的碗,拽住付沉的胳膊。
「都已經到這個地步了,你不會以為你和她還能復合吧?」
「我差點死在顧輕手裡,你知不知道?你還要去找她?」
付沉甩開李文知的手。
「一切都是你自找的。」
說完,他抬步就走,冷漠得讓人心驚。
「別裝深情了好嗎?付沉!」
「你從來就沒想過跟她在一起,你心裡從來就沒瞧得起她過,你心裡知道,你跟她談談戀愛可以,但是結婚不行。」
「每一次顧輕需要你的時候,你都不在,因為你根本就不在乎她!你知道,你要結婚的人是我,只有我才配得上你,只有我李家才跟你門當戶對!」
付沉定住了腳步。
李文知站起身,握住他的手。
「阿沉,從你把她送你的衣服扔進垃圾桶開始,你和她就結束了。」
「她永遠都不會再回到你身邊,任由你隨意丟棄。」
「如果她父母去世都不能讓她醒悟,她還能回到你身邊,只能說明她賤,賤到沒有人性。」
付沉雙目赤紅,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他不知道自己怎麼了。
他一直以為,在這段感情里,他是主導者。
因為她所有的苦難,只要他動動手,就能解決。
她的全部,不過是他的一杯酒錢。
她感激他,愛慕他。
她不會輕易離開他。
她會一直願意跟他在一起,給她能給的全世界。
直到他膩了為止。
可是,他每一次丟棄她,每一次都會後悔。
知道她父母去世對她打擊很大,他怕她尋死,暗暗跟著她。
看到她不要命地開車朝李文知撞去時,他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那一瞬間的恐懼,讓他來不及思考,就那麼不管不顧地開車橫叉了進去,跟著她的車子一起墜了江。
他不知道那一刻他在想什麼,好像連死都無所謂。
他救下了她,他也昏迷了很久。
醒來後,他忽然覺得自己真蠢,竟然連自己的命都不要了。
他變得不再像以前的自己。
男人可以為財富,為權力拚命,但決不能為一個女人不要命。
所以,他自醒來後,就沒有去看過她。
他陪在李文知的身邊,那才是他應該娶的女人。
但他仍然以為,顧輕她不會走,她會一直在不遠處等著他。
因為這個世界上,沒有人會像他一樣對她那麼好。
就算她對他有了隔閡。
但每次想到他為她做的事兒,她都會萬分感激,留戀不舍的。
她受了那麼重的傷,能去哪裡?
她不會離開他的。
永遠都不會離開他。
22
付沉去了醫院。
顧輕的病房裡空空如也。
裡面除了消毒水的氣味,沒有一絲一毫她的氣息。
他找了一圈,沒找到人。
拿出手機給她打電話,卻顯示關機。
他打了一遍又一遍,怎麼都打不通。
他的心忽然慌得厲害。
害怕她又會尋死,他忙通知助理聯繫警方找人。
他開著車漫無目的地在城市裡穿梭。
他想,也許在下一個路口,就會看到孤獨的她。
可是沒有,每一個人都不是她。
手機稍微有點動靜,他的心就咯噔一聲。
他怕,怕傳來顧輕再次輕生的消息。
不知不覺,他的車子開到了顧輕的老家。
顧家的大門緊鎖。
他找人破開了鎖。
進門後,前前後後的翻看一圈,依舊沒有看到顧輕。
但卻發現廚房裡有做飯的痕跡,他懸著的心終於稍稍放下。
可他依舊心神不寧,她在哪,又在做什麼。
會不會被人欺負,有沒有人維護她照顧她?
此時月朗星稀。
他頹然地坐在堂屋的台階上,仰頭望著明亮的夜空。
忽然想起,他追她的那一年秋。
十一放假,他給她發了好多條消息,她一條都不回。
晚上他不要臉地一遍遍打她電話。
足足等到深夜,她才接。
她接了電話,卻不說話。
他能聽到她細微的呼吸聲,甚至還能聽到深夜的蟲鳴鳥叫聲。
他的心痒痒的。
「顧小輕,我給你發的消息,你看見了嗎?」
「有事嗎?」
她的聲音極小,生怕被家裡人聽見。
那一刻他的心軟得像棉花糖。
他笑:「這麼鬼鬼祟祟幹什麼,好像你跟我偷情一樣。」
「你少胡說八道。」
「想我沒?」
「神經病!」
「為什麼不回我消息?」
「我天天要幹活,誰跟你一樣那麼多閒空。」
「幹什麼活?」
「你這輩子都不會幹的活!」
說完,她就把電話掛了。
第二天他就帶著一車人,找到了她家。
到她家時,她家鎖著門。
打聽了好幾個人,才知道她在地里。
找到她時,她正跪在地里撕玉米棒子。
那是他第一次見到玉米。
也是第一次見到那麼能幹的她。
他永遠記得,她見到他時,侷促而又尷尬的樣子。
臉紅得跟傍晚的火燒雲一樣。
連帶著他的心也跟著熱了起來。
他學著她的樣子,一口氣撕了二畝地,累得直接躺在了玉米杆子上。
泥土和玉米杆的汁水弄髒他幾萬塊的衣服,他想他的一件衣服都比她家所有地的收成要貴。
他真是瘋了。
但一偏頭看到她的樣子,他又像是打了雞血一樣,跳起來又乾了二畝地。
她爸媽問他們是誰。
他搶答說:「是學校布置的勞動任務,下鄉幹活!不收費,純干!」
把她逗得噗嗤笑了出來。
她低頭說了句神經。
他也跟著笑了起來。
她家地很多,把他那些狐朋狗友累得起不來,花了三四天才幹完。
晚上朋友都回了家,他們嫌棄農村髒亂,不願意待著。
只有他死皮賴臉地留在她家。
晚上,他躺在房頂,看著黑夜中的星星。
想著屋頂下的屋裡的她。
他的心跳就一下一下地變快。
他拿出手機給她發消息:「好多蚊子,給我弄點蚊香來。」
「不要,讓你不要睡房頂,你非要睡,活該!」
她嘴上說著絕情的話,但還是給他送了蚊香過來。
她穿著白色的棉質裙子,見到他時又禁不住臉紅,月光照在她身上,美得讓他移不開眼。
好在她看不見他深夜滾動的喉嚨。
她點了幾次蚊香都沒點著。
他從她手中接過打火機:「你幫我擋著風。」
她聽話地用手幫他擋風。
凝白的額頭就在他眼前,隨著清淺的風飄來幾許沐浴露的清香。
他終究是沒忍住,親了下她的額頭。
她嚇得驚呼,他急忙捂住她的嘴。
她瞪著一雙杏眼望著他,抬手就給了他一巴掌。
她膽子小,怕驚擾家人,那一巴掌打得並不重。
反倒是讓他心花怒放,抓住她的手又往臉上打了幾下。
她想反抗,他趁機抱住她。
低聲在她耳邊說:「做我女朋友好不好?」
她一把推開他,匆匆跑下樓。
他保持著被她推開的姿勢,傻笑著看了半宿的月亮。
她爸媽很感激他們。
做了一大桌子菜給他吃,比他吃的那些農家樂好吃千萬倍。
臨走,還帶了很多瓜果時蔬。
回到家,家裡人問他去了哪裡。
他搪塞說去了農家樂。
那時的記憶變成了子彈,打中他此刻的心臟。
原來,他自遇見她,就想到了結局。
他家裡人問起時,他下意識地隱瞞,不想言說。
他的人生,早就規劃好了。
他要娶的人是李家的李文知,他要做的事,是把付家做大做強。
而不是拘泥於兒女情長里。
愛情,有過就好,嘗過就行。
如果非要在愛情和權勢里選一個,他不會選擇愛情。
只有愚蠢的人才會選擇愛情,聰明的人都會選擇權力和金錢。
他家幾代人將他托舉到現如今揮金如土的頂端,不是讓他沉迷於無用的愛情的。
他再度趟到房頂上。
閉上眼,任由回憶攻擊著他。
眼角有什麼滑落。
他才知道,原來自己流了淚。
他與她的緣分,到此刻,終於結束了。
從此後,她是死,還是活,都應跟他沒有關係。
23
到了國外,我才知道周卻之說的讓我跟他一起打拚,不過是客氣話。
他有屬於自己的傳媒公司,規模還不小。
近幾年很多出名的藝人,都在他的公司。
但是目前公司遇到的難題,不是缺少資源。
而是缺少好的劇本。
狗血俗套的劇情早已被觀眾看膩,需要的是新的血液。
而我恰好學的是編導。
周卻之認為我能夠給他帶來新的東西。
對於他的期望,我有些心虛。
我只是一個沒有多少經驗的,剛畢業的大學生,根本沒辦法擔此重任。
「輕輕,你只管放開手干,一切有我擔著,就算虧了也沒關係,嘗試新的東西本來就具有一定的風險。」
我搖頭:「嘗試新的東西,應該是看得到預期的嘗試,我一個初出茅廬的人……」
「沒有人剛開始就有經驗的,無非是一個敢用,一個敢做,做成了是經驗,做不成也是經驗,不是嗎?」
「輕輕,你應該大膽地去做。」
周卻之的話,給了我一定的鼓勵。
「我試試。」
雖然背後有周卻之給我兜底,但是我也不想讓他失望。
好在,我有多年看小說的經驗。
也曾經參與過改編劇本。
我開始在周卻之買了眾多爆款小說里,選擇一本我喜歡的書。
然後就開始著手編寫劇本。
這是一個看似簡單,實則非常難的工作。
既要保持原來的精髓,又要注入新的思維。
這跟自己寫一本書沒多大區別。
我全身心地投入到了工作中,精心打磨每一處細節。
時常加班到深夜,什麼時候睡著了我都不知道。
在那一行行的文字里,我的大腦會編織出各種情境。
悲傷的,痛苦的,難堪的,希望的……
我總能看見我媽臨死前看我的眼神。
以及李文知那輕蔑高傲的樣子。
每一次醒來,拳頭都是緊握的,每一根神經都在發抖。
有人輕輕握住了我的手。
「輕輕,我在。」
我仿佛聽到了付沉的聲音。
忽然間電閃雷鳴。
我拚命想要甩開他的手,可我怎麼都甩不開。
「走開……」
他給我明媚的陽光,又拉我沉入黑暗。
我是該恨他,還是該感激他。
兩種情緒撕扯著我的靈魂,痛苦萬分。
「輕輕!輕輕!」
有人在我耳邊喊我的名字。
帶著重重的迴音。
我捂住耳朵:「走開,走開!」
那人卻抓住我的手,在我耳邊大聲喊我:「醒醒!」
我想睜開眼,但是眼皮卻有千斤重,我怎麼都睜不開。
「輕輕,睜開眼睛。」
「都過去了……過去了……」
掩蓋在我頭頂的那一團黑,悄悄地開始發生變化,有陽光透過縫隙照射進來。
有人摧毀著我的靈魂,卻又有人治癒著我的傷口。
那些悲傷、痛苦、難堪、無奈,在陽光下逐漸變得透明。
故事走向了結局,而我也終於睜開了眼睛。
眼睛聚焦時,看到的是一張稜角分明的臉。
周卻之的臉距離我不到一厘米。
他的眼睛微紅,眼底似有心疼泛濫。
我垂下眼,拉開跟他的距離。
「你怎麼在這?」
周卻之靜靜地看著我:「做噩夢了?」
我笑了笑,狀似輕鬆地道:「可能是最近小說看多了,老做夢。」
周卻之卻不笑:「顧輕,你不用裝得若無其事,我不會笑話你。」
「失去親人的痛苦,我明白。」
「所有人都以為失去親人的那一瞬間是最難熬的。」
「但其實最難熬的,是往後的每一場夢,每一場夢驚醒後的一室寂寥。」
「太陽升起時,不會再看到他們熟悉的身影,微風拂過時,再吹不到他們的髮絲。」
眼淚無聲地掉落,我急忙用手擦掉。
周卻之給我遞過紙巾:「輕輕,我們應該學會掩藏,但也應該學會發泄。」
我接過紙巾,擦掉不斷湧出的眼淚:「我知道。」
24
我的改編寫的第一部電影上映時,沒有大爆,但也小火了一把。
有誇我的,也有罵我的。
每一條評論我都認真看。
周卻之關掉我的電腦:「不用看那些評論,數據和收益才是最重要的。」
我淡淡笑了笑:「我知道,一個作品,怕的不是被罵,怕的是毫無波瀾。」
「你不用擔心我看到罵評會承受不住,我沒事的,周卻之。」
周卻之看著我的眼睛,輕嘆了口氣:「壓力不用太大,一切有我。」
我低下頭:「你是我老闆,我想對你有價值,我不想別人說你用了一個廢物。」
周卻之笑了:「你能來到我身邊,就是對我最大的價值了。」
我好笑問道:「什麼價值?」
他收起笑,認真地望著我:「情緒價值。」
這句模稜兩可的話,讓我一下愣住。
我沒有抬頭,也沒有說話。
周卻之的聲音在我頭頂響起:「輕輕,為什麼不敢看我?」
我搖頭,依舊沒有說話。
許久許久,我聽到周卻之的嘆息聲。
「你別多想,我說的情緒價值,是有個兒時玩伴陪著我,讓我覺得我在人間,不是孤身一人。」
我輕輕鬆了口氣:「謝謝你,周卻之。」
「謝我什麼?」
「謝謝你,在我的人生最低谷幫助我。」
「你也在我的人生最低谷,幫助了我。」
我抬起頭笑看他:「那我們一起勇敢地向前走。」
25
自此以後,我改編的本子越來越順手。
小火之後是大火,大火之後是小爆,然後是大爆。
從小火,到大爆,這一步我走了八年。
我終於在編劇圈子裡站穩了腳跟,成為很多資本爭著找的金牌編劇。
任何本子,只要質量不是太差,在我手裡基本都能盤活。
即便是老套狗血的劇情,換上另一種表達方式,一樣能將觀眾虐得死去活來。
這些年,很多公司試圖高薪挖我。
但我在周卻之這,從未動搖過。
八年來,我的生活里只有工作。
雖然累,但是卻很充實。
我還是會夢見我爸我媽,但不再會魘在其中,悲痛到無法醒來。
我時常想,如果我不遇到付沉,我的人生軌跡會不會變得不一樣。
不遇到他,我就會像很多普通人一樣,完成學業,努力工作,拚命賺錢。
如果我爸媽出事時,我有錢,有人脈。
在面對李文知時,我是不是,就不會只有眼淚和無能狂怒。
時隔八年,當年的事兒,也該迎來真正公平的判決了。
辦公室的門被敲響。
我抬頭望去,就見周卻之依靠在門邊。
他似笑非笑地看著我:「我決定回國發展。」
「為什麼?」
「沒有為什麼,就是想回家,這裡到底讓我沒有歸屬感。」
我點了點頭:「我也想回家看看。」
26
周卻之很快就開始著手將工作重心轉移到國內。
回國時,又是一年盛夏。
八年了,在人生的旅程中,仿佛很長。
但是在時間的長河裡,不過是彈指一揮間。
這裡的一切,與八年前我離開時,並沒有發生多大的變化。
可是當我站在這片土地上時,卻依舊熱淚盈眶。
也許這就是故土的力量。
周卻之陪著我一起回了家。
八年沒回來,門口的卻依舊乾淨,門前的草並未瘋狂地長出來。
推開門,院子裡同樣乾淨。
屋內的家具也沒有落灰。
好似,一直有人在這生活,給我一種我爸媽並沒離開我的錯覺。
我以為是周卻之找人定期過來打掃。
轉身時,眼眶有些燙。
「謝謝你,周卻之。」
周卻之微愣,隨即揉了揉我的頭髮:「跟我客氣什麼。」
放好東西,周卻之陪我前往山間墓地。
暮色四合里,我看見我爸媽的墳前站著一個人。
那人穿著一身黑色西裝,背影清瘦。
即便時隔八年,我還是一眼認出了那是誰。
我定住腳步。
時光仿佛逆轉,那些過往的瞬間又一次在我腦海里晃蕩。
以前,我即便再痛苦,也覺得我應該感激付沉,因為付沉對我付出的東西,是我無法償還的。
但現在,我卻覺得我的一切厄運,都是付沉帶來的。
大學時的流言蜚語,嘲笑謾罵。
李文知的冷嘲熱諷,毫不尊重。
如果沒有他闖入我的生活,我的生活將會安安穩穩,我的家庭也或許不會支離破碎。
我拿出手機,點了幾個數字。
須臾,付沉的手機叮的一聲響。
他拿起手機,看了一眼,背影肉眼可見地僵硬。
他猛地轉過身來。
看到我時,好像石化了一樣,很久很久沒動。
是周卻之的出聲,才打斷了這一切的靜止。
「這位先生,請問你是誰?為什麼會在這?」
付沉看了眼周卻之,然後目光落在了我身上。
「你回來了。」
他的聲音沙啞,好像是病了很久的人。
我沒有說話。
他有些侷促地自顧自道:「一百萬不用還我的,你知道的,當時我說的是氣話。」
如果不是看見他,我或許都想不起來那一百萬。
但既然見到了,我就轉給了他。
一百萬對現在的我而言,算不得多大的數目。
我欠他的,能具象化償還的,只有這一百萬。
還完,我就不欠他任何。
餘下的,都是他無聊時對我的消遣,本就是他自願付出,我不必還他什麼。
周卻之擋在我身前,雖然不知道我和付沉之間的細節。
但他還是能立刻給出正確的回應。
「這位先生,欠債還錢天經地義,你可以不要,但輕輕不能不還。」
付沉的目光終於從我身上轉移到了周卻之的身上。
眼神從溫和變成了冷漠,他問周卻之:「你是誰?」
周卻之:「我是誰與你無關。」
27
付沉的情緒有些波動。
他問我:「他是誰?」
他的不可置信里摻雜了些不痛快。
好似這麼多年過去,我的心裡仍然只能有他一個,不能有別的男人。
瞧,他就是這麼高高在上。
在他心裡,我就是那麼一個賤人。
我的爸媽去世了,我受過那麼多的屈辱。
也還應該對他念念不忘。
我忽然覺得好笑:「跟你有關係嗎?」
「他是你什麼人?」
他仍然鍥而不捨。
「他是我最重要的人。」
「沒什麼事的話,你就走吧。」
我平淡地看向他,沒有任何情緒波瀾,像是面對一個陌生人。
時隔這麼多年,我終於能跟我那腐爛的青春情感徹底和解。
付沉大概是想從我的眼睛裡看出些什麼。
但是讓他失望了,他什麼都看不到。
他像是個被人丟棄的小孩,終於敗下陣來,垂著眉眼。
「對不起。」
又是對不起。
「不必跟我說對不起,我不需要你對得起。」
「請你馬上離開,我不想我的父母受到打擾。」
他點了點頭,踉蹌地邁步離開。
當年那股蔑視他人的桀驁消失得一乾二淨,取而代之的是一股頹敗。
也許是我的錯覺。
他這樣的人,怎會頹廢,他是天之驕子,要什麼有什麼,應該春風得意才對。
山間的風輕輕吹來,帶著青草的味道。
周卻之的家人的墳,就在不遠處。
他祭拜完我的父母之後,就去了他爺爺奶奶、爸爸媽媽的墓碑那裡。
那邊的雜草已經長了半人深,周卻之開始著手清理。
我父母的墳前,還放著剛剛付沉留下的花,周遭乾乾淨淨,沒有過多的雜草。
我將付沉的花扔到了山谷里。
周卻之的爺爺奶奶和父母的墓邊雜草叢生,並沒有被清理。
可見,周卻之並沒有找人定期打掃。
直到此刻,我才明白。
家裡的乾淨,這裡的素凈,都是付沉的功勞。
我不知道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在我和他之間那些虛偽的過往裡,摻雜著這一絲莫名的情誼。
除了噁心我,又有什麼意義?
28
一切落定,我又開始投入工作。
只不過,這次的工作,多了別的內容。
辦公室的門被敲響。
助理走進來,將一份文件遞給我。
「顧總,付沉和李文知已經結婚了,兩人有一個兒子,但是據傳,他們夫妻的關係並不好,付沉自結婚後,就一直單獨住在另一個地方,有人甚至懷疑李文知的兒子不是付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