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閨蜜一起穿書。
她穿成了身強力壯的黑皮女將軍,我穿成了弱不禁風的深閨大小姐。
兩道聖旨,她嫁給有名無實的皇子,我嫁給大權在握的丞相。
皇子和丞相,都是女主的深情舔狗。
但她靠著武力把皇子調教得百依百順,我靠著走一步吐一口血的體質被丞相寵成了瓷娃娃。
女主回來後,我和閨蜜組團跑路。
未曾想,皇子和丞相卻發了瘋,掘地三尺,找到了在楚館尋歡作樂的我們。
皇子背著荊條跪在閨蜜面前負荊請罪。
丞相則小心翼翼地哄著我。
他卑微道:「笙笙,你別跑,我不追你,你身子弱,萬一犯病了怎麼辦?」
1
季聽出現時,我和溫淺月正躲在角落裡背著別人蛐蛐。
她嫁的是不受皇帝待見的五皇子季聽,我嫁的是手握重權的丞相許蕭致。
我倆處境雖天差地別,卻有著說不完的共同話題。
每天逛園子、盪鞦韆、打麻將、聽小曲、看雜耍……
玩盡興之後,就會開始蛐蛐自己的夫君。
她吐槽五皇子季聽床事生猛。
明明是個古人,床上玩的花樣令我們兩個現代人都大跌眼鏡。
以至於溫淺月一身的蠻力,全都被迫用在了巫山雲雨之上。
我吐槽當朝丞相許蕭致清心寡欲,坐懷不亂。
即使我脫光了坐在他的懷裡,他也始終不為所動。
看我的眼,更是淡然出塵,不帶一絲色慾,仿佛下一刻就能遁跡空門。
發現季聽身影時,我倆立刻心虛地止住了聲音,大氣不敢出。
要是背後蛐蛐別人還被正主聽見的話,我和她估計能尷尬到摳出兩座五指山。
緊隨季聽而來的,是一道女子的纖細倩影。
她眼眶通紅,緊張地咬了咬唇,輕聲細語:「五皇子,這樣不太好,我不想給你招惹麻煩,你還是讓我走吧。」
季聽停下腳步,眉頭擰起,聲音卻放柔:「薇薇,你說什麼傻話,你一個弱女子,還懷著身孕,我是不會放任你不管的,你信我,我會保護好你,絕不會讓任何人欺負你,好嗎?」
薇薇這個名字一出,我和溫淺月都僵住了。
沈薇薇是這個世界的白月光女主。
季聽和許蕭致是心甘情願為沈薇薇付出一切的深情男配。
而現在,沈薇薇回來了。
我和溫淺月的目光死死地盯著他們,兩隻耳朵高高豎起。
沈薇薇眼角淚花閃爍,臉頰泛著暈紅,惹人憐愛。
她局促不安道:「可是,五皇子妃知道了怎麼辦?我……」
季聽沉默一瞬,用力握住她的手:「我不會讓她知道的,你就安心住下就好,一切問題我來解決。」
他將沈薇薇安置在王府里偏僻的西南苑。
院落很小,但一眼粗粗望去,乾淨整齊,端方有序,風景宜人,可見出布置者的用力。
門扉閉合,倆人的身影一同消失在院落里。
孤男寡女共處一室,便足見倆人的關係非同尋常。
我轉過頭,看見溫淺月眼眶紅通通的。
她那麼高大的個兒,此刻卻硬生生地矮了幾分。
我欲言又止道:「淺月……」
她卻破涕為笑:「你真以為我傷心了?怎麼可能,我怎麼會為了一個沒心肝的男人流眼淚,我就是可惜,這麼好用的一個按摩棒,以後用不著了。」
想到了家中那個中看不中用的男人,讓我連按摩棒的滋味都沒有體驗過,我果斷收回了我體貼的目光。
我嘆了一口氣道:「沈薇薇的女主光環生效了,我倆離一死一瘋不遠了。」
溫淺月顯然也想到了沈薇薇之後一系列跌破眼鏡的極限操作,身子忍不住抖了三抖。
她咬咬牙道:「笙笙,你聽我說,錦衣玉食、窮奢極侈也得有命享受才行,季聽現在能為了沈薇薇不顧男女大防將她藏在後院,鬼知道後面許蕭致又會為了沈薇薇做些什麼!」
她定定地望著我。
我的心咯噔一跳:「所以……」
她鄭重道:「笙笙,你跟我一起跑吧!」
她拍了拍我的肩,胸有成竹道:「有姐妹我在,別怕,我肯定能帶著你逃出京城這個魔窟。」
我看著溫淺月。
她的個子比尋常男子還要高上幾分,身上的黑皮泛著健康而有力量的光澤感。
陽光落在上面,暈染出一層野性而不羈的韻味。
即使肌膚如夜空般墨色,她的五官卻立體而精緻,身材強壯而有力。
我信心大增,擲地有聲道:「天大地大,姐妹最大,你跑我就跑,你留我就留。」
溫淺月下決定道:「那我們就跑!」
我用力地點了點頭,然後攥住了她的手,眼神不顧一切:「既然都決定要跑了,那這委屈,你不能受!」
2
溫淺月一腳踹開了門。
雕花木門轟然倒下,打斷了季聽和沈薇薇含情脈脈地對視。
看見溫淺月的那一瞬,季聽的身子下意識地抖了抖,臉色蒼白了下去。
他顫聲道:「淺月,你聽我解釋。」
我先發制人道:「孤男寡女共處一室,你還有什麼好解釋的?」
季聽置若罔聞,一雙眼定定地盯著溫淺月。
溫淺月扯了一下嘴角,目光凝滯在把沈薇薇小心翼翼護在身後的季聽身上。
她的聲音喑啞:「你要解釋什麼?」
季聽鬆了一口氣,欲言又止:「淺月,能不能先讓我把薇薇安置好,等之後,我一定……」
沈薇薇越過季聽,徑直向溫淺月撲了過來。
她的眼圈泛紅,淚光瑩瑩:「五皇子妃,都是我的錯,你不要怪五皇子,他是可憐我無處可去,才收留了我……啊!」
她驚呼一聲,身子徑直向後倒去。
季聽頓時方寸大亂,驚慌失措地將沈薇薇抱在懷裡。
大顆大顆的淚珠從沈薇薇的眼窩裡湧出。
她的手緊緊地攥住季聽的衣袖,臉上浮現出痛苦的神色。
她忍著痛,磕磕絆絆道:「五皇子,你不要怪皇子妃,都是我沒站穩才摔倒的。」
季聽臉色一變,轉過頭,對溫淺月怒目而視。
他厲聲呵斥道:「溫淺月,你太過分了,薇薇已經懷孕了,你這樣……」
溫淺月的臉色蒼白了下去。
季聽的聲音戛然而止,嘴唇顫抖地看著溫淺月。
沈薇薇嬌軟的聲音從他懷裡傳出:「季聽,我疼。」
下一刻,季聽一手環肩,一手環腰,將沈薇薇穩穩抱起。
他抱住她,大步流星地衝進臥室:「薇薇,你忍一忍,我現在就讓人把郎中找來。」
沈薇薇的下巴靠在他的肩膀上,看向我們的視線,帶著淡淡的耀武揚威。
溫淺月的下頜線緊緊繃住,一言不發。
整個五皇子府亂成了一鍋粥。
全府上上下下都在為了沈薇薇奔波勞碌。
我不安地看著溫淺月。
她卻粲然一笑:「下頭男,真以為我會對他要死要活,想得美,老娘不陪他玩了。」
話落,她目光灼灼地盯著我:「你會玩這些內宅手段嗎?」
我誠實地搖了搖頭。
許蕭致的後院就我一個。
沒人陪我玩勾心鬥角。
溫淺月嘆了一口氣:「我也不會,我只會用武力。」
我倆面面相覷。
半晌,她下定決心道:「那跑,咱們一定要跑,沈薇薇已經開始給我使絆子了,她後面的手段只會一個比一個陰險狠毒,我們兩個青銅根本玩不過一個王者。」
聞言,我迫不及待道:「你的人都準備好了嗎?」
溫淺月回:「隨時待命,你呢?你的錢攢了多少了?」
我拍拍胸脯:「放心,我的商隊都走到塞外了,賺的錢包養你一輩子都沒問題!」
溫淺月大為感動:「好姐妹,等到了我的地盤,我保你一輩子安然無恙,誰來都搶不走你!」
我和溫淺月,一個有錢,一個有權。
我倆相視一笑,勝券在握。
3
我和溫淺月是穿書的。
上一世,我倆做了一輩子的好閨蜜。
身死之後,還穿進了同一個世界。
她穿成了身強力壯、武力值爆表的黑皮女將軍。
我穿成了弱不禁風堪比林黛玉的深閨大小姐。
再後來,兩道聖旨賜了下來。
她嫁給不受皇帝待見、在朝堂上沒啥話語權的五皇子季聽。
我嫁給深受皇帝恩寵、在朝野手握重權的年輕丞相許蕭致。
五皇子遊手好閒,風流多情,紈絝子弟,毀譽參半。
溫淺月戰場廝殺,建功立業,聲名顯赫,是我朝有史以來第一個封侯萬里的女諸侯。
靠著軍功和武力,溫淺月在府中把五皇子治得服服帖帖,調教得百依百順。
這還是成親以來的第一次,五皇子對溫淺月大發雷霆。
因為女主沈薇薇。
女主光環恐怖如斯。
五皇子府剛亂起來,許蕭致就派人來接我回府。
我看見停在五皇子府前那輛天青色帘子的馬車時,不自覺地加快了腳步。
這是許蕭致的專用馬車。
他大抵是親自來接我了。
我掀開車簾,車內空蕩蕩。
我的心驀地一沉。
我問:「許蕭致呢?」
車夫戰戰兢兢:「丞相進去了,我以為丞相是要親自把夫人接出來。」
話落下,我的臉色越來越黑。
沈薇薇在五皇子府里。
他沒來找我。
他要找的人不是我。
我在馬車內等了一刻,才看見許蕭致行色匆匆從府中出來的身影。
他掀開車簾,看見我,清冷的眸子柔了下來。
他摸著我的髮絲:「笙笙……」
話未盡,我一口鮮血吐在了他的身上。
許蕭致臉色大變:「笙笙!」
他抱著我,失了往日的風度,一路慌慌張張地衝進皇子府。
原本還圍在沈薇薇身旁的郎中們,被人趕到了我的病床前。
我擦了擦嘴角的鮮血,扯出一抹輕笑。
剛弄我閨蜜,我就弄你。
我的床頭喧鬧聲陣陣。
片刻後,許蕭致把爭論不休的郎中們趕了出去。
他坐在我的床頭,原本清冷淡漠的眸,此刻滿是對我的心疼。
他緊握住我的手,語氣悔恨:「笙笙,我今天就不應該讓你來這兒的,你又犯病了。」
我虛弱地笑了笑:「沒事,我都習慣了,不會有事的。」
聞言,許蕭致眼底的心疼更甚。
他自責道:「都是我沒照顧好你,要是我早點將你接回家……」
我別過臉,遮住嘴角的一抹笑意。
其實我沒病。
相反,我的靈魂很強悍。
但穿書時,系統為了讓我維持人設,給我加了一個病弱 buff。
可以自動調節的那種。
我想吐血就吐血,想生病就生病。
這些年來,我走一步吐一口血的體質給許蕭致帶來了極大的震撼。
靠著病弱 buff,許蕭致將我寵成了瓷娃娃。
稍有風吹草動,他就擔心我會不會掛掉。
此刻,許蕭致正坐在我的床頭內疚不已。
其實,我是故意的。
誰讓他害我在馬車裡等了他一刻。
我心裡不好過,他也別想好過。
儘管鬧了這麼一遭,我心裡的疙瘩還是沒有消掉。
我忍不住出聲問道:「我怎麼沒在馬車上找到你?你去哪了?」
4
許蕭致少見地沉默一瞬。
他淡淡回道:「五皇子殿下找我。」
我的眼眶一下就紅了。
騙人。
他一個手握重權的丞相和一個有名無實的五皇子能有什麼話好淡。
平日裡,他倆立場不同,關係比政敵好不到哪裡去。
更何況沈薇薇出了事,五皇子正形影不離地守在沈薇薇身邊。
能讓他和五皇子同仇敵愾的,也只有沈薇薇了。
我苦笑一聲:「你先回去吧,我想讓淺月陪我一會。」
許蕭致沒動,反而在我耳邊低聲勸道:「笙笙,五皇子府出了變故,我知道你想留下陪五皇子妃,但這是別人的家事。」
「最重要的是,你身子弱,現下又犯了病,我怎麼敢把你一個人留在五皇子府?笙笙,你別逞強好嗎?我會心疼的。」
我一動不動,一言不發。
他掰過我的頭,對上我泛紅的眼圈,神情一怔。
他心疼道:「笙笙,怎麼了?」
我低低道:「許蕭致,我難受。」
他的身子一僵。
他用力地抱住了我。
房門被推開。
天光泄進。
溫淺月逆著光道:「許丞相,你先回去吧,笙笙在我這,我會用內功幫她調理身體,不比那些不中用的郎中好多了?」
以前我每次來找溫淺月,打的都是她幫我治病的幌子。
只要跟她在一起,我就立馬變得生龍活虎。
被關在後宅大院,我就是一副病懨懨快要死掉的模樣。
因此此話一出,許蕭致躊躇半晌,不得不將我交到了溫淺月的手上。
臨走前,他親了親我的額頭:「笙笙,你等我過幾天來接你回家。」
此話一出,我的心落了地。
丞相和皇子來往密切會遭人非議,落人把柄。
因此我在五皇子府養病的這幾天,許蕭致就算再如何擔心我,他也不能親自上門。
許蕭致一走,我立馬掀開被子從床上跳了下來。
我揉了揉泛紅的眼圈,迫不及待地問:「我們什麼時候走?」
溫淺月心不在焉道:「時機一到,我們就死遁。」
我蹙起了眉頭:「沈薇薇又給你下絆子?」
溫淺月一笑而過:「就是一些不入流的小手段而已,想讓我吃醋嫉妒難受,我就沒把季聽放在心上過,我怎麼可能難受。」
我抿了抿嘴唇,贊同道:「就是,一個破男人而已,我根本不放在心上。」
溫淺月點了點頭,毋庸置疑道:「男人如衣裳,姐妹是手足,等你我一死,老娘帶你去塞外吃香的,喝辣的,看塞外風光,睡塞外美男。」
我兩眼放光:「好閨蜜,我的下半輩子就託付給你了,趕快!咱們什麼時候去死一死?」
我和溫淺月選定的好時機是木蘭秋獮的那一天。
帝王狩獵,皇室子弟和朝野大臣皆需陪同出席。
我身子向來孱弱,現下又犯了舊疾,許蕭致不會帶我出席。
即將出發木蘭秋獮之時,溫淺月故意和季聽吵了一架。
兩人的吵架聲,穿過曲曲折折的長廊,傳到了我的耳朵里。
我走過去一看。
大堂里,季聽把沈薇薇嚴嚴實實地護在自己的懷裡。
他質問道:「溫淺月,你就這麼容不下她嗎?我說過了,薇薇於我有恩,現在她無處可去,我幫一下她有什麼錯嗎?你難道非要逼我做那忘恩負義之人?」
5
見此,溫淺月的眼圈一紅:「季聽,你把一個懷著孕的女人藏在後院裡,這事要是傳出去外人會怎麼看我?」
季聽神色一滯。
他淡淡道:「只要不傳出去不就行了嗎?」
溫淺月攥緊了拳頭,氣得一張黑臉都染上了淡淡的紅色。
她咬牙切齒道:「季聽,你信不信我打死我。」
季聽卻依舊堅定不移地護在沈薇薇的身前,叫囂道:「你來,有本事你就打死我,你不就是仗著在沙場上立過軍功嗎?整天舞刀弄劍,囂張跋扈,哪裡還有一個女子的樣!」
沈薇薇攥緊了季聽的衣袖,哭得梨花帶雨:「五皇子殿下,你不要為了我和五皇子妃生分,是我的命不好,五皇子妃既然容不下我,那我就離開好了。」
她鬆開了手,逞強地笑道:「殿下,你的好意我心領了,謝謝你這些日子對我和我肚子裡的孩子的照顧,小女子銘記於心。」
她咬了咬唇,轉過了身,腳步顫顫巍巍。
季聽攔住了她,正顏厲聲道:「這裡是五皇子府,沒有我的允許,誰也不許趕你走!」
話落下,溫淺月的唇色驟然蒼白。
季聽看也不看她,攥著沈薇薇的手離開。
良久,溫淺月顫聲喊道:「站住,季聽,她肚子裡的孩子和你是什麼關係?」
季聽的身子僵硬了許久,背脊挺得筆直。
他沒有回答,帶著沈薇薇揚長而去。
順理成章地,溫淺月推掉了陪同季聽出席木蘭秋獮的邀約。
而下人只帶回了季聽的一句話:「你不去,那就讓薇薇替你去!」
戲一演完,溫淺月緊繃的身子頃刻間鬆懈下來。
唯有眼圈的紅,還褪不下去。
她咽下一大口茶水,如釋重負道:「這戲演的,可累死老娘了,笙笙你快進來,別在外面偷聽了。」
我鼓著掌跨了進去:「淺月,沒想到你演技這麼好,都可以拿奧斯卡小金人了。」
溫淺月非常受用:「這一切,都要感謝我的好閨蜜南笙笙對我的不離不棄,給予了我非常大的幫助。」
我們倆打打鬧鬧地鬧騰了一番。
她正色道:「我人都安排好了,你東西都準備好了嗎?」
我在她面前轉了一圈:「我就帶了個人。」
她沉默了三秒,安慰自己:「沒事,好歹還能有個人。」
我湊到她耳邊道:「我的錢都放在了錢莊裡,遍布全國各地,塞外那邊都開了一家,放心,許蕭致完全不知道。」
溫淺月點了點頭,神色鄭重:「挺好的,我們可以去死了。」
我握緊了拳頭:「萬事俱備,只欠東風。」
東風很快就來了。
季聽前腳帶著沈薇薇離開。
我和溫淺月後腳就換了衣裳離開。
季聽的馬車向北,我倆的馬車朝南。
南轅北轍,永不復見。
馬車一路搖搖晃晃,直往塞外的方向而去。
算好的時辰到了,溫淺月留下的人手點燃了一把火。
烈焰濃煙沖天而上。
火光漸灼,鳴零星而亘長的熱烈,將五皇子府寸寸燃遍,吞噬,卷盡浮埃。
在這沖天的火光中,我們看見我們的未來。
我們即將去往溫淺月的封地。
開啟一段有權,有錢,又自由自在的人生。
6
我是在很久之後才知道,我和溫淺月的離開,逼瘋了兩個人。
但這時,我和溫淺月正在興致勃勃地探討著我們的新生。
我們早就厭倦了被關在深宅大院、一言一行受女訓規誡的日子。
世俗的眼光是披著禮義廉恥的囚籠,是浸滿了女子鮮血的斷頭刀。
哪怕是保家衛國、立下赫赫之功的女將軍,下半輩子也會被拴在不見天日的深宅大院裡。
這世道,女子太難。
越北上,沿途的景色越蕭條。
一路長途跋涉,身子都快被搖散架了。
下車時,我驚訝地張開了我的嘴。
我木著一張臉問:「封侯萬里,萬里在哪?」
溫淺月泰然自若地回答:「萬里長城。」
好傢夥,封侯萬里,就是高級版的發配守長城。
我嘆了一口氣,補充道:「萬里的不毛之地。」
到了這地方,馬車已經走不動了。
我倆騎了匹千里馬,直往塞外而去。
風起大漠,夕陽漫天,特別像王維詩里的那句「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
我興高采烈地向遠方喊道:「塞外,我們來了!」
溫淺月接著道:「塞外的美男,我們來了。」
我嘟嘟囔囔道:「你每天吃得那麼飽,怎麼還像我一樣饑渴。」
她能吃到肉,我可是連肉渣都喝不到!
溫淺月回道:「天天吃同一道菜,我能不膩嗎?」
她不膩。
這道菜做得花樣可多了。
煎炒烹炸燜熘熬燉。
她明明樂在其中。
但我不敢說。
我怕我一說出口,她就會惱羞成怒地將我踢下馬去。
一路上,我倆吵吵鬧鬧,偶爾不經意地提及季聽和許蕭致。
聽到季聽,溫淺月面色一僵,又飛快地恢復了正常。
她給季聽留下了一封休夫書。
就地位而言,如今還在韜光養晦的季聽比溫淺月還要低一等。
溫淺月是我朝第一位女將軍,立下過汗馬功勞。
後來在權力制衡中,她主動上交軍權,嫁給五皇子,甘為人婦。
赫赫軍功,也就換了一塊橫亘邊塞萬里的貧瘠封地。
一舉贏得了皇帝的信任。
而在這個朝代,諸侯擁有很大的自主權。
諸侯的封國相當於中央的附屬國。
諸侯在封國內,擁有絕對的統治權。
溫淺月說在她的封地里能庇護我一輩子,不是在說大話。
而如今的季聽還未鋒芒畢露。
季聽是在擁護太子上位的過程中一步一步手握重權。
他作為沈薇薇的愛慕者之一,在後期榨乾了溫淺月身上的利益後,活生生地把人給逼瘋了。
但如今,就此時倆人的地位而言。
溫淺月寫休夫書,沒有任何問題。
就算是皇帝知曉了,受害者是一個不受寵的五皇子,也只會輕拿輕放。
所以從頭到尾,死遁的只有我一個人。
我們有考慮過病死的選項。
憑藉病弱 buff,我偽裝假死輕而易舉。
但是許蕭致看我看得太嚴。
生前看的是人,死後看的是屍。
溫淺月插不進一枚棋子。
真玩病死那一套,只怕我的屍體根本無法轉移出來,假死變真死。
況且,我無論走到哪,身邊都有許蕭致的探子看管著。
丞相府更是密封得像一個鐵桶,一隻蚊子都飛不進去。
我只有待在溫淺月的地盤,才能稍稍得到喘息。
而五皇子府沒有許蕭致安插進去的探子。
要死遁,只能選五皇子府。
我幸災樂禍道:「你說,五皇子一回家,發現家被燒了,老婆跑了,會是什麼反應?」
7
餘暉下,溫淺月的眉眼微蹙,又一瞬間變得平緩。
她嘲道:「大概會欣喜若狂吧,沒有母老虎壓在他頭上,他可以如願和沈薇薇出雙入對,纏纏綿綿了。」
我忽然有些後悔挑起這個話題。
她看我抿嘴不言的神色,揶揄道:「怎麼,你還真以為我會把這兩個人放在心上?一個下頭男,一個綠茶女,我祝他們這一輩子鎖死,千萬不要再流入市場禍害其他人。」
我跟著她笑笑。
其實我和她都知道。
季聽不可能和沈薇薇在一起。
畢竟季聽只是男配。
而男配,就是推動女主和男主感情的潤滑劑、工具人。
何況沈薇薇心比天高,她看不上碌碌無為的五皇子,季聽只是她跳躍階級的踏板。
女主就是踩著一個又一個男人,從麻雀變成了鳳凰。
溫淺月恍若不經意地提起:「許蕭致呢?你不難過嗎?他待你的確很好。」
我沉默了下來。
許蕭致待我的好,有眼的人都能看得見。
我身體底子差,體弱多病,病魔纏身。
他花重金為我求來了冷香丸,月月不曾斷過。
為了維持人設,我每月必犯病。
他心急如焚,為我尋遍天下名醫。
我犯病時,他會寸步不離地守在我的身邊,一應事情親力親為,體貼入微。
有一日,我夜裡發了高熱。
京城的郎中個個束手無策。
他睜著眼睛,一動不動地在我的床頭守了一夜。
待我高熱褪下去後,他才安心地闔了闔眼。
翌日我醒來,看見的是他風塵僕僕趕回來的模樣。
他的身上還帶著清晨露水和泥土的氣息。
他把一個蓮花菩提子戴在了我的手腕上。
他低聲道:「笙笙,我一定會讓你好起來的。」
後來我才知道。
那一夜天還未放明時,他快馬加鞭地趕去了山腳。
上百山階,他一跪一拜而上。
他踏上最後一級台階之時,晨曦刺破雲層,天光乍現,清凈寺的第一道鐘聲響起,廟門隨之打開。
清凈寺的住持憐他心誠,把這串蓮花菩提子賜給了他。
消除災厄,吉祥平安。
我下意識地摸了摸我手腕上的蓮花菩提子。
在外人眼裡,他的的確確是對我好極了。
只是,與愛情無關。
我垂下了眼帘。
新婚那日,他用雙鉤子秤桿挑起了我的紅蓋頭。
紅燭搖曳的火光中,即使他那張臉面無表情,也依舊氣質出塵,俊美如濤。
可他開口的第一句話便是:「我已有心上人。」
我的目光一沉。
他居高臨下道:「我與你只是同盟關係,我得到了我想要的之後,我就會給你一封休書,放你離開。」
「眼下,你我相敬如賓即可,我會給你丞相夫人的榮光和體面,除此之外,不是你的,你不要奢求。」
他說這話時,語氣平淡,卻理所應當又輕描淡寫地決定了一個女子的後半生。
我定定地盯了他半晌,一口殷紅鮮血吐在了他的身上。
新婚之夜,丞相府中熱鬧無比。
附近的郎中都被強行請到了婚房。
第二天,所有人都知道了新婚夜新娘出現七竅流血之症,差點一命嗚呼。
幸好郎中來得快,把人從鬼門關里給拉了回來。
從那以後,許蕭致從未說過類似的話來刺激我。
但我一直記著。
銘記於心。
我緩過神,翻了一個白眼,嗤之以鼻道:「對我好有什麼用?中看不中用的傢伙,白長了一根擎天柱,我就沒見過它立起來過。」
我拿著這具身子在溫淺月面前搔首弄姿道:「我好歹是京城第一美人,就我這千嬌百媚的模樣,他都不行,他還能對誰行?」
溫淺月不假思索地吐出了一個名字:「沈薇薇。」
8
話落下,我和溫淺月面面相覷。
我磕磕絆絆道:「不是吧,女主光環已經厲害到這種程度了嗎?」
咋舌半晌,我身下的千里馬停下了步子。
抬眼,一堵巍峨的城牆直插雲霄。
風吹過,沙土瀰漫,捲動風雲。
城牆之上,露出模糊的兩個小篆:邊洲。
邊洲十三城,是溫淺月當年調兵遣將從敵國手中奪回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