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數班老師拿著試卷和林兆邊下樓邊探討,見了我不禁喜上眉梢。
「是個好苗子吧。」
「是是是,比你那白眼狼兒子強。」
受到誇獎,林兆只是謙虛搖搖頭,略帶羞澀地抿嘴笑笑。
說曹操,曹操到,這時我身後又傳來熟悉的吵嚷聲。
兒子的身影忽然閃現,他滿臉陰沉地堵在我面前:
「你把我奧賽班的名額換給別人了?」
我自然而然地點了點頭,抬手拍拍林兆的背。
「對啊,你不想上就別上,省得浪費錢。」
「錢錢錢,你眼裡只有錢!」
陸遠又擺出那副不屑的嘴臉,大聲嘲諷道。
我挑了挑眉,攔住了旁邊想出面的奧賽班老師。
「錢是一碼事,主要是別人比你更合適,陸遠你還不夠聰明。」
這話倒不是激將法,我只是實話實說。
但陸遠從小被吹捧著長大,被我否定後就開始惱羞成怒起來。
還不等他發作,許久不見的陸老太又陰魂不散地出現了:
「你個賤……」
「又是賤蹄子,你下次能不能換句話?我都聽膩了。」
我不耐煩地出聲打斷。
陸老太被我這麼一嗆,憋了老半天才想起話頭來。
「葉芸你犧牲親兒子,你不是人!」
「大家來看看啊,哪有把兒子念書名額讓給別人的親媽!造孽啊!」
「指不定這就是她和哪個姘頭生的野種,藏著掖著這麼多年才露餡兒!」
她越說越不客氣,甚至胡言亂語編造起謠言來。
這老太太從我和陸明城結婚起就開始作妖,十幾年來興風作浪從不消停。
陸明城只當透明人,任由她對我百般為難,還美其名曰讓著點老人家。
現在我可不受她的氣,既然不能動手教訓她,那我就……
「啪!」
清脆的巴掌聲響起,陸老太愣在原地嚇得噤了聲。
等回過神來,她心疼地捧起孫子的臉細細查看。
「你敢打我孫子!」
「啪!」
「你個毒婦!」
「啪啪!」
她罵得越狠,我扇陸遠的耳光就越狠。
教訓不了老太太,教訓兒子還不是輕而易舉的事。
上輩子我可是死在陸遠手上,現在打他幾巴掌不過分吧?
眼睜睜看著孫子的兩邊臉腫了起來,陸老太氣得直跳腳。
但礙於林兆擋在她面前,她又無法靠近。
「呵,我看不是野種,是我媽包養的小情人吧,畢竟她現在有了錢……啊!」
陸遠被打得火氣上來了,直接開口亂罵。
我氣得渾身發抖,抬手正要繼續扇他巴掌時林兆先動手了。
陸遠被一拳揍倒在地,捂著肚子痛呼。
「你可以罵我,但不可以侮辱葉阿姨。」
「你算什麼東西你敢打我!」
兩人當即扭打在一起。
陸遠從小嬌生慣養,哪裡打得過從小干粗活的林兆。
他硬生生挨了好幾腳,吃了不少虧。
等陸明城趕到時,他們都被帶到了派出所。
「警官,我兒子是被打的那方,屬於正當防衛!一定要處罰這個小混子,把他關少管所去!」
陸明城當了公司高管後極其注重面子,當然忍受不了自己孩子受欺負。
他自詡懂那麼點法律知識,開始指點江山來。
見狀,我不緊不慢地上來幫腔:
「警官,我是他兒子的親媽,我寫免責聲明,這件事不追究林兆任何責任。」
「葉芸你是不是有病!」
看著我真的動筆寫了免責書,陸明城氣得滿臉的肉都亂抖,他惱火地起身想過來想和我拉扯。
一直低頭緘默的林兆又下意識擋在我身前,我按著他的肩膀示意他坐下。
「想動手?你要當著警察的面襲擊我?」
「……」
果不其然,話音剛落周圍的警察都齊刷刷地看了過來。
強大的氣勢下,陸明城訕訕笑著退了回去。
案件最終被定性為雙方互毆,如果林兆要被拘留,那陸遠也同樣要被拘留。
陸家人當然不捨得陸遠吃苦,只好作罷。
只是離開時,陸遠看我的眼神格外幽深陰鬱。
12
薛妍很有手段,我們的公司慢慢進入軌道。
原以為短時間內我和陸家人不會再有交集,但這晚我正飯局應酬時手機警報卻響了起來。
監控畫面里,兒子帶著他的小太妹女友從別墅後門翻了進去。
我笑了笑,以非法入室盜竊的名義乾脆利落報了警。
「來,舉杯。」
旁邊薛妍見我處理好,繼續高興地舉杯慶祝。
直到飯局結束,我才收到警察的電話趕回別墅。
還沒進門,就遠遠聽到兒子囂張的聲音:
「這是我媽的房子,等她回來你們就等著打臉吧!」
「媽你回來了……」
看到我的身影,陸遠卻心虛地低下頭。
他只是虛榮心發作,才帶著女友沈溪偷偷溜了進來,沒想到會被抓包。
我嘲諷地笑了笑沒理他,徑直回了主臥。
剛剛監控下,我看到那女孩自己跑進這裡。
雖然有了一大筆拆遷款,但我也沒給自己添什麼奢侈品首飾。
主臥的梳妝檯上有個木盒,原本應該裝著我媽留下的玉鐲子,現在卻空空蕩蕩。
我沉下臉,快步走到那女孩面前:
「我的鐲子,拿出來。」
「什麼鐲子?阿姨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沈溪滿臉無辜,無措地躲在陸遠身後搖頭。
兒子溫柔地攬住她的肩膀,低聲安慰,看我的眼中多了絲惱怒。
「你自己東西亂放找不到,憑什麼不分青紅皂白地冤枉溪溪!」
「不知道我在說什麼?那就報警,你跟警察說去。」
我調出監控,上面清晰地記錄著沈溪鬼鬼祟祟進我房間的畫面。
證據確鑿,她臉色一下變得慘白,支支吾吾起來。
過了老半天,沈溪才不情不願地露出手上的玉鐲子,努力摘了好幾下鐲子都紋絲不動。
「對不起,我知道阿姨看不上我,我配不上你這種家庭……」
「我只是沒戴過那麼好看的鐲子,它就是脫不下來,我不是有意的,陸遠我們分手吧!」
聽到沈溪要分手,陸遠頓時慌了。
他十指緊緊扣住她的手,溫聲細語地輕哄著:
「沒事溪溪,我媽的就是我的,我的東西你隨便拿。而且我媽說這鐲子以後就是要傳給未來兒媳婦的,你不戴還能誰戴?」
「真的嗎?」
沈溪嬌弱地埋在他肩上啜泣,聞言得意地抬頭看了我一眼。
我也不慣著她,徑直走向旁邊還在登記的民警:
「你好,請問入室盜竊……」
「媽你幹什麼!至於嗎?」
忽然間我的手腕一緊,兒子慌張地強行把我拉了回去。
我瞬間冷下臉,示意他放手。
「媽,大庭廣眾之下你一定要弄得那麼難堪嗎?你知不知道報警後溪溪會留下案底的?」
「你忍心毀了她的人生,毀了我的幸福嗎!」
為了真愛,兒子勇敢地站出來與我對抗。
兩人死死摟著對方,仿佛生死相隨的羅密歐與朱麗葉。
我淡淡掃了眼沈溪手腕上的玉鐲,努力回想起它的報價:
「這鐲子 30 萬,你猜坐牢得坐多久?」
「不就是個破鐲子嗎!還你!」
見我不鬆口陸遠自覺丟了面子,他一怒之下從女友腕上薅下了鐲子。
然後狠狠往我身上一扔。
「啪!」
變故太快,我根本來不及接住。
清脆的聲音響起,玉鐲落地碎成幾瓣。
這是我媽臨終前傳給我的祖傳手鐲,意義重大。
我氣得渾身發抖,只覺得眼前陣陣發黑。
陸遠意識到自己做得過火了,卻又倔強地堅持不肯道歉。
為了緩和氣氛,他開始強行挽尊:
「是你自己沒接穩的,你的鐲子爛了也算有損失,那你報警抓我們的事就一筆勾銷,我就不告訴爸爸和奶奶了。」
「我以後回來跟你住行了吧!我隨便你管。」
「這下你高興了吧,差不多得了。」
他說話時高高在上,仿佛在施捨。
這麼多年來兒子一直因為我處處管著他而故意和我對著干。
要他未成年別去魚龍混雜的酒吧,他偏要去情色場所長見識。
勸他高三不要半夜打遊戲,他偏要打個通宵。
送他去奧賽班多學點知識,他偏要逃課和小太妹談戀愛……
一切只要是不順他心的要求,兒子都在心裡給我默默減分。
我就這樣成了十惡不赦、令人窒息的東亞母親。
到頭來他反而喜歡那個甩手不管,完完全全縱容他的「好」爸爸。
「滾出去!」
「什麼?」
「我說滾出去,不然我就讓人把你扔出去!」
我第一次失控,歇斯底里像個瘋子一樣讓他滾。
察覺到我情緒不對勁,陸遠不自覺後退幾步。
「你還是一如既往地討人厭,葉芸你不要後悔!」
他咬牙切齒地拉著沈溪跑了出去,身影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我彎腰撿起地上的碎鐲子,只覺得心裡累極了。
陸家人就像陰魂不散的野鬼,為什麼就是不肯放過我呢?
13
國際數學競賽出了捷報,林兆如願拿了金獎。
也是直到這時候,我才知道競賽當天陸遠為了給那女孩過生日,根本沒去參加。
多年來付出的心血與辛苦終成泡沫。
也許陸遠並不是真的非得那時候給沈溪過生日,他只是以毀滅自己的方式反抗給我看。
林兆用獎金給我買了條漂亮的絲巾,又跑去菜市場買了很多食材。
看著他在廚房裡忙前忙後的身影,我心底多少添了些安慰。
只是飯還沒吃到一半,林兆就撐不住發燒累倒了。
我忙不迭送他去醫院,繳費時卻遇到了意想不到的人。
多日未見到趙靜在陸明城的攙扶下從婦產科緩緩走了出來,看樣子是懷孕了。
我站在拐角處默默看著他們幸福的身影,陸老太卻在此時打來了電話:
「葉芸你要當奶奶了,小遠的女朋友懷孕了!」
我挑了挑眉,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懷孕的人難道不是趙靜嗎?
「所以呢?」
就算的是那女孩懷孕了,以我們目前的關係老太太也不像是主動會來找我報喜的人。
這是又在玩什麼花樣?
「那小遠他們不得結婚啊,你這當媽的給出錢在市中心那邊買套新房唄,我早就看好了!就買藍月灣那邊,300 平的海景房才 1200 萬呢!」
「不買。」
「你!」
「麻煩你了解一下婚姻法,陸遠還沒到結婚年齡,未成年未婚先孕孩子我建議打掉。」
我認真給了個建議,抬頭漫無目的地掃視四周。
醫院處人來人往,陸明城小心翼翼地扶著自己的新婚妻子。
他們坐在座椅上,甜蜜地依偎在一起規划著未來。
曾經我懷陸遠的時候,他對我也處處體貼,無微不至。
只是人心終究會變,是我看錯人了。
電話那頭那頭陸老太還在不依不饒地吵嚷著:
「想打掉我陸家的香火,沒門!」
「葉芸你個喪門星,幸好你走了,我們陸家才能雙喜臨門!」
「自己孫子都害,你這麼惡毒,小心死了都沒人給你送終!」
我收攏思緒,無所謂地笑了笑:
「還是你死得早點,輪不到你操心。」
「我呸!」
陸老太還想說些什麼,但那頭隱約傳來嘈雜的雞叫,有人和她聊起了天。
「大姨,兩隻烏雞是不?」
「對,我要捉回去給我媳婦和孫媳婦燉湯喝,多補補對身體好。」
她高興的嗓音傳來,激起了過往的回憶。
當初我懷孕的時候,陸老太找村裡的人看過說是女胎。
於是她開始斤斤計較,連我多吃幾個南瓜她都不捨得,話里話外全是嫌棄。
後來知道我生完後結了扎,她覺得我斷了陸家的繁盛香火,對我厭惡更甚。
現在看看,多諷刺啊。
我笑了笑自己,一回頭才發現林兆站在走廊那頭,不知道看了多少聽了多少。
他眼睛紅紅走過來,嗓子沙啞:
「葉阿姨,以後我當你兒子,我給你養老。」
見狀,我欣慰地拍了拍他的頭:
「好啊,那你好好努力,掙大錢給我養老送終。」
我繳完費拿好藥就帶著林兆出門了。
遠遠地,又看到陸明城體貼地給趙靜開了車門。